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熟了,向著陽光的頭沉甸甸地垂下去,果實纍纍,顆顆飽滿。有些高的秀瑤都要踮著腳,用鐮刀勾下來才能掰到朝陽花盤。
她們肥料施得足,向日葵長得也好,一個個跟小盆一樣大,沉甸甸的,幾個堆在一起秀瑤就拎不動。白天割向日葵頭,晚上他們就往下剝瓜子,或者用手,或者隨便用什麼用具,先弄出一片小口子,然後就能嘩啦啦地將瓜子都撥拉下來。
向日葵是高產作物,一畝地能有三四百斤,遠遠超過這時候的小麥、谷子。
這時間馮掌櫃又來提了一次貨,秀瑤賺了第二個七弔錢,柳氏照舊攢在那裡。
這日大家正在家裡從向日葵盤往下扒拉瓜子的時候,聽見有人叫門,一般如果是本村人,都是招呼一聲就進屋了。這人沒進來,柳氏就知道是外鄉人,她親自起來去看。
見門外是一對老夫妻,便問道:「兩位找誰?」
那兩人自然就是老白頭和安氏,老白頭笑道:「我們找秦大福,秦家。」
柳氏疑惑地看著他們:「這就是了,兩位?」
老白頭就自報了家門,老白頭自然比老秦頭和老柳頭年輕,但是又比秦大福大的,也自稱老頭,所以人稱老白頭。
柳氏叫了聲白大哥大嫂就請他們進去,老白頭一臉的不好意思,呵呵笑著,「誤會太深,俺們老兩口特意來賠罪了。」
柳氏謙遜地推讓:「那可不敢,怎麼能讓老哥和老嫂子這樣呢,快屋裡坐吧。」說著就喊秦大福。
秦大福聽見趕緊起來,迎上來寒暄著,知道是白家他也挺高興,他聽柳氏說過了,知道老白家是來賠禮道歉的。
秀芹見狀也趕緊帶著妹妹們上前問好。
秦業和秀嫻在場裡看場,不在家,秦顯去讀書了,家裡就他們幾個。
大家寒暄著,柳氏請他們屋裡去,老白頭道:「屋裡去什麼,咱們就坐這裡說話,你們不埋怨我們,不記恨我們,還讓我們進家門,我們老兩口呀,都夠開心了。」說著就把帶的東西放下。
柳氏趕緊幫忙:「老哥嫂子怎麼還這麼客氣,帶什麼東西。」
安氏笑得非常沒底氣:「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都是給孩子的。」說著又特意自己拿出一隻小木匣子,遞給秀芹道:「秀芹,大娘給你準備了點小禮物。」
秀芹不接,柳氏笑道:「孩子害羞。」說著就替秀芹接了。這門親事,老柳家樂意,柳氏也樂意,畢竟早就相看好了呢,而且大家都熟悉,安氏為人他們也都知道以後也不會對孩子差。
所以柳氏早就讓秦業送草的時候跟老柳頭和李氏透過消息了,那邊就先不用再談,看看白家的意思
秦大福問他們怎麼來的,安氏道:「家裡驢車收谷子呢,我們嫌牛車慢,不如走得快,走過來的。」
看柳氏一臉擔心,老白頭補充道:「路上搭車了,沒累著。」大家笑起來,秀芹立刻去端了自己家熬得綠豆湯出來給他們解暑,畢竟大老遠地走過來,頂著大日頭,可不是好玩的。
說了一會兒話,柳氏笑道:「你們聊著,我去準備飯,要是晚了就在我們這裡住下,我們家小,去他三爺爺家借宿也是一樣的。」
老白頭忙擺手道:「那可不用,不能太打擾,秀芹娘你別忙活,就做點家常飯咱們一家人吃吃就好。」
秀芹一聽,整張臉都紅彤彤的,秀瑤和秀容相視一笑,有點好奇那個白家三小子什麼樣。安氏也看出秀芹害羞來,就提議去屋裡坐,他們在西間炕上說話,柳氏帶著秀芹幾個在下面忙碌。
老白頭提了十斤肉來,原本說要買半扇豬肉,想著夏天容易壞,到時候不方便保存,所以也就不多買,把錢買了別的禮物也是一樣。
柳氏讓秀瑤去叫了秀嫻回來,讓她去廟子子割了三斤燒肉回來,還買了一條魚。
秦家菜園裡多的是菜,現在還沒完全過季,也能湊滿滿一桌子。
柳氏殺了一隻雞,斬塊,拿香油炒,然後加鹹菜調味。把老白頭帶來的肉烀了五斤,然後切片,又讓秀瑤搗蒜泥,到時候用白肉蘸蒜泥,燒肉、一個大將鯽魚湯。除此之外,還做了幾個蔬菜,醬爆茄子、肉炒芹菜、五花肉炒扁豆、涼拌鹽蒿、蒜蓉拌黃瓜、韭菜炒蛋、炒青菜等十幾個菜。
柳氏之前就讓秦大福沽了酒,這會兒都拿出來,柳氏又對秀瑤道:「去叫你爺爺嬤嬤還有你二叔過來喝酒吃飯。」
秀瑤聽出問題來,問道:「娘,不叫俺三達達?」
