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離域和夜的快馬馳出城的同時,在皇城裡的深宮一隅,一個黑影在一叢桂花樹下來回的踱步,消瘦的身形在月色下更如刀削的一般;而月光穿過樹上茂密的枝葉,斜斜的照下來,將那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長;隨著他的腳步移動讓那影子更猶如鬼魅般在黑夜中晃動。隨著一陣輕而急的腳步聲響起,那人猛的轉到樹後,用樹幹將身形掩住,警惕的向外看著。
直到那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把手裡用黑布罩住的宮燈向左晃了兩下,再向右畫了一圈之後,才從桂花樹下走了出來,向著那個後來的人影走去。
「怎麼才來?」先前的高瘦身形快步來到近處,對著那後來的矮了許多的人說道。
「我宮裡人多,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來來回回的總不斷人、不得自由,怎麼就能脫的開身呢。」後來說話的矮個兒明顯是個女聲,聲音雖然故意壓的低了,但還是帶著點驕橫的味道。
「來了就好,每月才見一面,也不計較那麼多了。」高瘦的黑影說完,上前一步將那女子摟進了懷裡,向地上壓去。那女子輕吟了一聲,似是要掙扎,卻把提在手裡的宮燈掉在了地上,燈火一閃隨即熄滅了,只剩下月影照射下扭著摟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做什麼那麼著急,先說話不行嗎?」女子明顯被弄的喘/息不止,卻還是勉強開口,才說了一句,就感到下/身/猛的一/脹,原來是那男子已經掀/開了裙/子,不管不顧的/挺/身/進/入了。
「說吧,我聽著。」男子說話聲音暗啞晦澀,還帶著大口的氣/喘之聲,身/子也是不/停的/擺/動著,惹的那女子只有咬牙承受的份,卻再無法開口說出一個字了。
良久之後,伴隨一聲壓抑似的嘶吼,男子才停了下來,還爬/伏/在女/子身上氣/喘,卻開口問道:「釧做事還好嗎?我見今天外面分外熱鬧。」
「怎麼現在才想起問你兒子,他若不好,怎麼做這天啟國的江山?」女子說著,坐起身來,一邊整理的著衣服,一邊回答著:「就是行事魯莽,太過自負了,今天還把之前的亂事重提,說什麼內有叛臣餘孽;還暗示鍾離域,他已經找到了海剎。」
「哈哈,他若是知道,他自己都是餘孽的孽種,卻不知道做何感想了。」男子陰冷的一笑,又將大手伸出來,橫過女子的腰際,將她再次拉進了懷裡,不容分說的又親熱了一番,直到那女子連聲求饒了也不停止,只是盡力的/弄/著。
「行了,我要回去了,地牢裡那個你看緊了,若是真的有了閃失,只怕你我都難以活命了。」直到那男子/盡/興,女子才堪堪的從地上起身,整理衣裙的時候卻發現裙擺上全是濕/黏的穢/物,抖了兩下也不見乾淨,乾脆伸手一扯,將那裡面套裙的裙擺撕了下來,丟在了草地之上。
「哈哈,堂堂天啟的國母,端莊賢淑、儀態萬千,卻又有誰知道卻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更是害死親妹妹,背叛了皇上夫君,與叛賊私通的淫婦呢。」男子說著也站起身來,把褲子提好卻又不忘在那女子的臉上摸了兩下。
「你還說。若不是因為有了釧兒,我倒是想同他好好過日子了,只是我這肚子不爭氣,說有就有了,才迫不得已行此險招。何況,你也算是天啟國的正統,釧兒的血脈也是皇家,我又沒偏到外人那裡。」女子說完,又將髮髻攏好,再次整好了衣裙,轉身就要走,卻被男子再次拉住了,似真似假的問著:「你就這麼急著走?是不是想念宮裡那個皇帝了?」
「我想他?是啊,想的緊呢。」女子這次似乎有些惱了,伸手甩開了男子的手,轉身就走。男子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同榻而居二十年,我又怎麼知道你和他是不是早已苟且在一起了。」
女子的身形一頓,但卻沒有停下,而是立刻就加快了腳步,消失在男子的視線之中了。
月光下,男子露出了一雙陰冷冰寒的眼睛,看著女子消失的方向冷冷一笑,隨即又看到了地上留下的那截裙擺,伸手將裙擺撿起來,又用腳尖將草皮撥弄一下,掩住了之前的凌亂,才轉入樹叢中不見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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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個叫地剎的人走了之後,海願和曦倒是過了幾天平靜安樂的日子,沒幾天曦肩頭的傷好了很多,加上國母壽誕的舉國歡慶,海願還強拉著曦在壽誕那天去了趟桃花鎮,買了幾件衣服回來。雖然曦還是不習慣立於人群之中,但海願卻樂得有個人陪著,每天仍舊是睡到自然醒,起來做飯收拾屋子,然後又去找李嫂子商量著種蘑菇和木耳的事情。
「這木屑要鋸的碎一些,布袋也不用縫的太精細了,反正只能用一次,要是費時間在這上頭反而浪費了,還有就是水不要澆的太勤了。」畢竟感覺自己精力有限,所以海願把自己試驗的結果教給了李嫂子,然後再由她去招呼其他願意跟著種的村民,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來找她。
而這期間,曦大多時候都是獨自待著西邊的那間小屋裡,偶爾出來給海願倒上一杯水,讓她歇歇,李嫂子問起來,海願就說是自己遠方的表妹,知道自己有孕了,過來陪伴的。李嫂子只是見曦不愛說話,長的卻很好看,又是個姑娘家,誇讚了幾句,也就信了。
