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的可怕。
回到風錦園的喬楚,將客廳的燈全部打開,她已經無法適應沒有雷紹霆的夜晚了。
身上過著薄薄的空調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昏睡在沙發上的,天還沒有大亮,喬楚是被胸口一陣兒噁心給驚醒的,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進了洗手間大吐特吐了好一會兒。
感覺胃都要被吐出來了,可也沒吐出什麼東西來,昨天一天的鬱鬱寡歡,晚上也沒什麼東西,肚子裡早就空的了。
一身虛汗的她撐著身體站起來,用冷水撲了兩把臉,又擠上牙膏開始刷牙,可是那牙膏薄荷茶香的味道剛放到嘴裡,惹得胃裡又是一陣兒的翻騰,那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強忍著噁心,簡單洗漱了一下兒,拿過一個皮筋兒將頭髮隨便綰上個髮髻,換了一身兒舒服的運動服。
到風清園吃早飯的時候兒,奶奶告知她公安局那頭兒已經打點好了,吃了飯,她便可以去見爸爸。
喬楚草草的吃了幾口,便出門了。
爸爸的情況比較特殊,算是重刑犯,在看守所裡也是在一個小單間兒關著,一個晚上沒見,喬楚卻看到爸爸的臉色又憔悴了很多。
「爸,您怎麼樣?」
「傻丫頭,爸爸挺好的,又不是沒呆過。」
喬連海倒是不以為然的一笑,雖說是安慰女兒,其實倒說得也是實話。
「我努力了半天,看來都是無用功了,最終您還是回到了這裡,我應該早點兒送您走的。」
再怎麼自責,也是沒用了,事兒鬧得這麼大,誰也沒辦法救爸爸了,即便是雷紹霆洗脫了嫌疑,沒事兒了,他也沒有辦法再暗箱操作把爸爸接出來了,再說,她也不可能再讓自己的人和事連累到他了。
「爸爸本來就有罪,這兒本來就是我應該呆的地方,其實這樣兒也落得自在,現在爸爸是殺人犯,這裡面兒的人可沒人敢惹我了,還自己住單間兒,這不挺好的?」
一臉愜意笑容的喬連海,完全看不出即將面臨牢獄之災的恐懼和苦悶,反倒好像是如釋重負的感覺。
「您為了當初心裡那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值得嗎?」
喬楚忍不住的問了她一直不明白的問題,如果是兩情相悅,也許會給人這樣的勇氣,可他對葉之桐的感情不過是暗戀,在那段歲月裡,恐怕在後視鏡裡能夠偷看她一眼已經是最幸福的事了。
就是這樣得不到任何回應的感情,去讓他能夠照顧葉之桐的女兒二十年,視如己出,最終殺了害她的兇手,為她報仇,不惜最終過上牢獄生活,愛上個人真的有這樣大的力量嗎?
