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內也有些昏暗,為了觀看今晚的煙花表演,宮廷外圍的廣場周邊都只開了最低限度的燈光,在這偌大的停車場內,只有一盞雕花路燈在閃爍著橘黃的光芒。不過,陳靜蘭並沒有在那裡。林箋環顧了下四周,發現一個幽暗的角落裡,正閃爍著一點紅光……
果然,陳靜蘭從那裡走了出去,將手中的煙頭掐滅丟進一邊的清潔機器人身旁。
「事情解決了?」陳靜蘭打開飛車的車門,坐到駕駛座上,「你還真是忙碌啊。直接送你回家?」
「不,我突然想去喝一杯,帶我去你們那裡吧。」坐在陳靜蘭的身邊,林箋能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酒氣。將椅背稍微調整一下,並打開身旁的車窗,林箋囑咐了一句,「設置自動駕駛,開慢點,我想吹吹風。」
看出林箋似乎有些心情煩躁,陳靜蘭沒說什麼,只是按照對方的指示調整了自動駕駛的速度。飛車在升空後,便自動按照設定好的路線,朝著他們之前舉辦派對的地方飛去。
因為開著車窗,所以飛車不可能飛出高速。陳靜蘭倚在椅子靠背那裡,等著林箋開口。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事情讓林箋心情煩悶,但是陳靜蘭知道,林箋這是有事想跟她說。
「回來這些天,你去看安捷琳娜了嗎?」將胳膊搭在車窗的台階上,林箋撐著額頭,看著車窗外掠過的景象。
「她精神還好,這段時間已經基本恢復過來了。」陳靜蘭頓了下,回答道,「不像以前那麼愛笑了。」
「是嗎……」林箋點點頭,半響才想起還有一個人,「那佛倫斯……」
「他倒是每天都去,就連布蘭特給他發通訊讓他來拿新軍裝和肩章他都不來,還是我給他送去的。」想起佛倫斯,陳靜蘭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所以說,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妙,若不是你當初的比賽,安捷琳娜不會認識佛倫斯。也不會有今日的不離不棄。」
「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遭受這種事情。」林箋搖搖頭,眼中的猶豫漸漸消失,「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到時候我會給安捷琳娜一個交代。」
「你要做什麼?」聽出林箋口中異樣的狠戾,陳靜蘭皺起了眉頭。
「什麼事?讓那些敢打我身邊人主意的人會嚇死的事。」聽到陳靜蘭關心的口氣,林箋緩緩的露出了笑容,「讓那些喜歡躲在暗處的人看個明白,等到事情敗露的那天,我是怎麼親手撕碎他們的。」
「是那個女人?」陳靜蘭一下就明白了。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怎麼忍住了,沒拔出槍在她腦袋上開個洞。」一出宮廷,近衛軍便會歸還軍官的配槍,林箋也不例外,粒子束手槍此時就在腰間。
車內有些沉默,林箋胳膊放在車窗邊,托著下頜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天空依舊在變換著色彩,影像煙花拘束會燃放一整晚。宮廷的廣場此時距離已經有些遠了,紀念鍾上的大屏幕依舊在回放著上午高官們的任命。
模糊間,畫面重複到了林默接過元帥杖那段。林箋揚起頭,想要看清楚。飛車卻在此時轉換了方向,即便是她立刻回頭,卻也看不分明了。而此時,那晚的畫面重新在腦海中上演。
「拿元帥杖的手也能拿托盤麼?」林箋到現在也不確定到底是因為什麼,她才會對林默說出這樣的話。或許是齊西亞的死觸動了她。在這之前,她一直對那兩個已逝之人的愛情有著某些懷疑,但是此時她覺得也許不應再懷疑。因為對原本的林箋抱有愛意和愧意,所以他對於對方的一切怒意與傷害全盤接受,無半點反抗。這不僅僅與愛情相關,更加體現了這個國家這個體制下,國民的價值觀。
而對於林箋來說,她此時同樣身處此種價值觀的統治之下。不僅僅是國家宮廷,家族爵位,更重要的是與面前這人的關係糾葛。
「某些時候某些人可以讓我這麼做。」這是林默的回答,而且是他少有的願意表達的話語。
林箋垂下眼眸,走回答房間中央,接過他手中的托盤,勉強扯了個笑容,「謝謝。」
「你心情不好。」林默將房間的門關上,一向莊敬的他卻背靠著門板問道,「是因為齊西亞的死?難道你現在還對他有什麼想法?背叛國家背叛你,他死有餘辜。」