倒是曦越來越不自在起來。之前曦隱身在暗處,也是這樣每天看著海願獨自忙活,又打掃、又做飯,而且還會經常打水澆後面的菜園;但現在比之前又不同了,曦是站在明處,眼睜睜的看著海願一個人忙裡忙外的,她卻只有看的份兒,根本就幫不上忙,加上連飯菜都是海願做好了擺上桌的,曦就更感覺不自在了。
「我洗碗吧。」又吃過午飯,曦終於坐不住了,也沒法再繼續這樣飯來張口的日子,曦終於決定試著學習做一點事情,畢竟自己也是女人,但和海願比起來,真是比廢人還不如了。
「哈欠,好吧,你去洗碗,我去裡面縫衣服了。」海願拍拍小嘴,打了個哈欠。感覺現在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其他的就提不起精神了;但還有那些種蘑菇、木耳的技術要教導,還要忙著給寶寶縫製一些小衣服,所以就只能強挺著不睡,打算忙到晚上早睡就好了。
海願才走進裡間坐下來,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衣服,廚房傳來了「啪」的一聲響,海願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本來想要過去廚房看看的,但一想到曦畢竟是第一次做家務,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就忍著沒動,是怕自己去了,曦會感覺窘。
「嘩啦」這次的響聲更大了,而且是稀里嘩啦的響成了一片,海願才坐不住了,放下了手裡的針線,起身往廚房走去。
「呃」海願驚的站在那裡,額頭垂下了幾條黑線。那間廚房入眼的就是一片狼藉,碗碟都碎成了一堆,一片片露著白森森的利茬,彰顯著剛才情況的慘烈。曦的手裡還拿著一隻完好的碗,但是面前洗碗的水盆已經打翻了,水灑濕了曦腳上的鞋襪,而且曦也是看著面前的這一堆碎瓷片,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抬頭看到海願來了,就好像見到了救兵一樣,忙放下了手裡的碗,向海願跑了過來。
「小心!」海願看著曦放下手裡的碗,然後躍過那對可憐的碗碟碎片往自己這邊過來了,一個無奈的苦笑之後,驚叫著囑咐了一聲,曦已經躍到了海願的身邊,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著頭說了一句:「我沒事。」
「喀嚓」一聲響,海願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角,無奈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沒事,我是叫你小心我那只劫後餘生的碗啊!現在好了,它也光榮犧牲了。」
聽到海願的話,曦才猛地驚醒過來,轉頭看看自己剛剛匆忙放下那只碗的地方,發現已經空了,而在那堆碎瓷的最上面,明顯又多了幾片,而且還是剛剛掉上去、還在微微晃動的幾片碗的殘骸。
「行了,今天晚上可以來頓手抓飯。這些碗也是盡忠職守、團結一致的典範了,見同伴都犧牲了,那一個也不肯獨活於世,現在全軍覆沒倒是件幸事了。收拾了它們的屍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海願給了曦一個最恰當的寬慰之後,把放在牆角的笤帚拿過來塞到了曦的手裡,然後鼓勵了一句:「這個你行的,我相信你。」是啊,全是碎片了,再摔還能有啥花樣呢。
曦的嘴角也抽了抽,然後低頭把那些碎瓷片掃成一堆,拿過小簸萁收拾起來,就出門去倒。只是,曦才邁進院子,眉頭就皺了起來,抬眼向著村口的方向看去,除了可以看到遠處張揚起來的塵土,還有馬蹄聲傳來。
「主子,快走。」曦一下扔了手裡的笤帚和簸萁,快步的進屋拉著海願就往外走,只是才到院門口,那馬蹄聲已經響成了一片,「隆隆」響的好像腳下的地面都顫了起來。
「曦,怎麼了?」海願也向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不明原因的問著。她不知道來了馬隊曦怎麼就慌了。
「那是鐵騎的馬蹄聲,是官府來的人。」曦還記得地剎來的那天說那幾句話,尤其裡面提到過「殿下」兩個字,她是怕這官府的鐵騎專門衝著海願來的,所以才想帶她離開。曦一邊說著就去拉院門,只是手才搭上門閂,眼前就是銀光一閃,有什麼東西在曦的手背掃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曦低頭看手背上已經有了細如髮絲的一條血痕。
而曦敏銳的順著那銀光發出的方向掃了一眼之後,心中已然有了瞭解,放開了拉著門閂的手,另一邊也放開了海願,看了她一眼之後,忽地閃身往後院的暗影處奔去,海願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曦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就如她之前那樣,不知道隱到了哪裡。
「曦?」驚疑的叫了一聲,海願不相信曦是臨陣脫逃了,估計著她是不想要在人前現身,看了一眼村口已經衝進來的一大隊人馬,海願皺了皺眉,轉身就要回屋裡去了。那天地剎的話她也記得,也能夠知道曦說的「是官府來的人」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想深究,該來的總是要來,何況現在只是來了一隊人馬而已,並沒有就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當海願的前腳才邁進門檻的時候,院門被「嘩啦」一聲踢開了,海願轉身就看到是一匹花彪馬前蹄直立起來將自己的院門踢的四分五裂,但因為馬身高大、而門框相對來說窄小,所以那馬才沒有直接衝進院子,只是踏著四蹄在院外徘徊著。
