一時間,宮殿中安靜得詭異,只有燭火因為開門的關係,被風吹得劇烈搖晃著,光影變幻。舒嘜鎷灞癹
「嗯……冰荷粉、青檸果、還有……鶴須草的味道。」許久,葉紫蘇動了動鼻子,很肯定地說道,「是冰玉冷香膠?誰受傷了?」
「紫蘇,下次先敲個門好不好。」沐千雪歎了口氣,先把琉璃盒放在了一邊,一臉的無奈。
「讓一讓。」葉紫蘇也不顧他想要的斷腸草了,撥開她,湊到少卿跟前,左看右看,一臉的沉重。
「怎麼了?」沐千雪心念一動,按住了想要掙扎的少卿。
葉紫蘇看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還伸手去摸摸那塊傷疤。
少卿咬了咬嘴唇,雖然覺得難堪,但看到那雙純粹得滿是研究的目光,卻是說不出來。
沐千雪皺了皺眉,終於沒再開口打擾。
又隔了許久,葉紫蘇才直起身子。
「如何?」沐千雪趕緊問道。
「這個傷,就這樣上藥是醫不好的。」葉紫蘇道。
「為什麼?」沐千雪心中不由得一陣失望,感覺到掌下的肌膚一陣緊繃,趕緊抱了抱他安慰。
她並不介意少卿臉上的傷醫不醫得好,但少卿介意。
「這是燒傷沒錯,但燒的柴火中混入了艾草、桃枝、水牛角、黑狗血一類的東西。」葉紫蘇很肯定地道,「那些東西雖然是驅邪用的,但經過火燒,在皮膚上留下的不僅僅是燒傷,還有很深的毒素在裡面扎根了。不先把毒素排除乾淨的話,什麼藥都不會對傷疤起作用的。」
「你是說……只要先排除毒素,就有得治?」原本聽到那句「醫不好」而絕望的少卿在聽完他的話後,眼中漸漸流露出驚喜。
「嗯。」葉紫蘇很肯定地點頭。
「你能治?」少卿一下子站起來。
「……」葉紫蘇很無辜地跟他對視。
沐千雪一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嘴角抽搐。
好吧,忘了這個天才是只會下毒不會解毒的……可是,難不成要再去找海若煙?
「斷腸草。」葉紫蘇提醒道。
「我派人給你送過去!」沐千雪咬牙切齒。
不過,也沒法怪葉紫蘇總是來找她,畢竟,葉紫蘇要的都是些劇毒無比的東西,女皇不發話,誰敢拿給他?
「哦。」葉紫蘇點點頭,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出去了。
「千雪。」少卿一轉頭,淚光盈盈,然而那不是傷心,確實喜極而泣了。
沐千雪摸摸他的頭髮,一伸手,將他摟進懷裡。
她很清楚,這是他第一次自己看見了希望。
「我想去煙霞派。」少卿在她懷裡悶悶地道。
「我知道。」沐千雪點頭。
因為葉紫蘇的關係,請海若煙進京是個不太好的決定,而且也無法解釋木芸、女皇、少卿一團亂麻的關係。可是,慶王和安王即將回京,風絳月敵友不明,這個時候她沒有辦法離開京城。
「我會盡快回來的。」少卿道。
「我要延長契約,不然太不公平了。」沐千雪道。
「延長多久?」少卿抬起頭來,目光亮晶晶的,「一輩子?」
「不夠。」沐千雪點點他的鼻子輕笑,「至少八輩子。」
「昏君。」少卿道。
「錯,我是商人喲,不做賠本的生意。」沐千雪繼續笑。
「那就是奸商。」少卿「哼」了一聲。
「奸商就奸商。」沐千雪倒是不在乎,至少摟著他的腰往下壓。
「呯!」少卿直接被她推倒在床上。
沐千雪一伸手,抽出了他挽髮的簪子,頓時,烏黑的長髮散落下來,鋪了一床。
「你……」少卿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吶,可以留下來嗎?」沐千雪低沉地問道。
「……嗯。」許久,少卿垂下了目光,輕輕地應了一聲。
這一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所以……隨她吧。
「真乖。」沐千雪笑著親親他的嘴唇,一揮袖,打滅了燈火。
點鐘陷入一片黑暗,少卿原本躁動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舒展開身體,奉上自己,在溫柔的纏綿中,合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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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千雪醒來的時候,半邊床鋪早已冰冷,想來那人已離去許久。
天色有些昏暗,還帶著水汽,隱約記得昨夜還有聽見雨聲。
「真無情。」沐千雪慢慢地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以少卿的武功,當然可以做到不驚動她無聲無息地離開,不過……竟然真的不告而別?
