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回來的時候,鍾離域竟然起來了。坐在屋裡的書桌旁,卻沒有提筆,也沒有看什麼書籍,而是看著一個布娃娃發呆。似乎是聽到了夜回來的聲音,鍾離域才抬起頭來,向著夜隱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主子。」夜從暗處現身,想著該怎麼向鍾離域解釋自己私自離開的事情,卻聽到鍾離域直接問他:「夜,太子太傅年紀大了,是不是不合適做念兒的老師?」
原來主子是在想著小世子讀書的事情,夜這才鬆了口氣,放棄了解釋的話,回道:「其實太子太傅不只是年紀大了些,好像思想也過於迂腐了,小世子的性子又是這樣,怕要吃苦頭。」
夜也明白鍾離域擔心的是什麼。太子太傅雖然嚴謹,但也過於苛刻了,而念兒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想其他皇子小時候那樣被訓斥著讀書,或許根本都不會看太傅一眼,又怎麼能受的起太傅的責罰呢。
「那就請禮部右侍郎先來。他是前年中的狀元,年紀不大,自己也有個四歲的小兒,應該可以理解念兒的心思。」鍾離域想了想,感覺這個禮部右侍郎的脾氣倒是好,而且禮部平時都是閒著無事的,不會因為要教念兒讀書而誤了什麼大的國事。
「但……怕禮部右侍郎過於拘謹,不敢有所作為啊。」這個禮部右侍郎看著倒是不錯,就是為官的年頭還早,初入官場難免有些畏首畏尾,現在又是直接給瑾王的世子做教習,怕是只顧著巴結討好,事事不敢忤逆,沒有嚴師深教,又怕會耽誤了念兒的功課啊。
「也是……那就請禮部的左侍郎好了。他年紀雖然也四十有七,但為人隨和,又淡薄名利,雖然最近身體不好,總是抱病在家,但讓他隔日來一次教習念兒,應該還是可以的。」
這個人選本來是鍾離域最先想到的,但總是怕那位左侍郎大人身體不好,不宜勞累。現在看來,倒是只有這個人選最為合適了。而且鍾離域想到念兒是第一次有教習來上課,怕他不習慣,所以選擇隔日上一次課,而且每次只有半日的課程,那位左侍郎就算身體再不好,這半日總是可以挨下來的。
「主子考慮甚周啊。」夜也隨著點了點頭,忽地轉念又有了計算,才說道:「其實,小世子性子淡漠,最好找個伴讀一起讀書,平日玩耍照顧。」
「伴讀?」鍾離域想了一下,點點頭,感覺夜的提議倒是不錯。如果念兒要上課,自己早朝的時候就不能陪他了,所以找個合適的人來陪著念兒也好。況且御醫也曾經說過,念兒的狀況可以多和其他孩子玩耍,雖然念兒不一定會回應,但或許會有些影響。
「那個小德如何?」鍾離域一下子就想到了尋安居的小德和雀兒。本來三年前鍾離域就答應海願,要將小德接過王府的。其實當時鐘離域還有心將他們兄妹收養過來,給海願作伴,但自從海願走了之後,小德和雀兒都不肯來了,估計是怕王府裡不自由吧。
「娘親……」鍾離域和夜正在談著,忽地就聽到床上一直熟睡的念兒竟然輕輕的叫了一聲,鍾離域忙起身走過去,掀開床紗看了看,見念兒仍是睡著才放下心來。幫念兒又掖了掖被角,鍾離域才轉身回來。
「還是讓念兒自己選吧,明天我去請禮部左侍郎過來看看念兒。然後帶念兒去尋安居,看看他對小德和雀兒的印象如何。如果念兒不喜歡,就算了。」鍾離域是怕找來的伴讀念兒不喜歡,怕念兒會更加封閉自己。
「主子,其實今天,夜是去見了曦。」夜試探性的說完,看著鍾離域的臉色,發現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才繼續說道:「曦其實想要回來,留在小世子的身邊。」
「……」鍾離域不語,其實他也知道曦沒有走遠,還會經常回來到後面的小院去收拾整理,但他更想要完成海願的心願,給曦自由。
而夜其實想到卻是,如果曦可以回來,那或許就有更多的機會將海願帶過來,這樣或許是個一舉兩得的辦法。
「下去休息吧,明天看看念兒的意思。」鍾離域歎了口氣,把剛剛一直在看的那個布娃娃拿起來,走到櫃子前拉開櫃門,將那個娃娃放在了最下面的抽屜裡,然後又在將一些散碎的東西將那個娃娃蓋住。
