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域看了一眼夜雙手遞過來的布條,又看了看自己手裡已經冷下來的香茶,喝下幾口之後才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念。舒殘顎副」
「地剎在桃花鎮現身。」夜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鍾離域聽完挑了挑眉,修長的鳳目半瞇起來,本來柔美的尖下巴微微抬了抬。幾個小動作下來,夜的心裡就是一沉,主子越是不說、不動的時候,心裡的波動就越大,也是主子最容易鋌而走險的時候。上次主動現身才幾日的功夫,就把地剎引了出來。
而主子布下整個局已近七年的時間,現在眼看成功在即,卻又突然急了起來,步步涉險、次次犯難,把他自己都捨出去了,其中原因或許他人不知,但夜卻是比誰都清楚的,因為主子怕那個人等不了。
夜從桌上拿起茶壺,把鍾離域手裡一直捧著的茶杯拿過來,重新填上了一杯新茶遞過去之後,才慢慢的開口:「主子,明日就是國母聖誕,眼下的事情不宜操之過急。」
「啪」鍾離域手裡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裡面剛剛填上的茶水都灑了出來,濺濕了大紅錦繡的桌布。
看到順著桌布「滴滴答答」滴到地上的茶水,夜的身子就一下矮了半截,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等著主子發威了。這些日子來,整個謹王府上至管家、下至小廝都是如履薄冰,即使蹲在牆角里挖地都會被逮住收拾一頓,何況夜這樣一個王爺的近侍呢。所以這炮灰做的多了,就有了經驗,那邊茶杯一摔,這邊就該跪地求饒了。
看著跪在地上的夜,鍾離域沉聲的問著:「你剛剛叫我什麼?」
「主子。」夜的心顫了又顫,但還是不動聲色的回答著。
「哼,那你的嘴巴是不是太大了?」鍾離域咬了咬牙,本來柔和、絕美的五官硬朗起來,下頜也形成了剛性的線條,比之前捧茶發呆的媚態更多了幾分的英氣,讓人不敢直視。
「是,夜是主子的影子,影子是不會說話的。」夜說完,身形一動,仍舊是跪著的姿勢,人卻已經向外飄開幾尺,隨即黑影一閃,隱到暗處去了。
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鍾離域坐在那裡反覆的深呼吸幾次之後,才努力的壓下了心頭的那股無名火,眼神往夜離開的方向瞟了一眼之後,才起身往後面花園去了。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太反常了,就連府裡的小廝都因為自己的無名火而亂了方寸,這樣的消息要是傳出去了,一定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而此前,世人都傳言他這個瑾王性子清冷,如今卻這樣的折騰一番,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謹王府的花園其實花並不多,一看過去就滿眼的是樹,高低錯落、鬱鬱蔥蔥,只有樹下偶爾會點綴似的種一些花。而站在這樣一個滿是樹的園子裡,就會讓鍾離域有一種置身樹林的感覺,而那片樹林,卻總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一片。
「域,我帶了好東西來,你看看。」猛的,鍾離域身後就傳來了穆子羽那玩味邪肆的聲音,一聽之下就知道沒有幾分正經。鍾離域也不想理他,仍舊是背手而立,看著眼前的綠色,愣愣的出神。
「你看看,真的是好東西,我花了三萬兩銀子,才買了這麼三顆的。」穆子羽見鍾離域沒有回頭的意思,快步走了過來,繞到了鍾離域的面前,將一個白玉雕刻而成的小匣子舉到了鍾離域的面前,顯寶似的晃著,想要引起鍾離域的注意。
「羽,地剎現身了。」鍾離域不耐煩的瞟了一眼那只白玉盒子,就算是給穆子羽一個面子了。
「哎呀呀,到底你才是真正的樓主啊,一有了消息,都不是往我這個掛名的樓主這裡送,而是直接飛鴿傳書給你了。鴿子呢?」穆子羽腦袋來回的晃著,顯然真的是在找那只鴿子的。
「夜。」鍾離域沉聲叫了一聲,夜馬上從暗處飄了出來,把之前的那根布條又向穆子羽遞了上來。
「我問你鴿子呢,誰要看這個了。燒了吧,要不顯得你辦事不利了。」穆子羽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把夜遞過來的布條推開,仍舊左顧右盼的找著。
「鴿子在這裡。」夜向著四處也掃了一圈,隨即飛身從房簷上捉了一隻花羽的鴿子過來,遞給了穆子羽。
「好勒,待會兒烤了。夜,你記得叫廚房拿點調料過來,我看著林子裡的果木不錯,現在是入冬了,正好木質乾燥,烤鴿子會很香。」
穆子羽說完,把手裡那個一直捧著當寶貝的白玉盒子往鍾離域的手裡一塞,抓過了夜遞過來的鴿子,「嗖」的一下就飛到了院子北面的一個荷花池邊,就著池水居然就開始給鴿子拔毛。那鴿子還是活的,當然不會老實,一聲聲慘叫加上鴿子毛漫天亂飛,就連池塘裡的水都撲騰的四處濺開,把這個本來倒是很幽靜的花園弄的是血腥混亂一片。
