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兒被拉開抱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漂亮的小臉上,那雙大大的眼睛裡竟然滿是淚光,一雙小手雖然改成了摟住鍾離域的脖子,但眼神還是從鍾離域的頸窩裡飄出來,直直的落在了海願的身上。
「域,或許念兒喜歡他呢,不如就帶他回去吧。」聽到念兒的哭聲,鍾離桪心中難受,上前一步將鍾離域疾步快走的身形擋住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念兒會撲進什麼人都懷裡,就連鍾離域這個父王也沒有這樣的優待啊。再看看另一邊同樣滿臉淚痕的少年,似乎除了衣服舊了些之外,樣貌也不錯,就是剛剛的表現確實傻了點,但是不是證明他憨厚耿直,會對念兒好的呢。
「不行,難道哥哥認為,念兒也有問題,真的要和這樣的孩子在一起嗎?」鍾離域有些憤憤然了。
如果說念兒選中的是雀兒,因為雀兒也同樣不會說話,他還可以接受,甚至是樂見的。但剛剛那個不行,分明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這樣的人怎麼能和念兒在一起呢。念兒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又不是腦子有問題。
「域……」聽到鍾離域憤然大吼的聲音,鍾離桪忙瞪了他一眼,他是感覺鍾離域太過分了,畢竟那樣的殘障也是該有尊嚴的,被這樣的呼喝真是不應該。
「念兒要休息了,我們回去。」鍾離域心裡更煩,被哥哥說過之後本來有些自責,但是偷眼看一下身後那個撲倒在地上正哭的可憐的瘦小身形,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厭惡和煩悶。
明明是個男人,長得白皙漂亮一些也就算了,畢竟男人漂亮了不是什麼稀罕事,可他怎麼還總是這樣哭哭啼啼的,而且是自己每次見他都這樣哭的期期艾艾的,哭的人心煩,看一眼都煩。
看著因為氣憤、暴怒而越走越遠的鍾離域,海願整個身子都撲倒在地上,跪伏著爬在那裡大聲的哭了起來。剛剛念兒被從自己懷裡生生扯走的感覺就好像將她的心都掏出來一樣的疼,而念兒越來越遠、越來越弱的哭聲更是讓海願難以自控了,淚水和心酸都一起湧了上來。
她不怪鍾離域狠心,畢竟他沒有認出自己;她是怪自己太笨,居然把這次相見弄的如此糟糕。如果自己能再睿智一點、再冷靜一點,哪怕將之前的表現拿出萬一來,讓鍾離域有點好印象也行啊。結果呢,自己該是多麼的失敗啊,居然被認為是傻子了。而且海願能理解,沒有哪個父母會樂得找一個殘障人士來哄自己的孩子的吧。雖然不是歧視,但肯定會有一些小小的私心的。
「起來吧,這樣趴著也不是辦法。」耳邊一個輕柔儒雅的聲音傳來,海願吸了吸鼻子,從地上抬起頭來,入眼的就是哥哥那張美如仙人的俊臉。
「哥哥……」海願不自覺的叫了出來,她還記得三年前的年夜飯,哥哥逗趣著將那串失而復得的紅珊瑚佛珠戴在自己的手上,說著打趣的話,那時候的哥哥對自己滿是兄長的慈愛。而現在,哥哥的眼底也帶著同情和憐惜,那種猶如久違的親人般的感情讓海願臉上的淚水流的更凶了。
看著面前淚眼婆娑的少年,尤其是他唇瓣輕啟叫出的那聲「哥哥」,讓鍾離桪的心頭就是一軟。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用指腹輕輕的幫海願拭去了一邊的淚痕,柔聲的勸慰著:「聽話,起來吧。」
「哥哥,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去陪著念兒?」海願猛的一下拉住了哥哥雪白的衣袖,哥哥的衣服布料都是最細的最軟的蠶絲精製而成的,被海願還沾著淚水和灰塵的小手一抓,竟然留下了幾個皺褶和深色的指印。