剛剛拿起飯勺的林箋在聽到林默的話後,重新將飯勺放下。她不想為齊西亞反駁林默,雖然她心中並不認同林默的話。「我想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說。」
「我從格蘭那裡聽說了一件事……」林箋咬了咬下唇,看著林默沒什麼表情的臉,一橫心繼續道:「那位蒂瑪達特公爵小姐的事情。」
林默的眉頭蹙了起來,他看著林箋,彷彿在審視她一般,長長的沉默過後,他才有些啞聲的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想問的是,如果當時你身在阿斯切特,你會不會去救她,救她免於一死。」林默沒有做聲,但是屋內的氣氛卻已經開始有些緊張,林箋知道這樣提起舊事對於林默來說有些殘酷,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弄清楚,那種疑問會將她憋死。
「然後看著家族因為我而面臨滅頂之災?蒂瑪達特公爵被按上反叛的罪名並不是空穴來風,他支持瑪蘭錫耶德大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將家族置於險地這種事,我不會去做。」
話雖如此冷漠,林箋卻依舊在他冰冷的表情裡看到了深埋的痛苦。
格蘭說的還真是沒錯啊,即便他當初身在阿斯切特,他也不會伸手去做這件事。林箋挺直了身軀,臉上扯出笑容,繼續逼迫。
「那麼,如果有一天,我也被按上反叛的罪名,你會救我嗎?」
「如果你被人構陷,我自然會拼盡全力。」聞言,林默抬眼看向林箋,眼中露出危險的寒光。
「那如果不是構陷呢?如果我真的做出反叛之事呢?」林默眼中的警告更加激起了林箋此時叛逆心,她盯著林默冰藍色的眼鏡,絲毫不退讓。
「那我親自送你上刑台。」在說完這句話後,林默摔門而去。
只留下林箋在房間內,依舊高昂著頭看著已經緊閉的房門,半響,她笑了笑,對著房門輕聲道:「那麼就多謝了。」
而就在林箋沉思那番話的時候,另一輛飛車倏地從她們所乘坐的飛車邊上像一陣狂風似的「刮過」,氣流對撞甚至產生了「彭彭」的聲音。陳靜蘭急速打舵,這才沒有讓飛車被擦上。從車窗外瞬間湧進的風撲面而來,幾乎將林箋嗆住。
「咳咳。」年輕的帝國少將一邊咳嗽,一邊伸手將車窗關上,「什麼東西。」
陳靜蘭卻沒回答,在對方擦過去的一瞬間她便取消了自動駕駛,一腳將油門踩到了最大,飛車如同脫弦的箭一般直直的掠了出去,帶著破空後機翼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外表層的能源防護層甚至與空氣中的游離離子發生了一點互蝕作用而辟啪出一些小火花。
巨大的慣性將林箋死死的摁在座位上,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從紫羅蘭被陳靜蘭救出來的那天。
整整兩分鐘的時間,林箋甚至無法開口說話。飛車不是單座式攻擊艇,對於駕駛者以及乘坐者的保護兩者天差地別,雖然在克制慣性的方面,這幾年飛車也有很大的進步,但是畢竟無法與戰機相比。
「你這是要幹什麼!」好不容易從巨大的慣性中緩了過來,林箋轉頭看向陳靜蘭,卻看到陳靜蘭面前的面板上通訊器畫面突然閃了出來。
「隊長!幫我們抓住前面那個混蛋!」
畫面上出現的是林箋艦隊中的一個飛行隊隊員,林箋依稀能記住對方的面孔,是個年輕的男子。而對方顯然也立刻發現了副駕駛上的人,在一愣後,雖然同樣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但是幾乎是下意識的立正,敬禮,動作倒是十分流暢一氣呵成。而他所在的飛車的駕駛者也被這情況嚇了一跳,連帶著飛車都踉蹌了一下。林箋看到對方的畫面猛烈的抖了抖。
「閣下!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你們隊長現在已經在追前面的車了。」林箋並不以為意,又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跟前面那輛車有什麼事情?」從飛車的後視偵測器上可以看到,後面還有三輛飛車在急追,應該是飛行隊的傢伙們。
「那傢伙偷了尤納斯的肩章!」通訊器上的年輕男子義憤填膺的說著。
「偷……肩章?」林箋覺得不能理解,肩章緊緊的扣在軍裝外套的肩膀上,如何去偷?
