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鍾離域那雙狹長上翹的鳳目幾乎是瞪大溜圓,他沒有想到念兒除了會叫「娘親」之外說的另一個字居然不是「爹」,而是「要」!念兒要什麼?要那個傻子來做侍從和伴讀嗎?念兒要,他才不要。
鍾離域那久違的孩子氣突然就冒了出來,甚至彆扭的比才三歲的念兒還要厲害,下一刻他竟然蹲下身狠狠的瞪著念兒,一邊搖頭,一邊很嚴肅的警告著:「不行,念兒不能要他,他很笨、很傻,會把念兒帶壞的。父王可以親自陪著念兒讀書,教念兒寫字,不要他,念兒要父王。」
「……」念兒的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在他的心裡,父王從來沒有逆過他的心思,但這次看來父王是很認真的。於是念兒的眼神又看向了鍾離桪,他不明白父王這是怎麼了。
「念兒,看著父王就好,父王說了就算,念兒待會兒和吳先生讀書,父王親自給念兒伴讀。」鍾離域的大手輕輕捧起念兒那種漂亮的小臉,讓念兒不得已直視著他,口氣也是非常大的霸道。
「撲哧」哥哥忍不住在一邊笑出聲來,他也不知道鍾離域這是怎麼了,犯得著和一個小廝鬧彆扭嗎?而且念兒居然肯為了那個少年開口,證明他對念兒的意義也很重要,這點難道鍾離域都沒有看出來嗎?也許有這樣一個人陪著念兒,念兒會越來越向好的方向發展的。
「域,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應該說出這樣衝動、幼稚的話吧。父皇顯然如何的器重你,天啟國又有多少的事情需要你來辦,怎麼可能每天都只陪念兒讀書這一件事呢?而且只是一個心智弱了些的孩子而已,你那份仁慈和寬容哪裡去了?」
「哥哥,我是為了念兒著想。而且,曦也回來了,昨天曦回來說要留下守著念兒,我同意了的。」鍾離域還蹲在地上,皺起眉頭抬頭看著哥哥,實在不明白,一個呆傻的小廝,怎麼得到了念兒的喜歡,還拉來了哥哥助陣。
「既然是念兒選定的人,你總要給念兒一個機會,不如先讓他在念兒身邊待些日子,如果真的愚鈍不堪就送他回尋安居去吧。至於曦,那是一個影子,可以先做念兒的影子,卻不合適做念兒的伴讀。」鍾離桪剛說完,鍾離域的眼睛就瞪大更圓了,薄唇動了動沒有說話,最後把唇抿的緊緊的。
看到鍾離域這個樣子,哥哥知道這個弟弟是真生氣了,但仍堅持己見的說道:「沒錯,人我昨天已經送進來了,我也是為了念兒著想。所以我希望你給他和念兒一個機會。畢竟主僕之間也是要講究緣分的,他能得念兒青睞,就是和念兒有緣。」
「好,那就給他個機會,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麼能耐。」這句話鍾離域分明就是賭氣說出來的,因為他真的想看看,一個呆傻的少年是怎麼拉攏住哥哥和念兒的心思的。如果他有什麼過人的手段,也把自己的心降伏了看看吧。
那時候鍾離域還不知道,海願真的就是為了他而來的(起碼有一半是為鍾離域而來的)。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心究竟是什麼時候又被那樣一個少年收去的;只是後來,每每的想到此節,鍾離域有些懊悔,悔不當初啊……
「念兒,你父王同意了,快去謝謝父王。」鍾離桪看到弟弟這個樣子更想笑,但心中也有些寬慰,雖然鍾離域現在看上去是彆扭的,但這樣真性情的他卻是三年未見了。這三年來,鍾離域的臉上有淡然、有父愛,也有笑容,但那笑容還不如現在他臉上的怒氣來的真實,也許給他一個改變的機會也很好。
念兒出乎意料的乖巧,竟然上前伸手拉了拉鍾離域的衣角,從來都是過於平靜小臉上竟然有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雖然只是那兩片菱角般的唇瓣往上勾了勾,但那樣天真可愛的笑容,任何人都能看得懂。
