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男子的視線就一直在海願身上打轉,看著她,久久的思量著。舒殘顎副直到那輛平板車上剩下的西瓜都有人來買走了,那個熟悉的身形一步步的走出了他的視線。青袍男子才轉身重新上樓,直到三樓的最裡間,敲了敲門。
「進來。」隨著薛傾漠的一聲招呼,那個青袍男子推門走了進去,臉上還有化不開的疑惑。而坐在裡間的薛傾漠在看到他時,也是著實一驚,竟然扶著桌沿站起身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是一路循著瑾王回京城的路線而來的。」青袍男子回答著,坐在了薛傾漠的對面,看著桌上那幾個精緻的小菜和一壺酒,又看了看還放在椅子上的那一包野山珍和黑雲朵,伸手拿起了剛剛泡發好的那片黑雲朵,問道:「哪裡來的好東西?還有這麼多?我剛剛見樓下還有西瓜?這個季節的西瓜可真是稀罕物了。」
「是啊,真是稀罕物。我打算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城去,正好可以讓殿下給國母賀壽用的。」薛傾漠說完,才扶著桌子又坐了下來,坐下之後還揉了揉發酸的兩條腿。
青袍男子看著薛傾漠的腿問著:「還是沒有好轉嗎?都這麼多年了。」
「沒有,站久了都會疼。七年了,那蝕骨釘讓我就像個廢人一樣,站不起、走不動,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的。」後面這兩句話,薛傾漠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哈哈哈,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這才七年而已,再等等吧。」青袍男子伸手從桌上拿起那壺酒,沒有倒進杯子裡,直接湊到唇邊喝了起來。
「十年!殿下還要等多久?你這次來查到什麼線索了嗎?那風情樓的樓主到底是誰?」薛傾漠看著對面大口喝酒的青袍男子,焦急的問著。
「還不知道。別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可這位風情樓的樓主卻是頭尾都不得見。只是幾個月前師妹傳回消息,說風情樓樓主是帶著一副人皮面具易容過的,但究竟他的真身是哪一位,卻不知道了。」青袍男子把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壺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也同樣的咬了咬牙。
「你師妹的消息?她不是失蹤了嗎?還連累你們逍遙閣的人盡數被風情樓剿滅。等於把殿下的一邊臂膀給生生折斷了一樣,真是不知道殿下怎麼還能忍的住。就算找不到風情樓的樓主,先拿那個謹王開刀也行啊。」薛傾漠說完,看著青袍男子沉下來的臉,繼續說道:「殿下當初那麼相信你師妹,結果不是一樣落空了。只帶回個不確定的消息來,現在連人都找不到了,你就不急嗎?還有心情追著謹王跑?」
青袍男子看著薛傾漠,輕蔑的一笑,只是嘴角的笑容很僵硬,似乎是很久不曾笑過了一樣,繼而說道:「虧你還是跟著殿下多年的人,你就沒想過:謹王身上到底有什麼疑點?我就一直在想,若是這個疑點解開了,說不定那個風情樓樓主的真身也就真相大白了。」
「你是說?」聽到青袍男子帶著點引導的語氣,薛傾漠的眼神一亮,隨即又搖了要頭說道:「不可能,七年前我見到的風情樓樓主起碼三十多歲了,而且臉上有疤,可謹王才多大年紀?何況,謹王的那張面皮和風情樓的樓主……差太多了吧。就算是易容,又有誰會把一張萬種風情的臉往殘了整呢。」
薛傾漠說完,忽然就笑了起來,拋開了之前的那股子狠勁,淡淡的說道:「說到風情樓樓主和謹王的聯繫,還就風情那兩個字能沾上邊兒。依我看,那位謹王倒真是一位人物,只不過不是風雲人物,而是個風情、風月加風騷的人物。多年來不見他碰過哪一個女人,不是斷袖就是無陽。」說道這裡,薛傾漠的笑容比剛剛更猥瑣起來。
「你若是聰明點,就不會為了這些表象迷惑了。可惜啊,七年前你中了蝕骨釘是因為蠢,七年後,還是一樣的蠢。」青袍男子說完,不理會薛傾漠對著自己如何的咬牙發狠,只是站起身來到了窗邊,掀起竹簾向下看了看。
從這三樓看下去,可以看到那熱鬧的街道和飄香樓正門對面的那塊地方,剛剛就是在那個地方,有個纖細而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裡的。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如果不是對她如此的熟悉,自己絕對不會相信,她會打扮的像個村婦一樣,站在飄香閣的門口賣西瓜。轉回身,青袍男子問薛傾漠:「你那西瓜從一個村婦那裡買的?」