「值不值得,別人永遠是看不透的,只有自己心裡最清楚,走到今天,我也從未後悔過,也許在別人眼裡我的生活很糟糕,但是我卻過的很幸福,我為之桐將你養育成人,這就是我最大的成功。」
「那您自己的生活呢?您一輩子都是為了我母親而活,為了我而活,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嗎?」
不禁心疼的看著這個不再是記憶中高大挺拔的爸爸,那應該是神采奕奕的眼神如今也似遲暮的老人一般,總是陷入某種情境一般失神。
「我的生活方式,是我自己選擇的,當初與李秀珍結婚,也都是想家裡應該有個女人可以更好的照顧你,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外面的事呢,因為這場婚姻是我欺騙在先,所以她後來的種種,我都沒有資格怪她,我只想你能夠平安成長,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是為了一句誓言,為了葉之桐臨死前的一句囑托,他就這樣堅守了二十年的承諾。
喬楚在感動之餘,又不禁唏噓不已,對於爸爸的這份執著,不知道該不該認同。
說他愛的盲目,他卻目標明確,沒有做過任何傷害譚琛與葉之桐感情的事,甚至葉之桐也許都沒有發覺一直坐在前排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是怎樣深情的看著她。
說他愛的無私,可是他卻因為對葉之桐的無私奉獻,傷害了身邊的人,不然,李秀珍也不會神色痛苦的痛斥著喬連海是個騙子了。
「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結果大抵都是讓人無奈的吧。」
歎息著,喬楚聲色幽然,想到了雷紹霆,想到了自己。
「楚楚啊,爸爸知道你和雷紹霆之間的感情,這件事爸爸會想辦法,讓雷紹霆不受任何的傷害,這是爸爸可以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以後的路,就得看你自己了,爸爸也只能保護你到這兒了!」
「爸——」
好似訣別的話語,讓喬楚眼光盈滿了淚水,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可是聽了爸爸如此說,還是心如刀絞。
喬楚無法面對心裡的自私,她向奶奶請求著要見爸爸一面,就是想救雷紹霆,雖然爸爸話裡並沒有點破,他卻是知道的。
「好了,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兒,快回去吧!我也累了!」
說著就起了身,催促著喬楚離開。
這也許就是她與爸爸最後一次見面了,那種無法和命運抗爭的無力感,壓的喬楚幾乎要窒息。
故做出來的淡定和冷漠,讓喬楚的眼淚流的更加肆虐,也讓喬連海不忍再看,好不回頭的走出了會客區。
從看守所走出來的喬楚,三步一回頭的向後看著,她還不知道雷紹霆是不是在這裡,可是她不能去,現在是最需要避嫌的時候兒。
有雷家的實力背景,也許今天他就能回去了,而且剛剛爸爸那麼鄭重的說要幫這個忙,那麼就一定有他的辦法。
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恐怕這輩子沒機會報答了,如今再欠一次,就下輩子在做父女的時候一併償還吧,如今她只求不要連累雷紹霆就好。
剛剛還在想,爸爸如此愛著葉之桐,說是無私,其實也是自私的,自私的傷害著身邊的人,李麗珍千不好萬不好,可她能看得出來,李麗珍對爸爸那充滿愛意的眼神不是假的,只是因為爸爸的冷漠而終究走上了不歸路。
在愛情面前,人都是自私的,為了心裡愛的那個人,可以奮不顧身不顧一切的去傷害別人,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她也不例外,這不也犧牲了爸爸而要去成全雷紹霆嗎?
不過,這樣做是應該的,如果他不曾認識自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是是非非發生了。
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現在要想一想以後的事情了。
思來想去,能幫她的人,也只有譚明軒了,撥通了電話。
「哥,你在哪兒呢?我有點兒事兒找你!」
……
「爸,您找我?」
林紹琪走進辦公室,坐到了老闆桌前,雷仲年見閨女來了,把手上的文件放下。
「紹琪啊,新學校還適應嗎?」
「還不錯,認識了一些朋友。」
林紹琪乖巧的回答,心裡卻知道老爸叫她來一定是有新的安排,正好兒她也有一些事情要問。
「那就好,秦家嶺那個項目,爸爸想交給你做,但是又怕耽誤你的學業,想聽聽你自己的意見!」
一個和自己兒子都無法用一句好話來溝通的雷仲年,對待這個女兒卻是極富耐心,用喬楚心頭的一句話形容就是這老爺子徹底的活擰巴了。