「是挑釁啦。」坐在駕駛座上的飛行隊員也許不能忍受同伴墨跡的解釋,「那個傢伙一把扯了尤納斯的肩章,想要駕車離開,我們當然立刻駕車出來追。」
「所以,你們三輛車就連對方一個人都攔不住?」一直沒有出聲的陳靜蘭突然開口,語氣雖淡,但是其氣壓之低,讓坐在她身邊的林箋都感覺到濃重的壓迫感。她看了眼通訊器,果然,那兩個飛行隊隊員的臉都綠了。
林箋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身後那三輛飛車之前已經連接的通訊回路中立刻充滿了咒罵聲,另外兩輛飛車上的四個飛行隊隊員對於同伴沒腦子的行徑連累他們表達了強烈的憤慨。不過,誰也想不到,隊長竟然還載著他們的司令官閣下。
前方橘紅色的飛車已經能看到了,雖然已經被追到視線範圍內了,但是對方似乎一點都不緊張,而是在忽上忽下的做著戰術規避動作。
這又不是在戰場上,飛車也不會發射出飛彈或是光束炮,對方此時在這裡做這種事情,是在挑釁麼?林箋覺得有些無語。
果然,身後三輛飛車上那些血氣方剛的飛行隊員差點被噴出的心頭血給堵了腦子,作為真正的飛行隊隊員,他們追求速度的極限,追求生死交錯瞬間的那種極致的快(感),何曾被人如此玩弄。三輛飛車皆是加速到最大速度朝著對方狂衝而去。如果這個時候駕駛的是戰機,恐怕粒子束都射出去了。
林箋看著那輛橘紅色的飛車在極快的速度下突然滯空一秒,憑借這個時間差以及節奏感,成功的將身後三輛飛車避開,而那三輛飛車卻被打亂了節奏,差點撞到一起。
這是,純調戲啊。林箋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艦隊引以為傲的戰鬥機隊員們被對方一個人玩弄的團團轉。下意識的,她轉頭看了一眼陳靜蘭,果然看到這位已經晉陞為少校的飛行隊隊長此時一臉的陰霾,黑色的眸子中激射出戰鬥的光芒。
操縱桿被拉到最高位,油門踩到最低,耳邊是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飛車朝著那狀如頑皮精靈的橘色飛車衝去。見到來勢洶洶的對手,橘色飛車再次想以漂亮的節奏感打亂對方的節奏。俯衝,上挺,急停,變線!
只是,這次卻沒有得逞。不管它做出何種規避動作,它的對手都一絲不差的緊貼著它做出相同的動作。就像是影子對光線的忠誠一般,纖毫不差,精準的讓人背後生寒。
不僅僅是橘色飛車,就連此時停在外圍空中觀看著的另外三輛飛車中的飛行隊隊員也目瞪口呆的瞪大了眼睛。雖然他們都知道自己的隊長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但無奈陳靜蘭平日十分低調,幾乎從不去模擬場與隊員們玩那種急速的追擊遊戲。這種華麗的的貼身技術其實在飛行隊裡是有專業名詞的,這項技術的戰術名稱叫做「抓軌」,而這項技術面對的對象不僅僅是對方的戰機對於飛彈的軌跡也是可以做出預判的。
在經歷過的幾次戰鬥中,陳靜蘭都是飛行隊當之無愧的「擊墜王」,她射擊的精準程度以及戰術規避動作的華麗無人能及。
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她「抓軌」的能力也這麼強……飛行隊隊員們打開了通訊回路,看到了對方與自己臉上相同的表情。——他們的隊長,真是個沒有死角的戰鬥機駕駛者。
「對了,我想起來。我曾經聽機師說過,他有一次用曳光彈給戰機修正彈道,然後發現,隊長的戰機……彈道偏了二十幾度!」
「什麼時候的事?」偏了二十幾度那還能用麼?射出去的粒子束不會打到自己人麼?
「就是那次擊落對方十二艘戰機的那次……」
「……」
「這就是說,隊長完全是在靠『抓軌』能力,憑自己的能力修正彈道?」
「好可怕,這是人類的反應速度和計算能力麼?」
「閉嘴,小心被聽到了!」
「這麼看來,隊長平時對我們的要求還是很低的……」
「阿祖圖蘭歷史上唯一的女飛行隊隊長,果然不是蓋的!」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在到第二十分鐘的時候,橘色飛車讓人眼花繚亂的戰術規避動作已經開始漸漸遲緩下來。
對方的精神力已經不再那麼集中,遲緩的動作更加襯托出了「影子」的靈動。
在將對方玩弄近二十分鐘後,陳靜蘭終於一拉操縱桿,按下了面板上的紅色按鈕,飛車右側機翼處薄刀似地的攻擊翼露了出來,在月神一號的寒光下,散發出冷冷的清輝。
「喂!」看到這,林箋忍不住出聲,「我可不想成為明天報紙的頭條……」
「教訓一下罷了。」陳靜蘭冷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