而與此同時,幾乎整個村子各家各戶的門都被馬踢開來,海願看左右的鄰居都聽到聲音跑了出來,見到這樣的陣勢都嚇了一跳,甚至已經能夠聽到小壯被嚇哭的聲音和李嫂子高聲的咒罵著。
「村裡的人都出來,不然要放火了。」馬隊中有人高聲的喊話,而整個村裡此時雞飛狗跳的聲音和一陣陣馬蹄踢門聲也不絕於耳,讓海願開始以為曦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來的不是官府的鐵騎,倒像是一群暴力的馬賊了。
但是,當海願從院子裡走出來的時候才看到,那群人都是清一色的青布衣衫打底,外面套上了用鐵葉子穿成的甲冑,而且都帶著頭盔幾乎看不到樣子,只有一張嘴巴和兩隻眼睛露在外面。看陣勢倒是真的不像是馬賊,而像是電視裡看到的那些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官兵了。
此時已經是冬季了,村裡各家的人都歇冬貓在家裡,這下被全部趕了出來,聚集到了村子中央的一塊空地上。大人們還好,雖然不知道突然來這麼多官兵是做什麼,心裡也難免害怕,但認為各自老老實實的就不會禍事臨頭,所以也都算平靜;可小孩子卻已經都被嚇的哭了起來,尤其是大張懷裡抱著的小丫,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海願看著心疼,就走到了大張的身邊,幫大張哄著小丫,柔聲的安慰加逗弄,也根本就沒顧的看那些將村民都圍攏起來,在外圍圍成一圈的鐵騎兵。
直到又一串馬蹄聲傳來,這次的馬蹄聲不急不徐,雖然不像是剛剛那樣把地都踏的震顫起來,而且聽聲音來人也只有一個;但馬蹄一聲聲卻沉穩有力,一下下都好像踏到了村民們的心上,讓氣氛和每個人的神經瞬間就緊張起來。
周圍馬上靜的無聲,海願輕輕哄著小丫的聲音就格外明顯,一群人中挨近他們兩個的也都不自覺的往旁邊閃了閃,空出來的一塊地方把海願和大張、小丫三人都擺在了中間,分外的突兀。
一匹玄黑色的高頭大馬踏著四蹄「答答」作響,邁著方步來到了那群鐵騎官兵的圈外,那些官兵自動閃開一個口子,將後來的那匹馬讓進了中央,隨即圈子又再次合攏起來。而眾村民都知道最後來的這個應該才是大官老爺,有忍不住好奇的抬頭看過去,頓時就抽氣聲響成一片。
那匹馬本來已經是神駿異常,高頭仰首、馬鬃飛揚,一身黑亮的被毛更是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華麗的光澤。而馬上的人一身紫紅色錦袍,雖然沒有甲冑在身,身形也略顯消瘦,但高坐在馬上有一股無形的氣勢,猶如是天神降臨一般,讓人有種想要膜拜的感覺。
但那傲人的氣勢之外,又有種說不出的清冷和邪肆,看臉上更是讓人驚歎為天人。柔和的臉部線條配上一個尖尖的下巴,精緻的五官堪稱絕美,眉眼一動皆有說不出的一股子妖魅,若不是那雙眼眸深處是層層的冷冽和冰寒,單是那一張俊臉已經讓人難以自持了。
那匹駿馬馱著主人一步步向前,在村民的面前停了下來,光線從那人的肩膀上灑落下來,把大部分的光線都擋住了,卻唯獨有一束光線落在了人群中的一點,那人就順著那道光束看過去,就看到了正一臉的溫柔哄著小丫的海願。
「小丫乖,回頭姐姐給你做琥珀桃仁吃,裡面還要放上葡萄乾呢。」
「小丫不哭,姐姐做新衣服給你哦。」
「小丫……」那一聲聲柔和軟糯的勸慰之聲,伴著小女孩輕輕的抽泣聲倒是分外的和諧,溫柔的眼神更獨獨的落在她身邊的高大男子懷裡的小丫身上,竟然對週遭的事物視而不見。
鍾離域的眼睛瞇了起來,他倒是沒有太過注意那麼個小豆子似的小丫,卻發現那個高大的男人分外的刺眼。那男人一身粗布的衣服,黝黑的臉膛,站在海願身邊把海願顯的更加嬌小了,但兩人都不看外界的一切,只是一致專心的哄著大張懷裡的女孩兒,那種專注、那份和諧,讓鍾離域感覺開始氣悶,很酸的悶。
「吼」那匹玄黑色的駿馬在鍾離域大力拉動韁繩之下,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虛踏著,同時發出了響亮的嘶鳴。
「哇……」小丫被馬的這一下驚的再次大哭起來,海願剛剛費盡力氣的一番哄勸宣告失敗,海願這才憤憤的抬頭,瞪向了面前高大的揚起頭都看不到面容的罪魁禍首。
面對著海願突然射過來的目光,鍾離域最先是心頭一喜,接著又是狠狠的一怒。喜的是她終於向著自己看過來了,怒的卻是她怎麼居然敢用這樣挑釁般的眼神瞪著自己。用海願曾經說過的話,他的那股霸道的孩子氣又冒了出來。
隨著鍾離域的怒氣,周圍的氣壓瞬間降低下來,本來已經是冬日的氣溫更是好像降到了絕對零度,讓在場的包括那些穿著鐵甲的騎兵都是一抖。
海願也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正處於龍捲風的中心,雖然那颶風的中心還保持著相對的平靜,但那強力的低氣壓已經可以讓人透不過氣了。她開始明白,曦之前要讓自己走是什麼意思了。心中猛的一凜,海願下意識的用一隻手護住了小腹。
隨著海願手的動作,鍾離域的眼神也落在了她的腹部,這才發現那裡還是平坦一片,就連這個女人的腰身都還是那麼纖細,一張小臉雖然已經有了些紅暈,看起來較之前的蒼白好了許多,但還是瘦到兩腮無肉,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睛。又想到這個女人這段時間應該沒有閒著的,不然不會把那些爛西瓜都賣到了京城,擺上了國母壽誕的宮宴,鍾離域的眼神又冷了幾分,從馬上居高臨下的瞪視著海願,胸口強烈的起伏著,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氣。
