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幾個都哈哈笑起來,「這小丫頭,還怪能操心的,他們誰要是想搶就來搶唄,隨便他們試試。」
陳桂花解釋道:「瑤瑤,要推磨哪裡那麼容易啊,你沒看一個村也就那麼一座碾屋,這碾子碾台碾盤的置辦起來可不容易呢,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的。咱家要不是你姥爺當年有路子,也弄不來呢。」
那邊柳絮讓秀瑤和她一起幫忙撐布帶裝麵粉進去,她又道:「真有錢人家,多得是地,誰又來做這個累死驢的買賣?你姥爺人緣也好,這四外村的都認他,都說他人老實從來不缺斤少兩,出來的面和麩子也不會有大差的時候,就算是賒幾天賬也沒人追屁股後頭要,他們自然樂意來咱家了。」
看起來姥爺的生意做得不大,卻也挺好呢,就是——累點。
據說這兩頭驢幾乎是沒有休息日的,每天天不亮干到了三更半夜的,想想也真夠累的。
「小姨,那我看我們那裡也有那種磨盤的,我們磨坊怎麼不用啊。」
柳絮道:「你說的那種磨豆腐的?我們也有啊,平日裡也讓人白用來磨豆腐呢,也磨點豆柴子什麼的。磨糧食還是這個碾子沉,磨得好,咱不能偷懶不是。」
這點秀瑤卻不同意,兩扇相對的磨盤實際要比這種碾子壓出來的面還要細的,那個才是真正的磨面,這種只是碾子碾碎的。
她笑了笑,仰著小臉最初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小姨,那我還聽人家說有用水的呢,我們不是有好多河嗎?怎麼不用水的呢,這樣就省力了嘛。」
大舅笑道:「咱們楊柳村河倒是多,倒是沒聽說還能推磨?」
二舅幾個也笑問:「小丫頭哪裡聽來的。」
秀瑤打著哈哈,原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啊,也許是因為各地差異,導致生產方式的不同。
在水鄉自然是水力勞作方式多,這邊水少尤其像他們桃源鎮,就更不行了。
不過楊柳村這邊好多村子可不一樣,他們靠著大清河和小清河,還有康河沙河等幾條河流,水源相當豐富的,其實完全可以把磨坊之類的建在那裡,這樣既可以節省畜力,又能節省人力呢,而且水邊無風沙,還乾淨得很。
只是她現在還小,也沒法跟人家說,免得到時候說不清楚。
柳起表哥聽見了倒是很好奇,追著問秀瑤從哪裡聽來的,說不定可以找人問問看,能不能也把自家的磨坊改裝改裝,若是那樣,家裡的女人還是能輕省很多的,不用這樣五更起三更眠的。
秀瑤撓著頭,索性裝傻,「那次有外鄉人來我們村轉悠,周家大爺陪著他們,我割草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說呢,說可惜我們村沒有那麼好的水源,否則就可以開水磨坊和水油坊什麼的呢,還說要造水車什麼的。」
反正不過就是個七歲小姑娘,說什麼人家又能如何。
柳起就不追問了,卻對大舅二舅道:「爹,二達達,跟俺爺爺說說,哪天去縣裡的時候問問看,要是真行的話,我覺得挺好的。」
二舅性子直板點,又喜歡墨守陳規,他道:「我看別弄了,說不準怎麼樣呢,這樣雖然累點,咱幹得順手了心裡踏實。要搬到到河邊去,還得跟裡正商量,免不了得請酒,那可是一大筆錢。他看向大舅,「大哥,你說呢?」
大舅笑了笑,「也是,不過有機會問問也沒什麼關係。咱這個磨坊,外人看著是賺錢的營生,實際有多累咱們自己清楚。要真是能那樣,說起來也不錯,就怕咱沒有門道。第一這做水磨坊的那套家什估計就不便宜,他三爺爺能不能做還不一定呢,以往可沒見他做過。」二舅忙說是。
大家說話間,這一遍又壓好了,大家都上前幫忙,清掃的清掃,羅面的羅面。
大宗的面就用腳踏的羅櫃,少的話就直接用小羅雙手那麼來回的晃蕩,麵粉就下來了。
羅完之後把還沒有粉碎徹底的小麥顆粒繼續攤到碾盤上去壓,這算是最後一遍的清場了,這次再壓下來的麵粉基本就是非常粗糙的了,篩出來的也就是麩子了,只能用來喂雞餵豬了。
最後打掃碾盤和碾台的粗面麩子等就當做磨面的損耗了,又怕有其他雜質就不往面袋裡倒了,當做磨坊的下腳料犒勞驢。時間一長,磨坊也就有了固定的牲口加料,也就是一種約定成俗的小抽成。比如說一石糧食裡出個一升到兩升不等,而很多磨坊基本都是直接扣麥子了。