只是鍾離域替念兒高興的同時,又有些隱隱的叫做嫉妒的東西在心裡作怪:憑什麼念兒連父王都不會叫,卻為了一個小廝就開口了呢!嫉妒,滿滿的都是嫉妒。
「人在哪兒?還不叫過來,難道一會兒吳先生來了,再去請他嗎?」鍾離域沉下臉,向著左右問著,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聽了哥哥的話,把人帶回來的。所以,夜的這筆帳,他會一起算的。
「是,馬上就去。」夜在暗處應了一聲,額頭滴下了冷汗,卻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來,轉身往海願那邊跑去。
「夫……小海,主子讓您過去。」夜過來的時候,看到海願正蹲在她那間小屋外牆邊的地上掘土,而且身邊已經有了一小堆土,不知道海願要做什麼,但來不及細問,說了一聲就拉她往外走。
「啊,真的?是域叫我過去的!」海願一下開心的忘乎所以了,聲音雖然不大,但竟然把瑾王的名諱脫口而出,讓夜的身形猛的一頓,停下來仔細的看著海願,臉上的表情有點苦,聲音也有些哀,低聲的求著:「夫人,待會兒見了主子,您換個稱謂吧。」
夜很清楚,如果是之前的海願,叫什麼都沒關係,可剛剛見識了主子的那一張冷臉之後,要是海願再這麼一開口,只怕下一刻就會被鍾離域一掌拍死了乾淨。
「哦,主子回來啦!」海願縮了縮小腦袋,用相對還乾淨一些的手背在臉上蹭了蹭,把鬢間的汗珠子擦了下去,表情很狗腿的把稱呼改成了主子。
「呃,這麼叫也行。那小世子呢?」夜不放心的繼續提醒一句,要是海願直接開口叫念兒,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叫少主?」海願試探的問著。
「嗯,就這樣吧。」夜這才鬆了口氣,但是偷眼再看看海願那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八成現在她心中就只有小世子和主子了,到時候不要再什麼都忘了,把事情辦砸了就好。
「主子,小海來了。」到了門口,夜故意把聲音放大了一些,不但是通稟,其實也是在提醒著身邊的海願,告誡她該回神了,要去見主子了。
「哦,好,好。」海願倒是聽懂了,但卻忙不迭的回答出聲來,以至於鍾離域抬頭看的時候,就看到海願一邊傻兮兮的邁門檻,一邊點頭說著「好好」。這個傻子說什麼好呢?難道連門檻都沒有注意看嗎?就那樣直直的伸腿進來,不摔跤才怪。
鍾離域的眼神很不屑,但眼睛卻一直就盯著海願的腳。而且完全沒有辜負鍾離域的期望啊,海願一直腳邁進來了,後腳明顯抬到不夠高,腳尖就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身子一晃,藉著衝力就摔進門來。
「小心!」鍾離桪和念兒離門口最近,所以當海願踉蹌的撲進門來的時候,還沒有摔倒之前就被哥哥伸手拉住了手臂,雖然搖晃了一下但好在沒有摔倒。
「謝謝哥哥。」海願站穩了身形,嘴裡謝著,眼神卻自然而然的就飄到了念兒的身上。念兒此時一身紫色的袍子,領口、袖邊和衣擺都是大紅色的滾邊,看身材雖小卻有一種高貴的氣勢,一張粉雕玉鐲的小臉更是讓海願移不開視線,所以根本都沒有注意自己用了什麼不應該的稱謂。
「啪」的一聲,鍾離域竟然拍案而起,狠狠的瞪著海願吼了一聲:「不懂規矩的下人,癡傻的沒有分寸了嗎?哥哥這兩個字可以是你叫的嗎?」
「呃……」聽到鍾離域的吼聲,海願才回過神來,馬上就明白自己剛剛溜嘴了。心裡一慌,眼神就飄向了夜,意思分明是說:你剛剛有提醒我的,可偏偏怎麼就沒有提醒我哥哥也在啊!
夜被海願看的也是一驚,趕緊搖了搖頭,意思是:夫人你聰明點好吧,明明你之前來過,也看到靜王在的,怎麼馬上就變失憶的嗎?