「說,有誰見到過一個臉上有疤的年輕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從鍾離域的口中問出,讓那些村民們都是一哆嗦,有膽子小的婦人已經跪了下來。而這恐懼是可以傳染的,一個、兩個跪了下來,就是一大片都跪了下來,還有幾個想站著的,卻發現自己已經是鶴立雞群了,也都跟著矮了半截,「呼啦」一下,一群村民之中,也就只有大張抱著小丫和海願還仰頭站著。
大張本來倔強,但看著周圍的人都跪了下去,看看面前那匹比自己還要高大的馬匹,猶豫了一下,再看看懷裡的小丫,也慢慢的跪了下來,跪下之後還伸手拉了拉海願的袖口。海願一甩手,甩開了大張拉自己的手,現在所有村民之中,就只有海願一個還站立其中。
就好像所有人聽到問話都退後一步,唯獨那個沒有退後的人就分外顯眼一樣的道理;看著一身傲然立與人群的海願,鍾離域手裡的馬鞭指向了她,問道:「你知道,你說。」
從聽到馬上男子的問話開始,海願的心就是一沉再沉。「臉上有疤的年輕男子」這個形容詞更是讓海願吃驚不小,已然想到這麼大的陣仗是衝著什麼人來的了。順著指向自己的馬鞭,海願的視線向著高居馬上的人看了過去。
那一身紫紅色的錦袍前後都有金線織就的瑞獸圖案,領口和袖邊都是五色絲線精繡的祥雲,顯出了無比的尊貴和華麗;而那個男子更是海願所見過的,包括前世在電視裡看過的明星在內都不及的一種美艷。沒錯,就是美艷沒錯,海願還從來沒有想到這樣一個詞用在男人身上會那麼合適,但又不是娘,反而因為他那如神似妖、亦正亦邪的特殊感覺,平添了些許神秘。
不知道是自己仰頭太久了脖子發酸,還是因為這個男人太耀眼,讓人不敢直視,海願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他絕美精緻的面容之後,就移開了視線,沒有去和他那雙鳳目對視。而只是這一眼,讓海願忽地有種害怕的感覺,但怕什麼、為什麼怕卻說不出來。只是把一直護著小腹的手又緊了緊,另一隻手也緊握成拳,把指甲都陷在了掌心的肉裡,卻不知道疼。
「說話。」鍾離域的聲音高了幾分,手裡的馬鞭又向著海願點了點。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倔強,可心底卻在吼著:笨女人,千萬不要在眾人面前忤逆了我,否則後果嚴重,你是承擔不起的。
「不知道。」海願沒有說「沒見過」或是「不認識」,而是說了「不知道」。這三個字就好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加上「打死也不說」的強硬省略語,任誰一聽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連坐在馬上,剛剛在心裡將這個笨女人吼了幾百遍的鍾離域都是滿頭的黑線,額頭的太陽穴跳了一下,有些無奈加悻悻。
「那名疤痕男子是朝廷欽犯,是曾經傷過靜王的兇手,若有人包庇……」後面的話,鍾離域嚥了回去,眼睛狠狠的瞪著海願,希望她如之前一樣,能夠倔強的迎上自己的目光,和自己對視。如果那樣,這個看著很笨,其實更笨的女人會不會明白些什麼?
但這次,鍾離域想錯了,這個女人的笨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海願看了他一眼,但應該說是看了一眼他的馬和他的衣服更合適。隨即,海願的小腦袋就很倔強的扭到了一邊,眼神盯著空中無形的一點,再沒有看向鍾離域的意思。
「還有誰見過?說出來有賞,隱瞞實情的,殺!」鍾離域咬著牙說完,那些村民中就有了小騷動,而其中要數李嫂子、劉嫂和大張的心裡最矛盾。因為他們三個和海願走的近,對於阿丑也是知道一些的,但三人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隨即又都低下了頭。
「主子。」一個男聲從鐵騎圈外響了起來,包圍圈再次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拖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那男子是一襲黑衣,長的也是年輕英俊,很有氣勢;女子卻是粗布衣裙,但也是一張漂亮的臉蛋。當男子拖著那名女子走進來的時候,海願的心裡就是一驚,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那男子拖著進來的是曦。
「她是藏在這女人屋後樹上的,我看她居然會武,而且招式奇特、出手狠辣,所以擒住帶來了。也許她才是知道男名疤痕男子下落的人。」夜說完,把曦狠狠的一下推倒在地上,曦掙扎著吐了一口血出來,勉強搖晃著又站了起來。
「啪」的一聲脆響,鍾離域手裡的馬鞭就揮到了曦的臉上,在曦那張漂亮、白皙的臉蛋上留下了一條血痕,紅白相間異常從刺目。而那一下無異於「殺雞儆猴」,本來是應該抽到誰身上的,眾人都心知肚明。
「和她沒有關係,我知道。」海願再次挺直了脊背,堅定、無畏的向前邁出了一步。那看似勇敢的一步,其實在海願來說卻是異常艱難的。她很矛盾,如果死也不說,那自己、肚子裡的寶寶和曦都是九死一生、或者說乾脆就是生機全無;可如果開口,她又該說什麼呢?她是真的不知道阿醜的下落。而且,就算是知道,在一個深愛的男人和自己的生命之間做選擇的話,她會選擇犧牲自己;可還有寶寶呢,無辜的寶寶也要為了自己的愛情去犧牲嗎?