而夜也看清楚了,鍾離域剛剛看的那個布娃娃是個未完成的,並不是白天念兒找到的那個。但從樣子上來看,除了兩個娃娃的衣服顏色不同之外,其他的都十分相像,定然是出自一人之手,想必這個就是鍾離域之前說的那個海願沒有做完的娃娃了。
夜看到鍾離域又回到床邊,才躬身施禮,退了下去。但是心裡的另一個打算已經成形了。
第二天早上,鍾離域去上朝,仍然如以前一樣,將念兒放在了靜心築,夜這個時候基本是沒事情可做的,因為所有王爺、世子的影衛都不可以靠近朝堂,更不可以離皇上太近。
所以,夜就偷偷的開了小差,飛快的繞去了曦的住處。小院子了,海願正蹲在院子牆邊的那幾個花盆前澆水,看到夜進門就是溫柔的一笑。雖然海願還是穿著那件破舊的男裝,但那笑容瞬間就將這個平凡的小院照亮了,就連那些看著還是光禿禿的花盆都好像充滿了生機。
「夫人。」夜低聲招呼著,本來看著海願的那張臉有些彆扭和不習慣,但他發現這聲夫人叫著卻很順口。
「叫我海願就好,其實我現在不是什麼夫人,以後也不一定是的。」海願嘴角的笑容還在,只是說話的口氣有些神傷,她不是貪圖什麼權位,一個夫人的頭銜對她沒有絲毫的意義。但卻代表著她曾經的幸福,至於今後,她還能再回到從前嗎。
「哥,有事?」曦聽到海願的聲音從屋裡出來,手裡還抱著一堆衣服,似乎準備拿出來洗的。曦就是這樣,洗衣服、收拾屋子都不及時,沒有一點女子應該有的樣子。
「主子昨晚說要請禮部左侍郎來給小世子上課。我建議主子找個伴讀的,所以……」夜的視線在海願的身上轉了一圈之後,又轉而對曦說道:「我說你準備回去,守在小世子身邊。」
「那你剛剛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去做伴讀?」海願沒有等曦回答,就馬上急急的問著。想到如果有這種可能,今後就可以天天和念兒在一起了,還可以看著他讀書、識字,那該是多麼幸福的感覺啊。幸福的海願都有些不敢去想了,生怕夜接下來的否定給自己太大的打擊。
「我也是這樣希望的,但是主子怕小世子不適應,所以還是想看小世子自己的意思。但如果小世子不要伴讀,如果曦能夠守在小世子身邊,夫人今後的機會也就會多了很多的。」夜的意思海願馬上就懂了,默默的點了點頭。
隨即又馬上充滿的希望的說著:「我想去試試,也許念兒會喜歡我的,留下我在身邊也說不定呢。」海願這樣的想法不是沒有原因的,從第一次看到念兒開始,念兒的那聲「娘親」就好像是對著她叫的。而前幾天,念兒的小手從樹叢外面伸進來,顯然是看到了自己,而想要靠近的。
至於後來,海願想過,或許是念兒太聰明,他懂得了一些事情,所以才突然收手,將鍾離域引開了。不然,海願在那樣的時候被鍾離域發現,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好的形式。
「我今天來也是此意,如果主子帶著小世子去了尋安居,或許夫人能夠混在那些少年當中,讓小世子自己來選。」夜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海願,感覺她現在混在少年的堆兒裡雖然漂亮的有些明顯,但身材和年紀都還算合適,但願能入了小世子的眼吧。
至於王爺!夜忽地就有些心虛起來,他不確定王爺對這樣的小身板有沒有興趣。要知道,之前的夫人怎麼說也算是個真正的女人,而且還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媚魂子」,身材玲瓏、凹凸有致,眉眼間都是淡淡的風情。
可現在的夫人……美是很美的,不過就是稚嫩了點,說是女子尚且勉強,最多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那個……要不給夫人裝扮一下試試吧,或許給主子也有些好印象。」夜感覺人要衣裝,或許換上女裝,這個少女的靈動美麗就凸顯出來了,也許主子就有些在意了呢?