「是啊,想不到這樣一個纖瘦嬌柔的女人,竟然有這麼個聰明的腦袋,知道把這西瓜晚上一、兩個月再收,一下子就賣了比平時多兩倍的價錢。而且這野山珍和黑雲朵也是出自她手,她居然說這個是她種的。」薛傾漠說完,嘴角帶著淺笑,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儒雅的樣子,竟然完全看不到剛才的狠戾和猥瑣了。
「她?那她有沒有說她叫什麼,住在哪裡?」青袍男子貌似隨意的問著,眼睛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在等著薛傾漠的回答,又好像根本就無心結果。但也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他心中已經翻騰起洶湧的浪潮,就是在等著薛傾漠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你對她感興趣?打算忘了你那個天下人都知道、喜歡以色媚人的師妹了?」薛傾漠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回擊的話題,狠狠的報復著剛剛青袍男子說自己蠢的事情。
「……」青袍男子不出聲,好像沒有聽到薛傾漠的話一樣,乾脆再次轉回身,看著窗外,但轉過去的臉上,已經是黑雲一片,就連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唉……可惜啊,這樣一個靈秀聰慧的女子,卻是個鄉下村婦,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能讓你這個逍遙閣的地剎看上眼呢。」薛傾漠說完,從懷裡掏出了那張海願簽過名的合同,將紙抖的「嘩嘩」響。
聽到身後的紙聲,青袍男子才再次轉身,同時也隱去了臉上的戾色,面無表情的向薛傾漠的手上看過去。雖然距離很遠,但憑著過人的目力,從紙背上透過來的墨跡上,青袍男子——也就是薛傾漠口中的地剎,看到了兩個字「海願」!可為什麼是這個名字?是怕太顯眼,還是……
「我走了。」地剎兩腮的線條硬了一下,隨即大步的向門口走去。而薛傾漠卻叫住了他,倒是很關切的問道:「不打算住下嗎?還是有了其他落腳的地方?要知道,風情樓還在找你的下落。」
「操心你自己吧,別總是那麼蠢。都說大隱隱於市,可你一個瘸子,卻跑到這三樓來會客,會不引人懷疑嗎?」地剎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薛傾漠一臉的憤憤。在樓梯上腳步聲遠去之後,再次站起了身,這次沒有扶著桌沿,而是輕輕的邁動了腳步,移動到窗邊剛剛地剎站著的地方,掀開竹簾向下看著,視線也落到了剛剛大張停車子賣西瓜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個深意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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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願和李嫂子、大張高高興興的回來,把這次賣了西瓜的銀子拿出來,分成了三份,一份給了李嫂子,一份讓大張收著。
「海願啊,這可不行,這些西瓜都是你辛苦種出來的,現在你又有孕在身,今後孩子出生了,用錢的地方也多,這銀子還是你自己收著吧。」李嫂子當然不肯要,一個勁兒的推辭著。大張是根本就不接,不會說什麼話,但是一個勁兒的搖頭不要。
「李嫂子、大張,你們就收下吧,這兩天你們都陪著我,也很辛苦,而且我的西瓜本來也不要賣這麼貴的,現在把成本收回來就好了,這些銀子算是我對你們的一點心意。而且,往後還有事情要求著你們呢,這算是先付的工錢吧。」海願說完,把銀子給兩個人塞到手裡,又對大張說:「我想這送小丫個禮物,你晚上帶她過來吧,晚飯就在我這兒吃。」
大張手裡的銀子推不掉,又聽說海願讓他和小丫來吃飯,更不好意思了,站在那裡搓著手,滿臉通紅的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李嫂子爽快的開口了:「海願讓你來就來吧,她不是說了要送東西給小丫,不是為了你,是心疼你家小丫呢。」
海願聽了李嫂子這麼說,也連忙點頭說:「是啊,這個禮物我怕小丫不收,送到你那裡又怕見外了,小丫感覺不親切,所以就讓你們過來吃飯,我哄著小丫,這東西就成了。」
「海願啊,你這倒是打的什麼啞謎啊,聽的嫂子我都是雲裡霧裡的,送個什麼東西還神神秘秘的?」李嫂子倒是好奇了,小丫那麼丁點大的孩子,什麼玩意不喜歡啊,還會有不要的東西,讓海願這麼為難?