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滾!」這次,不管鍾離域怎麼深呼吸,都忍不住穆子羽這樣的鬧騰了,全不顧什麼形象可言,對著那個水塘邊殘害鴿子的傢伙吼了一聲。
聽到主子的吼聲,夜的肩頭都是微微一顫,虎軀一震;而那個罪魁禍首穆子羽倒是停下了手裡還在拔著鴿子毛的動作,慢悠悠的站起身轉過頭,看著一臉黑氣的鍾離域,慵懶的開口說道:「吼過了,是不是就舒服了?」
鍾離域的胸膛還因為過分的怒火而上下起伏著,卻因為穆子羽的這句話呆住了。本來因暴跳的怒氣而剛毅起來的五官也柔和了下來,仍舊恢復了原本那張絕美妖孽的俊臉,薄唇抿了抿,甩了下袍袖,轉身大步的走開了。
「夜,看到沒有,有時候你們主子憋的久了,要是下面那個不發洩出來,就只好讓他從上面發洩了。你要是讓他憋著,不是陽/痿就是早/洩,將來想用的時候要是不好使了,找誰哭去?一定又是你當炮灰。」穆子羽說完,把手裡還在撲騰著的鴿子看了看,伸手把鴿子已經蓬亂的羽毛捋順,喃喃的對著鴿子說道:「寶貝啊,你飛了那麼遠帶個消息過來也真是不容易,今天就放過你吧。什麼,什麼,我弄錯了!夜,它說我弄錯了,剛剛傳信回來的不是它,是它們家小黑。」
看著和鴿子說話還有模有樣的穆子羽,又想想剛剛他說的什麼下面、上面,什麼陽啊、早的,夜的嘴角抽了一下,看著穆子羽手裡的那只鴿子笑了一下,才說道:「不是我弄錯了。這只鴿子本來就是給羽公子烤來吃的,小黑一路上送信辛苦,已經安排下去用膳了。」說完,夜的身形一閃,向著剛剛鍾離域離開的方向追去。心中不住的想著:鴿子啊,鴿子,羽公子演戲還算逼真,又能讓主子豁然開朗,犧牲了你的一條小命,算是獎勵給羽公子的口福吧。
鍾離域回到自己的寢室坐下,才真正的平靜下來,這時候才注意到一直拿在手裡的那只白玉的匣子。盒子是用一整塊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盒蓋上是牡丹富貴圖案,四周都是刻上了盤旋飛舞的鳳凰和圍著鳳凰起舞的飛鳥。單是看這只盒子就是寶中的寶貝,價值不菲了。
鍾離域將盒蓋打開,頓時一片柔和的金光從裡面散開來,不耀目絢麗,卻溫柔華麗。原來匣子裡是三顆金黃色的珍珠,每個都有龍眼大小。一般來說,珍珠都以白色居多,偶有黑色、粉色和金色的,但這樣三顆完全呈金黃色的倒是少見,更難得的是:顏色幾乎相差無多,每一顆都圓潤光滑,而且都是一樣的大小。這樣的三顆金珠真是價值連城,要說也就只有穆子羽才能找得到,而三萬兩銀子也確實不貴了。
這才重新在嘴角掛上了笑容,鍾離域把白玉匣子闔上,叫過一個侍衛吩咐道:「備車,本王要進宮。」
「是。」那侍衛答應一聲,一路小跑的走了,再回來的時候是總管親自跟著來的,見到鍾離域就說:「王爺,車子好了。」
鍾離域「嗯」了一聲,起身拿著白玉匣子就出了門。門外已經停了一輛馬車,馬車是用一匹棗紅馬拉著的,車上的華蓋也是紅色的,上面用金線團繡著祥雲圖案,五彩的流蘇點綴,顯得華美異常。鍾離域一身暗紅色的錦衣華服,登上了這樣富麗耀眼的車子,再加上他那張美到極致的面容,倒真是相得益彰了。
馬車開動,四角墜著的金玲「叮噹」作響,分外好聽,引得路人紛紛避讓的同時,不禁也要向那輛馬車和車上的人看上去兩眼。只是兩眼看過了,心卻收不回來了,那馬車裡的人會讓人一見驚艷,再見癡迷,卻又沒有機會再多見一眼,那車就已經遠去了!
宮門口,有侍衛遠遠的見了這輛車,便知道是謹王來了,忙拉開了宮門,將馬車迎了進去。馬車在宮門裡的下馬亭才停了下來,鍾離域等著宮裡的內侍掀開簾子,放好了黃金的踏板才慢慢的走了下來。
「謹王安好!是去靜心築,還是去鳳秀宮?」那位內侍跪下磕頭只後才站起身來,伸出一隻右臂讓鍾離域扶著,尖聲的問這主子的去向。
「明天才是正日子,今天不打擾母后了,我去靜心築。」鍾離域說完,伸手推開了那個內侍的胳膊,逕自往後面去了。
從宮門往北,有一條兩邊用高牆砌起來的通道,那條通道可以繞過後面的宮院,直接通往靜心築。而靜心築雖然仍在這皇宮之中,也還要從宮門進出,但實際上已經被這座皇宮隔離開來了。
推開前面的對開月牙門,鍾離域在門口停下,轉身看了一眼身後一直跟著的內侍,說道:「我自己進去。」那內侍馬上停下了身子,恭敬的立在門邊。
月牙門裡,是一片燦爛的紅葉,滿地的奇花正開的濃艷,雖然已經入冬了,但天啟國的氣候終年溫暖,最冷的幾天才偶爾結冰而已。而且這靜心築被圍在重重深宮之中,又被高牆阻隔,稍冷一點的風還吹不盡來,才能讓這滿園嬌艷的奇花得以盛開不敗。
鍾離域邁步穿過花叢,那馥郁的香氣讓他微微蹙眉,加快了腳步。過了花園,面前又是一個拱門,推開拱門當面就是一扇瑪瑙的屏風,那屏風有一人來高,紅木做框,是一整塊色彩艷麗的紅瑪瑙鑲嵌的,瑪瑙上天然形成的花紋由淺到深,形成了一片水波浪濤的圖案,看上去就好像紅海翻波,倒也壯闊。
「域,是你嗎?」鍾離域還沒繞過屏風,裡面就傳來一個暗啞的男聲。聽聲音本來是很年輕的,但其聲無力,又好像是壞了嗓子,所以聽著讓人難受。