而在鍾離域的眼裡,海願沒有馬上就認錯,反而和夜眉來眼去的互換心思,這分明連他這個瑾王也沒放在眼裡了。心中好像被一股無名火燒灼著一般,也不再出聲吼他,乾脆上前一步,伸手抓向了海願的肩膀。鍾離域是想將海願直接扔出去算了,和她吼了費口舌。
但海願身邊突然就多了這麼一個人,還要動手的樣子,自然的反應就是伸手去攔,結果那剛剛還挖過了土、現在又被汗水和成了泥巴的小手正好拍在了鍾離域那只白皙修長的大手,並且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很清晰、很小巧的幾個圓溜溜的指頭印兒。
鍾離域明顯感覺到手背上麻酥酥的一種針刺般的感覺,而且那感覺還「嗖」的一下直刺到了心尖兒上,瞪圓的眼睛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個髒兮兮的指頭印,腦子裡「嗡嗡」直響,沒做他想,直覺上就是這個傻子真髒。手下沒停,直接就抓了個結實,然後手臂用力就將海願半拖拉的扯到了門口,伸手就想要扔出去……
「給瑾王請安,給靜王……」鍾離域才把海願推出去,門口就多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隨即海願那單薄小巧的身子就撞進了那個來人的懷裡,好在海願身子輕,來人只是腳步踉蹌了一下沒有被撞倒,險險的扶住了門框才看到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請安的話也嚥了回去。
「吳侍郎,請書房授課吧。」鍾離桪此時已經拉著念兒站了起來,看了一眼今天表現分外反常的鍾離域,又看看還站在門邊的小海和吳侍郎,直接說完就帶著人向書房走去,一邊走還不忘向吳侍郎介紹著:「他叫小海,是給世子伴讀的,吳侍郎不用特別費心,只要正常授課即可。」
「是,是。」吳侍郎這也才得以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剛剛撞了自己的海願,見他模樣倒是很不錯,眉眼間帶著一股子靈秀,眼眸中柔中帶鋼,雖然身子嬌小不十分起眼,但隱約的有著一股不俗的貴氣,心裡倒是琢磨著,給小世子選的這個伴讀倒是不錯。
「哥哥……」鍾離域用自己的袍袖將手背上黑溜溜的小「爪子」印蹭了有蹭,在後面叫了一聲卻不見鍾離桪回頭,在那裡站著咬了咬牙,最後還是不放心念兒,又想看看念兒第一次上課的情景,只好也跟在後面,悻悻的去了,只是一雙鳳目還不時的瞪一下低頭走著的海願,感覺真是礙眼。
海願能走在念兒身後就已經感覺無比的幸福了,只是走著走著,就感覺到另一種目光留在自己身上,那視線不用海願去看也知道是厭惡的,但心裡卻為了能有域的目光停留而多了幾分甜蜜。似乎又有了回到從前的感覺,三年多以前,域最開始對自己的時候,當自己在他看來還是海剎的時候,他又何嘗不是用這樣厭惡、甚至是憎恨的眼神看著自己呢。
想到這裡,海願竟然笑了。她感覺一切真的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著。念兒就在自己的身邊,域雖然還咬著牙狠狠的瞪著自己,但總比一眼都不看得好吧。
而鍾離域此時正好走過海願的身邊,他身為王爺是沒有理由走在一個小廝身後的,只是當他走過時不經意的一側目,就看到了海願低頭淺笑的模樣。那個笑容很溫柔,其中帶著滿滿的幸福和期盼,好像所有的甜蜜滋味都被那樣一個笑容渲染的淋漓盡致。
可是,這個傻子他笑什麼呢?是笑自己沒有把他扔出去,還是笑他終於得逞了,可以留下了?好吧,第一回合你個傻子勝了,我堂堂瑾王也不會讓你就這麼得意下去。
於是,於是……鍾離域忽然就做了個很幼稚,很孩子氣的動作來對付海願,他竟然快步的走到了海願身前,然後又猛的一個急剎車站住了腳步。就在海願還滿臉笑意的走著,而眼前就突然多出了一堵肉牆,慌忙間來不及收腳的時候就撞上了鍾離域結實硬朗的脊背。
從前,海願都是可以直接撲進鍾離域懷裡的,而且就算她走路不穩,鍾離域也會細心又體貼的扶住海願的腰肢。而現在,海願第一次知道男人的脊背是什麼感覺,硬硬撞的她鼻子,而且不只是鼻子,簡直是整張小臉都硬生生的疼。