「我有套衣裳的。」海願說完,就跑進屋去,把她小包袱裡的那套女裝翻騰了出來,雖然過於華麗了,但確實夠美,所以打算著穿上試試。
雖然不是第一次穿女裝了,但海願把那套衣服完全展開才發現,衣服本身雖然並不如何繁瑣,但其布料、花色都非常講究,腰間的帶子都是用幾道工藝鑲繡而成的,淡雅的花色搭配著美玉和流蘇,穿在身上也是輕柔舒適,又華麗中不失清雅。
海願穿好了對著鏡子照了照,雖然銅鏡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衣服很合身,可以勾勒出姣好的身段來,臉上沒有脂粉倒是更顯自然清新,把一頭秀髮散開,隨便在發間綁上一根絲帶,海願就提著裙擺走了出來。
「呃!」
「啊!」
夜和曦都吃驚的呼喊了一聲,隨即,夜的表情有些怪,好像嘴角和額頭都在抽搐,曦卻是雙眼都帶著驚喜和讚歎,撲過來拉住了海願,不停的前後看著,嘴裡「嘖嘖」的讚歎不已。
「主子,你這樣子好像仙女啊。」曦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形容詞了,但感覺仙女似乎也不太合適,又改口道:「是仙子,更像精靈,好像會跳躍的精靈,抓不住你就要跑開了一般。」
眼前的海願確實美,但美的不似真人了,比之前那個漂亮的少年模樣多了些嬌俏,更添了幾分的絕艷,好像褪去了那一身男裝之後,女子的氣質將她本身的溫柔凸顯出來,柔中帶著俏、美中帶著嬌,不是絲絲的嫵媚,卻是靈動的惹人心憐。
夜的額角卻是一抽再抽,最後終於狠狠的搖了搖頭,說道:「夫人還是換回去吧,這樣子王爺不會准夫人進門的。」是啊,向來鍾離域的王府連個年輕的丫鬟都沒有,突然弄個人間仙子一般的嬌美少女站在面前,鍾離域肯定都不會多看一眼。
海願男裝的時候倒是可以給人一種親和的感覺,會讓人想要親近、探究,慢慢的讓人發現她本身的溫柔和堅韌;可現在的這個樣子,絕美中透著一股子高貴,好像天生就是立於人上的,哪裡合適做什麼伴讀,說白了是別有用心,想要靠美色爬上王妃的寶座都有人信的。
「哦,那好,我換回去,做個書僮也好,能在念兒身邊就好。」海願提著裙子又進了門。
看到海願關門時候差點夾住了身後拖長的裙擺,夜似乎感覺哪裡不太對勁兒了,忍不住就問著曦:「夫人這套衣服從哪裡弄來的?」
「是啊,真好看呢。」曦先是陶醉的讚了一聲,她三年前都從來沒有見過海願盛裝的樣子,而現在的這套衣服顯然把海願現在全身的優點和美麗都襯托出來了,美的不只是驚艷,還讓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可是,感覺這衣服不是天啟國的服飾樣子。」夜狠狠的瞪了曦一眼,隨即看看天色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將夫人送去尋安居等著,然後來王府吧,主子若是准你待在小世子身邊那是最好不過了。」
雖然現在海願一個人有些危險,但畢竟她和之前的身份不同了,又扮個少年的模樣,暫時留在尋安居應該還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而且曦也能進王府去,和夜商量的機會就更多了,隨便找個名頭弄個人進去也不是沒有希望的。
曦忙答應著,夜沒有等到海願再出來就急忙的趕了回去,算算時間,鍾離域應該也快要下朝了,他要趕回去才行。只是夜不敢想,現在很有父愛的主子在知道自己這兩天開始算計他,會不會恢復到從前那樣清冷的樣子,然後再送自己回重歡樓。
「夜走了嗎?」海願在裡面換衣服的時候就聽到夜說回去了,還聽到要將自己送會尋安居去,所以就順便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個小包袱,抱著出來了。
「主子的衣服從哪裡來的?」曦看看海願現在身上穿著的男裝衣服,雖然和天啟國的衣服沒有什麼大的區別,但仔細辨認,還是能從衣領或袖口看到一些不屬於天啟國一貫式樣的花紋,不過因為衣服舊了,不仔細看不明顯,所以海願一直穿著,曦都沒有注意過。
而剛剛的那件女裝更是,從樣式到刺繡,再看看那衣服上綴著的寶石,除了感覺華麗之外,更能夠看出他國的味道來。
