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麥收完畢,也交了租,剩下就是要種穀子,可天卻又幹了起來,讓靠天吃飯等雨種地的老農很是心焦。吃晚飯的時候,秦二貴道:「爹,咱們要不要澆地啊,棉花地和秫秫地現在正要水呢,特別是棉花地,太干了到時候都不坐桃了。」
秦大福也道:「是呢,爹,周家已經用水車澆地了,咱們是不是也擔水澆一點。」澆點是點,免得到時候損失太重。
秦三順道:「我覺得澆地也是白搭,要是不幹,你澆完回頭就下雨了,不是白忙活要是真干,你澆那點水也不好幹嘛。再說了,你能澆多少?咱還有三十來畝谷子地要種呢,怎麼澆?」
老秦頭又開始吧嗒吧嗒地抽旱煙,「這賊老天,也真是怪了,收麥子的時候不要雨,結果它呼啦下了那麼一下子,下得又不接濕,除了淋壞了麥子半點用也沒。」
那場雨淋了麥子,可實際看著下得又大又急,就因為太大太急,反而沒什麼用,雨水都流走了,地裡反而受益不多。
晚飯後張氏對柳氏道:「麥子也收完了,把揚揚接回來吧,總在人家家裡,也不好,給人家添麻煩。」
柳氏答應了一聲,「那就讓秀嫻去接回來。」
秀容聽見了道:「娘,我去吧。」
張氏斥道:「你一個小丫頭出什麼門。」在他們的眼裡,秀嫻似乎就是大姑娘,能獨自做事兒,甚至比秀芹都大,可秀容畢竟不行,這麼小個姑娘,一個人走遠路,總歸家裡人不放心。
秀容卻惦記著去改善伙食呢,見嬤嬤不許,只能幹憋氣。
秀瑤幾個照舊要去割草一邊餵豬,多了的就漚肥,秀嫻把則秦揚接回來。
不過是一個月左右不見,秦揚卻好像大了許多的樣子,自己吃飯自己穿脫衣服,也不那麼驕縱霸道,說起話來也多了幾分大人架勢。
他回來的時候秀瑤去割草了,等快晌天的時候算計姐姐該回來了,他就去門口等著,看秀瑤挎著筐子過來,他大聲叫著就衝過,「姐姐,姐姐,我回來了!」
秀瑤看見個小人兒朝自己衝過來,趕緊喊道:「小羊兒不許撲過來。」
秦揚哪裡會聽她的,一下子朝她跳過來,連人帶筐把秀瑤撲了個跟頭,「姐姐,姐姐,你怎麼也不去姥娘家看我。」
秀瑤被他撞得七葷八素地,「臭小羊兒,我還得幹活兒啊,本來送你去姥娘家就是為了家裡能幹活好吧。」還派人去看你,你還真當大家很空啊,「你學了幾個字了?」
秦揚聽她問,就爬起來,笑道:「可多了,我現在會的比姐姐都多了。」
秀瑤看他得意的樣子笑道:「臭美,給你機會當姐姐的小先生。」
秦揚又高興了,等秀瑤坐起來,他附耳道:「姐姐,我給你藏了好吃的。」
秀瑤會意,低聲道:「燒肉」
秦揚抿著嘴直樂,「燒肉腸。」
秀瑤抗議道:「我不要肉腸,」看他壞壞的笑才意識這小子騙自己呢,又撲上去撓他,秦揚被他撓得咯咯直樂,「姐姐,姐姐,我喘不動氣了,笑死就娶不到媳婦了。」
在姥娘家的時候,大家都拿娶媳婦打趣小孩子,他不懂這個,只以為是好玩兒的。
秀瑤拍了他一巴掌,「娶什麼媳婦,孩巴伢子一個。」
晚上大家都回來的時候,秦揚不肯自己單獨吃飯,他低聲道:「我要和家人一起吃。」這話一出,讓包括張氏在內的人都是一愣,不過各人心境卻不同。
張氏尋思的是他姥娘家的人怎麼挑唆她孫子?柳氏和秀瑤幾個卻是開心,小羊兒長大了,二嬸幾個照例是撇嘴不屑。
吃了飯,秦揚把從姥娘家帶給哥哥姐姐的東西都悄悄給了——現在就算光明正大的給,二房三房也沒法說什麼了,因為柳氏已經這麼做過,而張氏也不管。
夏日天熱,蚊蟲肆虐,一到傍晚的時候,蚊子聚堆,走路都碰人頭。
農家人一般都會去街口納涼,拿著草墩或者是草簾子鋪在地上,住附近的人湊在一起一邊納涼一邊說閒話,最近說的是周大爺家的管家給攆了,新上任的管家卻又不那麼機靈,總出笑話,成為了這些人的飯後談資。另外一件能說說的就是周大爺家決定來年再給他們減租,以便回報眾鄉親們。