但也只是瞬間的猶豫,海願便做出了選擇。她不是傻子,她肯定這個男人找到這裡就不是撲風捉影,應該已經有了些消息,或是關於阿醜的、或是關於自己和阿丑之間的。那麼,即使自己咬緊牙關也不過就是白白送命,但如果盡力保全,或許還有峰迴路轉、絕處逢生的機會。所以,海願才打算賭一次,賭她的幸運,看她拖延下來的時間,究竟能給她和寶寶多少的生機。
「說。」海願的話再次出乎了鍾離域的預料,就如同她之前給自己的種種驚詫一樣,依然是猜不透她的想法。他本來以為,她會為了阿丑不顧一切,就如同剛才一樣,死不開口呢。
「我是他的女人,但他失蹤了。在幾個月前的一個晚上突然失蹤的。所以,我也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現在在哪兒。」海願說完,把頭抬起來,用清澈的眼神看向了鍾離域,視線從那匹比自己還高出好多的馬頭躍過去,一直向上想要努力的迎著那份氣勢,和他去對視,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話。」
可是……不知道是現在的陽光又強烈了,觸目只有一片刺目的陽光從他的肩膀兩邊直射過來,他那張絕美的面容完全被陽光隱於陰影之中看不真切;還是是兩人之間的高度差距太大,仰頭太久會讓腦部缺氧;讓海願有了一瞬間的眩暈之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一下。
海願那贏弱的肩頭、纖細的腰肢微微一晃,落在鍾離域眼中就好像擰住了他的心一樣,高大修長的身形在馬上也是微微一動,一隻腳就已經脫離開馬鐙,準備下馬。
夜明顯看到了主子的動作,也知道了主子的用意,忙上前一步,將馬韁繩拉到了手裡,微微一帶馬;同時,曦也衝到了海願的身邊,伸手將她扶住了。剛才夜和曦兩個人的雙簧加上此時的分工倒是默契天成,鍾離域也在瞬間失神之後,馬上用手拉緊了韁繩,暗自咬了咬牙,他確實太不冷靜了。
「好吧,帶走。」鍾離域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來。同時,向夜遞了個眼色。
夜馬上會意,向著那些鐵騎士兵擺了下手,示意他們不要動,而是夜自己走了過去。他明白主子的意思:若是別人動手,主子不放心。
「等一等。」這次,不出鍾離域的所料,海願果然開口了,那下面是不是要堅決的反抗呢?想到這個問題,鍾離域感覺對付這個女人的時候,自己真有點頭疼。
「我有了身孕,走不了很遠;也不能騎馬,我不會騎馬;所以,不想讓我累死或是摔死的話,給我安排輛馬車吧。」海願平靜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知道走和死的區別,她起碼為自己爭取到了一段路程的時間可以活著,所以她知道第一步自己是贏了。
「呃」鍾離域和夜同時都是暗自驚詫了一聲,都感覺這個女人的想法太奇怪了。沒有反抗、掙扎、強烈的狡辯和嚴詞的拒絕,甚至都沒有問去哪兒的問題,就同意走了嗎?
夜同時也暗自松裡口氣,其實他剛剛正在考慮著:如果這個女人反抗,自己是要打暈了帶走呢,還是綁起來帶走?綁起來顯然比較粗魯,怕她掙扎傷到她自己。但打暈了該用多大的力道?不能傷了她一點,更不能傷了她肚子裡的那個寶;這個力度太難掌握了。而且,不管用哪一種方式帶走,回頭做炮灰的肯定還是自己。現在看來,她明智的決定倒是幫了自己的忙了。
「沒有車嗎?」看著面前的人久久沒有說話,海願微微皺起了眉頭,在考慮著自己該怎麼辦?她本來以為自己的要求不過分,不過現在想想,對於一個階下囚來說,似乎這個要求也是得不到滿足的。那是跟著走嗎?自己能走多遠、能堅持多久才不至於死在路上!她實在是怕受到強硬的對待傷及寶寶,才這樣全力配合的,那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稍微退讓一下呢?
「大張,把你的小板車賣給我吧,我家櫃子裡有銀子,看多少合適你自己去取。李嫂子,麻煩你一起回去,幫我收拾兩件衣服。」海願開始自顧的安排起來。她怕自己的要求太多,惹惱了這些人,所以沒有提出自己回去收拾。
看著面前只有幾步之遙站著的瘦小的女人,夜的太陽穴跳了幾下。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了,但只有今天這樣的看著她,才感覺這個女人很有目中無人的狂傲;因為她可以無視自己的主子和這裡的三千鐵騎兵,就自作主張的安排起來。轉頭向著主子瞄過去一眼,夜沒看到主子臉上有什麼表情,但主子的眼神裡滿是寵溺,好像除了不能親自幫這個女人去收拾東西,讓他等多久都行。
李嫂子和大張還跪著,聽到海願的話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看了看海願,又向著馬背上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看了一眼。他們可沒有海願那麼大的膽子,可以隨便就爬起來,拍拍塵土走人。但,那個人好像沒有拒絕的意思,更感覺不到他之前的那種怒氣;相反的,李嫂子和大張都能感覺到比之前的緊張多出了一種莫名的舒心和祥和,好像突然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了。
海願看李嫂子和大張不動,也轉頭瞄了一眼那個頭兒。知道海願的眼神飄向了自己,鍾離域故意將頭轉了半邊,不去看她。這樣一個小動作,李嫂子和大張都懂了,不制止就是默許,所以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李嫂子拉著小壯、大張抱著小丫,快步的離開了。
