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中校的話讓屋內的氛圍有些沉默,格蘭夏爾此時卻看向林箋:「林箋,你認為齊西亞有罪麼?我是說,如果不考慮他與德博西安公爵小姐的關係,他罪至被流放兩萬光年嗎?」
林箋看著格蘭夏爾,心裡有些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不過,雖然她對於這種事有些牴觸,但是她依舊以平靜的心情考慮了一下才回答:「雖然他是叛軍的一位指揮官,但並非為叛逆的主事者,而且他在被尤金少將包圍後也並未垂死掙扎而是投降。如果不考慮他與德博西安家族的關聯,他的罪責不應該高於那位西斯提上校。因為艦隊並不屬於他,沒有他也會有另外一位指揮官帶領艦隊參戰。」
林箋的回答顯然有些出乎愛德華中校的意料,雖然他在林箋回答後點了點頭,但是還是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林箋。
而格蘭夏爾接下來的話更讓愛德華中校長大了嘴。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很無理,但是他畢竟是……」也許是覺得難以啟齒,也許是從未有求於人,格蘭夏爾碧藍色的眸子流露出了痛苦的情緒。
愛德華中校在最初的驚訝之後也歎了口氣,他明白格蘭夏爾為什麼會在自己在場的時候向林箋提出請求。格蘭夏爾,他,加上林默,他們三人間的關係已經在這些年中漸漸的有些改變了。自己跟林默一直身在軍界,而格蘭夏爾卻被軍界拋棄,他把自己放在了外人的位置上。
尤其這一次的對象還是他的弟弟,這一定會讓一向驕傲的格蘭夏爾十分的痛苦。
「你想讓我去勸他……背棄他的未婚妻?」林箋覺得自己說的也十分艱難。
背棄嗎?格蘭夏爾驀地瞪大了眸子,碧藍色的眼睛流動著閃耀的波光,就如同平靜的海面被海風吹皺一般。他覺得林箋的話似暮鼓晨鐘一般敲醒了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糾結痛苦,而當他再次抬眸看向林箋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輕鬆而明亮:「不,我只是希望你能去見見他。這也許是作為兄長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去見見他嗎?」林箋想了想,在看到格蘭夏爾輕鬆的神情後,也露出了笑容,「如你所願。」也許,不光是為了他,就算是為了那個已經沉睡的靈魂,她也該去見那個人一面。
「好了,既然你們已經達成共識。我還有一件事十分好奇。」見到氣氛重新輕鬆起來,愛德華中校內心深處的八卦因子再次活泛了起來,他簡單的將清早發生在林默書房的事情敘述了一邊,並表示自從昨晚開始林默似乎就有些問題。一上午的時間,竟然出神兩回,這在林默身上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你沒有問過他嗎?」愛德華中校的話讓格蘭夏爾和林箋都有些驚訝,在他們的印象裡,同樣沒有見過林默這種反常的狀態。其實人總免不了有這種狀態,只不過林默平日過於冷靜自持,從不讓自己出現這種狀態。這才讓愛德華發現了問題。
「我問了。」愛德華中校聳肩,「他只說一段陳年舊事。」
「陳年舊事?」格蘭夏爾重複了一句,似乎有些明瞭。「也許是那件事……」
「什麼事?」
「哪件事?」
同時默契詢問的愛德華跟林箋互視了一眼後,同時將目光放在了格蘭夏爾的身上。
「不過這是林默的私事……」格蘭夏爾還沒說完就被愛德華急切的八卦心打斷了,「我說,格蘭,你這麼說太沒義氣了啊,我有什麼事是你們不知道的。現在林默有事你知道我不知道,這讓我很不舒服啊。」
格蘭夏爾看了看愛德華無奈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好吧,你要是真想知道就跟我來吧。」說罷,他便朝著門口走去。
看到愛德華也緊跟著要朝門口走去,林箋目瞪口呆,尼瑪,這種事情聽了一半是想要憋死她麼?「喂喂!你們!」