「哥,是我。」回答了一聲,鍾離域大步的繞過屏風,向裡面的那間屋子走去。屋門是關著的,鍾離域伸手推開,撲鼻就是一室的藥香。
「哥,又疼了嗎?」鍾離域快步的進門,趕緊將門掩好,掀開和前廳相隔的珠簾,進到了內室。內室裡除了滿室的藥香,還有著蒸蒸的白霧繚繞,地上中央正放著一隻大木桶,桶裡的藥水都是黃褐色的,但桶中的男子那一身如雪的皮膚卻分外的光滑細嫩。
鍾離域放下了手裡的白玉匣子,從桶邊拿起了一塊白布,挽上衣袖蹲在桶邊,幫著桶裡沐浴的男子輕輕擦拭著那白皙的後背,一下一下,動作極為認真。
「域,怎麼突然來了?」男子轉頭,看著蹲在桶邊的鍾離域,黯然一笑。而在他轉頭的時候,露出的半邊側臉竟然同樣的雪白細嫩,但卻有著驚人的美艷。縱使是個男人,卻長著一張美人臉。雖然與鍾離域的絕美有幾分相像,但毫無血色的臉頰和蒼白幾乎成淡粉的唇色,卻給這個男人平添一股病態的美。
「找到了好東西,給哥拿來看看。」鍾離域說完,把手裡的白布放下,又去床畔鋪開了一塊雪白的絲綢,然後回身彎下腰,把一雙有力的手臂都深入藥液之中,將那名男子從桶裡抱了出來,輕輕的放在了那塊鋪好的白綢之上。男子趕緊用白綢將身體裹好,卻忍不住輕歎了一聲:「唉,還是那麼不中用。」
鍾離域看著白綢下眼神黯然的二哥鍾離桪,正要開口安慰什麼,卻又馬上閉上了嘴巴。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水聲驚動了後面的侍女,馬上就有兩個侍女和兩個內侍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看到鍾離域和已經用白綢裹著的鍾離桪時,馬上跪了下來,「是靜王吩咐不要伺候的,奴婢(奴才)才敢離開。」
鍾離域沒出聲,鍾離桪輕輕的揮了揮手,那四個人才趕緊起來,抬著木桶下去了。
「域,你剛剛說的什麼好東西?」鍾離桪微微一笑,用身上的絲綢又擦拭了一下,才將絲綢解開,拿過了在床邊放好的衣服。鍾離域趕緊先他一步將衣服抖開,幫鍾離桪往身上穿,一邊說道:「三顆金珠。我琢磨著研成粉末,給哥當引子服下,可以壓驚。」
鍾離域幫鍾離桪把身上的衣帶繫好,就走到桌邊,將那只白玉匣子拿到了床邊,打開匣子給鍾離桪看。裡面的三顆金色的珍珠都渾圓光彩一片,在白玉的匣子裡滴溜溜的亂轉,倒是顯得調皮可愛。
鍾離桪用雪白修長的指頭拿起一顆珍珠仔細的看了看,又放回了匣子裡,然後闔上了蓋子,說道:「算了,這麼好的東西研碎了是暴斂天物,會遭天譴的。難道域還嫌我遭的罪不夠多嗎?明天母后聖誕,我叫人送去,倒是顯得我們的一片孝心了。」
「哥,你又這樣,你的傷會好的,我已經查出些線索,相信不出半年就有結果了,找出那個兇手,就有機會拔出你體內的蝕骨釘。」鍾離域說完,坐在了床上,再次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顆金黃色的珍珠,握進手心,內力催動用力的把手一緊,再張開手時,那顆價值連城的珍珠就已經碎成了一堆粉末。
鍾離域將手心的珍珠粉末倒在白玉盒子裡,伸手又拿出了一顆,同樣的握進了掌心,剛要發力,卻被鍾離桪攔住了。
「域,我只是晚上做幾個惡夢而已,用普通的珍珠壓驚也是一樣的,犯不著用這樣的好東西。既然這珍珠是送我的,就留下聽我安排。剩下的這兩顆正好湊成一對,叫人連夜打造出一對耳環來,明天給母后做賀禮。」說完,鍾離桪費力的掰開了鍾離域的手,把那顆劫後餘生的珍珠從他的掌心挖了出去,重新放在了盒子裡。
「哥……」鍾離域的聲音有些顫,喉嚨裡發堵幾乎說不出話來。自從鍾離桪十五年前中了十三枚蝕骨釘以後,不但腕、肘、肩,踝、膝、胯,幾個大關節都不能發力,就連頭頂也被釘入了一枚,雖然當時沒有斃命,但從此日日要忍受劇痛,夜夜更有惡夢侵襲,十五年來受盡了苦楚不說,更是等同廢人,無非就是多了一口氣而已。
而且,十五年前的鍾離桪不過才是個不足十二歲的少年,又有什麼人會如此的狠心的傷害他呢。雖然這麼多年來,鍾離桪說已經習慣了,說好了許多,偶爾能走動一下,手也能吃飯、穿衣了,可鍾離域知道,他每邁出一步就猶如鋼釘刺骨,每做一個動作就好像錐刺入髓的疼啊。
「域,你不要再犯險了,你這麼多年來的韜光養晦也未必就真是瞞的天衣無縫,也只是那個幕後之人無暇理會而已。可你若是真的有了大的行動,讓他知道你羽翼豐滿了,難保不會像是對我一樣下毒手的。而且之前聽說你居然一個月都沒有下落,就連夜都找不到你,你知道我這個做哥哥的有多擔心嘛。」鍾離桪這時候才真正像是一個兄長般語重心長。
他們是這皇宮中唯一的一對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所以互相之間的默契和親情更是難以言喻的;加上他們的母妃早逝,就更讓這對兄弟同心了。但一個卻早早的受人陷害,再難立事;另一個就要小心翼翼,把實力隱藏起來,在外人面前做一個閒散的王爺,一個不學無術的怪癖兒子。
「哥,放心吧,我只是被困在迷惘山林了。這一個月就好像是閉關修行一樣,現在不是毫髮無損的又回來了嗎?」鍾離域微微一笑,眼神裡竟然有著無限的溫柔和回味,讓鍾離桪看了一愣,不明白這個往日裡眼底只有恨的弟弟究竟怎麼了?
