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又是春寒料峭,今年秀瑤不必去挖野菜,因為老秦家去年的菜園子豐收,菜一直都不缺。大白菜、蘿蔔、吊方瓜現在還沒吃完,鹹菜缸裡的鹹菜也多得很,另外菜園裡的韭菜、菠菜也已經返青可以開始收割。
不過秀瑤一直堅持每天出去摟草,既能鍛煉身體,也能躲開家裡那些煩人精們。
她路過一年前自己掉下去的那條深深的河溝子,站在岸上看著歎了口氣,去年這個時候,這條河裡水滿滿的,才一年,這河裡的水下去了一半多,而其他淺一些的河裡,水早已經干了。
山東這種地方,十年九旱,還真不是虛的啊。
她盤算著今年的麥收又是問題,估計一畝地連一石都夠嗆的,不如說服爺爺秧地瓜吧。秧地瓜養豬,賺了錢賣糧食更划算啊。
只是該如何說服爺爺呢?
原本她去年還指望從顧寧那裡能得一些玉米種子的,可惜馮家那些種子都種了下去,植株當成了觀葉植物,沒有結什麼玉米,更不用說種子。而顧寧後來也回家過年去了,只讓柳青給她送信說有機會再幫她留意新的種子來,秀瑤覺得他可能不過是出於禮貌那麼隨口一說罷了,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秀瑤歎了口氣,今年如果糧食再歉收,菜可解決不了大問題,畢竟貓冬的時候菜還頂事,幹農活的時候沒有頂飽的糧食,也沒有力氣啊。
初春的日頭依然像被什麼攆著一樣緊趕著往西去,傍晚很快就來到,秀瑤挎著筐子回家。
一到家就聽見二嬸在門口跟三嬸抱怨,「你說這都春天了,眼瞅著又要下地,還整天吃菜湯,不說撈點干飯,那稀飯也總得吃點吧。」
三嬸笑道:「家裡的小米和面早就沒多少,再看看地裡的麥子,估計今年更難熬呢。」
二嬸氣道:「為什麼總是讓我們熬,現在大房也不去幫工,都在家裡吃閒飯,憑什麼讓我們養。」柳氏不去做繡活兒了,也在家裡割草做家務的,秦業也不去幫工,男人們偶爾有點零工出去幫幫忙,也賺不到幾個錢。現在大家都一樣,憑什麼大房的小子不用幹活,跑去姥爺家住著還能讀書?哪裡來的錢?可別是柳氏賺了錢不往家交都拿去娘家了吧。
三嬸見秀瑤過來,就趕緊示意二嬸別說了,秀瑤路過問了聲好,然後就去曬草。
二嬸瞥了她一眼,對三嬸道:「你看這死丫頭,眼裡越來越沒人,我們在這裡站著她沒看見?嘟囔了一句就過去,誰能聽見她說什麼?」
三嬸道:「二嫂,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了,他們家的人一個個都拽得很呢,人家可有個開磨坊的姥爺呢,咱家這些面都是人家幫忙磨的呢,又不要錢。」
二嬸哼道:「那不是應該的嗎?娘家有錢,幹嘛不要點來幫幫家裡,我娘家要是有錢,難道我不會拿來嗎?她就是攀我們不回娘家要罷了,哼,當我們不知道呢。」
秀瑤自然是聽見了,她曬完了草,回家的時候在二人跟前頓了頓,望著她們,笑嘻嘻地道:「二嬸,誰家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人家也是沒日沒夜做工呢。整天磨牙是磨不來錢的。」說著一扭頭就家去,把二嬸氣得要追著打她,三嬸忙攔住她了,「二嫂,別生事兒,老爺子可惱著呢。」
