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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得魚之時 文 / 幸福來敲門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以往高門士族壟斷一切,非得推薦,焉能為官。

    而今日的科舉之道,以才學取士,給與任何人相等的機會,讀書人都有幾分自傲,在場的人,誰不認為自己沒有希望考取。

    一道康莊大道等於擺在眾人面前。

    李重九看眾士子目光之中閃爍激動的神色,微微一笑,當下言道:「郡試兩日,考生不得不出考場,本人親為主考官,而溫長史,陳司馬,魏郡守,盧郡丞為副主考,同考官十二人。」

    「同考官先閱卷,各位士子的卷子糊名後,都會由兩名同考官審閱批注,凡有一人認為可取,都不會罷黜。合格之卷,再由四位副考官同閱,決定十名士子的卷子,此十人就是最後可入郡府為官。最後由本人親自閱此十人之卷,以定名次。」

    此等安排眾士子無不心悅誠服,如此著實杜絕個人喜惡而取士的弊病。

    「諾!」

    眾士子一併拱手,李重九微微一笑,此乃是明清時取士的辦法,現在被自己照搬,儘管一直被後世詬病不已,但對於眼前這個時代而言,實在是先進了。

    眾士子皆是喜笑顏開,唯有周洲冷笑,一旁賀信低聲問道:「周兄,為何發笑?」

    周洲言道:「此乃是帝王之術,你看過去取士,士人只會感激於舉薦之人,在於一州中正,朝廷於此卻無恩惠,而眼下此權卻集於主考官之手,將來為官的十人,必是政見與李刺史相合,又蒙起親自點錄,對於此其如何不感恩戴德。」

    「舉士之恩。恩同於師,此非籠絡人心的大好手段?」

    賀信恍然大悟,言道:「周兄真是高見。」

    周洲想了想,言道:「不過此對於我們寒門士子而言,大有好處,好了,李刺史親薦關係。為官後等於其門生。也算有了背景,不怕被同僚排擠了。」

    「正是,正是。」

    李重九又道完考試的規矩後,當下士子們一併入場。

    在過轅門之前。趙欣恰好與周洲,賀信二人一同入門。

    趙欣看了周洲一眼,放慢腳步笑道:「周兄,此番郡試,能獨佔鰲頭的,非吾即汝爾,可敢與我一賭?」

    賀信在一旁言道:「周兄,莫言聽他胡言,他這是要擾了你。不讓你取好名次。」

    周洲聽了言道:「盡說無妨。」

    趙欣言道:「我們二人任何一人若落第者。便請所有同窗去得月樓小宴如何?」

    明月樓乃是涿郡最貴的酒樓,趙欣這麼說,顯然是給周洲施加壓力。

    「無聊。」周洲冷笑一聲。

    這時突有一人從旁經過,將賀信的考籃撞了一下。

    賀信不慎,考籃裡幾張炊餅丟在地上。對方視若不見,從炊餅上故意踩過去。一張上好黃澄澄麥餅子上頓時印上一個滿是烏泥鞋印。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那人嘴上這麼說,都臉上卻滿是笑意。

    一旁的官吏,恰好被擋開視線,沒有見著這一幕。

    趙欣見此哈哈一笑,當下大步跨入門去。

    周洲,賀信二人怒目而視。

    周洲幫賀信從地上撿起炊餅,賀信拍了拍餅子,勉強笑道:「無事,看來還能吃得,周兄莫要為此動氣,影響了郡試。」

    周洲目光森然,卻暗暗下定決心。

    當下百餘名士子皆是按照發下的考牌,進入各自的考棚。

    考棚三面通透,有茅草覆頂,左右有府兵站崗,考官巡弋,小吏監督,將考生作弊的幾率幾乎杜絕為零。

    每數個考棚中還有大水缸,乃是考生喝水,或是滅火之用。

    周洲見此不由歎服,本以為幽州初次科舉會有很多缺漏之處,但沒想到一一卻安排得如此細緻,彷彿主考官主持過很多科考的經驗一般。

    周洲怎麼知道,這些都是李重九從一千年後,照搬而來的規矩。

    周洲進入自己甲三號考棚,考生入場講了一堆規矩,之後到了所有都安頓好,要發放試卷時,已是快到了午時。

    很多考生這時候都開始醫治肚餓,周洲也從考籃之中,掰開半個炊餅,放入口中,想到方才趙欣同伴欺負賀信之舉,心底不由大怒。

    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如此不是中了小人的奸計,當下周洲深吸了一口氣,從考籃裡拿去雞蛋來細細剝著,調勻自己情緒。