「我……我不是故意的。」意識到自己更加失態了,海願才慌忙的放開了哥哥的衣袖,一隻小手不住的在哥哥的衣服上拍打著,動作很慌亂,也帶著一絲的惶恐。
「你知道他叫念兒?」鍾離桪沒有在意衣服,反而給了海願一個安心的微笑。
「知道,他是……」海願用力的嚥下口水,平復了一下自己焦急的心情,才繼續說道:「他是瑾王的世子,常來這裡的。」
「那好,夜,帶他回去吧,先安排個小地方待著,回頭我親自安排。如果域問起來,就說是我讓的。」鍾離桪拍了拍海願纖瘦的肩膀,站起身來,向著一邊還有些發楞的夜吩咐著。鍾離桪感覺這個少年雖然做事有些傻,但說起念兒時候眼底的那份真誠和熱切卻是真的。
雖然他剛剛的表現確實好像是腦子不太靈光的,但越是這樣的人心思就越直,對念兒也一定會一心一意的好,加上念兒又喜歡他,所以鍾離桪才想要留下他,就算給念兒做個伴兒也好。而鍾離桪說的親自安排,就是想要看看這個少年到底是不是可塑之才,如果太過呆傻了當然還是不合適待在念兒身邊的。
「啊?!」鍾離桪的一句話,讓海願整個人都呆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還是天上掉下來的仙人哥哥啊,可給自己幫了大忙了。
「還不快起來謝過靜王。」夜趕緊上前,把海願從地上拉了起來,也有些不敢置信。不過,靜王的心思一向比瑾王還要睿智、高深,能夠猜透的人不多。
「謝謝靜王。」海願站起來又低下頭去,認真的行禮謝著。看起來有點傻樣,但卻又不失天真可愛,倒是更像一個老實憨直的少年了。
「嗯。」鍾離桪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忍不住仔細的想海願看了一眼,感覺她那張小臉很好看,眼神也是乾淨又清澈的,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純淨,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溫柔與恬適,讓看到的人會不自覺的想要從心底憐惜,但又能夠感覺到他那種堅韌。
只是……這眼神為何越看越熟悉?為何忽略掉那張嬌嫩如水仙的小臉,好像這雙會說話的眼睛會讓自己有種身邊人的感覺?並不陌生,更不排斥,甚至會讓自己毫無戒心的想要寵溺一翻?
「走吧,我明天再去。」忽地就發現自己的眼神過於專注了,哥哥才把視線從海願的臉上移開,向她淡然一笑,讓夜將她先帶回去。而明天是念兒的第一堂課,鍾離桪本來就是要去的,也正好找機會將這個少年安排一下。
「謝謝,謝謝靜王。」海願開心的跟在夜的身後,還不忘一步三回頭的向鍾離桪揮著小手。
「竇管事,他是什麼時候來的?」鍾離桪看了一眼海願消失的方向,叫來了竇青山。如果是要留在念兒身邊的人,底細不問清楚可是不行的。
「前幾天來的,之前也是在京城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就變成了這幅模樣,不過這幾天找到了她表姐,今天本來是回來看看孩子們的。」竇青山認真的回復著。而且他認為海願三年前就曾經幫過自己,應該也是京城的人沒有錯。
「叫什麼名字?」
「叫小海。不過,他說來這裡也是為了找瑾王報恩的,您二位王爺幫了那麼多人,有人時時念著你們的好呢。」
鍾離桪聽了竇青山的話,微微的點了點頭。其實這尋安居本來就是收留人的地方,來來去去的他和鍾離域也沒有想讓什麼人記著他們的恩情。但會有這樣知恩、報恩想法的人,會有那樣一雙清澈眼眸的人,鍾離桪就相信他絕對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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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桐國