「陛下可起了?」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似乎是她親自挑的長樂宮總管染霜。
「送進來吧。」沐千雪提高了聲音。
「是。」門一開,一個面目平凡的侍從捧著朝服走進來,雖然不出挑,但氣質落落大方,在看見寢殿中居然只有女皇一個人,不見長樂宮的主人,也只是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就恢復了正常。
沐千雪也不解釋,只給了一個嚴厲的目光,接過朝服穿戴起來。
如果這些人不懂得該閉嘴的時候閉嘴,那麼她也不介意換一批的。
晾了他許久,沐千雪才緩緩地開口道:「馬上就是大選了,朕不留無用之人,明白吧?」
「染霜明白。」染霜恭謹地答道。
「出去吧。」沐千雪不置可否。
「是。」
沐千雪等房門重新關上,在妝台前坐下,拿起檀木梳子,順手往空中一扔。
下一刻,橫樑前出現一道人影,優雅地接住梳子,落地。
「什麼時候回來的?」沐千雪閉著眼睛,一臉愜意地道:「不是說放你一天假嗎?」
「屬下已經休息過了。」夜無殤很自然地開始給他梳頭。
「整天跟在朕身邊,不覺得氣悶?」沐千雪道。
「屬下……無處可去。」夜無殤頓了一下才答道。
「呵呵……」沐千雪一聲輕笑,「你倒是誠實,不過,老師做朕的影子,有沒有想過走出來?」
「屬下覺得現在挺好。」夜無殤立即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想找個人嫁了嗎?」沐千雪道。
「這樣……很好。」夜無殤答道。
放下梳子,著手挽起髮絲,經過這段時間的聯繫,現在讓他梳一些簡單的髮型也很熟練了。
「隨便你吧。」沐千雪一聳肩,站起身來。
夜無殤行了一禮,重新隱入幕後。
早朝之前,沐千雪先順道去看了看凌緋,卻得到一個病了的答案,當下故作焦慮地關心了兩句,又將倒霉的太醫和侍從都罵了一遍才作數。然而轉身經過香爐,順手又丟了幾片碧桐葉子進去。
或許可以問問葉紫蘇,讓他喝點什麼藥才能好得慢一些,反正只要死不了就行了。
一邊思考著,人已坐上鳳椅。
三呼萬歲過後,還是白顏第一個站出來:「啟奏陛下,慶王殿下與安王殿下的隊伍都已經距離京城不足三日行程,合計千餘騎兵,不知要安置在何處?」
「讓他們在城外西郊就地紮營,一應勞軍物資不可短少。」沐千雪早有考慮,立即道:「請兩位皇姑攜帶十名親兵入城,曾經的皇女府年久失修,便暫居於館驛之中吧。」
「這個……」白顏遲疑了一下才道,「若是兩位親王殿下不肯入城呢?」
畢竟,她的顧慮也是很容易想像的。
女皇顧忌安王和慶王帶兵入城會惹來禍患,可安王和慶王同樣害怕單身入城的話,到時候女皇一聲令下,根本就只能束手就擒。說到底,就是誰也信不過誰。
「不肯入城?也行!」沐千雪挑挑眉,直接道,「若是不願意入城,就讓他媽住在軍營裡好了,皇陵又不在城中,請兩位皇姑自行前往祭拜,以盡孝心。」
白顏聞言,不禁張口結舌。
不過……還真是很有這位女皇陛下風格的回答……
「至於接待的人選,丞相擬好了?」沐千雪問道。
「二皇女性子溫和,與安王相合,三皇女爽利,慶王定然喜愛。」白顏早有準備。
「封二妹為靜王,三妹為慎王,負責接待兩位皇姑。」沐千雪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下了聖旨。
她不怕多兩個吃閒飯的親王,不過……封地就別想了,不穩定因素還是全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起來最安全。
「遵旨。」白顏這才退了下去。
「啟奏陛下,臣有要事稟報。」第二個走出來的人卻讓沐千雪怔了怔,竟是除了逢年過節各大祭典之外就如同擺設的禮部尚書上官虹。
「上官大人何事?」沐千雪很有幾分擔心地看著階下這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生怕她抖一下就摔過去了。
「昨日北漢國送達國書,北漢太女成人,想求娶我國皇子為太女正君,兩國永結盟好。」上官虹道。
「和親?」沐千雪一呆。
北漢和親這事,上一世也是有的,不過卻是在三年後,而且提親的不是太女,而是北漢女帝的侄女——那位太女殿下,女帝唯一的女兒,如果她記憶沒錯,明年就該病死了,從而讓北漢的帝位落入旁系之手。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上官虹久久等不到回音,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沐千雪很想掀桌,意下如何?當然是不嫁!