不多一會兒,大張先回來了,一隻手還抱著小丫,另一隻手拖來的是他的那輛小板車,車上還鋪上了兩床被子,看上去還算是舒服。把小板車一直推到海願面前,大張看著海願,等著她後面的指示。
只是看到了這輛小板車,海願才再次糾結了。她就讓大張一直推著走顯然不合適,也是連累了大張;但讓她還得找那個人要一匹馬拉著走,顯然更不合適吧。於是,海願很聰明的看向了夜。她不捻虎鬚,所以不會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開口,但是他的手下不一樣,只要「領導」不開口拒絕就等於默許了,自己求他的事情他不做,就是瀆職。呵呵,海願知道自己邪惡了,但也只能如此。
發現海願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夜的額頭就有黑線垂了下來,從主子一直不聞不見的態度來看,是打算由著這個女人折騰的。可是她的折騰要自己買單啊,這樣就不好玩兒了,從炮灰的角度的來講,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而海願的眼神,偏偏就是那麼清澈、無辜、柔和又帶著無害的看著夜,沒有離開的意思,更從眼底透出肯請的味道,很真誠的求助著,讓夜的嘴角一抽,隨即連心都跟著抽了一下,這個女人的眼神還真是……咳咳,難怪主子要視而不見了,還真是很有殺傷力的。江湖中的「媚魂子」果然名不虛傳啊,一個眼神足以秒殺眾人了。
夜大步向前,從背影看上去就是「視死如歸」的味道,然後從大張的手裡接過了那輛小板車,拖著向最近的一個騎兵走去。那個騎兵見到夜向自己走來,馬上恭敬的下馬,手牽著韁繩立在一邊。夜則是親自把自己手裡的板車綁在了那匹戰馬的身後,同時交代一句:「你牽馬跟著走,不能太快、要穩,這是要犯。」這話說的連夜自己都汗顏了,要犯不是關囚車,不是要揮著鞭子趕著走,反而要有人給牽馬拉著走,還要穩妥一些,實在是高級別的「要犯」啊。
戰馬拉著一輛平板小推車,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馬沒有異議,那個騎兵也不敢抗命,夜更是除了鍾離域之外最有份量的一個人,所以這個安排就算是定了。而且讓海願感覺有了一點小滿意,所以很乖順的走到了馬車旁邊,還向著夜報以感激的一笑,然後由曦扶著爬上了馬車,曦則是垂手立在了馬車的旁邊,寸步不離。
李嫂子也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快步的走了回來,看到海願已經上車了,忙跑到車邊,把手裡的包袱一遞過去,眼淚就一起流了下來,拉著海願的手哭著囑咐著:「海願,你……你要小心啊。」
「李嫂子放心吧,我會沒事的,記得把你家小壯的長命鎖給我的寶寶留著。」海願溫柔的一笑,那笑容裡竟然沒有苦澀,反而是滿滿的欣慰,讓李嫂子看在眼裡,淚水卻更多了,哽咽著說不出話,卻拚命的點著頭。
海願伸出白皙的小手,一邊幫李嫂子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岔開了話題:「蘑菇、木耳都按時澆水,等收了就趕緊晾上,一定要曬到全干了再裝袋,記得都要保存在通風的地方,不然就發霉了。」
「走吧。」看著李嫂子在車邊嗚嗚咽咽的哭著,海願又千叮嚀、萬囑咐的,夜就感覺要是這樣下去就沒個頭兒,而且主子又沒有發言的意思,只能大聲的吼了一句。他可不只是說給李嫂子聽的,還想讓他們主子能聽見,別把有些事情表現的太明顯了。
果然,夜這一聲吼出來,鍾離域的頭才轉了回來,看了已經坐在馬車上的海願一眼,大手一拉手裡的韁繩,將馬頭調轉,率先走出了圈子。但鍾離域自己都不知道,在他拉轉馬頭,背過眾人視線的時候,竟然有一絲笑容爬上了嘴角。他的女人,總是這麼出人意料,又無畏的驕傲;而且,現在總算可以跟著他走了。
那名還穿著鐵騎盔甲卻要步行的士兵聽到夜的指示忙拉動了馬,隨著車輪的滿滿滾動,李嫂子拉著海願的手也鬆開了,不敢繼續跟著,卻戀戀不捨的哭著。曦則是在馬車邊上亦步亦趨的跟著走。
海願跟李嫂子和村裡的人擺擺手,等到馬車出了圈子,拉開了和村裡人的距離,海願才發現了一直跟在身邊的曦,這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喊了一聲:「等等。」
這次,鍾離域的身子晃了晃,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沒有那麼簡單,不會老老實實的跟著自己走的,剛剛的乖順都是表像吧。
海願看了看已經停下來的隊伍,這次是對著調轉馬頭回來想問個究竟的夜報以感激的一笑,說了聲「謝謝,就好了。」然後轉向了曦,問她:「曦,你知不知道迷惘山林裡有一種果子,叫離果?」
曦瞪著疑惑的眼神點了點頭,海願才繼續說道:「那你去幫我折一根樹枝回來吧。」
這次,不只是曦,就連夜也瞪大了眼睛,看著海願,他也不明白海願是什麼意思。只有稍遠處的鍾離域,在聽到海願的話的時候挑了挑眉,他似乎能夠明白海願的意思了。
「去吧,快去。」海願伸手推了曦一下,曦眨巴著眼睛,用餘光掃了一眼夜,看到他微微的點頭之後,才一閃身,快步的向迷惘山林的方向奔去。
而在曦的身影快速的跑開,很快就消失在樹林間看不到的時候,海願才微微鬆了口氣,向著夜說了一聲:「好了,我們走吧。」
「走?」夜更不明白海願的意思了,她不是讓曦去給她折樹枝嗎?怎麼現在曦還沒回來,又要走?