「也沒什麼,就是一個布娃娃。因為還沒做好,我下午抓緊縫上,才讓他們晚上來吃飯。」海願說完,從一邊櫃子裡拿出一個做了大半的布娃娃來,顏色很鮮艷,模樣也算是好看,那是海願昨天一晚上抽空縫出來的。
「好,我晚上帶小丫過來。」看著海願手裡的那個布娃娃,大張的眼圈竟然開始發紅,心裡也是一抽一抽的疼,但他畢竟是個硬漢子,怕海願和李嫂子看出他心裡的難受,咬牙轉身大步的就走了。
「海願啊,你還真是細心。可是,你要是這樣,大張他……」李嫂子看出些矛頭來,禁不住的想要提醒海願。
「嫂子,我不信大張是那樣會多心的人,我真是心疼小丫,我知道,沒有娘的孩子有多苦。也知道……」海願的聲音也哽了一下,她是想說:沒有爹的孩子也苦。但海願伸手摸了摸還平坦的小腹,又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來,向著李嫂子說道:「我也知道,阿丑就快回來了,他還是心疼我和寶寶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看著你們當家的一副大氣派,以為是大戶人家的負心漢呢。不過,嫂子也該相信海願你的眼光的,男人嘛,長的好看可不重要,就是要對你好才行的。他心裡有你們母子,我就放心了。」李嫂子歎了口氣,伸手握了握海願的手,說了句「我也回家做飯去」也走了。
海願坐在床邊,把昨天買的花布和絲線都拿出來,開始繼續縫著布娃娃,一針一線都很認真,臉上也帶著幸福的笑容。海願想著,再過不久,自己也有寶寶了;如果是女孩,自己就給她也縫布娃娃,縫好多、好看的,有穿花裙子的,還有穿小格子吊帶褲的;要是男孩呢?男孩就坐木馬,可自己卻不會削木馬啊!
想著入神,一走神的功夫,那針尖就刺到了海願的指尖,鑽心的一疼,指尖就有一顆鮮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刺目的紅色,讓海願看了有一瞬間的眩暈。趕緊把指頭放在嘴裡吸了吸,海願撫著胸口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慌。可為什麼會慌呢?抬頭看看天色,卻發現天色都暗了下來,海願也顧不得手指疼,抓緊時間把那個布娃娃縫好,就去淘米做飯了。
香噴噴的米飯剛做好,菜葉出鍋了;海願還在熬著糖漿,準備做個琥珀花生碎給小丫當甜品,就聽到院門敲響,然後是大張和小丫的聲音傳來。
海願抽不開身,怕鍋裡的糖漿糊掉,就直接喊著他們進來,看到滿臉笑容的小丫哄著:「小丫來啦,和你爹坐一會兒,姐姐馬上就把甜甜做好了。」
大張進門,把手裡的一條大魚放在了海願廚房的一個盆子裡,憨憨的笑了一下,轉身又出了門。海願從廚房的後窗看過去,就看到大張在後院的井裡打水,把那隻大水缸給填滿了。
「馬上冷了,也不澆菜園了,還打水幹什麼,歇著吧。」海願隔著窗戶勸著,滿心的謝意。