莊稼不好,老秦頭一天天拉著臉難看著呢,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他尾巴一樣讓他不痛快罵人,何苦再找罵。
二嬸低聲罵道:「一家子窩囊廢,就會對老婆孩子耍橫。」
秀瑤洗了手,看爺爺在門口坐著空吧嗒煙袋鍋子,家裡艱難,爺爺已經把旱煙也減掉了,經常就空抽吧嗒吧嗒做那麼個樣子而已。
秀瑤走過去,「爺爺,咱今年管我姥爺要點地瓜秧子秧地瓜吧。」
老秦頭看了她一眼,「你姥爺打算秧地瓜?」
秀瑤點點頭,「爺爺你管他要,他會給的。」
老秦頭又問:「他養幾畝地?」
秀瑤算了算地瓜的收成,刨去那些不成熟的壞了的,留作母子的也有限,她道:「起碼有一兩畝地吧。」其實那些地瓜母子足夠好幾畝地的。
老秦頭苦笑,「還是讓你姥爺都秧著吧,那麼點管什麼用?」他沒好意思說你姥爺幹嘛不多秧兩畝之類的話來。去年漚肥之後,本想著肥料足了,莊稼收成肯定就好了,哪裡知道地裡又乾得很,結果反而更歉收。
秀瑤又勸,老秦頭磕打著煙袋鍋子道:「丫頭,這種地的事兒是大人的事兒,你一個孩子就別操心了,反正家裡只要有爺爺吃的,就不能餓著你們。」
秀瑤歎了口氣,又恨自己太小,說話不好使,隨即一想就算自己大起來,十五六歲的時候說話也照舊不會好使的。可地瓜不能不秧,而且一定要多秧地瓜,越是年頭不好,越是要秧地瓜才行。
她見爺爺不肯聽她的,也知道自己人小言微,沒辦法的事兒。這事兒她也想過勸爹的,可爹除了埋頭幹活兒根本就不肯拿主意一切都聽爺爺的,更別說讓他勸爺爺了,他可從來不會違背爺爺的意思。
「爺爺,我能去姥爺家幾天嗎?」
張氏在屋裡聽見喊道:「怎麼又想偷懶,就知道住姥爺家,都快忙活兒了。」
秀瑤不吱聲,一冬天她也沒閒著啊,秀娟秀美都不出去摟草了她還去,而且她也沒去過姥爺好吧,不過是收地瓜選地瓜的時候去了一趟,那還是霜降的時候。
老秦頭卻道:「行,丫頭好久沒去她姥爺家,讓你二姐送你去住些日子吧。」老秦頭也發現了,這麼多孩子裡,其實老柳頭夫婦最關心的反而是這個小丫頭。如果不是窮鬧的,老秦頭也不至於那麼算計,去冬剛得了場病,還多虧了孩子姥爺,所以也不能不給面子。
秀瑤一聽開心起來,忙歡歡喜喜地去準備。
秦顯一聽秀瑤要去姥娘家,他就想去送,可爺爺說了讓秀嫻去,他就跟秀嫻商量,「二嫚兒,讓我去送小妹兒吧。」
秀嫻看了他一眼,「二哥,我也好久沒去姥娘家了呢。」
秦顯笑道:「我去跟三哥學倆字來,你能學嗎?」他、秀嫻、柳飛一般大,但是柳飛大倆月。
秀嫻一聽他說識字就嘟了嘟嘴,「那好吧。」隨即又笑道:「二哥,你認識那倆字,有揚揚多不?」
秦顯臉紅了一下,「別瞎說,我能沒他多?」自從柳飛唸書以後,秦顯突然就跟受了刺激一樣,尤其是看秦揚和秀瑤也跟著認識了幾個,便打了雞血一樣也開始學字,沒有機會去學堂讀書就趁著幹活兒的空間跑去村西南頭周家的學堂偷學。這樣一來二去倒是也認識了一些字,會背不少書,再也不是去年秀瑤讓她寫個菜籽單子他都躲起來。
秀瑤笑道:「二哥,明天你讓三哥送你點筆墨和紙什麼的,你回來也教教姐姐們,識幾個字總歸是好的。」識了字見識就不一樣,看東西也和以前眼光不同。你只認識一樣東西,會叫名字,可不會寫,總歸和它隔著一層,既會叫也會寫,甚至知道它的來龍去脈,那就對它熟悉至極更好辦事。
