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王太醫來給王熙鳳看過,果然診斷得王熙鳳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且母體康健,胎像也穩。王太醫出來回了賈母,賈母自是喜歡,重重謝過王太醫不提。
卻說王熙鳳雖得賈母喜歡,到底不敢在賈母床上多歇,也起了身,對著鏡子整理了衣裝,重又出來。賈母看見王熙鳳出來十分喜歡,滿口叫著:「我的兒。」又笑問巧哥道:「巧哥兒要做哥哥了,可喜歡不喜歡?」
巧哥是榮國府裡最小的孩子,便是賈蘭也大著他幾歲,沒什麼玩伴兒,自然寂寞,聽了賈母這話,歪了頭想了想,就道:「弟弟會和巧哥玩兒不?」賈母聽著巧哥叫弟弟,只為孩子口巧,他說著是弟弟,多好的口彩,更是喜歡,摟了巧哥道:「會啊。巧哥可不能欺負弟弟。」巧哥聽著有人同他玩耍,十分喜歡,自然滿口答應。
一旁的王夫人心上酸妒,只是當著賈母的面兒,還得做個慈愛的樣兒來,就歎息道:「我的兒,你即有了身子,方纔如何還跪下?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我是個無福的,珠兒一早沒了,只得蘭兒那麼一個孩子。寶玉賈環兩個又極小,偏我身子又不好,也不知道有沒有福氣看著他們兩個娶妻生子!你同璉兒兩個,倒是個相敬如賓的,正指望著你們為我們家開枝散葉,偏你還不懂事,我不過白說一句,自己有了身子還那樣跪下!好在孩子沒事,不然,叫我怎麼過意得去!」說完,拿著帕子遮了臉,偷偷瞧了賈母一眼。
王夫人哪裡是個甘心認輸的人,她方纔那番話裡提著賈珠同寶玉兩個賈母喜歡的孫兒,,一則是訴苦,二則也是勾引賈母憐憫她,到後來看似心疼王熙鳳,實則卻是意指王熙鳳故意拿著孩子來陷害她。這罪名也算不得輕,王夫人只以為王熙鳳就要辯解。
可王熙鳳聽了王夫人這話,臉上就露出委屈來,瞧了王夫人一眼,卻是低了頭不辯駁。這正是王熙鳳聰明之處,賈母原本就喜愛她多些,何況她現在母以子貴,賈母自然更是看重。可這回王熙鳳已經當著賈母的面兒頂撞了一回王夫人,一次賈母還能容得,若是次次駁了,賈母必然覺得她王熙鳳恃寵生嬌。賈母又是個偏心的性子,她覺得你好時,你是事事都好,一旦她覺得你不好了,便是從前你覺得你辦得好的事,如今回頭看去,也能尋出不是來,倒不如做個委屈的樣兒來,反能叫賈母心軟。
王夫人能在賈母跟前得意幾十年,前世能哄得王熙鳳服服帖帖,一來是她有兩個得賈母喜歡的兒子賈珠同寶玉,二來她也不是個沒城府的人。之所以屢屢在王熙鳳跟前吃了虧,實在是王熙鳳佔了料敵機先的便宜。在王熙鳳,她同王夫人做了十多年姑侄,已然把王夫人的性子摸得透了。一樁事王夫人會怎麼反應怎麼做,賈母會怎麼想,王熙鳳都能猜個七八分准。只這一條就能叫王夫人處處掣肘。王夫人卻又不同,她同王熙鳳名為姑侄,可她嫁於賈政之際,王熙鳳還未出世,真正相處,卻是在王熙鳳嫁與賈璉之後,王夫人哪裡能料著這個娘家嫡親侄女兒竟是重活了一世的。一個是知己知彼,一個待到發現王熙鳳另懷心思時,王熙鳳已然深得賈母邢夫人兩個的喜歡,竟是拿她無可奈何了。
果然賈母看著王熙鳳欲言又止,臉上隱隱露著委屈的模樣,便是不心疼她,也要疼她腹中的孩子,就道:「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到底年輕,馬虎些也是有的,所以也不好怪你,只是可不能有下回了。」又命跟著王熙鳳來的媳婦丫鬟們好好兒把王熙鳳送回去,又道:「你們見著璉兒就說,是我吩咐的,他媳婦如今又有了,可憐的孩子今兒還唬著了,虧得祖宗保佑,孩子沒事。叫他好好撫慰撫慰,不許招鳳丫頭生氣。」又向巧哥的奶嬤嬤道:「巧哥兒是個好孩子,到底還小,正是淘氣的時候,你看著些,別叫他纏著她娘。」
眾人答應,正簇擁著王熙鳳要出去,賈母又命轉回來,向著王熙鳳道:「我的兒,險些忘了。璉兒那兩個房裡人都不是省事的,你自己小心,要是看著她們不安分,只管打發了,璉兒要問,就說是我的意思。」王熙鳳聽著賈母的話,臉上笑道:「謝老祖宗慈悲,我省的。」於是攜了巧哥,帶著跟來的平兒豐兒等丫鬟媳婦們,並巧哥奶嬤嬤幾人走了出去。