「你用水就在缸裡取,別來這井邊了,一來這木桶沉重;二來也危險。」大張說完,又徑直的到一邊開始劈柴,劈了好大一堆之後又往廚房搬,都摞在廚房裡面的地上,方便海願燒火的時候取用。
「謝謝了,快洗手吃飯吧。」海願把飯菜都擺好,先領著小丫去把手洗乾淨,然後把她抱到了桌邊,給她的碗裡夾了些菜,然後柔聲的問著:「小丫,姐姐做的菜好吃嗎?」
「香香。」小丫抬頭對著海願甜甜的一笑,大口的吃著。
「小丫真乖,多吃點,吃好了姐姐還有禮物送給你呢。」海願摸著小丫的頭,溫馨慈愛的笑著。
「禮物?」小丫嘴裡嚼的滿滿的飯菜,卻忍不住好奇的瞪著一雙大眼睛,問著海願。畢竟小孩子都是對禮物好奇又期待的。
「好吧,看在小丫乖的份上,就先拿給你看看吧。」海願說完,就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個小布包,那是她故意為了引起小丫的好奇而包起來的,看著小丫眨巴著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包袱,海願才坐到小丫身邊,把包袱打開,拿出了那個自己親手做的布娃娃,笑盈盈的問著小丫:「好看嗎?姐姐特意縫給小丫的。」
卻沒有想到,本來滿心期待的小丫在看到那個布娃娃之後,只是一眼,就低下頭自顧的吃起飯來,沒有海願預期的那樣欣喜,更沒有說要。
「小丫,不喜歡嗎?還是姐姐做的不好看?」海願拿著布娃娃在小丫的面前晃了晃,又自己看了看,雖然沒有現代的芭比娃娃那麼好看,但也是很可愛的一個布娃娃啊,為什麼小丫不喜歡呢。
「不要,小丫有娘了。」小丫繼續吃著飯,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
「小丫,姐姐不是說這個是你娘,這只是個玩具,送給你玩兒的。」海願微微詫異了一下,沒有想到小丫這樣的小,居然會聯想到自己是要讓這個布娃娃代替她的那個娃娃。看來,小孩子的聰明和想法確實是不容忽視的。
「不要,小丫只要娘。」小丫又說了一句,這次乾脆連面前的飯碗都推開了,跳下地拉著大張的手,說著:「回家,抱娘。」
大張看著面前的小丫,又看看一臉尷尬的海願,心裡發疼,伸出大手抱起了小丫,向海願說了一聲「對不起」就大步的走出門去。看著大張堅實的背影,海願歎了口氣,心頭更酸疼起來。一個小孩子對父母的依戀和親情是最真摯的,也是任何東西都替代不了的啊。
看著桌上幾乎沒動的飯菜,海願把小丫的碗收拾起來,然後自己盛了飯坐在桌邊,卻再沒有心情吃了。這麼大的一間房子,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住,那種寂寞和無助總是難以言喻的。可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呢?