「是藍桐國,我這身子原來應該也是藍桐國的人,只是我用了之後,就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海願說完撫了撫額,她也不想說的這麼直白嚇人的,只是事實如此,她實在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解釋。
「呃,主子好福氣,現在的這副皮囊比原來的還美。」曦倒是不十分害怕,而且感覺海願是不是真的有仙骨,可以死而復生,還可以借屍還魂?這些都是很玄妙的仙法,想不到她的主子居然就會呢。而原來的身子雖然也好,只是樹敵太多,「媚魂子」的名聲也確實不怎麼好的,難怪主子要捨棄了,換了現在的這一個。
看著曦越來越崇拜的眼神,海願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了,卻又不知道曦現在那已經是天馬行空的想法,只能拉拉她的衣袖,讓曦回神,然後說道:「走吧,去尋安居,若是我可以留在念兒身邊最好,若是不行,你在王府要好好照顧念兒,找機會就讓我可以看看他最好。」
海願最低的要求就是如此了,只要曦和夜都給了自己一個正面的肯定,那就算域一直都不能認出自己,只要自己能時時的看看他們就好。
「主子放心,一切都會好的,主上這三年來對主子的心意絲毫沒有改變。」
「唉……是啊,沒有變。」鍾離域的心思是讓海願最糾結的,喜歡他的執著,又怕他因為執著都不看自己一眼,更會在他的心裡就排斥自己以現在的樣子接近。那要到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夠真真正正的立在他面前,告訴他:我就是海願,愛著你和寶寶的海願,我又回來了。可當自己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他又會有幾分的相信呢。
「主子?」曦看出了海願淡淡的神傷,想勸慰,但卻還是和三年前一樣詞窮,只能接過海願手裡的小包袱,跟著她出門一起向尋安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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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兒,這位是禮部侍郎吳先生,今後就是你的教習,念兒要好好的讀書哦。」今天這位左侍郎正好上朝,所以在散朝之後,鍾離域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懇請,並且將那位吳侍郎帶帶到了靜心築,給念兒介紹著。
「……」念兒依然不出聲,頭也不抬一下的擺弄著手裡的鎖具,小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表情,看不出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王爺,小世子的事情下官已經聽說過,雖然小世子不愛說話,但看著就十分的聰明伶俐,請王爺放心,下官雖然無大用,身子又不康健無法為皇上分憂,但總能做些後續,將小世子教導成人,將來為我天啟棟樑吧。」
吳侍郎是個淡薄的人,所以身體不好是一個原因,不想要在朝堂上爭名奪利又是一個原因。加上本來禮部的事情就不是很多,所以也就落個清閒。但鍾離域真情實意的一番,說是希望他來教導念兒讀書,倒是讓這位侍郎大人很是感動。畢竟皇子們的教習都是有太傅或是其他書院的學士教習的,而瑾王居然能把世子交給自己,分明就是高看了自己的。
「那就麻煩先生了。念兒的年紀還小、身子又弱,所以請先生隔日上午開一次課就好。如果念兒進步快,可以適應了,再考慮延長些時間。當然,也還要看先生的身體了。」
「下官自當盡心、竭力,只要小世子需要,課業都不會落下的。」
等到送走了這位吳侍郎,鍾離桪將小念兒抱在腿上,輕聲的問著:「念兒剛剛怎麼不說話?怎麼不叫先生?今後念兒要認真讀書了,長大了像你父王一樣優秀才行。」
「咳咳,哥哥怎麼這麼說?」鍾離域咳嗽了一聲,其實是感覺哥哥話裡有話,自己哪裡優秀了,怎麼聽著有些挖苦的意思呢。
「域,難道你沒有發現,其實父皇最近對你用心頗深的。難道你沒有考慮過……」