宮中三位皇子都是待嫁的年齡,雖然青柳郡王沐輕寒與她最親,但由於皇子本身不對帝位造成威脅,另外兩位皇子也不是鬧騰的人,與她關係都不算差,斷然沒有把親兄弟往火坑裡推的道理。
「北漢雖然物產貧瘠,但位於大陸最北面,長年與漠北荒原的野蠻人交戰,民風彪悍,若能結盟,當算是一件好事!」
「不錯不錯,這樁婚事可行。」
「聽說那北漢太女相貌堂堂,而且仰慕我國歌賦,文質彬彬,可堪良配!」
聽著下面議論紛紛,卻都是贊成的聲音,沐千雪沒由來的一陣心煩,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好什麼好?統統給朕閉嘴!」
一瞬間,朝堂上鴉雀無聲。
「陛下之意……是不同意?」上官虹小心地道。
「當然不同意!」沐千雪毫不猶豫地道。
慢慢的,下面又開始有低低的議論聲蔓延開來。
看那些官員交頭接耳的,沐千雪就忍不住繼續一拍桌:「朕都說了閉嘴,嫌舌頭太礙事了是不是!」
這下子,就算傻瓜也看出來了,女皇不僅僅是不贊成這樁聯姻,甚至對於北漢的國書是深感厭惡!
「可是陛下,北漢女皇主動示好,對我國有利無害啊。」白顏也忍不住插口了。
沐千雪翻了個白眼,她可以說是因為這個太女明年就要死了麼?把人嫁過去守活寡呢?
「陛下,還有一封國書。」上官虹趕緊打斷道。
「還有?」沐千雪無語了,怎麼今天儘是禮部的事,難不成還有哪個國家也要和親?
然而,上官虹一句話讓她差點沒噴出來:「圖雅國女皇送來外交文書,恭賀陛下登基,並言及願將膝下唯一的皇子送來我國,做陛下的侍君。」
沐千雪抽了抽嘴角,一臉的黑線。
好吧,一個要娶,一個要嫁,怎麼就都擠在一塊兒了?而且根據她的記憶,圖雅上一世一直都是她的死敵,關係差到不死不休的那種,若非兩國並不接壤,恐怕早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
於是,這一世到底是哪裡不對頭了,居然會想到要和親?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上官虹還是這一句話。
「不娶!」沐千雪很乾脆的兩個字。
雖然現在兩國的關係還沒有上一世惡劣,但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以圖雅的野心,遲早是會成為敵國的,那娶一個奸細回來擺在眼皮子底下幹嘛?自己找不痛快麼?
何況,兩國並不接壤,基本上是打不起來的,所以說,連麻痺對手都不需要啊。
「陛下!」顯然,群臣對於女皇難得的任性毫無辦法。
「就這樣,退朝!」沐千雪不給他們再規勸的機會,一甩衣袖,逕直走人。
「陛下。」這個時候敢於說話的,也只有夜無殤了。
「無殤覺得,朕應該答應和親嗎?」沐千雪一邊走,一邊問道。
「這是國事,屬下不敢妄言。」夜無殤道。
「不要緊,隨便說說罷了,朕想聽。」沐千雪不在意地道。
「屬下昔年行走江湖,到過北漢,那裡接近漠北荒原,綠色稀少,長年風沙瀰漫,百姓生活清苦,實在不是個養人的地方。」夜無殤輕聲道。
「朕自然不會讓金枝玉葉去那種鬼地方吃苦。」沐千雪道。
雖然夜無殤只是從私人角度上看待這樁婚姻的,也許罔顧了國家利益,卻正得了她的心。
這一世,她雄心萬丈想要一統天下,但那個一統,卻絕對不是建立在美人計上的。
沐千雪要天下,要得堂堂正正,才不枉重生這一場。
「至於圖雅……」夜無殤猶豫了一下,後面的話就沒有說出口。
「無妨,說。」沐千雪笑笑。她又不是暴君,不至於一句話說錯就把人怎麼樣的。
「聽說,圖雅唯一的皇子相貌醜陋。」夜無殤含蓄地道。
「圖雅女皇是想,軍隊打不過來,就送個醜八怪來噁心死朕嗎!」沐千雪黑了臉。
「只是傳言而已,做不得準的,何況圖雅女皇和鳳後都是美人,生出來的孩子怎樣都不會難看。」夜無殤苦笑道。
「算了,反正朕也沒打算娶。」沐千雪一臉嫌惡地皺皺眉。
「另外,剛剛暗衛來報,少卿公子離開了京城。」夜無殤又道。
「知道了。」沐千雪毫不意外地點頭。
對於少卿,從最開始純粹的欣賞他的身手,想利用,直到現在有了肌膚之親,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點喜歡他的。既然是自己的男人,那當然不能和手下一樣對待。
「無殤。」想了想,她又開口道。
「在。」夜無殤應了一聲。
「去查查,所謂青帝劍上藏著大楚皇帝寶藏的秘密,這個消息究竟是從哪裡流傳出來的。」沐千雪道。
「屬下明白,而且已經著手了。」夜無殤微微皺眉,臉色有幾分凝重,「只是這消息無一例外直指藏劍山莊,卻又指不出具體哪個人,恐怕……」
沐千雪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少卿去煙霞派找海若煙,一定會先回藏劍山莊的,這樣的事,他沒有理由不關心,而冷青竹……此時此刻,他究竟又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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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劍山莊。