「學校那邊兒我能兼顧,再說秦家嶺的項目,三哥那邊兒有現成的計劃書,我就照著做就成了,沒問題的。」
「嗯,我的閨女果然能幹!」雷仲年讚賞的點點頭,接著說,「不過,現在爸爸這邊兒是開年的大項目,秦家嶺那頭兒由你做主,有些沒必要的該省則省。」
「我明白,一切都以您這邊兒為主!」
林紹琪笑著答應下來,目前集團資金周轉有些吃力,逐年集團的資金遲遲不注入,幾次談下來都是模稜兩可的結果,整個集團的其他項目都在緊衣縮食一般的供著這個,只有秦家嶺的項目因為一直是雷紹霆手下呢,沒人敢剋扣一分錢,如今恐怕也得為這大項目讓路了。
對於閨女的善解人意,雷仲年很是欣慰,心想著上天還是公平的,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整天和他作對,卻給了他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
「不過,爸,三哥的事兒,您真打算袖手旁觀?這對雷家,對集團都沒有什麼好處的!」
「你瞅瞅,你都懂這個道理,知道為家族著想,可是他呢,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兒,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兒,他就沒想過後果,沒想過家族利益!」
說完,不住的咳嗽了幾聲兒,林紹琪急忙站起來去倒了杯水回來。
「爸,您喝口水,別生氣,三哥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了,照說三哥做事一貫是公私分明,雷厲風行的,怎麼到這事兒上有了這麼大的偏差呢。」
「還不都是因為那個喬楚!」
說到這兒,雷仲年就不禁鬱悶了,在雷紹霆的心目中,他這個親爹說的話是遠遠比不上喬楚那個野丫頭的。
「不過再怎麼說,三哥是咱雷家人,您怎麼也別讓他在局子裡呆著啊,有事兒回家教訓就是了,幹嘛弄到媒體上呢?」
「不給他點兒教訓不行,他要是能有你這麼讓我省心,我至於嗎?這樣兒,就著你三哥在裡面兒呢,你去找那個喬楚,把她給趕走,越遠越好。」
轉念一想這想法兒不錯,趕緊吩咐著閨女去做。
在雷仲年的心裡,喬楚儼然成了阻礙和影響他兒子發展的罪魁禍首了。
「這不太好吧,三哥萬一知道了,還不得怪我啊?」
林紹琪心裡雖然一陣兒竊喜,可還是試探的問著,她必須有一個正兒八經兒的名頭,別到時候兒人趕不走,再給自己惹麻煩。
「他敢!你把人弄走,剩下的事兒有爸爸擔著呢,我看這個喬楚一天不離開,你三哥就沒個好!」
「那……成吧,我試試,可不保準能行!」
猶豫再三,林紹琪顯得很為難的答應下來。
……
林紹琪對於趕走喬楚的事情,很是雷厲風行,不過她並沒有直接去找喬楚,而是回到了學校。
正趕上午飯後,大家都從食堂裡回宿舍的時間。
白翎看到林紹琪正在樓道頂頭兒的窗戶邊兒打電話,便忍不住走了過去。
本來想走近再打招呼,可是剛要開口,卻聽到了林紹琪和電話有些爭執的話語。
「我爸跟您說的?三哥怎麼能這樣兒對嫂子呢?」
……
「媽,這事兒幫理不幫親,人家喬連海都自首去了,三哥還鬧出這麼一出兒就忒不合適了,我也沒有嫂子電話啊!」
……
「行,我肯定不會說,但是這事兒能瞞得住嗎?」
……
「成,我試著聯繫聯繫吧,只要人別出什麼事兒就行!」
慣了電話的林紹琪,轉身要回宿舍,去看到了樓梯拐角的白翎。
臉上忽然顯得很是不自然,急忙收起電話,走了過去。
「翎子姐,你怎麼從這邊兒上來了?」
宿舍樓兩邊兒都有樓梯,她們的宿舍在那邊兒樓梯一上來的位置,林紹琪笑容都顯得有些僵。
「紹琪,我剛剛都聽見了,到底是什麼事兒?」
一聽到電話裡提小喬,白翎心裡頓時急了,開門見山的問道。
「沒什麼啊,我就跟我媽打電話呢,說起好久沒見著三哥和嫂子了,然後……」
「成啦,我都聽的清清楚楚的了,你跟我說實話,雷紹霆怎麼小喬了?」
「這……我不能說!」
林紹琪左右為難的樣子,最終一口回絕了白翎。
「咱們是不是朋友?就因為你是雷家人,你就看著你三哥欺負我們小喬啊?你想和你三哥緩和關係,用別的方法,這件事兒你必須告訴我!」
白翎情緒很是激動,剛剛電話裡分明就是小喬受了委屈,就連林紹琪那麼想和雷紹霆處好關係,都說出了他這件事兒做的過分了,那證明這件事兒小喬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了。
好像是被白翎義正言辭的話語震懾到了,林紹琪面露難色,運了半天的勁兒終於開口了。
「翎子姐,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是我說的啊,我和我媽還指望進雷家呢,要是知道這消息是我告訴你的,我三哥得恨死我了!」
「好,你告訴我,我答應你肯定不會連累你的!」
「喬連海被警察抓起來了……」
「等會兒?什麼叫喬叔叔被抓起來了?喬叔不是已經……」
白翎有點兒迷糊兒,最近緊著排練,是什麼也顧不上了,前兩天和小喬通電話還好好兒的,她還有多少事兒瞞著自個兒呢?