這是一間奢華到堪稱唯美的浴室,裡面的每一根柱子都是用小塊的羊脂白玉順序排列包裹的,其間偶爾用一兩塊碧玉混淆鑲嵌,形成了白中閃翠效果;浴室上方有一盞二尺多長的水晶吊燈,上面一顆顆晶瑩的水晶被裡面的燭火映照著,反射出七色迷離的幻彩。
而那中間的一丈方圓的水池完全是用剔透的粉晶鋪砌的,將那一池淨水又染成了淡淡的水粉色,只有中間翻騰的水花是雪白的,帶著一串串渾圓晶瑩的氣泡,將水中那具修長的白皙的身軀一層層的包裹起來。
修長的手時而將水掬起,再輕輕的灑在瘦而有形的身體上,時而抓一下水中那頑皮的氣泡,將那些水花撥散又聚攏,似乎玩兒的不亦樂乎。
「二皇子……」漢白玉雕花的對開大門傳來幾聲輕擊,那男子才停下了撥打水花的手,看向了門口。
「嗯?說。」簡單的一個問句,一個果斷的示下,從那粉嫩而帶著水光的唇瓣間吐了出來,那聲音也是極為清亮悅耳的,只是帶著濃濃的寒意和冷傲,瞬間就好像連這溫熱的水汽都凝結了。
漢白玉的大門微微一動,卻沒有人進來,只是剛剛的那個聲音繼續回復道:「長公主還是沒有消息。」
「嗯。」這次的回復帶著幾分的慵懶,隨即竟然有一聲的輕歎傳來,然後,一隻修長的手臂從水中伸出來,手臂雖然細瘦,但從上面肌肉的輪廓和張力來看,那絕對不是一條無力的手臂。
抓過了池邊搭著的一條白色薄綢,「嘩啦」一聲響,那具修長挺拔的身形從池水中站了起來,那些渾圓晶瑩的水珠從那比絲緞更細滑的肌膚上滾滾而下,一聲聲「滴滴答答」清脆入耳的落進了池中。
把身體隨意的用白綢一裹,挺拔的男子邁開長腿從池中踏了出來,赤著腳走到了門口,不顧身後那一長條的水漬,也不在乎那一頭墨色的長髮被水打濕後還緊緊的纏在身上,男子用手一下將門拉開,瞪著外面跪伏在地的男子,猛的一腳將他踢飛出老遠。
「找了半月,就只有這一句毫無下落嗎?」男子的薄唇突出的字就好像一把冰劍,將那個被踢飛才落下的男子刺的渾身一顫,顧不得五臟六腑翻騰的難受,忙擺好了姿勢重新跪好,狠狠的磕起頭來,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顫抖,哀聲求饒著。
「長公主是人,不是神,還能上天入地不成?」修長的眼型裡閃過一絲邪肆的光來,掃了一眼地上跪伏磕頭不止的男子,從鼻息裡輕輕的「哼」了一聲之後,再才轉身向那間浴室走了回去。
這次沒有再重新邁入水中,而是用一隻腳站著,把另一隻剛剛將人踢飛的腳在那一池粉色的水來回的蕩了當,好像要將腳上那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洗乾淨似的。
當他把腳洗好了,轉身來到了靠牆邊的那面一人多高的銅鏡前面,對著鏡中一個絕美的映像嫣然一笑,隨即手一鬆,那包裹著完美身軀的白綢便落在了地上,那一副充滿了張力卻異常白皙嫩滑的身軀完全呈現在銅鏡之中。
視線通過鏡子,落在自己的臉上,但那張臉太過美艷,披散下來的長髮還滴著水珠,那水珠在發稍形成了晶亮閃爍的一滴,耀著那水晶燈灑下的幻彩,好像這一具完美的身體周圍都有水晶、珍珠包圍著一樣。
抬起修長的手,指尖異常的纖細白皙,每根手指都嫩的好像可以看到皮下的血管。用指尖觸上鏡中人絕美的面容,男子輕聲的問著鏡中人:「皇姐,你在哪裡?是要逃離我,還是要徹底的忘了我?」鏡中人自然不會回答,但那眼神裡卻帶著濃濃的深情,久久的對視著。
「滴答」一聲,是髮梢上的水滴落在了雪白的玉石地面上,彈出的極輕微的一響,那個從鏡中看著自己的絕美男子才恍然回神一般。
視線在自己的左邊耳部緊盯了一會兒,不是在看耳朵,而是看著鏡中自己帶著的那隻小巧精緻的金色耳鼓環,順著鏡中自己的臉慢慢下移,先是修長柔美的頸部,再是瘦如刀削的雙肩,然後是平坦結實的胸膛和腹肌分明的腹部,再向下……