周家新來的管家叫丁福標,秦家也認識,他前幾日還來秦家說過話。丁福標人胖墩墩的,頭大脖子粗,一笑眼睛瞇瞇著,很和氣的樣子。
那時他來秦家代替周大爺道謝的,「我們老太太多虧了你們大業,要不還有的罪受呢。」
張氏得了周家的錢,周管家又上門來道謝,她早覺得長了大臉,周家給了天大面子,說了一通恭維的話,一疊聲地問周家老太太好、大娘子好、大爺好的。
那丁福標也不過略坐了坐,說了幾句話,水也沒喝一口就走了。
二嬸幾個也想去坐街頭納涼,可惜張氏不讓,「吃飽了撐的才整天出去嚼舌頭,累了就躺著歇歇,不累就起來幹點活兒,家裡麻繩不夠了,得搓點麻繩,那幾把蒲扇也不像樣子了,怎麼也不知道縫吧縫吧?草苫子也壞了幾個,加把草再勒勒……」
反正在張氏眼裡,永遠有做不完的活,除非是吃飯睡覺,哪怕是多休息一會兒不幹活兒也覺得虧了。
於是秦大福繼續編草鞋,二貴和三順就幫著整理蒲子,女人們就拿了麥草編蒲扇,秀瑤、秀嫻幾個就把外面割回來的艾蒿編成辮子曬乾了當蚊香點了嗆蚊子。
說起來嗆蚊子可不是個簡單的事兒,秀瑤覺得嗆人還差不多,那艾蒿濕漉漉的點燃,濃濃的艾蒿煙……還不如留著曬乾了砸爛加工一下做成艾絨留著艾灸呢。
秦揚對一旁編草鞋的老秦頭道:「爺爺,我也要唸書。」
老秦頭沒聽明白一樣,抬眼看他,「啥?」
二嬸冷笑,對三嬸道:「真是不知道好歹,還當自己真是少爺呢。」
三嬸笑道:「住了幾天姥娘家,可學會了。」說著她就起身,去了堂屋,那裡張氏在給老秦頭縫補衣裳。
秦大福是聽清了,笑道:「唸書好啊,你三哥不是已經唸書了嗎,咱有空就去跟他學學。」
秦揚道:「爹,我也想去先生那裡唸書。」
老秦頭頭也不抬,「唸書哪裡那麼容易,得錢呢,咱家可沒錢。」
三嬸一邊喝水,對張氏笑道:「娘,這揚揚住了幾天姥娘家,長本事了呢。」還不定被挑唆了些什麼呢。
張氏想著小孫子近來和自己是沒那麼親了,他那麼個小孩子懂什麼,自然是被人挑唆的,哼,他姥娘家以為有點東西就能把孩子給哄變心?
秦揚又跑進堂屋,「嬤嬤,我也要讀書。」
張氏問道:「你為啥要讀書?」
秦揚想了想,道:「先生說了,讀書識字才能有出息。」
張氏冷笑,「什麼叫有出息?出息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享受得起的嗎?你姥娘家倒是讀書,有出息了嗎?」
秀瑤和二姐、三姐幾個人聽見心裡不舒服,你不讀書就不讀書,幹嘛說人家讀書就沒出息。
秀瑤問秀嫻:「二姐,姥娘家磨坊怎麼樣了?」
秀嫻笑道:「這趟去可了不得了,才多久沒見大變樣啊。現在三哥又識字,更了不得,別看才學沒多久,都能給自己家記賬了呢。」
秀瑤笑起來,當時姥爺領著三哥去學堂就說得清楚,不是為了考功名,就為了能多懂點,那任先生自然是聰明人,立刻就知道怎麼教三哥。對於這樣的學生,其實最好教,他求知**強烈,而且又沒有考試的壓力,任先生就能放開手腳,把跟生活和磨坊有關的東西教給他,這樣學起來,自然比那些四書五經要快很多。
張氏聽秀嫻說姥娘家磨坊又好了很多,哼了一聲,沒說話,心裡卻是不高興的,對秦揚道:「找你姐姐玩去,想唸書就去你姥娘家。」
秀瑤對秦揚道:「小羊兒,過來這裡,姐姐給你講故事,你教姐姐幾個字。」
張氏聽了斥責道:「一個丫頭片子,還想當女狀元不成,學什麼字。」
秦揚扭頭瞪著她,「嬤嬤,不許罵我姐姐。」說著就跑到秀瑤跟前,拿了根燒火棍就在地上劃拉,一邊劃拉一邊道:「這是個瑤字哦,三哥都不會寫,是我跟先生學的。」
秀瑤摸了摸他的頭,心裡很是感動。