秀容還在為不能去姥爺家鬱悶呢,一聽讀書,就想起了那個溫雅謙和的少年來,他一定是飽讀詩書的,那樣的人家必定都是識字的。
她笑道:「我也要學,二哥你教我。」
秦顯見妹妹們這麼捧著他,頓時覺得自己很重要,有一種自豪和驕傲的感覺油然而生,一拍胸脯道:「成,我來教你們,不過你們也要有耐心,也要看你們的悟性,還得聽我的吩咐才行。」
幾個妹妹齊聲笑道:「你放心,我們保管聽你囉嗦。」
秀嫻又道:「那個,我就湊熱鬧啊,別想讓我寫這個背那個的,我不成的。」
秀瑤笑道:「二姐,你要是學會幾個字,就獎勵你吃燒肉。」
秀容立刻喊道,「我也要獎勵。」
秀芹打趣他們,「行,讓二弟給你們畫出來。」
幾個人哈哈笑起來,二嬸聽見屋裡笑聲不斷,對三嬸冷笑道:「家裡就算餓死了,他們也笑得出來。」
三嬸道:「人家有姥娘家,不怕呢,不像咱們,娘家都吃不飽,哪裡有空管咱們呢。」
第二日一大早,秦顯和秀瑤倆也沒吃早飯就匆忙上路,一路平安到了楊柳村。
經過這一年的改進,柳家磨坊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原本自己家對付推磨的人也開始到磨坊來,畢竟磨坊磨的面更細,出面率也高,價格又不貴,自然就都願意來。
為了應付大批的生意,老柳頭做主又和三姥爺家合夥養了兩頭驢,農忙的時候拉去種地,不忙的時候就用來推磨,再也不用人工推磨。
秀瑤和二哥到了柳家門口的時候,就見車來車往的很是熱鬧,過幾天又要春忙,大家都沒時間推磨,趕著這個時間把糧食送過來,磨了面能頂過這段農忙去。
見秀瑤和二哥過來,姥爺家的人都很開心,磨坊裡忙著脫不開身,只讓他們往後院去。秀瑤和二哥先去磨坊打了招呼,兩人就去後院見過姥娘等人。
李氏笑道:「昨天夜裡我這眼皮就跳,一早喜鵲就叫喳喳的,我還跟你們小姨說,這是要有喜事呢。誰知道來了兩個小嬌客。」
秀瑤有點不好意思,「姥娘你笑話我們呢,喜鵲叫那是大喜事,我們可不是小嬌客,我們是常客,來混飯吃的。」說著就笑。
李氏就讓陳氏婆媳兩個趕緊做飯,想孩子們都餓了,大家也就跟著早點吃飯。
柳飛和秦揚去讀書還沒回來,所以秦顯就去前面磨坊幫忙,秀瑤拉著小姨的手去她的房間。前些日子春節以後柳霞表姐已經出嫁,現在柳絮和侄女柳芸一起,屋子裡又空蕩了好多。
柳絮的紡線車子經過秀瑤的建議改革之後如今能同時紡三個線穗子,比之前提高了很大的效率,足夠家裡織布機和其他針線活用的,所以柳芸再也不用整天坐在那裡紡線,也開始做自己的嫁妝針線活。
柳家條件不錯,女兒們秉性溫柔模樣也俊俏都是心靈手巧的,所以非常好嫁。柳芸年前也定了親事,來年春天的佳期,現在忙著準備自己針線活兒。
秀瑤聽娘說小姨的婚事也定了,是岔口村的孫家,據說人不錯,曾經來過老柳家,大家都很滿意未來姑爺的秉性和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家裡來客人,現在才更,抱歉有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