看到自己男人的標誌的時候,那本來美如玉雕的一隻大手緊握成拳,狠狠的砸向了那面銅鏡。「砰」的一聲巨響,那面銅鏡被巨大的力道砸出了一個深坑,而上面還有拳骨留下的四個凹陷。
俯身從地上拾起剛剛裹身的那塊雪白的薄綢,撕下一條將已經開始流血的手一層層裹住,那絕美的男子才再次轉身向門口走來,看到那個還跪伏在地上磕頭的男子冷冷吩咐道:「再去找,找不到長公主,你們都可以安息了。」
「是。」堅定的回應裡有著視死如歸的決絕,那男子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死了,所以快速的起身退了下去。
絕美的男子把自己裹好卻仍在流血的右拳拿到面前仔細的看了看,那鮮紅的血已經透過了雪白的綢,在那只完美的手上綻放出一朵朵血色的小花兒來,分外的妖嬈艷麗。
「皇姐,你真的捨得我嗎?要知道,這世上除了我,還哪有人能配得上你如此高貴、完美的你呢。」伸出粉嫩的舌/尖,在自己的染血的指尖添了一下,讓唇瓣都被那血染紅成了無比妖嬈的紅色,男子的笑容裡卻好像帶著絲苦澀。
丞相府
藍桐國的丞相嚴景然坐在書桌後面已經有近一個時辰之久了,卻沒有看書或是寫什麼奏折,粗曠但不失帥氣的臉上滿是疑惑,只是一直盯著桌上的那一小堆的東西出神。
那串珍珠他反覆的數過幾遍,一共是九十八顆,這雖然和他本來想像的數字差了那麼一顆,但卻無礙乎意外失落的可能。而那只已經被翻過來底部朝外的那個荷包上,精繡的那個「婠」字清晰的擺在眼前,卻更讓他想不明白,這些東西怎麼就突然出現在邊界了。
其餘的小東西嚴景然也都逐一的仔細看過了,在不明顯的地方有有著長公主的圖騰暗記,但送東西的人卻說:「這些東西是一名少年的,少年逃去了天啟國的方向;另外還有一個奸細,和那名少年一起逃走的,應該是一夥兒的。」
嚴景然仔細的也問了那個奸細的具體長相、身高,他知道那個奸細是誰了,但他怎麼又回來了?那名「少年」又為何偏偏要跟著他,還是都逃去了天啟國?
「胡來。」嚴景然氣憤的敲了一下桌子,把那些珍珠都敲的蹦躂了幾下,隨即又歎了口氣,把那只荷包重新翻過來,將那些珍珠和小玩意都裝了進去,然後拉動身邊的銅鈴,馬上有一名家臣跑了進來。
嚴景然向家臣吩咐道:「昭王府的家奴還在嗎?找一個過來,我有話要問。」
「是。」家臣應聲走了出去,嚴景然這才起身,在屋裡來回的踱步,幾乎等待的也很心急。明明過了沒有多久,但嚴景然卻已經焦躁起來,又找了一名家臣去外面守著,說是之前去昭王府的回來了馬上將人帶進來。
這次應該過了沒有多久,外面就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聽著起碼兩、三個人,嚴景然才重新坐回到書桌後面,但是眼神已經急切的看向了門口。門外來的果然是三個人,兩個是嚴府的家臣,一個就應該是昭王府的家奴了,因為那個家奴還穿著天啟國的服飾。
那家奴一見到嚴景然就跪了下來,很恭敬的磕頭叫了一聲:「嚴丞相。」
「我只是問你,你家主子回來過嗎?」嚴景然面上很平靜,但語氣卻有些焦急。
「回丞相大人,我家主子是被皇上親自下旨逐出藍桐國的,哪裡還會回來呢。而且現在府裡的下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估計沒有幾日這昭王府都要給封了吧。」那家奴如果不是當年跟著鍾離燁一起從天啟過來的,只怕也早就跑了,只是現在邊界吃緊,要回天啟恐怕也難,所以才在這裡挨一天算一天的。
「嗯,下去吧。好好替你主子守著王府,你主子就算不回來,昭王府也不會被封的。事情總有明瞭的一天。」嚴景然從最開始就不相信長公主會和鍾離燁有私情的說法,但皇上說是親眼所見,下臣也自然都隨著說鍾離燁的不是了。
但嚴景然想不明白的是,明明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皇上應該徹查、嚴辦的,怎麼就只是逐出這樣簡單呢?