柳氏點點頭:「不用叫。」想起前陣子鬧得那些事兒,她到現在還不理秦三順呢,還叫他來吃飯,她又不想給自己添堵。她讓張氏來,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秀瑤嗯了一聲,跑去叫,老秦家也正在吃飯呢,分了家,現在他們男女老少一桌子吃飯了。看她過來,秀美、秀婷、秀娟三人一頓羨慕嫉妒,秀瑤現在可享福,不用天天割草,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而且再也不穿撿別人的破爛衣服,都是自己家新做的。不僅如此,頭上竟然還戴花呢,雖然是紅頭繩編起來的,卻也非常好看。
經過這兩年的滋潤,秀瑤身量長開了,模樣也大變化,不再是以前那樣面有菜色,現在皮膚白皙,臉色紅潤,水眸靈動,端得是明眸皓齒,是個有點嬰兒肥的漂亮小姑娘。
秀美幾個雖然不承認,可心裡都驚歎,她不像鄉下小丫頭呢,雖然她們也沒見過城裡小姑娘什麼樣。
「爺爺,嬤嬤,二達達,俺娘請你們去吃酒。」家裡來客人,都是男人和老人陪桌,媳婦孩子沒資格上桌。
秀瑤此話一出,大家都是一驚,太陽打西邊出來啊?柳氏請他們過去吃酒?以前家裡有好吃的也都是送過來,可不曾讓去吃。可別是什麼鴻門宴吧!
等等,沒叫三達達?三嬸看了秀瑤一眼,問:「瑤瑤,你娘沒叫你三達達?」
三叔看了她一眼,拽了拽她,示意她不該問,自己直接跟著去,柳氏還能不給他吃不成。不過他雖然很饞,可也有點不想跟柳氏打照面,鬧了脾氣,大家不好意思見面,免得尷尬。
秀瑤搖頭:「沒,我娘說我三達達不稀罕吃我家的飯,就算了。」說著她又對秀麗道:「秀麗你怎麼不去我家吃飯睡覺了。」
秀麗委屈道:「俺娘說你們家幹活,不讓我去。」
啪的一聲,二嬸打了她一巴掌,「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秀麗嘟著嘴,默默地掉眼淚,娘說不許幫大娘家幹活,所以不許她去。張氏看了二嬸一眼,起身道:「這點出息吧。」整天想分家,分了家,能有老大家這能耐?別到時候餓死了還得回來求救。
張氏收拾了一下,招呼老頭子去,老秦頭卻不動,甕聲甕氣地:「我不去。」和柳氏鬧了那一場,他也沒臉,不怎麼願意見面說話。雖然柳氏每次都讓送東西來,也讓秦大福幫著幹活,可老秦頭還是覺得彆扭,能少見面當然是好的。而且他覺得自己不是那麼眼皮子淺的,當然不是為了吃頓飯,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子孫們打算的。
張氏就讓秦二貴去,二貴自然去的,他起身領著秀麗去了。
二嬸和三嬸有心說要去給大嫂幫忙,不過想著那次被柳氏一盆髒水潑頭上就來氣,說不定柳氏會不給好臉色,就不去找氣受。
秀美幾個也饞,三嬸對她們挑唆:「你們去,你大娘還能攆出你們來?」秀美幾個立刻起身跑去秀瑤家。
柳氏在門口等著,看張氏和秦二貴來了,迎上去,「娘,爹怎麼沒來。」
張氏臉上帶著笑:「你爹他吃飽了。我正好還沒吃。」大房的飯,張氏就算吃飽了也要再來吃的,何況平日裡她也沒吃飽。
秦二貴跟柳氏打了招呼就進去,緊接著秀美幾個也跑進來,看到柳氏喊道:「大娘,你們家吃好飯,我們也想吃。」
柳氏笑著看了她們一眼:「大娘家今日來客人,家裡太忙沒地招待你們,回頭等客人走了,你們晚上來吃呀。」她可深知道這三個丫頭的鬼心眼子和壞脾氣,到時候要是又搶吃打起來,不夠丟人的,都分家了,自己沒必要為二房三房教育孩子。
秀美看秀麗在院子裡,手裡拿著根黃瓜,另一隻手拿著塊燒肉腸,氣得很,可大娘明確說現在不招待,她們也不敢衝進去。
秀婷氣道:「肯定是想白天都把好吃的吃完了,讓我們吃剩菜呢。」說著氣鼓鼓地轉身就走。秀美威脅秀麗趕緊出來,給她們帶點好吃的,秀麗卻不肯,假裝沒看見就進了屋。
張氏一進屋,就看到堂屋灶台上擺滿了菜,大魚大肉!!!真是敗家的老娘們,竟然吃大魚大肉!還有燒肉,還把肉買來直接烀了,蒼天啊,大地啊,這大兒媳婦這是要逆天了!