沒有他,還好有寶寶;可是,這畢竟是家啊,少了任何一個都是不完整的。難道讓寶寶和小丫那樣,只能抱著一個布娃娃叫著爹嗎?海願的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擰緊了,胸口都悶疼的難受,只能放下碗筷,收拾了桌子,依舊坐在只有她一個人的屋子裡,久久的發呆。
從阿丑離開,海願無時無刻不在想他,但從未像今天這樣的瘋狂的想他。總是把痛都壓制在心底,每天用期盼和堅強讓自己面帶微笑。可是,每當只有她自己的時候,那種思念就像是空氣一樣無處不在,有時候會讓海願透不過氣來;有時候又讓海願感覺沒有了思念,就好像沒有了空氣一樣不能活。
伸手從頭上拔下了那只桃花的木簪,海願把它握在手裡,嗅著桃木特有的芳香,那很久沒有滑落的淚水輕輕的溜出了眼眶,只一滴,卻清涼晶瑩,落在腮邊賽過了所有華麗的妝容,把海願那張原本嬌艷美麗的臉蛋襯的更加聖潔冰清。
窗外,一個黑影閃動,躍過院子的籬笆輕飄飄的落在院中,藉著月色才可以看出,那黑影穿的其實不是黑衣,而是一身的青色長袍,竟然是地剎。地剎向窗口邁步移動過來,只是還未到窗口,猛地感覺腦後有勁風掃過,利落的側頭躲過,轉身就看到一個玲瓏的黑色身影站在自己身後,手裡一根銀亮的鋼絲正從她的袖中激射出來。
「玄絲韌!」地剎伸手撥開向著自己面門襲來的鋼絲,有些微微的吃驚。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小村子裡,居然會有影衛樓的人,而且還是個影衛樓的女影衛。
「認識就好,別靠近這屋子。」曦把手裡的鋼絲又一抖,那根亮如銀、柔若絲、細如發的玄絲韌就好像靈動有生命的小蛇,纏繞著向地剎圈了過來,藉著腕力和內力的催動,那根鋼絲發出了如琴弦般的「錚錚」之聲。
「呵呵,功夫不錯。」地剎雖然口中讚著,但卻浮上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來。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看準機會向著玄絲韌彈了過去。那麼細的一根鋼絲,卻正好被他彈中,因鋼絲的軟力又捲了回去,向著曦的身上抽去。
曦把手腕一翻,玄絲韌變了個方向又抽了回來,這次地剎沒有躲也沒有彈,而是直接伸手用二指夾住了鋼絲,猛的向回一帶。
那根極細的鋼絲卻異常堅韌,被夾在指尖猶如利刀一樣割開了地剎手指的皮膚,鮮血馬上流了出來。而曦自然知道自己玄絲韌的厲害,趁此機會猛的向回一拉,這一下力度極大、極猛,就是想把那人的手指都一起割下來的。
但是力道將玄絲韌收回的一瞬間,地剎竟然先是一拉之下,猛地將手放開了,那根玄絲韌雖然割開了他的兩根手指的皮肉,但沒有切開骨頭;卻因為那樣猛勁的拉扯又猛的失力之後,向著曦飛了回去。
曦暗叫一聲「不好」再收力的時候已經晚了一些,那玄絲韌已經捲回到面前,把曦的髮絲削斷一截而力道不減,將曦肩頭的一塊皮肉也一起削了下來,鮮血頓時湧了出來,**辣的一疼。
而地剎的身形也隨即跟到,抬手用力的在曦的胸前拍出一掌。
「噗。」曦吐血倒地的瞬間,就看到門開了,海願那嬌小的身形跑了出來一邊叫著:「住手!」一邊擋在了曦的面前。
「主子,你快離開。」曦虛弱的喘息著,又大口的嘔出一口血,卻掙扎著要推開海願的身子。她從沒有想過,自己身為影衛,居然會讓主子擋在自己面前。
「海。」看到衝出門口的海願,地剎輕柔的叫了一聲,用一種奇怪又溫柔的眼神看著面前瞪著自己的海剎,不知道她怎麼會擋在人前!海剎從來都是殺人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會要救人了。
海剎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面前身形消瘦卻十分高挑的年輕男子,很是詫異他居然這樣的口氣、這樣的稱呼來叫自己!而隨即又明白過來,或許這個男子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認識的。
雖然想明白了,但海願還是大聲而堅決的說道:「我不認識你。」海願的確不認識他,她說的是實話。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和他有什麼牽絆都已經隨著她的靈魂西去了,和海願沒有半點的關係。
「海!」地剎的眼神有一絲的痛,但仍然用很柔的聲音叫了海願一聲,隨即上前一步,站在海願面前低下頭看著她,因為地剎的身形很高,海願要抬起頭仰視才能看到他的表情,在他的眼神裡,竟然有絲叫做情的東西湧動著。
「海,你總是說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從你十五年前被師父帶進逍遙閣開始便認識了。你是江湖人人皆知的媚魂子,可你能媚盡天下男子,為什麼就不願意將我也一同媚了。」地剎的嘴角掛起了一個苦笑,想著海剎曾經在多少男人身邊媚笑,又誘的多少男人失魂又喪命,而對自己卻總是這樣一幅拒人千里的模樣。
「我說了不認識你,我叫海願。你說的那個人和我沒關係。」海剎的心狠狠的揪在一起,消瘦的肩膀也在微微顫抖著,她是因為面前的這個青袍男子的話而震驚。因為她知道,他口裡說的那個女子,其實是自己的這具身體!