家裡的莊稼暫時種不上,秦家的人只能先管理種好的幾塊地,繼續割草漚肥,只是種莊稼看節氣,太晚了也不行,老秦頭等人有心焦了。
大晌午頭,太陽光**辣地烤著大地,知了在枝椏間一聲聲嘶鳴,叫得人無比的心煩。晌飯時分幹活的都回來了,本來就狹窄的小院因為牆根和空地種了菜和豆子,所以顯得更加擁擠不堪。
正吃飯呢,柳氏回來了,她在周家幫工,平日裡晌午是不回來的,今兒突然回來,張氏就覺得不對勁。
「大業娘,你怎麼回來了?」張氏忙問道。
柳氏道:「活兒幹完了,幫工的就都散了。」
張氏狐疑地看了一眼,「是都走了?」
柳氏道:「幫工的都散了,還有幾個留著收收尾。」
張氏立刻很驚訝地道:「那怎麼不讓你留下收尾?」如果大家多散了也就罷了,可還有人留下,那就是她們格外受大娘子看重,既然有人留下多賺點錢,為什麼不是柳氏?
難道是她的活兒不夠好,人家大娘子看不上?
柳氏道:「大家做的活兒不同,我這邊的做完了,不需要了,總不能留下搶別人的活兒。」
張氏立刻就不高興了,「咱們和周家的關係,是他們能比的嗎?再說了,前兒咱們還給周家除了一大害呢。」
老秦頭聽見立刻喝止她,「快中了吧,人家找人幫工總不能幹一輩子,活兒幹完了可不得回來。」
二嬸對三嬸嘀咕道:「說不得是被人攆回來了呢,我就說她的針線也沒什麼好的。」
三嬸推了推她,讓她小點聲,然後看了秀嫻幾個一眼,見她們沒反應才鬆了口氣,要是讓那幾個丫頭聽見,少不得又得拌嘴。如今這個家裡,可是沒大沒小的,他們人多勢眾,還真是不好辦呢。
柳氏不去幫工了,就在家裡也和二嬸幾個一樣,白天出去割草,秀瑤幾個倒是開心,因為能跟娘一起了。二嬸幾個也得意,這樣看來柳氏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跟她們也差不多,針線活兒好點又如何,還不是要跟她們一起割草餵豬漚肥。
隨著節氣的推移,天還沒下雨,再不種地就真的晚了。
老秦頭做了個決定,先種上三之一的谷子,剩下的地再等等,實在不行就到時候種豆子。
豆子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是豆子換錢還比谷子划算點呢,能搾油,搾油剩下的豆餅餵豬喂雞,還能磨豆腐,豆腐渣可以做小豆腐當飯吃,當然,最主要的是豆子還能等幾天。
後來終於等不及了,只能又每天擔水澆地,然後撒種子,希望能堅持到下雨。
秀瑤給老秦頭出主意,「爺爺,要不咱去周家租水車,用水車澆地,這樣還快一些。」
老秦頭卻又心疼那些錢,因為用人家的水車一點都不便宜的,況且他聽說周家的水車忙著呢,根本沒空。因為周家除了把地租給他們這些村人種,另外也有一些好田留在家裡自己僱人種的,最健壯的牲口和最好的農具,都留著給他們用。
澆地種莊稼,終於趕在節氣末尾把莊稼種上,然後也下了場雨,把那些莊稼漢喜得跪在雨裡大聲地哭,這就意味著不會絕收了。
本該秦業回周家幫忙的時候,結果新管家丁福標卻打發人來說暫時不用他了,周家如今新雇了長工,已經不需要這種農忙時候就回家的短工。
秦業想去上門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老秦頭卻不許去,覺得丟不起那個人。畢竟人家周家發話不用,他們還上趕著去,那不是丟人是什麼。
「那些人,嘴巴上說好聽的,當面一套,背後自然又是另一套。」他覺得還是周海泉嫉恨他們家拆穿了周尖搞鬼的事情,得罪了周家。所以人家把大兒媳婦和秦業的活兒都給擼了。
這一下子又把老秦家另一條賺錢的路子堵死了,既然秦業不行,那秦顯秦產秀嫻就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