張氏覺得自己被雷劈了,這不是地主家過的日子嗎,這是要幹嘛?想到大房賺了那麼多錢,卻不給自己,想再大家住一起,又沒成功,還跳河威脅自己,還讓親家來砸鍋給自己沒臉,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天天又想那些錢,又不能插手大房的事情,想的她有點茶不思飯不想的,連秀美幾個也懶得罵了。雖然她不敢直接發火,心裡卻恨得牙直癢癢。
她腦子裡胡亂想著聽見屋裡老頭老太太說話聲,也沒留意,以為是老柳頭和李氏呢,笑著進去,道:「哎呀,親家來啦——」話音剛落,發現是不認識的人,忙打圓場。
安氏似笑非笑地看她:「是大嬸子吧,說親家也對,也對。」幾個人寒暄,秦大福給她介紹。
張氏腦子裡嗡得一聲,直接懵了,白家疃那麼遠,人家這是找上門了?
老白頭也是笑呵呵地,跟她寒暄,請她上座,張氏在這裡算長輩,她腦子裡還嗡嗡地呢,就被拉上去上座了。待看到柳氏瞥過來的目光,頓時如坐針氈,有點想落荒而逃的感覺。
柳氏卻沒事人一樣笑:「娘,這是白大哥白大嫂,之前秀芹姥娘給說的一門親,因為有點誤會呀,就差點沒成。現在,這不是誤會解開了,人家來認認門,回頭就讓媒人上門來談。娘,要是我們不在家,媒人來了,你可幫著招待招待呀。」
柳氏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溫和平靜,沒有任何波瀾,眼睛裡也全是笑,可落在張氏耳朵裡,卻覺得跟晴空旱雷一樣,直能把她砸暈過去。
再看老白家夫妻也笑微微地看著她,張氏更覺得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樣,偏偏那三人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許他們真的不知道?張氏心裡嘀咕著,看著滿桌子的大魚大肉,狠了狠心拿起筷子來,招呼道:「自然的,自然的,親家,快吃呀,都涼了。」說著她就夾了一筷子白肉,去蘸了蒜泥,放進嘴裡,真香!肥而不膩,滑而不油,酥嫩的入口即化,幾乎要香掉她的下巴。
大房這日子過得滋潤呀,真應該勸老頭子別幹活了,就讓三個兒子養老,她天天讓柳氏給她做肉吃。
秦大福讓秦二貴也趕緊的,陪白大哥喝幾盅,大家就推杯換盞起來。
張氏看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鯽魚呢,趕緊下筷子去夾,可惜魚肚子不對著她,只能吃背面刺兒多的地方。她正吃魚呢,柳氏突然笑著問她:「娘,俺大姑姐最近沒來信吧。」
張氏心突一下,噎了一下,猛得咳嗽起來——被魚刺卡住了,她拚命地咳嗽。安氏忙給她捶背,對柳氏道:「快,快拿醋來。」秀芹趕緊送上醋,張氏咕咚了好幾口,結果還是沒好,安氏又讓她拿饅頭帶下去,結果還是不行。
張氏卡得眼淚都出來了,急得聲音發顫:「這魚刺,真,真……」
柳氏拿了筷子,對張氏道:「娘,你到外面來,就著光,我給你看看,能不能夾出來。」
張氏也沒有辦法,病急亂投醫,讓柳氏好好看看,大家也都到院子裡來出主意。