「海,如果說你想離開逍遙閣,我可以帶你一起走。你大可不必聯合了風情樓的樓主剿滅逍遙閣。你該知道,這樣一來殿下有多生氣?你以為你換了一個名字,躲在這裡就萬無一失了嗎?還好是我先找到了你,如果是別人你還能站著說話嗎?」地剎說著,又上前一步,將海願顫抖的雙肩抓住,聲音也大了幾分。
「啊,疼,你放手。你再不放開我叫人了。」海願被地剎大力的一抓,感覺他的手好像鷹爪一樣的有力,抓的肩頭的骨頭都硬生生的疼著,不由得痛叫了一聲,掙扎著、威脅著。
海願本來是不想要驚動鄰居的,她從出門的時候看到了吐血的黑影少女,就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好對付,而那些村民都是普通人,就算被叫出來,估計也不夠這個男人幾掌拍下去的。與其連累別人,不如她一個人來面對。
「海,你的內功!」而地剎直到聽到海願叫疼,感覺到她在自己手下無力卻是劇烈的掙扎,才注意到她的呼吸異常的沉重,根本不像是一個有內力的人。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只是湊巧同姓而已,我說了,我叫海願。」知道掙扎不掉,海願也不再枉費力氣,而是用堅定而清澈的眼神和地剎對視著,她要讓他明白,自己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不是?不,不會不是的。」地剎看著海願那雙黑白分明又清澈見底的美麗眼眸,也有一瞬間的恍惚失神。那仍是海剎的眼睛,但海剎的眼底沒有那股堅定,反而是媚勁兒十足,還會不經意間透出一股子煞氣來。但眼前的女子卻是從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子溫柔,那是和海剎有著天差地遠的兩個極端。
「刺啦」一聲衣服的碎裂聲,海願感覺身子一轉之下背後就是一涼,還沒有驚叫出口就已經被地剎拉進了懷裡,用他那如鷹爪一樣有力的大手撫摸上了海願光潔的後背。
「放開我。」海願急了,小魚一樣蹦跳扭動著,而倒在地上吐血受傷的曦也拼盡了力氣,再次將手裡的玄絲韌甩了出來,想要逼地剎放手,卻被地剎輕易揮手間就拂開了。
「海,這桃花形的印記是你生來就有的,不會錯。」地剎的大手在海願背心處一按,海願還掙扎著,聽到他的話想回頭,卻根本都看不到,只能又把腿使勁的向後踢,大聲的叫著:「胡說,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我背上有什麼,我看不到。我真的要叫人了。」
「海,風情樓全力剿滅逍遙閣,卻唯獨跑了我一個。那你覺得,在風情樓一干高手下都能脫身的我,還在乎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嗎?」地剎冷冷一笑,擁著海願的手臂更加用力了,視線也焦灼在海願白皙光滑的背上,那雪白的肌膚上卻又著一枚鮮紅的胎記,剛好就像是一朵盛開的桃花,將整個背都襯的美艷無比,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那抹情,低頭吻上了那桃花一點。
地剎動情失魂的的一吻,海願已經低頭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臂,雖然他的肌肉很堅硬,硌的海願滿口的牙都疼,但還是用盡最大的力氣咬著不放手。
「海,你即使失去了武功,還想要反抗我嗎?若你說你不是海剎也好,我就當你是個平常女子。對於一個我喜歡的女人,我要擁有,而今天就要。」地剎被咬的急了,但臉上的表情卻更邪肆了。他本來長著一張還算是英俊的面容,但此時卻猙獰無比。海願即使是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從他的聲音裡感到了一陣寒意,忍不住渾身一顫。
把手臂一收,地剎抱緊了海願,同時抬腳對著倒在地上還掙扎著欲起身施救的曦踢了過去,他不想讓這個影衛壞了自己要做的好事。那一腳凌厲無比,直奔她曦胸前的大穴,若是這一腳下去,曦一定命喪當場了。
海願也看到了,她卻無力阻止,她現在的力道甚至都掙脫不開地剎的鉗制,而咬住他的手臂顯然對他的威脅等於沒有,情急之下,海願鬆開咬住地剎的牙齒,狠狠的咬向了自己的舌尖。