林箋的聲音止住了即將走出門口的兩人,格蘭夏爾轉過頭看著林箋,驚訝問道:「你也想知道?」
「這不是廢話麼。」林箋氣的傷口都疼。
「好啦好啦,反正她都已經知道今天的事了。」彷彿怕林箋攪黃了這件事,愛德華急忙安撫要炸毛的林箋,然後一把將格蘭夏爾拉了回來,並仔細的關上房門。「開始說吧。」
看著兩人執著的目光,格蘭夏爾忍住扶額的動作,開始講述:「按照愛德華的說法,林默是在宮廷對德博西安家族頒布罪責敕令後才出現這種情況的,所以我感覺應該是想起了十幾年前的舊事。時間有些久遠了,讓我想想,應該是十三年前的事情。就是林默第一次出征那年吧。」
「那時候我們已經認識了,他有什麼事我不知道?」愛德華中校納悶。
「你也知道的,林默那個人,很多事情不會跟別人說起,更何況,那件事他那會還沒確定自己的心情。」聽到愛德華的話,格蘭夏爾搖了搖頭,言語間也有些唏噓,「你們知道蒂瑪達特公爵嗎?」
在看到愛德華和林箋一臉茫然的神態後,格蘭夏爾也知道兩人不會知道這件事,愛德華那會還是個軍校生,而林箋不過是個懵懂的孩子,自然不會知道那位當年引起軒然大波的公爵大人。「那位公爵大人當年同樣是因為被定下了反叛的罪名,被處死。」
「那這跟林默有什麼關係?」對於格蘭夏爾慢條斯理的說法愛德華十分的心焦。
「關鍵在於那位公爵大人的獨女,蒂瑪達特公爵小姐,好像是叫菲蘭嘉娜,時間比較久了,只記得是個很開朗卻有些迷糊的女孩,她很喜歡林默,時不時的會去找林默。那個時候在貴族年輕人的圈子裡,大家都知道蒂瑪達特公爵小姐心儀林默。林默雖然有時候對她覺得不耐煩,也從未答應過她什麼,但是我看的出來,其實林默並不討厭她。蒂瑪達特公爵小姐沒什麼身為高等貴族的自覺,心地善良,她開朗的性格其實給那時心情沉重的林默帶來很多的慰藉。」
格蘭夏爾的話讓屋內的愛德華和林箋一時間都有些沉默。他們都沒想到林默居然還有過這樣一段經歷。聽著格蘭夏爾的話,林箋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她試探著開口問道:「那位公爵小姐……」
格蘭夏爾歎了口氣,言語中帶著深深的惋惜:「她的父親被奪爵處死,她作為公爵家的繼承人被流放,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那大哥,他沒有去……」林箋咬了咬下唇,她無法想像,林默對於這件事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那時他在外出征,等他回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格蘭夏爾的聲音有種如同雪水融化擊打岩石的泠泠感,再加上因為歎息而放慢節奏的敘述很容易讓人沉浸在他的情緒之中。不過即便不是這樣,故事本身也帶著一種濃濃的悲傷感。
「其實這樣也好。」半響沒說話的愛德華中校打破了屋內沉悶的氣氛,「回來後什麼都來不及了,這樣其實很好。」
林箋看到格蘭夏爾輕輕點頭對愛德華中校的話表示了同意,其實這句話也不難理解。如果當初林默身在首都星,又能做什麼呢?難道為了那個女孩拼上自己的家族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責,將自己的家族也至於險地?或者是眼睜睜的看著女孩被流放而自己袖手旁觀?對於林默來說,不管哪個選擇都有違他這個人的性格和原則。如果他不是出征在外毫不知情,那麼如今想起那位公爵小姐就不會只是心懷遺憾了。以他的性格,說不定會終生背負著背棄的荊條。
如果當初他並未出征,他會做哪個選擇呢?林箋認為他會選擇家族,然後用他一生的幸福去祭奠那個死在青春年華的女孩。
格蘭夏爾和愛德華中校已經離開了,林箋離開房間,在正午的陽光裡踏入公爵宅邸的花園之中。其實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極少踏入這個位於主建築後的花園,這個花園似乎與格蘭夏爾家那座薔薇園差不多,種滿了鮮艷欲滴的薔薇。