柳氏讓張氏張著嘴,她捏著張氏的兩頰,道:「娘,這喉嚨裡有魚刺可不好受啊。」
張氏啊啊啊著說不出來,點點頭,眨眨眼,柳氏又道:「娘,我看到了,我要夾了,你別閉嘴呀。」說著就試探著將筷子探進去。
喉嚨有異物,張氏不舒服,就想躲,臉頰卻被柳氏死死地抓住,柳氏急得喊她:「娘,別動!」說著張氏覺得喉嚨一痛,然後柳氏就把筷子拿了出來。
柳氏鬆開手,笑道:「這魚刺,可真頑固啊,娘,你說呢。」說著給他們看,就是一塊半寸長的小刺。
張氏鬆了口氣,喉嚨卻還是有些疼。
柳氏笑微微地看著她,「娘,魚肚子好吃,你吃魚肚子,別吃魚尾巴和脊樑桿子,那裡都是刺。你年紀大了,還是挑好吃的地方吃,別去吃難吃的地方。」
她在說魚,張氏卻覺得她句句都在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的緣故。
看她沒事了,大家都回去重新喝酒吃飯,說說話,一時間歡聲笑語格外融洽。
雙方彼此中意,也沒多說什麼,吃了飯,又聊了一會兒,約好了媒人上門的日子,老白頭看時間差不多就告辭。柳氏讓秀嫻去替換秦業回來,送大娘大爺家去。
等老白頭走了,張氏也有點不敢看柳氏那雙笑微微的眼,趕緊找了個借口走了,離開秀瑤家,張氏兩腿都打顫,哎呀娘呀,這是吃的什麼飯,簡直是要命飯呀。
看張氏走了,柳氏笑了笑,對秦二貴道:「反正沒有活,你就在這裡和你大哥說說話吧,晚飯繼續在這裡吃。」
大家扒拉了一會瓜子,天晚了,柳氏讓秀容把飯菜熱熱,又重新切了燒肉和肉,除了鯽魚,肉菜的都有,很豐盛。她對秀瑤道:「去叫你二嬸,還有你姐姐們來吃飯。」
秀瑤就按照娘說的話去叫,沒說老秦頭就不叫他,三嬸三叔也沒份兒,不過不知道娘為何要叫二嬸。
張氏聽見說叫二嬸去吃飯,心裡一咯登,反正她是不去了,她對秀瑤道:「我看你娘做的那個肉挺好吃,給你爺爺送點來。」
秀瑤嗯了一聲:「嬤嬤,就還有一小碟子,說是留著給姐姐們吃的,那我去端過來。」
老秦頭擺擺手:「算了,我不饞肉。」
秀瑤忍不住問他道:「爺爺,你不舒服?俺娘中午等你半天。」
老秦頭搖搖頭:「沒,我吃了飯呢,不饞肉。」他早就看明白了,大房媳婦和這個小丫頭,最不能得罪,又精明又記性好,得罪了她們,一時半會是沒得好。尤其是偷聽了秀瑤和秦大福說的心裡話,他對秀瑤就頗有芥蒂,雖然現在柳氏秀瑤幾個對他們都不錯,可老秦頭也留了心眼,覺得表面好就行,可不會真的相信她們,畢竟這娘倆跟其他人不同。
秀瑤就讓他去吃,老秦頭還是不肯,說是還得去谷地看看,這兩天要割谷子了。
二嬸出了門,卻被三嬸攔住,她提醒二嬸,「二嫂,你可別去,她可沒安好心,你看娘去了一趟,回來一身大汗,衣裳都濕了。」
二嬸譏諷:「她不是吃肉喝酒累得?」
三嬸低聲勸她:「二嫂,你別去著了道,我在屋後可都聽見了,她是去算賬的呢。你忘記那回了?咱娘把老白家請來的媒人給打發了,大房記恨呢,二嫂,你可別去。」那次媒人上門,她們倆可都在呢,幫著說了不少話,雖然當著婆婆沒敢說壞話,卻也算是壞了秀芹和白家的事兒。柳氏那小心眼的,能饒過她們?