「域,那你為什麼又會突然去迷惘山林?你知道那裡每年都要封山的。外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若是你真的有什麼事情,誰去接應你呢。」
鍾離域聽到鍾離桪焦急又擔心的聲音才回神,正色的說道:「其實,我是被人引過去的,那人用一枚蝕骨釘相誘,又用了種種的手段,把我引進了迷惘山林。她無非是要殺我的,可我早已識破,也不過就是想要從她身上知道那蝕骨釘的秘密而已。可她沒有殺的了我,她卻……」說到這裡,鍾離域停了一下,腦中百轉千回的想著該怎麼說呢!
「她沒能殺的了我,怕回去逍遙閣無法覆命,就自殺了。」鍾離域本來不想隱瞞自己的親哥哥,可最後還是這樣說了。因為鍾離域認為,那個殺手真的死了,現在活著的已經是另外一個女人而已,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人。
「域……」鍾離桪還要再說什麼,卻猛地一下停住,向門口看去。鍾離域也聽到了有腳步響向著鍾離桪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哥這麼說了,我就命人把這對珍珠拿去,找能工巧匠連夜趕製出一對耳環來。」
鍾離域的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內侍又尖又細的聲音:「謹王,太子殿下有請。」
「嗯,來了。」鍾離域應了一聲,伸手扶著鍾離桪躺下,又在幫他將被子蓋好,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之後,才轉身出門。那個之前等候在外面的內侍已經來到了門口,那幾個剛剛過來收拾的侍女和內侍也正在門口垂手站著。
「好好伺候著,入冬了,哥的傷又會疼。」向著那四個侍女和內侍吩咐一句,鍾離域就走了出來,再次穿過那條高牆的通道來到宮門口,這次是向東走,東邊邊是太子的朝祥宮。
朝祥宮的氣勢和靜心築完全不同,宏偉中盡顯霸氣,就連廊角、屋簷上爬伏的獸頭都是猙獰的,張牙舞爪的好似要吃人一般。而且宮門前是高高的二十幾級台階,未走進朝祥宮之前,來到這台階之下就會有一種壓迫感。
鍾離域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一步步走上了台階,門前一排十二名侍女左右排開,見到鍾離域過來,都齊齊的跪了下去,最靠近門口的兩個跪著打開了殿門,然後又爬伏到地上,柔聲的向裡面說了一聲:「謹王到了。」
已經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鍾離域眼睛都沒有斜一下跪在地上的宮女,逕直來到了殿門前,只是殿門開著,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微微皺眉。
朝祥殿的大門開著,裡面飄出了一股淫/靡的濃香,那香味與之前靜心築的花香不同,濃艷無比又帶著魅惑,好像要將人都拉進那非非之地,凌亂一番似的。而從敞開的殿門向裡,透過一層似有若無的紗簾,又能夠看到裡面的靡靡春色。所以鍾離域只是站在門口,卻沒進去。
「五弟,進宮來就只想著老二,不記得我這個大哥嗎?」裡面一個洪鐘似的聲音傳來,而伴著這響亮的聲音的還有女子的呻吟和喘息之聲,雖然極輕,卻妖裊纏人,聽了會讓人心神一亂。
「域是怕大哥太忙了,所以不敢過來打擾。」鍾離域臉上帶笑,笑容極柔,美艷無方,眼角眉梢都是絲絲的風情嫵媚之態,那些爬在地上的宮女有偷偷抬眼的,正好看到了鍾離域這一笑,頓時都好像失了魂一般。
「哈哈,大哥現在也是忙,五弟不進來學習一下嗎?」太子殿下剛說完,就有兩名宮女起身過去,將正殿的簾子挑了起來,用黃金的簾鉤掛好了。裡面的滿室春色頓時就宣洩出來。
那張幾乎佔了半個寢殿的大床上,幾個蛇精般妖嬈美艷的女子正在一個魁梧的男人身邊圍繞著,雪白的身體只有薄紗遮掩,卻是似有若無更引入遐想,各個都扭動身姿,極盡魅惑之功。而男子則是仰躺在大床的中央,一身強健糾結的肌肉顯示著無盡的力量和慾望,一雙大手正將一個女子緊緊的按在身上,扶著腰肢上下的運動著。
這樣引入血脈賁張的一幕,落在鍾離域眼裡卻沒有引他半點的動容,依舊是站在門口,連大氣都沒有喘一下。
「五弟啊,你還是那麼無趣。」太子說完,大手用力的一揮,將身邊的幾個女子,連同坐在他腰胯間的女子都一併揮開了,也不穿衣、也沒有遮掩的就起身向著鍾離域走來。一直來到門口,站在鍾離域面前,低頭看著鍾離域那張俊美絕倫的臉。
「大哥小心受涼。」鍾離域抬起眼,看向了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的太子殿下,語氣裡倒是真正的關切著。
「不妨,大哥我身子壯,夜御五女,白天還是神清氣爽的。不像是五弟,怎麼也是二十有二了,卻一個女人都不要呢?是沒有心儀的女人,捨不得你那矜貴的種子,還是根本就灑不出種來?」太子殿下說完,竟然伸出熊掌般長滿了黑毛的大手,鉗住了鍾離域尖尖的下巴,把他那張俊美的臉蛋更仔細的看著。那眼神,竟然赤/裸/裸的帶著慾望,像是在看一個美人一樣,更好像是要將這個美人剝/光了/衣/服,唐突一番。
「大哥的手勁兒太大了。」鍾離域微微側頭,卻躲不掉太子殿下的鉗制,感覺下頜都要被捏碎一樣的疼,勉強的忍著疼說了一句,竟然紅了眼圈。
「哎呀呀,好一副美人落淚啊!五弟這身子骨看著倒是也精壯,怎麼就不肯習武呢?若是修習些內功,大哥我這一下可抓不到你了。」太子殿下說完,又在鍾離域的下巴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才將手放開,而鍾離域那細嫩雪白的皮膚上已經留下了兩個青紫的指印。看著自己下手就在鍾離域那張堪稱完美的臉上留下這麼個印記,太子殿下才滿意的一笑,轉身又走回到那張大床,再次躺了下來,伸手拉過了一名還跪在床上等候的女子……
「域,告退。」看著那劇烈晃動的床幔,鍾離域低垂下眼,隱去了眼底的一抹冰寒,輕聲的告退了。從那高高的台階上下來,鍾離域大步的直奔宮門,這次上了馬車,則是讓人將四面的車簾全部放了下來。
坐在馬車之內的鍾離域狠狠的咬著牙,伸手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下巴。他若是不讓人放簾子下來,頂著這麼個帶著淤痕的下巴招搖過市嗎!