「哼!」鍾離域站在前面,感覺到背後那一撞之後就冷哼了一聲,隨即又邁開大步,趕上了鍾離桪和念兒。牽起了念兒的另一隻小手,鍾離域的心情忽然開朗了許多。那種報復了討厭的人的快感實在很舒服,所以鍾離域一直緊抿的唇也向上勾了勾,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來。
「域!」鍾離桪雖然走在前面,但身後才幾步之內發生的事情讓他也都看在了眼裡,沒有想到鍾離域突然之間竟然會和一個少年計較到如此程度,鍾離桪詫異之外,也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後面呆立著的海願。
海願正捂著酸麻、脹痛的鼻子,揉著兩邊的顴骨,疼的有淚花在眼圈裡打轉。其實海願可不是那麼沒用,撞一下就要哭的,只是鼻子酸、流眼淚是一種自然的條件反射而已。
於是乎,哥哥回頭看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滿臉委屈,紅著眼圈和鼻子的海願,那一副楚楚可憐又隱忍著不肯掉下眼淚的模樣在哥哥心裡狠狠的一撞,似乎一種叫做「保護欲」的感覺就衝了出來,於是也在心裡就打定了主意:要幫他。
鍾離域的書房很寬敞,很有氣派,只是現在的氣氛有些許的怪異。兩位王爺端坐在主位的兩張椅子上,書房中間擺了一張黃花梨的書桌和椅子,那是給念兒準備的;而先生的書桌在前面,書桌後面是一張軟塌,顯示著「師為尊」,在老師的面前,即使是皇子或是太子都是一樣的要尊敬的。
而這怪異的氣氛就來源於海願,她本來被安排在念兒身邊的一個張桌子的,只是鍾離域堅持她不能和念兒平起平坐,所以她的桌子還算正常,但凳子卻更小了。海願本就嬌小的身子往那矮小的凳子一坐上去,幾乎就要夠不到桌面了。
鍾離域是故意的,海願知道,心裡多少有些氣。所以海願坐下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轉頭向著鍾離域瞪了一眼。她從來沒有發現鍾離域是這樣霸道到不近人情的,之前的他會有孩子氣、會發脾氣,可不會這樣整人吧。
而鍾離域本來有些得意自己的做法,但看到海願鼓著腮幫子瞪過來的時候,心裡就是莫名的一堵,他這樣一個娘娘腔又愛哭鼻子的小廝,難道是故意裝傻充愣的嗎?怎麼瞪人的眼神這麼倔強呢!尤其是海願那雙黑白分明、清澈乾淨大眼,讓鍾離域感覺不到她的氣,卻能看出她心裡的憤憤。
「咳咳,念兒,跟著我讀……」吳先生坐在最前面,微微感覺有些壓抑,而那壓力倒不是因為王爺要看自己教課,而是感覺自己根本就是個配角,那焦點全在那張不起眼的桌子後面的那個只露了半個腦袋的少年身上。
而念兒依然沒有什麼反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被鍾離域告知,上課的時候不可以玩兒鎖具的,所以現在兩隻小手空空的,多少有些不自在。耳邊其實根本就沒有在乎上面那個叫做「吳先生」的說了什麼,靜靜的坐著倒是老實。
「念兒,在聽嗎?」發現念兒根本就是在神遊太虛,海願有些心急了,輕輕的叫了念兒一聲。她沒有想過念兒會這樣嚴重的自閉,但是現在看來,念兒好像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和想法,對於外界的反應和刺激幾乎是沒有絲毫反應的。
念兒的頭還是低垂的,聽到海願的聲音微微動了動,沒有抬起頭來,但送了一個眼神過去。眼神裡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要看看海願而已。而念兒的目光卻把海願震撼了,因為她感覺到念兒眼神的空洞,這樣小小年紀的寶寶不是應該撒嬌或是淘氣的嗎?怎麼念兒就可以這樣的平靜,對任何人或事都不作出回應呢?
這樣不行,即使念兒真的是自閉症兒童,海願也希望念兒能夠好起來,過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會說、會笑、會淘氣撒嬌,也可以叫著「爸爸、媽媽」。海願忍不住又輕輕的叫了一聲:「念兒,要好好聽講哦。」
「你,站起來,把吳先生剛剛說的話背誦一遍。」海願的聲音剛落下,身側就傳來了鍾離域的吼聲。而且就連前面坐著的吳先生都被鍾離域吼的一毛。他聽到海願叫念兒了,但是他感覺海願是好心的在提醒念兒,這根本沒有錯啊,怎麼王爺就發怒了?!