等那家奴走了,嚴景然又歎了口氣,從桌上拿過一張空白的折子來,打開舖好,提筆略一思索,就寫下了一道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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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夫人……」夜將海願帶到了瑾王府側門,但那聲夫人叫的又輕又小聲,生怕給別人聽到了。
「夜,你叫我小海就行,現在我只能叫這個名字了。」海願也明白夜的為難,按道理應該是恭敬自己的,可現在他的主子把自己當成了傻子,一百個厭惡,要不是哥哥的話,自己只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接近念兒了。
「好,那就先委屈夫人了。」夜點了點頭,看了眼前面幾步遠的側門說道:「我暫時將您安排在前院的一個小間裡,如果主子不問起最好,明天靜王爺應該就會來親自安排,勸主子將您留在小世子的身邊,到時候……到時候您可千萬別再犯糊塗了,要是王爺真的再怒了,只怕事情就更難辦了。」
夜很誠心的勸著,海願也默默的點著頭。如果說自己真的想要和念兒待在一起,扮個傻子倒是沒問題,但真的不能再惹鍾離域生氣了,而且鍾離域現在都不肯多看一眼,顯然是萬分厭惡的,自己也要把那份眼淚和悲情都收起來,做的像樣一點,起碼也能緩和一下域的態度。
海願現在真的不敢奢求太多了,不奢望域還能像以前那樣對自己如何的深愛、嬌寵,只要他能讓自己陪著念兒就好。而且在這王府裡,自己能時時的看到他們父子也就安心了。
「那就隨我來吧。」夜先一步推開了後門,然後讓海願先走了進去。雖然現在她說自己是「小海」,可她曾經的本事夜也是見識過的,能讓那般清冷、執念的主子對她如此上心,也真是了不得的一個能耐了。若是再加以時日,說不定主子又是回心轉意,接受了她呢,所以現在的恭敬還是必要的。
這瑾王府雖大,但是裡面的家丁、下人倒是不多,平時各司其職把活都做好了就回去各自的房中等候差遣,幾乎不會有閒雜的人隨意溜躂的。所以夜這一路將海願帶進來,幾乎沒有遇到人,只有一個園丁模樣的提著水桶經過,但是見到是夜帶進來的,忙讓開了路,頭也是低低的。
因為夜雖然沒有明確的身份,但他畢竟是瑾王的隨身近侍,是在這王府中顯然是個比管家還好使的人物,所以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做事就是代表王爺,根本無人管問,只有低頭避讓行禮的份兒。
「這間吧,現在王府還是原來的規矩,入夜後不可亂走,夫……小海你要切記。」夜一邊說著,見海願很乖順的一直點著頭,突然就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好像這個夫人小白兔一樣的面容,卻是在謀劃著他們王府的那隻大老虎。而他們幾個,現在甚至包括了靜王在內,似乎都是幫兇了。
「晚上會有人送飯過來,您不必說話,也不用客氣,只管吃就好,不會有人多嘴詢問的。」夜又看看海願身上的衣服,也注意到了她衣領和袖口幾乎磨的辨認不清的獨特花紋,又說道:「我只能找人送一套小廝的衣服過來了,您現在身上穿的不行。」
「沒事,儘管按你的意思安排,真的只要將我當成小海就行了。」海願從夜的口氣裡也聽出了為難,所以淡然的一笑,希望夜夜能夠更輕鬆一些。自己回來時希望給域和念兒幸福的,如果讓他們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了不自在,那域和念兒只怕就更沒有什麼幸福可言了,這樣說來,自己還不如就乾脆消失來的乾脆。
「我要回主子那邊了,如果沒事只怕就無法過來了,曦應該也到了,能不能留下就要看主子的意思了。」夜知道自己不能久待,也想不到再有什麼可以叮囑的事情,便向海願點頭施禮,退了出去。
「夜,等下。」海願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跑到門口極小聲的叫著。
「您說。」夜馬上停下身子,轉頭看著海願。
「如果……我是說如果域有什麼對我不滿的地方,就算是要出手打我,你們也只當作沒看到好了,現在我是小海,主子責罵下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的,你們不要為難了。」