第二日便是國母聖誕,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綵燈、彩綢,往來的百姓也都是一身簇新的衣服,更有店舖門前都擺出了盛開的萬壽菊。而一早上開始就有宮樂齊鳴,那絲竹之音直從皇宮之中傳出,把整個京城都渲染的如仙都神境一般。
午時剛過,皇城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對禁衛軍分兩排從裡面跑了出來,前後都拉著一條明黃色的綢子,用包了紅紙的長竹竿挑著,將拱門正面的路用黃綢圍了起來。另有一隊禁衛軍手持著盾牌和長矛,擋住前後的街口,讓行人避讓,雖然氣氛緊張,卻秩序井然,不虧是訓練有素的皇室禁衛。
隨即,從宮門裡由十二匹黃驃馬拉著一輛鳳輦出來。那鳳輦有一人多高,全部由黃金鑄成雕刻著鳳耀天祥的圖案;上面有紅寶石鑲嵌的華蓋,墜著黃金絲絛並七彩流蘇;華蓋分八角,每一角都墜著一個黃金鐘,白玉的鍾芯,隨車一動便是清脆的金玉之聲;鳳輦內更是用紅色錦緞包面,金線團繡著富貴牡丹,顯示著無比的尊貴。
雖然鳳輦上有珍珠簾子擋著,看不真切裡面人的容貌,但那一身明黃色的鳳翔朝服卻顯示著車上人的身份,正是天啟國的國母——瑞皇后。高坐在鳳輦上,俯視著街上倒地跪拜的百姓們,瑞皇后的臉上浮現著慈祥高貴的笑容。素白的玉手從珍珠簾中伸出,輕輕一拂,那是皇后娘娘愛民體恤百姓,要百姓不必行此大禮了。
「國母千歲,萬民之福!福壽安康,萬民所願。」人群中有人高聲祝辭,馬上有百姓齊聲附和著,頓時祝福聲響成一片,熱鬧而莊重非凡。
華貴的鳳輦圍著京城繞行一周之後,緩緩出城,照例是去聖祖陵祭天、祭祖,再回來時候已經是彩霞滿天。前行的宮女從進城開始,一路將夾著銅錢的鮮花從花籃中分撒出來,直至從回宮門。宮門大開,禁衛軍將宮門嚴守起來,鳳輦停止宮門,有內侍將黃金踏板推至鳳輦前,皇后娘娘才從鳳輦上下來。
瑞皇后今日壽誕是整四十七歲,雖然已是半老,但容顏不老,仍然猶如三十歲左右一般,雍容華貴不說,長的也是絕美的:眉眼如畫、雙目含情,端莊溫婉、儀態萬千;從中間那條鋪著紅毯,撒滿鮮花的路上走過去,一直走上中央正殿的台階兩邊的紅衣鞭炮才點燃起來「辟辟啪啪」的震天徹地的響起。
天啟國的皇帝名諱乾啟,國號瀛盛,時年五十有二了,雖然是盛世的皇帝,但也是戎馬出身,所以長得高大魁梧,一臉的英氣,雖然年長卻不見老邁,而且眼神犀利如刀、精光如炬,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加身,更顯出天子榮威。
見瑞皇后從台階走上來,瀛盛帝從龍椅上起身,下了玉階伸手相扶,向著皇后微微一笑,倒是頗有夫妻恩愛的勢頭。待皇上、皇后坐定,文武百官都穿著嶄新的朝服一一上前,磕頭祝賀並獻上賀禮,瀛盛帝不語,全有皇后娘娘應承下來,並將禮物一一收下了。
「太子殿下駕到!」內侍高聲的通稟後,太子鍾離釧大步的從下面走了上來。
「兒臣見過父皇,問母后金安。祝母后福澤如海,千壽安康。」太子殿下說完,恭敬的跪下叩拜,瑞皇后滿臉的笑意從鳳椅上起身,滿心歡喜的過去,雙手將自己的兒子扶了起來。
「釧,你倒是有心,把母后的生辰操辦的如此熱鬧,只是我和你父皇卻怕百姓受累啊。」瑞皇后嘴上雖然有些怪罪,可那臉上的笑容就顯出了不盡的喜悅。
「兒臣也不只是要母后開心,更是希望父皇開心。父皇終日操勞國事,內有叛臣餘孽,外有藍桐國虎視眈眈,正好可以借母后壽誕,開心一下。所以兒臣就自作主張,將這次壽誕操持了的熱鬧些。」太子殿下說完,又跪了下來,倒像是虛心的在等著皇上責罰似的。
「釧,你怎麼好端端的卻要說這個,你父皇不怪罪,母后倒是要怪罪了。」瑞皇后轉頭看了一眼雖然端坐卻面無表情的瀛盛帝,瀛盛帝這才開口:「釧也是一番好意,一片孝心,今天雖然是過分的鋪張了,但卻也隆重。你是天啟國的國母,當受此敬仰。現在就罰釧獻上壽禮,若是真的用了心思的,討的你母后滿意,朕就不予怪罪了。要是你只圖的金銀富貴,無非就是用銀子買來的東西,朕就要罰。」
「是,兒臣自然要費些心思的。」太子殿下說完,就有宮女從門外捧了一個紅木螺鈿的盒子進來,盒子有一尺見方,看看著卻不重,因為那個宮女雖然雙手捧著,卻步子輕快,不見絲毫的怠慢,到了玉階前,那宮女跪下叩首,將手裡的盒子高舉過頭頂。
「母后請看。」太子殿下將那盒蓋打開,頓時又柔和的寶光瑞彩從盒子裡映射出來,太子雙手伸入盒子,捧出了一件像是衣服的東西。只是那衣服輕如煙霧、薄如蟬翼,銀白色中夾著點點的金色,雖不耀眼,卻散發著柔和的螢光。
「這是?」瀛盛帝和瑞皇后對視了一眼,倒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材料做成的了。
「回稟父皇、母后,這是一件蠶絲寶衣。是用玉蠶絲夾著雪山金蓮的蓮蕊織就的,貼身穿著可以有冬暖夏涼之功效,而且令肌膚生香,玉體不老,更可以祛毒辟邪,保母后福體安康。」太子殿下說完,不只是皇上和皇后點頭笑了,就連兩旁祝壽的百官都是頻頻點頭。