「域……」鍾離桪也沒有想到鍾離域突然就發作了,而且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小海發作。心裡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就只能皺眉勸慰著。
「背誦一遍,看看他剛剛有沒有認真在聽。我看到念兒在聽,他卻沒有,如果他會影響念兒讀書,就不能留他。」鍾離域是對著哥哥說的,但是明顯吼聲是給海願聽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海願沒有等鍾離域的後話說完,就「噌」的一下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朗聲的背誦起來。不就是個「三字經」嘛,她也是三歲就會了的,鍾離域你真拿我當傻子呢。
海願的聲音很清脆,輕柔軟糯的帶著點稚嫩,不是很尖細的嗲,但絕對是甜甜的純,加上那認真的朗讀,讓鍾離桪和吳先生都忍不住微微的點了點頭,認為海願背誦的挺好,只是鍾離域聽來卻又是另外的一番滋味了。
「哼,娘娘腔。」鍾離域的臉色很陰沉,一雙鳳目幾乎要揚到頭頂上去了,根本不屑再看海願一眼。在他聽來,這個小子口齒算是清楚,背的還算流利,就是那聲音聽著太過呱噪了,不好,一點都不好。
「呃」夜在暗處偷偷的摸了把汗,感覺海願真的好難哦,這扮相也就算不錯了,怎麼主子還要挑三揀四呢。難不成要夫人變身成殺豬似的彪形魁梧的女人,主子才滿意嗎?
「小海,你很好了,留下吧,今天的課業好好複習,多和念兒說幾遍,念兒也可以記住的。」鍾離桪輕輕的歎了口氣,只好讓自己無視鍾離域的無理取鬧,親自做了決定。而且他感覺這個小海真的挺好的,而且橫看豎看其實都沒有鍾離域說的那麼誇張。不是傻子不說,其實人也是機靈、有理的。
而且最主要的,他可以讓念兒喜歡,還可以……還可以挑起域那三年來不變的一波心湖。其實讓一個人心死的人生氣,比讓他平靜下來更難。
「謝謝靜王。」海願很開心,乖順的彎腰行禮,但抬起頭來的時候就又對上了鍾離域那不屑的目光。但也只是微微一思索之下,海願再次俯身行禮,恭敬的說了一聲:「謝謝瑾王。」
海願這一招也算高明了,她明知道鍾離域發火,既沒有畏縮的躲風頭,也沒有諂媚的迎合說好話,直接就一個「謝謝」過去,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都已經謝過了,難道你還能不顧王爺的架子,和我一個小廝為難嗎。
鍾離域又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對於海願突然而來的反擊雖然讓他一愣,沒有想到傻子居然會堵人家話頭,但隨即把視線從高處下移,落在了海願的臉上,隨意的看了一眼之後說道:「看你這年紀也不小了,背誦的也是不錯,就是身體好像差了點,明天念兒沒有課,但是要開始習武,你也要一起來。」
海願一下就明白了鍾離域的意思,不是有句話叫做「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嘛,她真沒想到,鍾離域這三年來倒是長進了,樣子依然那麼俊美絕倫吧,怎麼脾氣突然就壞了,居然還一再的和自己作對呢?
海願咬了咬唇,把那張粉嫩的小嘴咬的變成了艷紅色,唇瓣動了動才堅定的回應了一聲:「是。」倔強如她,此時真的彷彿回到了從前,但又好像比鍾離域掐著她脖子的時候要好上許多。
他執拗,她倔強,兩個人距離不遠卻暗流湧動。海願突然就覺得證明自己是誰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要讓鍾離域明白,自己可不是那麼軟弱好欺的;不然他根本就不會正眼看自己,更不會給自己說出實情的機會。海願知道,現在就算自己撲到他懷裡,期期艾艾的說上一萬遍「我是海願」,給他的感覺也不過就是一個騙子而已。