「具體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聽我爸說的,喬叔叔是殺我三哥母親的兇手,本來喬連海都去公安局自首了,結果不知道怎麼的,我三哥鬧出了那麼一出兒,把喬叔叔接到機場要送他走……」
林紹琪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聽的白翎是張口結舌的,努力地接收著龐大的信息量。
「怎麼會有警察和記者在那兒呢?三少要這麼做肯定是要調查的啊……」
白翎腦袋一轉,便覺得這事兒蹊蹺,以她從喬楚口中瞭解到的雷紹霆,絕對不會打無把握的仗,怎麼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兒呢。
「說的也是呢,我隱約聽我爸說了那麼一句,說我三哥這一步棋走的好了是兩全其美,走不好可就沒法兒收拾了,我就不明白了,三哥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林紹琪皺著眉,好像思考著這句話背後隱藏的意思。
兩全其美,兩全其美……
白翎的腦袋裡飛速的運轉著,這所謂的兩全其美指的是什麼,雖然不願意去那麼合計,可這事兒卻不難分析出來。
「你爸的意思就是,這件事兒是雷紹霆設計的,為的就是報了仇,又不讓小喬誤會,而且媒體介入,將雷紹霆也捲進去,那麼就算小喬再求他就喬叔,他也有不方便出面的理由了,小喬還說不出什麼,這步棋果然走的高明!」
「原來……這裡面兒還有這麼複雜的事兒啊。」
林紹琪恍然大悟,又是搓手,又是跺腳的,很是焦急。
「那嫂子要是知道這件事兒,還不得傷心死啊,也許,也許我三哥也許有什麼逼不得已的苦衷吧……」
「有什麼苦衷啊?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嗎?你是雷家人,你替他說話也無可厚非,但是我不能讓小喬在犯傻了!」
白翎很是氣憤,本來小喬家裡出了那麼多事兒,雷紹霆一直極力維護,不離不棄,卻沒想到如今還擺了這麼一道,喬叔是有錯在先,可是他都已經去自首了,可以得到法律的制裁了,雷紹霆竟然還鬧出這麼一出兒,將這件事兒就坐實了,而且還堵了小喬的嘴,這招兒用在自己愛的人身上,也忒狠了點兒。
「翎子姐,你要幹嘛?你可答應我的,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別人的,不然我怎麼和家裡人交代啊。」
林紹琪急了,趕緊拉住白翎的胳膊,一臉的緊張。
「放心吧,我有分寸!」
撂下一句,轉身兒下了樓,胸口那股子火是怎麼也下不去,一想到小喬被耍成這樣兒,喬叔又面臨著這樣的結果,就忍不住著急。
小喬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開,她如何還能承受得了,過段時間連她都走了,還能有誰看著這個傻姑娘啊。
看著在樓梯拐角消失的身影,林紹琪嘴角勾了勾,剛剛臉上那囁喏難言的樣子已然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