那玉蠶絲聽說就是奇寶,一根便已是難得,太子殿下卻可以將玉蠶絲織就成一件衣服;而這雪山金蓮更是只有耳聞,卻不曾見的,如今居然把蓮蕊拿來織在衣服裡,可見這件衣服還真是世間罕見的寶中之寶了。
「好了,釧兒有心了。」皇上點頭微笑,皇后更是歡喜,顯然對這份壽禮是滿意的。
「兒臣還有好東西送上呢,不過,這個要待會兒壽宴開始了才可以獻上。」太子殿下也是得意的一笑,又賣了個關子出來。皇上一聽,倒是也忍不住稀奇,看了皇后一眼,才說道:「既然如此,也不必拘於俗裡客套,倒不如萬民同樂,壽宴開始吧。」
「是。」有內侍忙去宣旨,讓之前準備好的鼓樂齊鳴,更有宮人、內侍將下面的宴席送上,這壽宴是準備開始了。而那些品級低的官員則沒有資格參加壽宴,陸續的叩頭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正二品以上的官員落座,這也算是皇室的恩典,極大的殊榮了。
「皇上,三皇子和四皇上都送了壽禮過來,祝賀皇后娘娘壽誕。」在宮人排擺壽宴的當口,丞相站起身來,命人將兩位皇子的壽禮捧了上來。
三皇子駐守邊關,送的是一株彩色珊瑚,那珊瑚有一人多高,一株珊瑚上竟然有白、紅、金、粉四種顏色,上面有各式的寶石點綴,華麗異常。
四皇子多年前變已經出使藍桐國,而近年來天啟國和藍桐國的間隙更大,那位四皇子雖然說是出使,倒不如說是做了質子更恰當,所以送的禮物也實在有限,只是十二件精工雕刻的象牙生肖擺件。
皇上和皇后都讚了,馬上叫人擬下聖旨表示滿意,更有安撫之意,一切都忙完了,宴席也已經擺好了。這時候,皇后卻似是才想起的問了一句:「怎麼單單沒見桪和域呢?」
都知道二皇子鍾離桪和五皇子鍾離域是皇后娘娘當作親子一般帶大的,如今其他幾個皇子都送上了禮物,卻唯獨沒見這兩位的壽禮;別說壽禮,怎麼就連祝辭都沒見一句,人卻也不見蹤影呢。但幾位大臣卻都互相對視一眼,不敢做聲了。這畢竟是皇上家裡的事情,而且有幾位老臣也知道二皇子多年前受重傷的事情,卻不瞭解內情,只知道二皇子身子虛弱,能活到現在全靠藥物維持;而五皇子更是性子清冷、特立獨行,知道的人更不多了。
而只有太子殿下坐在上首位,說了一聲:「兒臣已經一早就去叫老二過來了,估計是腿腳不便,走的慢。」
「二皇子到。」也恰好是皇后剛剛問完,就有內侍高聲通稟著,隨即就有四人抬著的一架竹椅直到了大殿外的玉階前,一身寶藍色朝服的鍾離桪從竹椅上下來,由一名內侍扶著,一步步的走了上來。
「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兒臣身子不適,來的晚了,望母后不要怪罪。」鍾離桪說完,就要跪下磕頭,倒是皇后娘娘心疼,趕緊起身過來拉住了,柔聲的說道:「桪兒的傷又發作了嗎?疼的厲害就不用來了,母后不會怪你。」
「母后壽誕,兒臣念著母后的養育之恩,又豈能不來呢。兒臣無用,出不得宮,尋不到奇寶,昨天得了兩顆珍珠,命人連夜打造了一對耳環,算是給母后祝壽吧。」鍾離桪說完,從衣袖裡掏出個白銀精工打造的小盒子來,雙手捧到了瑞皇后的面前。
皇后娘娘忙伸手親自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滿臉帶笑,伸手將盒子遞給近身的侍女說道:「桪兒的一片心意,這金珠也實在難得,母后心中喜歡,馬上就要戴上。」那侍女忙從盒子裡拿出一對赤金打造的鳳銜珠的耳墜,將皇后娘娘原來的那一對黃金耳環摘了,換上了鍾離桪送的這對兒。
眾人見皇后娘娘如此開心,也正在對二皇子的禮物誇讚著,就聽到清冷低沉的一個聲音傳來:「兒臣祝母后壽誕,來遲了,望母后不要見怪。」接著,就是一抹大紅的身影快步從殿門走了進來。
一襲紅衣更顯妖孽,一張俊臉堪比天人,鍾離域腳下的步子邁的輕快,卻略顯漂浮,猶如一朵耀眼美艷的紅雲飄了進來,站在大殿正中,和那位絕美芳華、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二皇子鍾離桪站在了一起。
一藍一紅,一美一艷。讓大殿裡的幾位重臣都暗自倒吸了口氣:平時都知道這兩位皇子不似凡人,現今一見,都驚為天人了。
「域兒,你可來遲了,怎麼比桪兒還晚呢。」皇后娘娘也笑,又上前拍了拍鍾離域的肩膀,沒有怪罪,到慈愛。
「不瞞母后,昨日域兒進宮和哥哥商議了母后壽禮的事情,哥哥就說得了金珠要給母后做成耳環,兒臣多日前也正好尋到了一棵珍珠,就想著和哥哥的壽禮湊在一起成一套,給母后做成了一件頸飾。只是工匠手拙,剛剛才做好,域兒兩手空空的不敢進來,所以一直在偏殿等著,拿到了東西才過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了皇后慈愛,鍾離域的話竟然比平時多了些,解釋完了,才從後面的內侍手裡接過了一個捧盤,上面用紅綢蓋著。
「東西是做好了,還沒有時間打造盒子,所以就這樣給母后送來了,也是兒臣的一番心意。」說完,鍾離域將那塊紅綢掀開來,頓時紅光一閃,燦爛美麗。那捧盤裡面的是一條黃金打造的項鏈,依然是鳳銜珠的圖案,正好和鍾離桪的那對耳環相稱。