    當一個雞蛋吃完,試卷已是發下,周洲深吸一口氣,開始一面閱卷,一面研墨。

    在高台上看著試卷的發放,作為主考官,李重九出題的用意是如此的。

    試卷考得還是這個時代,讀書人必讀的四書五經,四書乃是必考題,五經乃是選考題,這是第一張卷子。

    此外還有天文地理算術農識,這是第二張卷子。

    最後則是策論一篇,這是第三張卷子。

    四書五經,只是簡單填空題,或者是將文言文引申其意的,這都是基本常識。

    四書五經都是國學的基礎,先賢之思想,要當官不能不識字,不能不會斷句,不能不懂文言文,這都是官員基本素養。

    雖說李重九的韻文,標點已在民間小有普及,特別是懷荒,御夷二鎮上喜好漢學的番人,更是熱衷,但對於傳統的士子而言,是看不起這些的,認為是連下里巴人都不如的東西。

    第二張卷子,也是基本常識,天文地利不用說了,基本算術都不會,也配當官,至於農識在這以農為本的國家,農業知識,也是當官基本素養。

    在李重九用意之中,第一張,第二張卷子分數比重都不大,最重拉開差距的,還是策論這一篇上。

    策論乃是古今科舉都逃不開的,漢朝取士,就有策問一說,宋朝取士,則為策論,明清則為八股,到了天朝,還有申論。

    按照千百年來,中國考官的用意,考試都是大同小異,如果說前兩張卷子,是考核你是否具備,可以當官的能力,那麼基本智商正常,有經過一番培訓的人,都是可以合格的。

    至於最後一張卷子,就是考驗你當官能力有多強。

    李重九站在高台之上,看著士子們在考場之上沙沙書寫的樣子,不由感慨萬千。

    為國求賢,乃是國家第一等大事,不用說李唐,就是李世民一個天策府的人才儲備,現在也是勝過自己一籌兩籌。

    李重九深歎什麼叫求賢若渴,不由想到,自己六年前在懷荒鎮第一次取士,當時懷荒鎮八千多百姓,能書寫言辭通順,詞能達意的人,只有二十多人,也就是相當於現代中學生的水平。

    其中翹楚,姬川,劉易,周旭三人,換做台下士子,才華與他們在伯仲之間或者勝過他們,不知多少。

    現在這裡乃是一郡人才菁華,自己在幽州兩三年,方才有得如此氣象,或許將來他們之中,就能有自己的房玄齡,杜如晦。

    記得姬川當年與自己言道,郡學縣學之事,是授之與漁之事,最少要十年之功。但沒有想到從懷荒鎮到幽州,不過短短五六年,李重九今日已是到了得魚時候。

    李重九走下高台,巡視考場,大多數士子解答第一第二張卷子,都是毫無阻礙,一氣呵成,顯然這考試水平,比當年懷荒鎮那些人,強了不知多少。

    不過到了第三張卷子上,不少人卻都卡在這裡。

    第三張策論,乃是考生自由發揮,自書其見解,但正因為沒有格式規範,故而也是最難。

    李重九看到這裡,心底有數。

    第一日考試,到了夜晚,官兵給每名考生,一盞油燈。

    眾考生有的挑燈夜戰,有的則是拿起了被褥,直接先睡一覺,明日早起再答。

    一夜之中,官吏們不敢大意,這時候一來是考生最有可能作弊的時候,二來萬一考得累的士子,萬一睡去將油燈打翻,考場內釀成大火,那可就糟了。

    提心吊膽的一夜平安渡過,次日考生繼續答題。

    李重九正坐在高台上批閱公文,這時卻看到有一名考生從考棚出來,直接交卷,隨即揚長而去。

    卷子從同考官手中,再轉至副考官盧承慶手中,盧承慶來到李重九面前,言道:「啟稟上谷公,此乃最早完卷一名士子的試卷。」

    李重九接過卷子,掃了一眼,對方的名字周洲,涿郡並沒有周氏大族,看來不是士族子弟。

    李重九閱此試卷後,不由一震,站起身問道:「此人身在何處?」

    周洲大步走出門外,回到招賢館,相熟的掌櫃,夥計皆是上前見禮,紛紛言道周先生,才高八斗,此番定然高中了。

    周洲一一回禮,回到房內卻是收拾行禮,收拾妥當後,樓下傳來一片喧嘩之聲,顯然是其他士子亦紛紛考畢。

    周洲的房門被打開,原來是賀信入內。

    賀信一見周洲就問道:「周兄,看你頭名交卷,此試該胸有成竹了吧?」

    周洲微笑不言言道:「非也,賀兄你考得如何?」

    賀信歎了口氣,言道:「恐怕難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去處自有安排,就算不中,周祭酒也替我在良鄉縣謀得一縣學博士之職,倒是周兄你呢?」

    周洲笑道:「我此卷若非中得第一,就是落榜,沒有第三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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