「她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你們有我一個做人質就夠了,就算要把阿丑引出來,也該有人去報信不是嗎?所以,還是放她走吧。」海願說完,平靜的調整了一下在小板車的坐姿,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點,臉上也是一片的淡然。
這時候,夜才明白,原來海願是故意讓曦走的。
海願也知道,如果曦是阿丑派來守著自己的人,不管阿丑是出於什麼目的,也不管曦這些天和自己在一起有了多麼深厚的感情,海願都相信曦如果離開也絕不會出賣阿丑,把他引到險境的。而且,海願希望曦能離開還有一個自私的目的,就是給自己一個後路,希望曦可以找到機會或是想到辦法,能把自己救出去。
「走吧。」鍾離域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隨即車輪再次滾動,拉著海願的馬車從夜的馬前走過,讓夜可以居高臨下的看清楚這個纖瘦的女子,她的背挺的很直,一張桃紅色的檀口緊抿著,本來很漂亮的臉蛋和眉眼間的媚態因為她清亮的眼神變的很柔和,但在那溫柔的眼眸深處,卻隱藏著堅韌。
「唉……」夜看著拉開距離的馬車和海願的背影輕輕一聲歎息,這個女人很聰明,可她聰明卻不瞭解真相,陷在迷局中而不自知,所以即使她的算盤打的再好,也終究是要落空的。
「主子!」馬車走了不多遠,海願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而且是漸近的,沒有回頭她就知道是誰了,同時也垂下了滿頭的黑線。
隊伍雖然沒有停下,但曦憑著輕功已經奔到了近前,手裡還握著好大的一根樹枝,上面雖然已經不見離果,但還帶著好多半黃半綠的樹葉,隨著曦的腳步「嘩嘩」作響。
「曦,你怎麼回來了!」海願從車上接過了曦遞到自己面前的樹枝,心裡開始懊惱著自己低估了曦的愚忠,應該等離開這小溪村很遠了,再叫曦回來拿東西,還應該提前告訴她「走了就不要回來」才對的。
「曦是主子的影子,影子是無法和主人分開的。」曦看著海願,隨著車子一邊走,一邊說出了這句話,隨即,曦竟然出乎意料的勾了勾嘴角,給了海願一個安心的笑容來。
那是海願第一次看到曦笑,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天,曦都是淡然的,偶爾所表現的情緒或許是茫然、或許是懵懂,也會有些驚詫和欣喜;但即使她開心,也是看不到笑容的。而現在,海願發現曦笑起來很好看,即使那笑容很僵硬,但也讓海願莫名的安心起來。這種安心還是在阿丑之外,第一次從另一個人身上感覺到的。
可是,曦的安心又從哪裡來呢?確切的說,她們現在是身陷囫圇,而且處境危險,曦就算是一心想要回來保護自己,又怎麼會不著急想著脫身的辦法,反而會有了這樣安心的笑容?
海願低頭沉思著,偶爾看一下手裡的那一根樹枝,腦中會閃過很多種可能,卻總是串聯不上,無法完全都明白。
隊伍一路前行,因為後面拖著一輛小板車,所以等於是步行的速度,所以到了桃花鎮就近黃昏了。最前面的鍾離域向著夜點了點頭,夜帶著幾名騎兵便先一步向桃花鎮奔去。看著有人去打前站了,海願以為今晚可以住下的,卻沒有想到,馬隊加上這一輛小板車一路上招搖過市,把海願從鬧事拉著一直到又出了鎮子,也沒有停下來休息。
「曦,要不你上來坐會兒吧,我自己挺無聊的。」海願從剛剛穿街過市之後,就感覺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馬車上實在彆扭,像是被遊街一樣的難受,而且看著曦一直都走路,她也真是有些心疼的。
可是曦聽到海願的話,看了她一眼,嘴角有些抽,然後低下頭當作沒聽見,繼續走她的路。要知道,她平時都是隱在暗處的,剛剛陪著主子在馬車旁招搖一番,如果不是實在擔心海願孤單,她都有馬上就隱於暗處的打算了,現在她是說什麼都不會再上馬車的。
「呃」海願無聊的撇了下嘴,看了看手裡的樹枝,於是開始動手摘那根樹枝上的葉子,一片一片扯的分外的用力,她實在無聊啊。
又走了不遠,後面又傳來了馬蹄聲,海願好奇的回頭就看到夜的馬先奔了過來,由遠及近,那馬蹄飛奔下揚起的塵土都帶著氣勢,夜那一身黑衣被風吹的飄蕩起來,而那黑色猛的撞進海願的眼底,好像有一絲靈光在海願的腦海中閃過,再轉過頭,海願的視線就落在了曦的身上。
夜的馬直奔到了鍾離域身邊,向他點了點頭,鍾離域也點頭,隨即,夜把手一揮,示意馬隊停了下來。
海願的視線在夜和曦的身上轉了幾個來回之後,隨著馬車的停下,嘴角也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來。而隨後,海願再次聽到了馬蹄聲回頭,就看到後面幾個騎兵又牽著一輛馬車過來,這次是真正的馬車,而且看起來頗為華麗。
海願沒有等人吩咐,就自己下了馬車,曦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卻被海願輕輕的拂開了。站在車邊,等著那輛馬車駛到近處停下,海願仍舊是沒有等人吩咐,就自己爬上了那輛華麗的馬車。