二嬸心裡也犯嘀咕,想起那次她回娘家幫忙恰好碰到個媒人說的話,那媒人似乎就是白家的。這麼說,大房這也是要耍心眼?
她哼了一聲:「我不怕她,有酒有肉的,不去吃白不去,走,你也去。」
三嬸笑了一聲,「二嫂,你去吧,我可不敢去。再說了,人家沒叫我,我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去吃她那點東西。好像我沒吃過什麼似的。」
二嬸就自己去了,孩子們已經吃上,她看秀美幾個跟叫花子似的你推我搡地搶著吃,大房的幾個孩子沒吃,都在一旁看耍猴一樣的眼神,不禁心裡不痛快。
柳氏見她來,跟她笑了笑,讓她坐下吃飯,也沒慢待她,另外什麼也沒說,只說她幹活辛苦了。二嬸心裡直犯疑,索性不去想,敞開肚皮吃了個飽,真是這輩子沒吃這麼香這麼飽過,而且都是大塊的肉可著勁地吃,還都是五花肉和肥肉,燒肉也是肥肥的,還有白切肉,都是肥肥的,香得她舌頭都要吞下去。想到大房總吃這麼好的飯,心裡就跟打翻了一缸陳醋似的,怎麼都不是個滋味,甚至連吃到嘴裡的肉都變酸了。
柳氏在一旁熱情地招待:「他二嫂,多吃點,別客氣,家裡多得是呢,割了十五斤肉呢,吃不完,多吃點。」
一聽十五斤,二嬸更是眼珠子要瞪出來了,拚命地吃,生怕吃少了虧本。
柳氏看她一副不要命的架勢,笑得更加和氣,「他二嫂,以後想吃什麼了,只管來,叫秀芹做給你吃。等她出嫁了,咱們可就吃不到她做的飯了。」
二嬸差點咬了舌頭,再一下卻咬了腮幫子,生生咬下一塊肉來,只覺得滿口腥氣。她強行嚥了下去,尷尬地笑了笑,來吃人家的好飯,以前慣常拉著的臉也拉不下來,惡毒的話更說不出口,畢竟分了家,吃人的嘴短。想說幾句風涼話,譏諷大房靠娘家,也說不出,畢竟靠娘家不是丟人的事兒,沒娘家靠才丟人呢。
吃了飯,柳氏又讓秀瑤切西瓜,洗甜瓜,還有各種蜜餞點心,瓜子之類的,給她們隨便吃,還沏了好大一壺茶,給她們隨便喝。
柳氏用好酒好菜把她們撐了個肚圓,結果二嬸幾個出了秀瑤家,還沒到家就有倆忍不住的,扶著牆根一通吐。平日裡吃的太清淡,一下子大肉大油的,吃得又太多,胃裡受不了,反抗了。
第二天一早,更是搶廁所,幾個人飛奔進豬圈,排排坐去了,又有兩個腸胃不適,拉了一整天足足拉了七八次,到最後都脫水了,蔫搭搭地躺在炕上直哼唧。
她們想賴柳氏害她們,可秦二貴吃的好好的,跟她們吃一樣的,而且柳氏、秀芹幾個也和她們吃一樣的,只不過人家吃的少,適量,而且也沒有再點心瓜果的一通吃。
所以她們誰也賴不著,反而落了個嘴饞好吃,把肚子吃壞了的名聲,氣得二嬸差點昏死過去,拉得虛脫了,一點力氣也沒,罵都罵不出來的。
晌午,柳氏又用豆油炸了韭菜盒子,親自拎著,帶著秀瑤過來送。她先關心了張氏的喉嚨,又對張氏道:「娘,俺爹沒過去吃,可能沒胃口,人家老白家帶了十斤肉來。昨天咱們吃了八斤,還剩下兩斤肉,我也不敢藏私,都炸了韭菜盒子,給俺爹也嘗嘗,可都是大肥肉呢,噴香的。」
秀瑤手裡還拿著一個韭菜盒子吃呢,兩面都用油煎得金黃酥油的,裡面的韭菜卻翠綠鮮艷,更能看到一塊塊磨得碎碎的肉丁,讓人垂涎欲滴。
聽柳氏說十斤肉吃了八斤,張氏就要冒火,想斥責她不過日子,平白無故吃那些肉。可一想到已經正式分了家,那自己就管不著人家,再想到那如鯁在喉的感覺。聽見柳氏後面的話,張氏嚥了口唾沫,心裡舒服了一些,看來大兒媳婦現在上道一點了,昨天她沒好意思讓他們把肉菜地送些來,沒想到今兒她主動過來。她笑道:「你爹下地忙去了,你放著吧。」然後又主動跟柳氏說幾句話。