唯一不同的是,這隻鳳凰口中銜的竟然是一顆紅色的珍珠,那珍珠也是龍眼大小,卻紅如血色,卻不是渾圓的,而是呈水滴狀;乍一看去,竟然像是一滴鳳口中滴出的血來。但那珍珠又霞彩萬千,說不出的耀眼華麗,又是難得的寶物了。這壽禮只能說是奇寶,卻又著實有些怪異了。
「好,域兒這禮物母后也喜歡,你兄弟二人都是母后的心頭血啊。」瑞皇后這句話說的倒是極好的,即沒有怪鍾離域這禮物送的偏了,更顯得她的慈愛之心。之後又忙拉著鍾離桪和鍾離域落座,皇上就一直坐著,看著下面坐的三個皇子,不曾說話。
「母后,兒臣的第二件壽禮要送上了,雖不名貴,卻是一番心意。」太子殿下自從鍾離桪進殿開始,臉色也半陰半沉著,剛剛鍾離域送的那份禮物,更是讓太子殿下的臉色黑了幾分。但又不便發作,只是大聲的拉開了話題。
有宮女已經聽了吩咐,捧著一個紅漆的托盤上來,一邊放著一個蓋碗,一邊放著一個紅木彩漆的匣子,逕直捧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將那只蓋碗放在了皇宮娘娘面前的桌上。
「黑雲朵!」皇后娘娘伸手將那蓋碗的蓋子揭開了,裡面是泡發好的木耳,用海參相佐熬成的羹湯,香氣撲鼻。
「是啊,這黑雲朵雖然也不是稀奇之物,但兒臣卻顧念母后的鳳體,所以到處尋覓出來這一匣,讓母后得容顏永駐。」太子殿下說完,那個捧著托盤跪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宮女又將那只彩漆的匣子打開,原來裡面竟然滿滿的都是「黑雲朵」。而這黑雲朵雖然有價,卻無貨;縱使是皇宮的藥局也只是幾兩的存貨而已,這整整的一匣子下來起碼有二斤之多,也著實難得了。
「哈哈,釧兒為你母后著實費心了。」這時候,瀛盛帝才開口讚了一句。
「兒臣還有第三樣壽禮送上。這第三件卻是尋常的東西了,只是現在這個季節任誰也尋不到了,也是兒臣的一個心意吧。」太子殿下說完,外面有內侍抬著一個竹筐上來,上面還用紅布蓋著,雖然神秘,但那竹筐倒是顯的過於平常了。
「這是……」皇后娘娘不解,看著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這次卻是親自起身,走到竹筐前,將紅布掀開來,眾人一看,都是驚歎了一聲。
原來那竹筐裡竟然是滿滿的一筐西瓜!個個都是翠綠的瓜皮,深綠色的紋理,光亮渾圓,透著一股子清爽勁兒。雖然這西瓜果然是常見的,平時就連宮宴的時候都不會擺上來,但現在卻已經入冬了,怎麼還有西瓜?還是這樣新鮮的。
「這西瓜可是兒臣快馬加鞭的從千里之外的一個叫桃花鎮的小地方運來的,一路坎坷難行倒不必說了,單是這冬月裡的西瓜就是一奇。雖然想要送去後宮給母后獨享,但又想著讓眾位大臣都嘗嘗鮮,也感受一下父皇、母后的恩典,若是沒有母后的福澤,又怎麼能在此時有此奇品呢。」
太子殿下說完,手一揮,內侍就將西瓜抬到了後面,過不多時,就捧著幾個大托盤上來,裡面都是切好了的西瓜。薄皮、紅壤,透著一股子清爽的甜香撲鼻而來。而這尋常的水果,又因為這樣特別反常的時令擺上了壽宴,倒是讓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都相形失色了。幾位重臣將西瓜拿起來吃著,都不禁侃侃稱奇、嘖嘖讚歎著。
鍾離域和鍾離桪並肩坐在一起,鍾離桪體弱,看著那西瓜稀奇,卻也只是淺嘗一口,讚了聲:「好甜。」而鍾離域卻是看著面前的那塊西瓜發起呆來,思緒不住的飄遠,想起了之前自己吃過的最甜美的一個西瓜來。
「域,怎麼了?」看著身邊只是呆愣卻久久未動的鍾離域,鍾離桪怕他失態露出什麼端疑,忙用手肘捅了一下鍾離域,這才讓鍾離域回神,拿起西瓜也咬了一小口。
本來以為也不過就是普通的東西,也就是靠了什麼特別的法子晚收了幾日而已,鍾離域本來對這西瓜倒是不抱著什麼好印象。但入口甜脆,爽口味美,好像是一絲柔情蜜意直衝心田一般,讓鍾離域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細細的品味起來。
那獨特的甜好味道,讓鍾離域再次有了片刻的失神,卻隨即心都慌了起來。猛的抬起一雙修長的鳳眸,看向了對面而坐、滿臉得意的太子殿下鍾離釧,狀似平靜的問道:「剛剛大哥說的,這西瓜是從哪裡來的?」
「桃花鎮!」太子殿下的口氣分外重了幾分,一雙虎目緊緊盯著鍾離域的鳳眸,別有深意的一笑。
「呵呵,大哥真是有心了。」鍾離域也是淡然的一笑,隨即又低下頭吃著西瓜,只是這次再吃,卻是心中五味雜陳,就連那本來甘甜的西瓜都沒有了原本的好味道了。
直到宮宴結束,鍾離域也未再發一言;而鍾離桪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宮宴一散就坐上竹椅,讓人抬著往自己的靜心築去了。鍾離域也趕緊追了上來,打算親自送鍾離桪回去。