老柳家的磨坊要的是最少的,最多也就一升,五合的時候也有,老柳頭說鄉里鄉親的,不好意思。所以每次人家來拉麵的時候,都會挖一大瓢麩子出來,說是給驢吃的。
等忙活好差不多也得要三更,大舅就趕著柳絮帶秀瑤去睡覺,不要熬夜了。秀瑤也不想讓大舅他們為難,趕緊回去了,那邊大舅媽和二舅媽也已經各自回屋收拾準備歇息去了。
見她回來,小臉蛋還紅撲撲的,老柳頭磕著旱煙袋笑呵呵地問道:「小丫頭看光景去了,怎麼,想留下給我們幫工啊。」
秀瑤立刻笑瞇瞇地道:「姥爺要是讓我留下,我巴不得呢。」
柳絮跟著起哄,「姐,你不如跟你婆婆說說,讓她把瑤瑤給我們了,跟我一起織布多好。她不稀罕,我還稀罕得很呢。」
柳氏笑起來嗔道:「你就知道起哄,她嬤嬤那人,就算不稀罕也不許別人稀罕的,倒顯得她養不起孩子似的,那不是打她臉麼。」
「嗯,這倒是,你婆婆就想讓咱爹多去送幾趟糧食吧。上一次爹要割肉,嘿嘿,我偏不讓,就給送幾斤排骨。我看爹也是這樣想的,很痛快地就答應了。」柳絮一邊笑一邊解開頭髮拿了篦子來篦頭髮。
老柳頭自然不承認,「你這個閨女,明明是肉貴了,骨頭多買幾斤,大家都喝點湯,偏叫你說出那麼多道道兒來。」他才不承認是因為看不慣張氏那麼對女兒,故意給她添堵呢。
李氏笑得腦後的纂兒顫巍巍的,「你這個老頭子,跟著老小孩兒似的。明兒去割幾斤燒肉吃,反正咱家也好久沒吃肉了,都改善改善。」
一聽說吃肉,秀瑤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想起了那塊色澤紅亮,味道醇厚的紅燒肉來。記憶就那麼毫無遮攔地和她的味覺神經聯繫在一起了,想那燒肉就是加料煮制的豬頭肉,肥而不膩香味四溢。尤其是要涼著吃,不管是涼拌還是蘸蒜泥,夾在饅頭片裡,肥瘦咸宜,那可真是一絕。不過按照原本秀瑤的記憶,這個燒肉不是她從前吃過的紅燒肉,倒像是那種熟食豬頭肉,但是那感覺又遠遠超過她從前吃過的那種熟食。
從前瑤瑤只有來外公家才吃得到,在自己家味兒都聞不著的,想著想著讓她咕嘟嚥了一大口口水。
除了豬頭肉,還有豬下水,豬腸也是很多人的心頭好,大腸裡面套小腸,塞滿了蔥姜等,也是做涼菜吃,或者蘸蒜泥。
原本柳氏想早上來,住一夜就走,結果夜裡才來,她索性就想多住一夜,後日再走。
秀瑤一聽,樂得在炕上翻了一個跟頭,實在是不想回去對著張氏和秀美幾個人啊。
原本小姨和柳芸、柳霞她們一個炕,秀瑤來了自然跟著她們,李氏想跟女兒說體己話,也抱了被子過去擠擠。
大人還能側著擠,秦揚卻不能,反而要佔大地方,老柳頭笑道:「沒事,你們去擠吧,俺爺倆一個炕,寬妥的,舒服著呢。」
柳氏知道爹會哄孩子,也不怕兒子半夜醒了鬧,就顧自去了。
秀瑤雖然靈魂是大人,身體畢竟還小,一躺下沒說兩句話立刻就進入了夢鄉。
柳絮是個沒什麼心事的,白天織布累,躺下沒一會兒也就睡了。李氏就和女兒低低地說悄悄話,盡可能地寬慰她,讓她把在婆家受得委屈慢慢地發洩出來。
柳氏見母親多少年了還這樣,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酸楚,自己也七個孩子的娘了,竟然還讓老娘操心。
「你那個繡花,不繡就不繡了,你婆婆不捨得點燈,把眼睛都熬壞了。我和你爹還有你大哥二哥商量,實在不行幫你做一架織布機,你也織布好了。」李氏給女兒出主意。
柳氏笑道:「娘,不用的,要說織布是好,可我們家哪裡有棉花啊,現在編草鞋、搓麻繩什麼的也就湊活了。」
「你婆婆那個人,我這些年眼瞅著,雖然挑剔刻薄點,卻也不是很壞,你再熬兩年,等孩子大點就好了。」李氏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有點傷感女兒受委屈,自己手心裡捧著長大的閨女,卻去了人家家受委屈。
從前繡花都是入夜就不許做,就算要做也要把油燈點得亮亮的,嫁了人可沒那麼舒服了,生第三窩孩子的時候月子裡還做針線,她這個做娘的心疼得直哭,還不敢讓人家婆婆知道,免得給女兒添麻煩。
柳氏嗯了一聲,沒說什麼,李氏又低聲道:「我這裡還有點私房錢呢,回頭你帶了去,自己把著,有個急用的也補貼補貼,別太委屈了孩子,你看看瑤瑤,都七歲了,看著跟根兒豆芽菜似的。」
柳氏有點哽咽,她素日裡是個要強的,在家裡多少的委屈都不會表露半點,可自己娘什麼都清楚,一句話就讓她要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