這時候三嬸和秦三順過來,撇撇嘴,竟然也沒問柳氏好就走了。
柳氏自然不在乎,她繼續跟張氏說話,又關心二嬸他們幾個,「可都好些了?昨兒可能吃得太狠了點。」
張氏罵道:「一個個奸懶饞滑的,逮著好飯命也不要了,自作自受。你看我,一點事也沒的。」
秀瑤本不想來,可娘讓她來,她就來了,來了之後她覺得娘不騙她,來了是有戲看的。她一邊吃著韭菜盒子,看見秀麗探頭,就招手讓她過來,塞了一個給她。又道:「多拿幾個給姐姐她們吃。」
秀麗搖頭道:「她們拉肚子呢,不能吃。」
秀瑤笑得很無辜:「那多可惜呀,我們家也很少吃肉,這是有客人來,還是他們帶來的呢。今兒不吃,以後可就沒了的。」
東廂秀美幾個聽見,咬牙切齒的,卻也捨不得不吃,她道:「吃不吃?」
秀婷早饞得哈喇子流下來了,「當然要吃呀,不吃白不吃,一年都吃不兩回肉呢。」
秀娟捂著肚子,□道:「我拉得不行呢,你們還能吃啊?」
秀美一副大義凜然地樣子,「吃。」拉肚子還不用幹活呢,反正拉不死的。
三人頂著蠟黃的小臉出來,強笑著跟柳氏和秀瑤打招呼,秀瑤一副不計前嫌的模樣拿韭菜盒子給她們,張氏心疼得眼皮直跳,喊道:「一人一個就行。」說著就趕緊拿飯笸籮把韭菜盒子撿出來。
秀瑤很想一人給她們兩個,不過張氏不捨的。
秀婷嘟囔道:「大娘,怎麼是韭菜盒子,不包扁豆包子呀。」
柳氏笑得非常和氣:「扁豆有點老了,這韭菜新出的,細嫩呢,好吃得很。你們吃吧,我家裡還有事,得回去收拾了。」說著就跟張氏告辭。
秀瑤也趕緊告辭,端著笸籮跟著娘走了。
看她們走了,張氏立刻把韭菜盒子端去她屋裡,自己吃起來。三嬸也進來想吃,張氏瞪了她一眼,「老三媳婦,你大嫂過來你沒看見?」
三嬸自然看見了,她道:「我以為是那邊大嫂子呢。」她說的是郭氏。
張氏哼了一聲,「揚揚不在咱家了,她來幹嘛?」郭氏想過繼秦揚,可人家柳氏不肯,還把孩子送去姥娘家不給她瞧,郭氏還能來?不過反正聽說他姥娘家供他讀書,等有出息了,秦揚還是她的孫子,他柳家可別想獨佔。
三嬸看到韭菜盒子,嚥了口唾沫,伸手就去拿,「娘,我也吃個,墊墊饑。」
張氏擋著她,「你不去打掃打掃豬圈,吃什麼吃。這是你大嫂子孝敬我的。」
氣得三嬸扭頭就走了,
離開張氏家,秀瑤笑瞇瞇地道:「娘,俺二嬸沒起來炕,我聽見在裡面哼唧呢。」
柳氏面色和順:「她吃得有點多,撐著了。」
秀瑤笑嘻嘻的:「娘,咱那麼多肉,一頓自己吃不完,家裡也沒涼窖子保藏,壞了怪可惜的,讓他們幫咱吃掉,起碼沒浪費。」
柳氏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個小丫頭,走了,家去吃飯。」
韭菜本來就容易不消化,而柳氏的韭菜盒子,又是個大皮薄餡多的,每一個都足量的韭菜和肥肉。果不其然的,秀容又去打聽了,那邊二嬸、秀美、秀婷幾個拉得更厲害,一個個乾巴巴的就好像是秋天曬得干茄子一樣,蔫巴巴的。據說秀娟不舒服,那個沒吃,沒秀婷和秀美分了,兩人吃的時候上癮,順了嘴,還去張氏屋裡偷吃了兩個,所以就拉成那樣了。
柳氏聽見也只是一笑置之,只當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