到了靜心築門口,鍾離桪沒有讓人直接抬著竹椅進門,而是在花園的門前就下來,和鍾離域並肩走進了花園。站在滿園的奇花之中,鍾離桪才說道:「域,你知道我為什麼偏愛這些馥郁的花朵嗎?」不錯,鍾離桪的花園之中,那些奇花不但開的美艷,更是每一株都帶著醉人的芬芳,讓人置身其中,就好像進入了迷幻的夢境一般。
「是因為母妃愛這花吧。」鍾離域一手扶著鍾離桪,一邊看向了那些花,心中清冷一片。他們的母妃容妃過世的時候,鍾離域才不滿三歲,鍾離桪也剛剛七歲,如今已經過了二十年,對於母妃的印象確實模糊了。
「是啊,而且母妃容顏之美,比這些花朵更盛,更是得父皇專寵多年。我將這靜心築佈置的和母妃生前的寢宮相似,也無非就是多些懷念而已。只可惜母妃過世之後,父皇也性情大變,或許是怕觸景生情吧,都從未來過這靜心築。」
鍾離域點點頭,這個他是知道的。鍾離桪內院的那扇瑪瑙屏風,原來就是母妃的心愛之物,想必鍾離桪將那扇屏風一直擺在門口,也是希望父皇有一天過來,可以憶起母妃,卻不想父皇真的好想變了個人,不但專寵皇后,就連哥哥十五年前身受重傷都沒有來這裡看過,更別提舊念起容妃娘娘了。
「域,最是無情帝王家,母妃得父皇容寵多年,一旦生死離別,父皇都不念舊了,你剛剛那般失魂落魄的表情又從何來?」鍾離桪話鋒一轉,其實他拉鍾離域來這裡賞花觸景,就是因為剛剛從鍾離域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情。他雖然不知道鍾離域最近是怎麼了,但兄弟連心,再聯想起昨天鐘離域也是這樣一番忘情的樣子,聰明如他,又怎麼能猜不出端疑呢。
「哥,我還有事,要離開幾日。若是父皇、母后問起,你就說是給你找藥去了。」鍾離域的瞳眸深處,猛地顯出一抹精光來,思尋著今天太子殿下的態度,再想起昨日的情景,不由得心中狠狠一顫。難得是自己操之過急,將她陷於險境了?心中的牽掛再難平復,鍾離域沒等到鍾離桪應承下來,就轉身大步的向外走去。
「域!」鍾離桪一直扶著鍾離域手臂的手一空,心頭也是一沉。看著鍾離域堅毅修長的背影,心中有擔心也有惶恐。
二十年前,母妃死的蹊蹺,但自己和域都還小;十五年前,自己突然遭人毒手,週身關節都被釘入了蝕骨釘,痛不欲生、險些喪命;而七年前,鍾離域漸漸長大才查悉一些端疑,一步步布下迷局,就是希望能夠把對他們母子下毒手的幕後之人找出來;可如今,鍾離域突然的反常舉動,豈不是將他自己都拉入險境嘛。
「唉……域,你要小心啊。」雖然明知道鍾離域已經走的遠了,鍾離桪還是忍不住要輕聲的交代一句。
鍾離域從宮門出來,上了馬車,直奔自己的謹王府。因為夜色晚了,車伕被鍾離域催促著一路飛奔,到了王府門前車還沒有停穩,鍾離域已經掀開車簾自己跳了下來,快步的向後面走去。沒有鍾離域的吩咐,一過腰門就無人隨侍了,鍾離域才喚出了一直隱於暗處的夜。
「主子。」
「隨我走,同時傳信回風情樓,叫一樓的高手往小溪村去,我怕……」鍾離一邊扯開身上大紅色的朝服,從衣櫃裡拉出了便服換上,口氣微微一頓,才繼續說道:「太子殿下的暗示不無道理,我怕地剎已經找到她了。」
「是。」夜是鍾離域的影衛,一直暗中跟隨,所以宮宴之上,太子殿下加重說出的「桃花鎮」三個字,夜也聽到了。而主子口中說的她,夜也很清楚是誰了。
「主子,消息已經發出了,主子是要連夜動身嗎?」夜發出消息再回來,看鍾離域已經換好了衣服出門,也忙跟在身後。
「是,但要明著回去。計劃還未周詳,還不能讓她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能讓另一邊有所察覺。」鍾離域說完,高聲叫來了總管,吩咐道:「備馬,本王要去給靜王尋找醫治骨痛的靈藥。叫人帶著本王的衣服、行李,快馬加急先往西北桃花鎮方向而去。並叫當地的府衙預備三千鐵騎,等本王調配,這是本王的令牌。」
「是。」總管應了一聲,接過令牌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有幾個近身的侍衛帶著兩個嬤嬤去鍾離域的寢室收拾東西,有官服也有便服,抓緊收拾好了,就依照吩咐連同帶著令牌的侍衛一起上馬,先一步飛奔而去了。
「主子?」看著已經遠去的馬匹,夜轉頭看向了鍾離域。
「走吧。」鍾離域也跨上馬,修長的雙腿狠狠的一夾馬腹,飛奔而去。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和夜從那條捷徑回去,不但路途近、時間短,而且從那裡回去,他是她的阿丑。可現在不行,還不到時候只能忍耐;但又難以抑制對她的思念和擔心,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她的身邊去。
雖然再站在她面前的會是另一個人,也不知道她那倔強執拗的性子會不會和自己回來,但鍾離域已經顧不得許多了,恨不得馬上就將她囚在懷裡,讓那一絲一毫的凶險都不能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