「還有,今天先生講的課要寫一百遍出來,念兒沒聽懂的你來繼續教,念兒寫不出的,你幫他幫他寫。」鍾離域挑了挑眉,聲音裡很是少有的玩味。
「好,念兒下午跟著我,我教他。」海願挺直了自己並不如何結實的小胸膛,也沒有那麼傲人的曲線了,但是她感覺自己有偉大的母愛和不屈的精神,鍾離域你別不知道我是誰了,就可以隨便的欺負我,等你知道的時候,看我再如何的收拾你。
海願從來不是矯情的人,但她偶爾的小脾氣也不是慣著人的,她寧可鍾離域活埋了她,也不想要委屈著。
「……」念兒第一次聽到父王和人吵架,似乎很好奇的抬起頭來,把一雙眼睛從海願的身上移到了鍾離域的身上,反覆幾次之後,裂開小嘴笑了一下,隨即從椅子上起身,沒有走向海願或是鍾離域,而是徑直的來到了鍾離桪的身上,伸出小手牽住了哥哥的大手,向門外走去。
「……」看看身邊的鍾離域,再看看挺著一副小身板卻一身倔強不屈的小海,再看看身邊拉著自己走的念兒,鍾離桪有種不厚道的感覺,似乎這是一齣好戲吧,他們慢慢演,我不發表意見。
「……」吳先生其實很尷尬,他是先生,但是懲罰學生的活兒有瑾王大人親自做了,佈置課業的活兒瑾王大人也做了,現在連學生都走了,他還留在這裡幹嘛呢。只能恭敬的說了聲:「微臣告退。」
「……」夜硬著頭皮留下也不是,在這裡看熱鬧顯然也不合適,主子瞪著眼睛的樣子其實更有氣勢,一張算是傾城絕艷的俊臉也很耐看,可看多了,夜怕做炮灰,被主子的無名火牽連。任誰都能看出來,主子和夫人,呃不,現在是小海槓上了。
「……」海願看到屋裡的人一個個都走了,其實有點替鍾離域無趣,都是成年人了,玩這樣大眼瞪小眼的遊戲幼稚了點吧,還伺機報復不是更幼稚。自己還是回去寫一百遍三字經吧。不是,加上念兒的是。
「回來!」屋裡其他人什麼時候一個個走了鍾離域不在意,可是那個娘娘腔的傻子要溜可不行,不要明天直接再裝傻充愣,說他什麼都沒記住。
「主子安好,小海餓了。」海願停了一下,轉頭看看鍾離域,輕輕的歎了口氣,準備多少迎合一些他的想法,先裝個傻子吧,不然他真的不會善罷甘休吧。
「好,留在瑾王府,三餐全包。」鍾離域說完,邁開大步先海願一步出了書房,心裡還不住的想著:我是王爺,沒有理由走在你後面的。
海願搖搖頭,「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忽然就感覺事情變的很有趣,她開始不斷的在想,如果有一天域真的弄清楚了她就是海願的時候,再想起現在的種種,會做何感想?
吃過午飯,海願照著之前的話來到了書房,念兒根本不在,海願就知道鍾離域根本不會輕易將念兒交給自己的,也沒有到處去找,又回到了她那間小屋子,乖乖的在屋裡等著。
海願知道,如果鍾離域要找茬會叫自己過去的,她現在找去只能送上門給他欺負。而且哥哥和他都親口說了自己可以留下的,那今後和念兒相處的機會會很多,對付他的機會更多!
坐了近半個時辰,海願無聊又無聊之後又出了門,到牆邊繼續挖她的土。她早上是看到這裡的土質還不錯,看看光禿禿的一片牆有些落寞,加上很閒就想要翻弄一下,然後找些花種子來種。現在重新再翻騰一遍,直到感覺腿蹲的有些酸了,才站起身來,坐在牆邊愣愣的出神。不只是想著念兒,更是想著今後的打算。
冷靜下來,海願想著鍾離域今天的種種怪異,忍不住就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來。他的孩子氣絲毫沒變呢,而且好像對著自己就有氣,那是不是證明,自己雖然變了個樣子,但還是對域的直覺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給他一些暗示?