「噗」海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的地剎的那件青色袍子的衣袖上滿是血跡,而地剎的腳也在將要踢到曦的時候硬生生的停住了,站定身形擔心又吃驚的忙著看海願怎麼回事。
「海,你怎麼了?」地剎趕緊把海願的身子轉過來,看著她嘴角流出的血跡,滿眼的心疼。
「自盡。她若死,我亦死。」海願每說一個字,就有血從嘴角流出來,吐字也不清晰了,顯然是這下咬的不輕。
「主子!」曦本來已經準備受死了,卻看到海願咬舌自盡,心中大急,沒有想到卻聽到海願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吃驚之下,心也被撼動了,硬生生的像是被一隻大手撕開一樣的疼。曦從未如此感動過,也從未感覺自己竟然如此沒用,她知道,想必自己抱著一死的決心也未必能保得主子周全了。那就生吧!曦已經打定主意,若是自己還能生,必百倍的回報主子的這一恩。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也根本不認識你。我有丈夫,現在也有了身孕,你若要不軌,我便是一屍兩命。」海願趁著地剎分神的時候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沒有去理會自己背後被扯破的衣服,而是站的筆直,用那雙清澈但堅定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地剎。那眼神裡,有決絕,但也有一絲的希望,柔柔的希望。
「海,你……」看著面前的女子那麼熟悉又讓自己依戀的面容,卻完全不懂她的眼神。那不僅僅是陌生,還有一種排斥,那雙眼睛的眼底明明是有柔情的,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是對著自己的,這讓地剎的心狠狠的抽痛著。
「海,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咬牙狠狠的問著,地剎也直直的望向了海願。
「我丈夫的。」海願回答的時候淺淺一笑,感覺這個青袍男子的問題真是奇怪,難道古代流行未婚先孕嗎?
「風情樓的樓主?」地剎半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海願,說實話,從她現在的身形來看,還真的看不出她有了身孕,但隨即又問了一句:「還是……殿下的?」地剎有此一問實在也是無奈,媚魂子的名號真不是白來的,只怕天下男人都沒有她媚不到的,而殿下也難免不做她的入幕之賓。如果說她肚子裡的那個和殿下有關,那又另當別論了。
「呃」海願不免垂下了滿頭的黑線,側目掃了一眼還半趴在地上的曦,有點尷尬,但隨即大方的迎上了地剎的目光,回答著:「你說的那兩個人我都不認識,我說了,我是海願。」
「不認識?」地剎的眼神冷冷一掃,也看了一眼地上的曦。這個女子是影衛,而且顯然是海剎的影衛;而影衛只能是皇家的隨侍,那就是說……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對的。海剎敢改了名字,躲在這裡,卻又有影衛隨護,難道真的是殿下的安排!
「海,我再問你,之前你傳回的消息,你對風情樓的樓主到底瞭解多少?謹王和風情樓的樓主又是什麼關係?」
「你說的我一個都不認識,也包括你。」海願從地剎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破綻,那是他的忌憚,也就是地剎的猶豫,這個發現讓海願嘴角的笑意更加淡定,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殺自己了,起碼現在不會。海願從容的從地剎的身邊走過,蹲下扶起了地上的曦,頭也不回的扶著她往屋裡走去。然後從容、淡定的關上了門。
地剎依然立在門口,看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扉。從海願最後的表情裡,他看到的是無畏!海為什麼會有那麼無畏的表情,即使在武功全失之後依然會有恃無恐,那是不是說,她真的有無畏的資本?