馬車裡很寬敞,以海願的身高,站著可以不用彎腰的,靠車棚兩側是座椅,座椅上用紅絨布包裹著,裡面塞著棉花算是軟席了;中間的地上鋪了厚厚的氈毯,而靠著裡面還放著一床被褥和一個包袱。看來這輛馬車不僅可以坐著,累了鋪上被褥還可以休息、睡覺。海願剛走到中間的座椅坐下,曦就掀開了簾子,把之前李嫂子給她收拾的小包袱遞了進來。
「曦,你告訴他們,我渴了。」海願知道,這樣的一輛馬車是準備日夜兼程趕路的,所以有什麼要求就直接提了出來。曦點點頭放下了簾子,不一會兒,夜的大手掀開了簾子,向海願說了一句「那個包袱裡有吃的和水」,就再次放下了簾子,而且海願也感覺到馬車再次行進起來。
海願把那個放在被子旁邊的包袱打開,裡面不只有一隻水囊和乾糧,還有幾個蘋果和一包楊梅蜜餞。海願沒有直接去取水囊,她其實不是很渴,這樣說也不過就是為了證明些什麼而已,現在看到包袱裡面的東西,海願心中有了一絲清晰的分辨;她也明白,曦的那個安心的微笑從何而來了。
掀開一邊的窗簾,海願伸出頭向前後看了看,她的馬車在中間的位置,前後都是一大隊騎兵,而前面不遠只有幾十名騎兵相隔的是兩匹幾乎並駕而行的馬,只是那匹黑馬馱著的那個紫紅色的身影略向前一點,而那個黑衣人則是亦步亦趨的跟隨。看著那個背影,海願的眉毛皺了皺,放下了手裡的簾子。
再換坐到另一邊,海願掀起簾子就看到曦騎在馬上,跟著自己的車子走。當曦看到海願從車窗往外看的時候,忙俯下身子,迎向海願。海願向她擺了擺手,證明自己沒有什麼事,就重新放好了簾子。
再次看著這輛寬敞的馬車、舒適的座椅、乾淨的被褥和那個連楊梅蜜餞都準備好的包袱,海願的嘴角也勾了勾,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來。
車子一直行進著,又走了一夜零一個白天。期間海願要求下車步行了一段路,她怕總是窩在車裡對寶寶不好,也被允許了。而且曦挽著海願在地上走著的時候,那個黑衣的男子也放慢了速度,並不時的回頭看看,然後向他的主子說著什麼。
直到又天黑了,海願把小腦袋伸出車窗,問曦:「走了這麼久了,你們都不累嗎?」據海願自己算著,這支隊伍起碼就是不眠不休的走了近三十個小時了,海願還好,累了就鋪上被子在馬車裡睡。雖然馬車會搖晃,但好在不顛簸,海願就權當是做搖籃了。可其他的那些都是鐵人嗎?走了這麼久不怕在馬上睡著了摔下來嗎。
聽到海願的話,曦忙催動馬匹,到了前面那個黑衣男子身後,和他說著什麼。而顯然,曦的說話不只是那個黑衣男子聽到了,那個紫紅色錦袍的頭兒也聽到了,然後回頭向海願的馬車看了過來。
海願一直看著外面,直到那個紫紅色錦袍的男子回頭,向她這邊看過來,雖然距離有些遠,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海願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並不是惱怒或是厭惡的,反而有點柔和的感覺。海願就努力的凝神看過去,用她那雙大而黑亮的眼睛盯著遠處的那張絕美的俊臉,努力的在腦海中串聯著。
「主子,還要三十里才有城鎮,你先睡吧,等下到了我再叫你。」海願的視線被曦奔回來的身影擋住了,然後恭敬的回稟著。
「哦,好,我先睡了,真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啊。」海願答應著,還不忘提高了聲音,還作勢把自己的小胳膊伸出來,用另一隻手揉著。
「主子辛苦了,馬就到了。」曦說完,幫海願把那隻手臂塞了回去,然後又蓋上了簾子,確定海願不會再伸頭出來看的時候,才又向前面主上的身形看了過去。曦真的難忘,剛剛跟夜匯報海願說累了的情況時候,主上那分外關心叫焦急的眼神回望著,如果不是夜輕聲叫了一句「主子」拉回了主上的神,估計主上會親自拉馬過來詢問的。一向清冷如寒冰的主上,一向沉穩內斂的主上,何時竟然有這樣紛亂的眼神了!
海願說睡就睡,把被褥在馬車裡鋪好了,抱著枕頭就鑽進了被窩。而且伴隨著馬車的搖晃,很快就睡著了。她是孕婦,貪睡一點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沒有想到,她這一睡就過了三十里路,直到深夜進了一個城鎮,找到了臨時的驛館停下了馬車也沒有醒來。
等到馬車被拉到了後院,那些騎兵也都被安排去休息了,曦在馬車外面輕輕招呼了一聲,沒有聽到海願的回答,忍不住又提高了一點聲音叫著。之前和海願相處的那段時間,曦知道海願現在貪睡,而且睡的很沉,所以叫一聲沒有醒來也是正常的。只是曦的聲音才提高一點,還沒有把海願叫醒,身前已經多了一個紫紅色的身影。
「怎麼了?」鍾離域是問向曦的,但眼神卻緊緊的盯著馬車的簾子,伸出手直接將那片礙事的簾子扯了下來。這簾子確實礙事,一路上都擋著鍾離域的視線,讓他看不到她。
現在,簾子沒有了,鍾離域才可以真真切切的看清躺在馬車裡,抱著一隻枕頭睡的正香的小人兒。海願的臉蛋有大半都埋在柔軟的枕頭裡,露出來的半邊臉龐紅潤的好像可愛的蘋果,睡著了也發出微微的呼聲,慵懶的像是只小貓。
鍾離域一條腿邁上了馬車,躬著身子,伸出手臂將海願嬌小的身子抱了起來,然後退出了馬車,直接抱著她向房間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