「沒有。」鍾離域果斷的打斷了哥哥的話,他從三年前就說過,自己無心皇位,對天啟國的江山也沒有絲毫的野心,如果海願在的話,他倒是更願意帶著她和念兒,回到小溪村去過那樣逍遙快樂的日子。
「你不想,不證明父皇不想。現在太子位空懸多年,能勝任之人少之又少,父皇一再的暗示你又都充耳不聞,是想要忤逆父皇的意思呢,還是就打算一直這樣的閒散下去。」
「父皇年紀尚輕,身體康健,我天啟國福澤深厚,得父皇聖統定然可以百年昌盛不衰。」鍾離域把念兒從哥哥的身上接過來,抱著懷裡仔細的看著。念兒的那張小臉真是漂亮,就好像粉雕玉鐲的一樣,讓鍾離域真想天天什麼都不做,只是陪著念兒就好。他如果不是想要讓繁忙沖淡一些什麼,他才會拿什麼為國分憂的大帽子來扣在頭上。
「唉……我不是父皇,你不用在我面前說的這麼恭維。其實父皇只要一道聖旨,你就是天啟國的太子了,重任在肩,不由得你不抗起來。」鍾離桪一笑,感覺有時候這個弟弟還真是執拗。
「還有三哥和四哥更為合適,他們也可以做太子的。再不濟,大哥回來也好啊。」鍾離域搖頭,反正他不做。怕哥哥又提這樣無趣的話題,鍾離域乾脆抱著念兒起身說道:「明天開始念兒要上課了,我還想給他找個伴讀。但是其他官宦子弟又怕給寵壞了,和念兒和不來,所以打算去尋安居給念兒找個伴兒,那兒的孩子會更懂事一些。」
「現在就要去嗎?那我和你同去。」鍾離桪聽出鍾離域要走,但知道他要去尋安居,便想要同去。他現在身體大好了,也總是喜歡去那裡看看。
「現在就去,還是看看念兒的意思,要他喜歡的才行。」鍾離域說完,馬上吩咐外面等候的侍從備上車馬,抱著念兒,跟著鍾離桪一起上了車。
而一起隨行的夜倒是給曦和海願暗自捏了把汗,不知道她們現在到了沒有,不要進門的時候就直接給王爺撞上了才好,到時候只怕主子一定會疑心,不明白曦身邊怎麼突然就多出一個這樣的少年來。
「竇管事,我又回來了。」海願一回到尋安居,就滿懷希望的找到了竇青山。她要進王府,而且知道這兩天鐘離域就會帶著念兒過來挑選伴讀,所以要和竇青山知會一聲,到時候最好能讓自己站在前面一點,讓念兒有機會挑中自己啊。
「不是剛剛找到了表姐?」竇青山好奇的往海願身後看看,其實曦把海願送過來卻沒有進門,而是直接去瑾王府了。
「我想這裡的孩子們啊,而且你答應我可以常回來的。還有件事,就是……」
「竇管事,王爺來了。」海願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有小廝進來把竇青山拉走了。
「呃,竇……」海願也一下慌了,不知道鍾離域怎麼就來的這麼快。自己想要和竇青山商量的事情還沒說啊,現在怎麼辦?難道要硬著頭皮混在那些孩子中間,或是毛遂自薦嗎?
海願聽到外面人聲熱鬧了起來,忙著走出來,就看到前院已經有好多人出來請安了。海願現在過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而且不知道鍾離域什麼時候開口說要選人,自己畢竟看著比念兒大了好多,就是選伴讀也要選年紀差不多的,怕連混進去的機會也不多啊。
海願還在琢磨著,就看到鍾離域將竇青山叫到了身邊,雖然離的遠了還聽不到他們在說著什麼,但海願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了。果然,不一會兒,竇青山就轉身往那些孩子的屋裡逐一的進去了。
這時候海願才發現自己真的笨了,如果剛剛想不到法子,隨便找個孩子的屋裡一待,等竇青山進來叫人的時候再和他說也好啊,現在自己站在這邊,要跑過去往哪間屋子鑽呢。
更糟糕的是,估計鍾離域對伴讀的孩子年齡有要求,因為海願看到竇青山從屋裡叫出來的都是六歲到十歲左右的孩子,雀兒和小德也在其中,而且站在前面,但是那些稍微大一些的少年就沒有了,這個時候,海願就是想要混進去也不行了,那等於鶴立雞群、羊群裡站著只駱駝一樣的怪異了。
「怎麼辦,怎麼辦?海願,你真是笨啊。」海願此時急得就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感覺這樣的好機會可以天天陪著念兒,卻輪不到自己頭上,就連現在站到念兒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可如何是好。
「念兒,父王找個伴兒陪你讀書,你喜歡誰陪著你,看一眼就好。」鍾離域在念兒的身邊蹲下身來,對念兒柔聲的說著,然後伸手指了指已經在面前站了一排的十幾個孩子。