「這樣也許可以呢。」海願敲了敲小腦袋,起身拍拍身後的土,向著廚房的方向跑去。她想要做點吃的,讓域嘗嘗,他如果能夠感覺到那熟悉的味道,是不是會有些特別的反應,會不會對那個「回來」的海願多一些相信?如果時機成熟,自己再站到他面前,告訴他真相,他是不是就比較容易接受了。
只是海願想的是很好,但王爺和世子的飲食是有專人料理的,海願別說可以給鍾離域做飯了,就是要靠近那間專用的小廚房都不可以。下人的大廚房她可以溜躂過去,但是廚娘們都用一種和戒備的眼神看她,也同樣的不准她碰任何的東西。她雖然已經是世子伴讀了,可她的責任顯然不是在廚房,沒人買她的帳。
這時候海願才知道,原來之前自己在王府裡是得了鍾離域多大的寵溺和縱容的。她可以隨意的走動,隨便的做各種吃食,而且還可以直接喂到王爺的嘴裡;現在看來,要自己煮一碗麵都是個奢望了。現在的自己連下人品級都沒有,而且瑾王府最講究各司其職、不可越矩,所以海願的廚藝短時間怕沒有用武之地了。
溜躂了一圈沒有收穫之後,海願只好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間,卻看到小順已經站在了門口,懷裡還抱著一大卷的宣紙,一隻手上提著一個小籃子,裡面是幾隻毛筆和一方硯台幾塊墨。
「這是?」海願嘴角抽了一下,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了。
「王爺吩咐,給你送過來的。」小順見海願回來,便跟著她進屋,直接將東西放在桌上又好心的問著:「這紙要不要我幫你裁開?」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來就好。」海願看看桌上那一大捲起碼一尺來厚的宣紙,笑了一下,但笑容有些僵硬。
「那我回去了,晚飯還是我給你送過來。」小順說完,有些同情的看了海願一眼,隨即轉身出去了。
海願看看那裝著毛筆和墨、硯的小籃子,又伸手拍了拍那卷宣紙,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先是研磨,然後伸手將紙展開來……
等到晚上,小順送飯過來的時候,進門就是一愣,因為他看到整間屋子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也不是全白的,上面明顯還夾雜著墨色,但大大小小的幾成一團,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字。可是,小海為什麼不把紙裁開,卻要直接鋪在地上寫呢?
「麻煩你了,把食盒放門口就行,門口那邊還沒干呢。謝謝。」海願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又揉了揉半跪了一個下午,已經開始酸痛的膝蓋。她才寫了七十九遍而已,還有好多字呢,要加油了。
「那我放這裡了,你趁熱吃吧。」小順放下了食盒,又好奇的看了海願一眼之後走了。海願又把這一遍寫完,才站起身來,從已經干了的字上走過去,又小心翼翼的繞過墨跡還沒有干的地方,來到門口,打開了食盒。
「咦,怎麼又是包子?」看著食盒裡的包子,海願有些納悶,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好像中午吃的也是包子啊?不過當時海願還沒有想那麼多,匆匆吃好了,就繼續又趴在地上寫了起來。她知道鍾離域是故意和她作對,寫就寫嘛,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海願很認真的寫完第二百遍三字經的時候,已經是很深很深的夜了。海願從地上站起身來,感覺膝蓋又腫又疼,手腕和胳膊也開始哆嗦起來。再看一眼鋪了整個屋子的那幾張大宣紙,海願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讓你看,你看去吧,二百遍不少,都是寫在一起的,鍾離域你數去,你慢慢的數吧。
後半夜海願睡的很香,估計是累了,也是為了自己的小戰略而沾沾自喜,心裡高興睡的就沉。朦朦朧朧睡的正香,卻聽到了「通通」的敲門聲,隨即還有小順的聲音傳來:「小海,你還沒起來嗎?王爺在後院等了。」
「王爺?等我?」海願揉揉眼睛坐起來,本來以為是不是自己睡過頭了,卻發現窗欞上的紙才不過微微泛灰而已,這個時候應該才早上五點不到吧,鍾離域做什麼要這麼早叫自己?
因為不解,海願明顯還在呆愣的狀態,小順就已經等不及的推開了門,「王爺和世子都在後院練功,等了你半炷香了。」
「啊!這麼早練功?」海願不是忘了昨天鐘離域說的話,只是沒有想到他說習武真是要起五更、爬半夜的練法。
「是啊。你快起身跟我去吧。」小順也挺替海願著急的,因為王府裡這個新來的伴讀不受王爺待見,府裡上下都多少知道了一些,現在他居然還睡過了頭,怎麼向王爺交代呢。
「哦,好,來了。」海願心裡打了個突,也不確定鍾離域是不是故意針對自己的,忙穿好了鞋子跟著小順走了,而且慶幸昨晚睡的遲、又累了,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脫,不然還真怕小順突然闖進來看出些破綻呢。不過,因為走的急了,海願也沒顧著洗個臉,
於是,鍾離域還在叫念兒蹲馬步,就看到海願跟著小順急急的走來,一邊小臉挺白淨,一邊小臉上有幾個墨汁沾上的指頭印……
------題外話------
555,藍剛剛換了新鍵盤,手感還是不錯的,但還是有些不適應,碼字速度別提了,按錯鍵子更是長有的,真是無語了。估計要適應幾天吧,悲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