合上賬冊,冷青竹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端起手邊早已涼透的茶抿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算是將山下數萬的災民安置妥當,又用以工代賑的方式召集災民中的青壯婦女協助清理因為戰爭中的爆破而堵塞的山道。有了這麼多人的幫忙,清理的速度大大加快,而山道暢通,糧食物資的運送也更迅速。
終於算是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是等官府出公文,重新引導災民回遷,重整田地,準備明年的春耕,藏劍山莊能做的,已經做得最好。
捧著茶杯,冷青竹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倦。
自從中了青絲碧之毒,他一直都沒有好好休養過,原本就清瘦的人,如今看來更添了幾分憔悴。
就在迷迷糊糊之間,輕微的房門開合之聲還是讓他一下子驚醒過來。
「吵醒你了?」進門的人有些後悔。
「少卿?什麼時候回來的?」冷青竹有幾分驚詫。
他最瞭解少卿的性子,這就是個很死心眼的孩子,既然認定了沐千雪,哪怕對方是女皇,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不至於一個月都不到就跑了回來。
何況,一向是踹門進來的傢伙,什麼時候居然學會禮儀了!
「剛剛。素素說你累了。」少卿聳聳肩,走進門。
「怎麼了?」冷青竹乾脆直接問道。
要說是和沐千雪鬧了矛盾,看他的表情,又實在是不像。
「嗯……」少卿遲疑了一下,沒有開口。
要說是為了臉上的傷要去找海若煙,這個困擾了他這麼多年的心結,一時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冷青竹打量了他一番,猛地臉色一變,一下子站起來,失態到差點兒打翻茶水。
少卿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恍然過來他發現的是什麼,頓時紅透了臉,低著頭幾乎想挖個洞鑽進去。
「你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了她?」冷青竹的語氣中有幾分怒意。
「不然怎麼樣?」少卿聞言,反而心一橫,「嫁給她,做她的侍君?我可以嗎?」
冷青竹張了張嘴,無語。
女皇的侍君不是這麼好做的,身世這一條,無論如何不能讓少卿得到高位,他怎麼會甘心……可是,這樣無名無分,就甘心了?
「青竹,你不用管我了。」少卿苦笑了一聲道,「我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可是……你呢?」
「我?」冷青竹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前陣子一直散佈的那些流言,不禁笑了笑,「我沒關係,放心,不是我自己肯,天下沒有人能夠強迫我。」
「那就好。」少卿鬆了口氣。
「我剛剛還聽說,幾天前的早朝上,女皇陛下推掉了兩國女皇的聯姻請求,怎麼你這個時候出來?」冷青竹隨口問道。
「我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等知道了……」少卿一攤手,頗有幾分無奈,「她又不是真的那麼需要我。」
「鬧彆扭了?」冷青竹若有所思。
「才不是。」少卿一扭頭。
「這是什麼?」冷青竹眼尖地看著他脖子上露出來的一截繩子,順手抽了出來。
之間那個用三色的彩繩編織起來的頸鏈,十分精緻,墜子確實一塊溫潤剔透的彩玉鳳凰。
「她送給我的。」少卿說著,有些心虛。
說是送……其實是他自己要來的吧。
冷青竹的眉毛皺得死緊,好一會兒才替他把玉塞回衣服裡,沉聲道,「收好了,尤其在京城,絕對不要被人看見。」
「為什麼?」少卿茫然。這塊玉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你……」冷青竹真是恨鐵不成鋼了,「鳳凰是一個男子隨意可以佩戴的嗎?你這是對鳳後的僭越,被人看見,少不得可以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她怎麼會給你這種東西?」
少卿怔住,一手不自覺地按上胸口,隔著衣服勾勒出綵鳳的形狀。
怪不得那時沐千雪的臉色有點奇怪,不過……她應該是沒有誤會的吧?不然也不會把綵鳳送給自己了。
冷青竹歎了口氣。
「對了!」少卿回過身來,這才想起自己繞路先回藏劍山莊的一件大事,「那個青帝劍和大楚皇帝的寶藏什麼的,是怎麼回事?」
「寶藏,確實是有的。」冷青竹雲淡風輕地道。
「什麼?真的有?」少卿目瞪口呆。
「有啊。」冷青竹或許還嫌他不夠刺激,繼續點頭。