「……」念兒低頭擺弄著手裡的七竅玲瓏鎖,就好像沒有聽到鍾離域問話一樣,頭都沒有抬一下的意思。
「念兒?」鍾離域就知道念兒大概會是這樣的反應,又叫了一句,見念兒還是不回答,便輕輕的拉起了念兒的小手,帶著他來到了那些孩子的前面,逐一的從那些孩子身邊走過去。
念兒被拉著,走的倒是很乖巧,只是仍舊沒有什麼表情和反應,把手邊逐一而過的孩子都當成了空氣。
「念兒,那就小德和雀兒好不好?」鍾離域揮手,將小德和雀兒叫到了念兒面前,此時的雀兒已經六歲了,雖然聾啞,但一雙機靈的大眼就好像會說話一般,見到人也很大方,來到念兒身邊更是甜甜的一笑,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
念兒微微抬了抬眼,那雙眼裡平靜無波,卻意外的看到了稍遠的地方,一個嬌小的身子正從一個牆角到另一個牆角的迂迴過來,似乎想要靠近,但卻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在躲閃著什麼,四肢行動不怎麼協調,但速度卻挺快的。
海願是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的看看念兒。就算自己現在沒有機會給念兒當伴讀,但能多看他一眼也好啊。只是她又怕被鍾離域發現,所以一步步走的很小心,自認為也很隱蔽。
但是,當海願看到念兒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向自己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心口忽地被大石頭壓住了一般,更有一種窒息的無力感襲來,頭腦一片空白之後,眼裡就只剩下了念兒的影子,腳也不由自主的邁動開來,向著念兒的方向靠近著。
發現念兒對自己的話還是沒有反應,但眼神卻看向了別處,鍾離域也好奇的向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從牆角里磨蹭出來,竟然中了邪一般眼神癡呆的往前走著。而且越走越近,竟然是向著自己這邊來了。
對於尋安居裡多了個傻子,鍾離域並不怎麼介意,但這個傻子一步三搖的往這邊來了,他就很介意了。因為他怕那個看著還挺乾淨的傻子嚇到念兒,所以眉頭微微一皺,準備抱起念兒走開。他並不是歧視智障人士,只是單純的怕念兒受驚而已。
「骨碌碌」念兒一直拿在手裡的七竅玲瓏鎖突然從小手裡滾了出去,一直的向前滾著,就滾到了海願的腳邊。海願分明看到那個東西是念兒手裡的,見那金黃色的一團滾到了腳邊,想都沒想的就彎腰撿了起來。
忍不住激動的都要哽咽出聲,海願用雙手抱著那只七竅玲瓏鎖幾乎要哭出聲來。這是念兒剛剛拿過的啊,上面還帶著念兒小手的溫度!
而這一幕在鍾離域看來,臉色明顯一變,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個傻子什麼意思?想要這個嗎?為什麼一副要哭的表情?可這個是父皇專門賞賜給念兒的,給了這個傻子豈不是可惜。
而夜此時也在為海願狠狠的捏了一把汗,不明白夫人這是怎麼了,但從主子的眼神裡,夜看到了厭惡的神情。心中不禁替海願惋惜著:夫人啊,你完了,還了一副樣子就半點都抓不住主子的心了。
「這個是念兒的心愛之物,你將它送過去吧。」海願的身邊突然傳來了一個溫柔磁性的男聲,聽著很平和,但卻如和煦的春風一般,可以讓聽了的人心中有絲絲的縈繞和漣漪,不是想要褻瀆,而是真心的被那種溫暖所感染的聲音。
而這個聲音海願熟悉,只是奇怪他的聲音怎麼不再沙啞了,還這般的好聽?轉過頭去,海願果然就看到了哥哥那張絕美如天人的臉蛋,還有他臉上那溫柔似仙的清朗笑容。
「哦,好。」海願心中好激動,沒有想到哥哥也來了,茫然但很聽話的對著哥哥點了點頭,然後依然用雙手抓著那個七竅玲瓏鎖,一步步的向著鍾離域和念兒走去。
一步步的,近了,更近了,海願不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念兒,上次在樹叢裡比這個還要近的。但這次卻是光明正大的向著鍾離域也走過去,心中狂喜,心臟激烈的好像要跳出胸膛一般,讓海願的淚眼更迷離,眼神更婆娑,腳步也更加的踉蹌起來。