花園深處有著避風廊廳,縱然陽光溫暖和煦,初春料峭的風依舊可以輕易打透單薄的衣衫。尤其是這種棉布長裙,林箋有些無奈的拽起長裙的裙擺,想要踏上廊廳的台階。她也跟管家提起過自己不習慣這種衣物,但是管家先生卻表示,這是醫生的叮囑,林箋手上的部位不適合穿長褲。
廊廳裡備有為小姐準備的厚實披肩,林箋展開一條,將自己裹了起來,蜷在有著舒服亞麻坐墊的大躺椅裡,看著因為基因技術改變了花期的薔薇開了滿園,繁花似錦,風過留香。
似乎就連時間都停止了向前,陽光曬在身上帶給人一種似睡夢中的錯覺,仿若這一夢一千載,一步一光年的時代只是她不真切的幻想。
直到有人立在躺椅前,將直射而來的日光遮擋住,林箋的意識才慢慢的恢復了過來。她睜開了眼,仰頭看向來人。
站在面前製造出一大片光影的人是林默,此時他正蹙著眉頭看著蜷在躺椅上的林箋,手裡還拿著一條厚實的絨毯,看到林箋睜開眼,便在將絨毯披在她身上後在一邊的圓桌旁坐了下來。
「這種天氣,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在房間裡憋了好幾天,看到天氣很好就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的時候聽了格蘭夏爾那個故事的緣故,面對林默冷硬的態度,林箋第一次覺得有些可憐他。雖然他對待別人時態度生硬而習慣於下命令,但是林箋覺得也許在內心深處,他也希望有人總以笑容面對他。他不是吝嗇於表達情感,而是重擔讓他失去了這個能力。
「唔,今天回來的很早嘛、我還以為又會像前幾天一樣等到深夜呢。」林箋自躺椅上坐起來,看著林默,「今天宮廷又對誰下手了?」
林箋的用詞讓林默瞥了她一眼,不過隨後他還是回答了林箋的問題:「今天的核心內容是那位殿下的罪責。大公殿下不希望判處她死刑,內廷最終決定將其終身關押在紫羅蘭。」
似乎是對於紫羅蘭這個名字有著太多不好的記憶,林箋深深的皺了一下眉頭,她想起了那裡陰霾而冷色調的天空,壓抑而無望的氣息,以及每個人臉上無生機的漠然。「又是一個瑟裡曼親王麼……說真的,我覺得就算是被送上斷頭台都比這個結果要好得多。不過我對她沒有半點同情,不在於她發動了內戰,而是因為她竟然想要借助外力來毀滅自己的國家。」
「就是基於這一點,在上午的審訊過程中,大公殿下親自前去。說起來也有些殘酷,讓一個十歲的孩子去瞭解那種深宮內廷中扭曲的心靈。」
「所以說所謂的帝國,並不只是有浪漫的騎士主義,更多的是隱藏於繁華表面的骯髒嘛。」看到林默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林箋聳肩舉手表示投降,「好了,我不這麼說了。特意來找我,應該還有其他事情吧。」
「大公殿下讓我來通知你,他會在登基那天為你授勳。這是難得的榮耀,你不要搞砸了。」
「授勳?」林箋詫異,「登基的時候怎麼會進行授勳?只有我一個人?不能吧……」
「大公殿下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他父親一年多前為你授勳時說的話,所以做出了這個決定。不僅僅是因為你,也是表明了繼承父親立場的一種表達方式吧。」林默輕輕哂笑,「那孩子雖小,其實明白很多事情。」
前大公為她授勳是說的話?林箋略一思索便想起了當初的場景,「很好,我總算是勉強記住你們的名字了,等到哪天你們真的為帝國立下了戰功,我會親自為你們佩戴上薔薇勳章!」
她也算是立下戰功了吧,不過,那個說話的人卻已經不在世上了。
「還有一件事。」
聽到林默的話,林箋抬頭以眼神詢問。
林默猶豫了一下才回答:「有個人想見你,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想見你,但是我認為還是應該將這件事告訴你。」
林默少見的猶疑讓林箋有些驚訝,她不知道是什麼人會讓他這麼猶豫不定,「是誰?」
「法萊寧『修伊伍德」
是他?林箋有些錯愕。那個人,此時應該也被關押在宮廷之中,為什麼會想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