「你知道寶藏的下落?」少卿毫不懷疑,冷青竹說「知道」,那一定就是完全「知道」,也包括了寶藏的地點之類。
「知道不知道的……」冷青竹一聳肩,轉過身去,「早就花完了。」
「花完了……」少卿呆呆地重複了一遍,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一聲大吼,「花完了?」
「不然呢?」冷青竹看著他的目光中很是無辜,「前年襄河洪災、去年江北大旱、今年秦州的蝗災……那麼多的糧食,還有被褥帳篷之物,也不全是女皇處的銀子。藏劍山莊連年一擲千金救災,你以為是哪兒來的銀子?」
少卿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不是他笨,只是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而已。
行走江湖,他也不是在金錢上小氣的人,但還真沒想過,僅憑藏劍山莊那點不大不小的生意,怎麼可能支撐得起這麼大的消耗?
前幾日,沐千雪還開玩笑地講起過大俠和施了魔咒的錢袋的故事,可如今……少卿真覺得那個傻子就是他自己。
寶藏?原來這就是背後的真相?
「怎麼,是意外,還是很失望?」冷青竹笑道。
「沒什麼,就是……有點兒驚奇罷了。」少卿聳聳肩,很快就平靜下來。
「雖然花得差不多了,不過你的嫁妝我還是有留著的,你打算什麼時候拿走?」冷青竹一挑眉。
「你還是先替自己準備嫁妝吧!」少卿臉上又開始發燒,狼狽地喊了一句。
話一出口,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所以說,那些寶藏的消息,該不會……真的是你自己放出去的?」
「是。」被猜出來了,冷青竹也沒想著否認,直接點頭承認了。
「為什麼?」少卿追問。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明白,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寶藏,秘笈,這種充滿了誘惑性的東西,又有幾個人能真正清高得不屑一顧?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俗人更多一些的。
所以,這種消息一放出來,帶給藏劍山莊的,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冷青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道:「我不能就這麼進宮去。」
「哈?」少卿愕然。
這個跟那個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沐千雪想要我,我也不介意跟她在一起。只是,想要我,就按照我的方式來!」冷青竹斬釘截鐵地道。
「你的方式?」被這麼沒頭沒腦地一說,少卿不得不苦苦思索他話語背後的意思。
忽然間,腦海中又浮現起冷青竹那一句「你就這樣把自己給了她?」,難道,冷青竹想要爭的,竟然是這個?
「大楚王族。」少卿喃喃自語著吐出四個字。
「誰知道呢。」冷青竹淡然道,「青帝劍上的秘密是我家代代相傳的秘密,只是那把劍曾經遺落了太久,到我手上才重見天日。至於我是不是大楚王族,年代久遠,早就不可考證。何況,就算是……經歷過無數代人的穿成,我體內的那點王族之血也早就淡薄道極點了,追究這個,根本沒有意義。」
「我明白了。」少卿低聲道。
「她既然想要我,就拿出她的誠意來,我已經給她留下了借口,只有一點……」冷青竹抬起頭來,眼神堅定無比,「我冷青竹,絕不為人夫侍!」
此話一出,少卿只覺得震撼無比,心中不住地叫囂。
可是……沐千雪她已經大婚了啊,而且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凌緋,那樣溫柔、美麗、出身高貴的男子,她已經有了鳳後。
然而,哪怕是貴君的身份,說到底,依舊只是「侍」,不是「君」。
冷青竹,是在逼迫沐千雪用正君之禮迎娶他?
可這怎麼可能!
一瞬間,少卿只覺得心亂得不成樣子,出宮之前,只是煩心臉上的傷是不是真的醫得好,可如今繞道藏劍山莊這一趟,原本是求安心的,但如今卻是更不安心了!
千雪,青竹……我究竟應該怎麼辦?
「做你自己就好,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冷青竹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鏗鏘有力,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青竹、青竹……」少卿趴在他肩上,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情緒。
如果當初沒有去京城,如果沒有哪個賭,會不會……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