賈敏看著王熙鳳今日的言談舉止,覺得她明敏聰慧,心上對這個侄兒媳婦倒是更喜歡了,有意要幫她一把。賈敏這裡拿準了要托王熙鳳一把的心思,就向賈母道:「母親這裡同二嫂子,薛家姐姐說說話,我去瞧瞧瑾兒,這孩子也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別一回和寶玉鬧起來,寶玉是個老實孩子,可是要吃虧的。」說了盈盈起身,向外走去。
賈敏托詞是去看林瑾,出得門去,卻是腳下加緊,果然看著王熙鳳一行人逶迤向前。賈敏身邊的丫鬟紫雲正是她的心腹,能知賈敏各種心意,見賈敏把雙眼看向王熙鳳母子,忙道:「夫人,慢些走,仔細走快了頭暈。」
前頭的王熙鳳忽然聽著身後有人叫夫人,就慢了下來,這榮國府裡能稱得夫人的,唯有賈母同邢夫人,王夫人之夫賈政,也不過五品員外郎,王夫人只好稱宜人罷了。賈母闔府上下都稱老太太,邢夫人又是大太太,倒是姑媽賈敏,林姑父如今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正稱得上夫人,所以站了腳回身一看,果然是賈敏。王熙鳳看賈敏隨後而出,她的隨身丫鬟又這樣喬模喬樣,疑惑著賈敏有事,也就不再往前去,待得賈敏道了身前,頓身福了一福:「姑媽。」
賈敏見王熙鳳站著了,更是覺著這個侄兒媳婦又知情識趣,慢慢走到王熙鳳身前,伸手把王熙鳳攙住,向著巧哥的奶嬤嬤道:「我同你們奶奶說幾句話,你們好生看著巧哥。」說了,牽了王熙鳳就往前去。待得離了那些丫鬟媳婦一點路,賈敏就道:「我從前也是念過些書的,倒是知道些奇人異事。從前漢武帝鉤弋夫人的故事你可曉得?」王熙鳳只吃虧在識字不多,對著這個名字可說是從未聽說,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賈敏見她這樣,就笑歎道:「可惜了。」說了就緩緩把鉤弋夫人的故事同王熙鳳講了,因道:「那鉤弋夫人手握玉鉤而生,左右人等掰拳不開,到了漢武手上就能開拳了?不過是造個瑞像哄漢武罷了。就如同漢武其母王太后王姪懷著漢武時夢日入懷,這更是笑話了,夢境如何都是由做夢的說得來,旁人又怎麼知道是不是呢?王要是那王姪不曾夢日入懷,劉徹非嫡非長,又怎麼能入漢景帝之眼?鉤弋夫人不曾手握玉勾,漢武又怎麼會以鉤弋賜名,以為此女有異象,必生貴子?所以姪說夢日入懷,哄的是漢景帝,為著的是大位。鉤弋夫人手握玉勾,哄的是漢武,為的君王寵愛,日後母子富貴,不過都是一齣好戲罷了。」賈敏言畢,就轉臉看向王熙鳳,只看她明白不明白。
王熙鳳聽著賈敏的話,起先如聽故事一般,待得賈敏把王姪和鉤弋夫人所圖都講說明白了,她正是個聰明人,正如同賈敏所說一樣,可惜了不識字,見識就不深,這回賈敏一舉例。她便明白了,不光明白了,還能舉一反三,立時就想到了賈寶玉銜的那塊玉上去,既然前人都能造異端祥瑞,這王夫人心心唸唸在榮國府的爵位上,只怕也做得出來。王熙鳳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前世居然叫她哄得赤膽忠心為她驅使,就更覺得自己愚不可及。臉上不由慢慢的漲紅了。
王熙鳳看賈敏說得透徹又是向著自家的意思,雖不知她為什麼,細想去,對自家就是無利也是無害的,當即站下翻身拜倒,向著賈敏道:「姑媽點撥,侄兒媳婦如醍醐灌頂一般,只是侄兒媳婦愚鈍,不知怎麼對應才好,還請姑媽教我。」
賈敏看著王熙鳳這番舉動十分得意,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受了王熙鳳一拜,這才把她攙扶起來,歎息道:「你如今雖有了巧哥,到底還小,你腹中這個更小,且不知男女,哪裡及得上你二太太家兄弟叔侄三個?更何況,還有那塊兒玉。雖爵位從嫡長承繼,你心裡也要有數才是。」王熙鳳答道:「是。」賈敏又道:「我看著巧哥倒是個懂事的孩子,也孝順你,只不知道你捨得不捨得巧哥離了你身前?」
王熙鳳聽賈敏這話倒是有帶走巧哥的的意思,這巧哥是她盼了兩世才得的兒子,十分珍愛,聽著這話自然驚疑,更疑惑起她賈敏一個外嫁的女兒怎麼插手起娘家的家務事來,不敢就開口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既然我不打算寫木石前緣這回事了,那玉的來歷就改下吧。大家輕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