海願是微笑著說的,她想到或許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而唯一知道真相、也不肯輕易接受真相的就是鍾離域了,他或許會有排斥,或許會有暴躁,那曦和夜看在眼裡,管也不是、不管又不是,海願是怕他們左右為難。
「那就委屈夫人了,但夜會盡力保全夫人的安全的。」夜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如果在不危及海願生命的情況下,他真的沒法忤逆鍾離域的意思,畢竟他還是鍾離域的影衛。就如同曦曾經是海願的影衛一樣,曾經曦也可以為了海願,而不顧鍾離域的命令的。
「謝謝你們了。」海願真誠的感謝著,然後逕自轉回屋去,關上了房門。她知道瑾王府的規矩,從前就知道,這裡不允許下人隨意走動的,所以她現在要做個下人,就必須先守規矩。
夜走了沒有多久,就有一個小廝敲門進來,在屋裡放下了兩套衣服,就走了出去。瑾王府的規矩果然把下人都教育的很好,那小廝從進來到出去都沒有多一句話,也沒有看海願一眼,就好像海願是空氣一樣。
海願拿起衣服看看,都是瑾王府小廝衣服的顏色和樣式,但是很新。海願把衣服換上,雖然有些大,但把腰帶緊一緊,還是不影響行動的。
而且這間小屋顯然是單獨的小間,海願在裡面等到天黑有人送飯過來之後,就再沒有人過來打擾了。想到了明天如果順利的話,以後就可以天天都陪著念兒了,海願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了,一直迷迷糊糊的到了天都要亮了,海願才閉了一會兒眼睛,但應該也沒有一個時辰就馬上醒來了。
海願知道自己起來的很早,所以把頭、臉都洗乾淨之後,又找了一塊抹布將自己的這間小屋擦拭了一遍,地上的又灑了水掃了兩遍,因為她知道,域喜歡乾淨、哥哥更是淨如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所以有萬一的可能他們會來這裡,海願都希望他們看到這裡是纖塵不染的。
等一切都整理好了,昨天那個小廝才提著一個食盒過來送早飯。似乎是訝異這間小室的變化,讓他忍不住就多看了海願幾眼。
「你好,我叫小海,是新來的。」海願對著那個小廝和氣的一笑,認真的介紹這自己。
「我叫小順,王府的二等雜役。」那小廝倒是也很懂禮貌,馬上躬身算是回禮了,並且報上了名字。
「我還沒有等級,謝謝你來送飯。」海願不知道自己算是幾級,但是從自己身上的衣服樣式來看,好像還沒有這個小順的高級呢,估計是最末等的。
「不謝。」小順把食盒放下就走了,顯然也是話不多的。
過了才一會兒,海願剛剛吃過了飯,小順就又來了。海願以為他是來收拾碗的,忙將剛剛洗好的碗盤整齊的放進了食盒,交給了小順。
小順看看海願利落的動作,沒有接食盒,而是說道:「這個先放著,我回頭來收,靜王讓我帶你過去的。」
「哦,好好。」海願一聽說是哥哥來了,有些慌又很開心,忙把食盒放在桌上,跟著小順走了。
鍾離桪是趁著鍾離域還沒下朝的時候就來到進王府的,他估摸著昨天夜辦事還算順利,沒有聽到鍾離域暴跳著趕人的消息,所以打算一早點先過來,試探一下那個小海的情況,再考慮如何跟鍾離域說把他留下的事情。
看到跟在小廝身後,低頭很乖巧的走進來的海願,鍾離桪的眼神就柔和了一下,感覺現在的海願一身小廝的衣著,倒是低頭順目的很老實,而且沒有了昨天乍一看之下的那番莽撞和呆傻,順眼了不少。
「你識字嗎?」鍾離桪向著海願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近前來回話。
「識字。」海願低頭回答著,聲音有些發柔,但也不是很嗲很尖細,倒是比較像是少年還未變聲時候的童音。
「會寫嗎?」
海願一愣,不知道該說會,還是不會。她不會書法,沒有寫過毛筆字,甚至拿起毛筆要寫名字都是歪歪扭扭的;想到這裡,海願搖了搖頭。
「不妨,只要你忠心守著念兒就好。讀書、識字都陪著念兒,今後慢慢的也就會了。」鍾離桪看到海願搖頭的時候有絲猶豫,還以為他為自己不會寫字的事情而尷尬呢。其實要讀書的是念兒,面前這個是伴讀也好,小廝也罷,會照顧念兒就行了,若是機靈些最好,不夠機靈的有一顆忠心也就足夠了。
「那……靜王的意思是?」海願有些激動,忍不住就抬起頭來看著哥哥那雙修長的雙眸,很懇切的想要知道哥哥的意思。
「我好奇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念兒,留在尋安居不是更自在嗎?」這點也是鍾離桪不明白的。他甚至想不出來,為什麼念兒就會突然撲到他的懷裡,好像還很親密的樣子。而這個少年竟然也如此執著的要跟著念兒。