「呃,夜,接過來,我們回去。」鍾離域看著一個明顯呆愣到連表情都如此怪異的傻子向自己越走越近,心中的厭惡實在難以掩飾,又不好當著眾人發作,就只好將夜喚了出來。那個七竅玲瓏鎖如果不是念兒喜歡的,鍾離域真想不要了,不過現在給傻子摸過的他也不能讓念兒直接拿回來,讓夜帶回去,好好的洗上幾遍才行。
「是。」夜滿頭黑線的從暗處跳出來,直接來到海願的面前,擋住了她一直呆呆的視線,而且當著眾人和哥哥的面兒,夜也沒法說話或是向海願做什麼暗示,就只能把那只七竅玲瓏鎖從海願的手裡拿了回來。
看到夜站在自己面前,也聽到了鍾離域滿是厭惡的語氣,海願才微微回神。只是手裡那只七竅玲瓏鎖實在捨不得放開,以至於夜伸手來拿的時候,海願有種想藏到身後去的想法。只是海願的小手還沒有背到身後,夜就飛快的出手,將那只鎖「搶」了回去。
狠狠的瞪了夜一眼,海願咬了咬唇瓣,低下頭去。但很快又馬上抬起來,向著念兒看過去。她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砸了,今後要這樣靠近念兒只怕很不容易了,那就讓她再抓住機會,多看念兒一眼吧。
也正好念兒的眼神從鍾離域的肩膀向後看過來,和海願的那一雙淚眼向對視,深深的望進了海願的眼眸深處。
「噓噓……」念兒轉回頭去,對著鍾離域的脖頸、耳根吹了口氣,輕輕的做了這麼一個「噓噓」的口型出來,雖然沒有出聲,但鍾離域卻明白了念兒的意思,忙彎腰將念兒放了下來,拉著他的小手準備帶他去僻靜處小解一下。
念兒的小腳才一落在地上,並沒有馬上就跟著鍾離域走去,而是突然快速的就甩開了鍾離域拉著他的大手,向著後面的方向跑去,而且一雙小手還是張開的。
鍾離域感覺手裡一空,下意識的就馬上回身去追,但卻看到了令他吃驚的一幕……
海願在鍾離域抱著念兒轉身的瞬間就有一種絕望的感覺,她好像感覺念兒和域真的就要從此走出她的生命了,那是一種用剪刀將心一片片都剪碎的痛感,痛到無法呼吸。
但在下一刻,她看到念兒對著鍾離域努了努小嘴,接著鍾離域就將念兒放了下來。
而當念兒突然張開小手向著海願飛撲過來的時候,海願的大腦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身子就已經迅速的做出了反應,同樣的張開雙臂快跑過去,將念兒那柔軟嬌小的身子擁進了懷裡。
當那帶著奶香的稚嫩的孩童身體撞進海願懷裡的時候,好像一下把海願的心都填滿了,那溫熱的體溫又好像將海願的心都點燃了一團火,炙熱而澎湃的母性熱情燃燒起來。
那是海願在夢裡都在盼望的一個場景,那是和念兒最真實的擁抱,那是一個母親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寶寶抱在懷裡的激動,讓海願瞬間就淚流滿面,點點的淚珠都滴在了念兒瘦弱的小肩膀上,留下了一點點深色的淚痕。
「念兒!」鍾離域沒有想到念兒掙脫了自己的手,居然是向著一個傻子撲了過去,以至於腳下慢了一步,沒有將念兒拉住。而現在他竟然看到念兒被那個長的還算不錯的傻子抱著,而那個傻子為什麼突然就哭的這樣傷心呢?
對了!一個熟悉的情景出現在了鍾離域的腦海中,同樣的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那也是這個傻子在幾天前摔壞了茶壺,然後低頭一直檢著碎瓷片,手都割破了滿是鮮血都不知道疼的樣子。
「念兒,回來,父王帶你去噓噓。」鍾離域上前一步,一隻大手拉開了海願,另一隻手抱起了念兒,轉身大步的就要離開,他心裡很煩悶,因為這個傻子哭的滿臉淚痕的樣子雖然討厭,但卻讓自己的心裡有那麼點酸楚。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傻子的眼淚酸楚,自己不是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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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啥也不說了,換了新鍵盤,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