「感覺。」海願又低下頭,咬了咬唇,她想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來,也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說辭告訴哥哥,她如何的忠心可鑒日月,她就是出自一片真心和母愛,但這都不能直接說啊。
「哈哈哈,估計念兒也是憑著感覺吧。」鍾離桪竟然輕聲的笑了起來,那笑容猶如此時天邊的朝陽般絢麗溫暖。
海願的回答雖然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合乎鍾離桪心思的。他倒是很相信人和人之間的感覺。因為他曾經被噬骨釘之痛折磨多年,那時候的他完全被當成了一個廢人,有人看不起,有人笑裡藏刀,也全憑著他還有個皇子的身份和一個靜王的頭銜,才不至於被欺負到什麼程度。但那些人過分虛假的用心卻可以讓鍾離桪一下就分辨出來,憑的也是一種感覺。
所以當看到海願和念兒抱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感覺這個少年和念兒投緣;當海願只說要跟著念兒單憑一種感覺的時候,鍾離桪就信了,信這個少年會拿真心相對。
「你的事情我和瑾王去說,你先留下,本分老實的待著,需要的時候會有人去叫你的,不要忤逆瑾王的意思。」鍾離桪揮了揮手,示意讓海願先下去,沒有說馬上就讓她給念兒伴讀的事情。
因為從昨天鐘離域對小海的表現來看,那樣的厭惡至極,想要說服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先讓小海留下吧,找機會讓鍾離域看看他對念兒的忠心,說不定就有了轉還的餘地。
而且鍾離桪堅信,主子和下人之間是靠著緣分的,就好像夜這麼多年來隨著鍾離域一樣,若是想要給念兒這樣的孩子找一個能夠忠心相伴的人確實很難。
「哥哥,你來啦。」鍾離桪沒有獨自坐多久,鍾離域就帶念兒下朝回來了。鍾離域是一早打算將念兒送去靜心築的,去了才知道鍾離桪竟然去了自己的王府,所以散朝之後就帶著念兒馬上回來了。
「是啊,不是說念兒今天要上課,所以我過來看看。」鍾離桪向一邊抬了抬手,馬上又跟著過來的一個內侍遞上了一隻紅木的長條匣子。鍾離桪接過來親自拿到了念兒面前,蹲下身把盒子打開給念兒看著,並說道:「這是二叔送給念兒的禮物,讓念兒好好讀書的。」
那匣子裡放著一對鎮紙,是一翡、一翠的一對;紅翡鮮艷如雲霞,綠翠油綠如新柳,雖然沒有繁複的雕刻上花紋,但翡翠上那自然而成的紋理好像是雲霧繚繞的仙境一般,頗有意境。
「小孩子初學寫字,哪裡用得到這個呢。」鍾離域一看就知道是哥哥又將母妃當年都壓箱子底的寶貝拿出來了,倒是真看出哥哥對念兒的那一番心思了。
「總是要用的嘛,念兒認真寫字讀書就好。」鍾離桪說完,見念兒仍是沒有反應,又把身子湊上前一點,低頭附耳對念兒說道:「昨天那個尋安居的少年已經被二叔帶來了,今後念兒認真寫字,他便陪著你可好?」
鍾離桪的聲音低低的,雖然是附在念兒耳邊輕聲的說著,但鍾離域的內功高深,自然也是聽的一清二楚,眼前馬上就出現了那個趴伏在地上,哭的亂七八糟的一個少年的面孔來。
莫名的,一股無名火撞著鍾離域的心,好像那少年哭泣的模樣不只是討厭,那一雙含淚望著自己的眼睛更是酸楚,惹的自己心煩。想到這裡,念兒還未答話,鍾離域先吼了一聲:「不行,那個傻子怎麼可以陪著念兒呢。」
「域,你莽撞什麼,怎麼就不問問念兒的心思?我看那少年很好,況且哪個忠心隨著主子的不是傻子呢?你且問問夜,為什麼就拼了命都可以不要,寧願幾十年都一門心思的只是守著你?還不是傻嘛。」
鍾離桪一句話,堵的鍾離域詞窮,是啊,夜在自己身邊也有二十年了,若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就算是到了三十年,按道理影衛就可以自由了,想來夜也不會離開自己身邊的,那難道就真是傻嗎?
見到鍾離域明顯的在猶豫,鍾離桪忙又拉了拉念兒的小袖口,輕聲的問道:「念兒自己說,要不要他陪著你?」
念兒本來毫無表情的小臉似乎有了些動容,但卻看不明顯,粉嫩的一張小嘴動了動,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看鍾離桪,又看看身邊的父王,然後又看向了鍾離桪。就在鍾離桪和鍾離域都認為念兒會如以前一樣低下頭沒有反應的時候,念兒那稚嫩嬌軟的聲音響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