屋裡的燈火亮了起來,從窗紙上可以看到海願那纖細嬌柔的身影,似乎在忙著幫那個影衛包紮,而地剎的眼神暗了又暗之後,足尖一點,從院中躍了出去,幾個起落之後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屋裡,海願看著曦那已經被血濕透的衣襟,好一陣心慌。她在想,如果不是她穿著一件黑衣服,那血是不是就鮮紅燦爛的一片?難道這就是古代的搏殺嗎,好血腥。
「我這裡沒有藥,只能先幫你包紮一下,希望能把血止住。那個人不知道會不會走,我等天亮了才能給你去找大夫。」海願一邊把曦肩頭的衣服解開,一邊說著,隨著曦衣服的散開,那雪白的肩膀上已經少了碗口大的一塊皮肉,最深處幾可見骨,血不斷的從傷口處湧出來,看的海願觸目驚心,連手都有些抖了。
「已經走了。」曦根本沒有看向自己肩頭的傷,而是定定的看著海願還殘留在嘴角的那一抹血跡,伸出修長的指尖想要幫她擦去,但手才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曦還記得她是自己的主子,自己這樣做是褻瀆了主人吧。
「沒事,我咬破了舌頭而已。你先按住,我去找水幫你清洗一下。」海願找出一塊乾淨的白布,撕開成幾塊,把其中的一塊按住曦肩頭的傷口,然後讓曦自己用力按壓著,趕緊到廚房去倒了半盆涼開水,拿回來再用布蘸了幫曦擦洗著。
「哎呀,止不住血怎麼辦呢。」海願幫曦擦了幾次,直到那半盆的清水都變成了紅色,可她肩頭的血還是一直的湧出來,急的海願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我有藥。」曦聽到海願焦急的聲音才回神,她不是怕疼,這樣的疼痛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只是吃驚海願對自己的態度而已。
忙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遞給海願,說著:「裡面是藥丸,碾碎了灑在傷口上就行。」只是說完了,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口氣不對,這哪裡像是影衛對主子的口氣呢。忙又把抓著瓶子的手收了回來,用牙齒咬開瓶口的塞子,倒了兩顆紅色的藥丸在掌心,在把手一握,那藥丸就被曦捏成了粉末。
「呃」看著曦那一連串的動作,海願嘴角抽了抽,感覺這個黑衣少女的手勁真大,要是換成自己,一定是拿去廚房用刀背砸了。
曦的藥果然好用,在肩頭的傷口薄薄的灑了一層,就已經將血止住了。曦又從瓶子裡倒出一粒遞給了海願,告訴她:「含在口中。」
「哦」答應了一聲,毫不猶豫的就從曦的手裡接過了那顆藥丸,塞到了嘴裡,入口一股藥香,隨即就是一陣清涼,剛剛咬的火辣辣劇痛的舌尖馬上就不疼了。
而海願那充滿信任的動作,也讓曦的心頭一暖。她竟然對自己如此放心,竟然沒有猶豫就吃了自己給她的藥。這樣的信任,對於一個影子來說,無疑是主子給的最大殊榮了。
「那個人你認識嗎?」海願用白布條一邊幫曦包紮著傷口,一邊開口問著。按道理,她自己應該是認識那個人才對,只不過她是海願,不是海剎,所以她希望曦能知道。
「地剎。」曦的聲音有一絲的動容,那是逍遙閣的第一殺手,自己沒有死在他的手下,完全是主子捨命的保全啊。
「哦」海願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但也只是敷衍的點了點頭而已,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天啊、地的。隨即又問著曦:「那你呢?」
「曦,我叫曦。」曦抬頭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還是五年前謹王選中自己的時候,賞下來的。在這之前,她只有編號,沒有名字。而因為謹王的隨身影衛叫「夜」,所以她作為謹王妃的預選影衛,她就叫「曦」了。
「哦」海願再次乖順的點了點頭。其實曦和剛剛那個地剎,以及他們說的那些個人,沒有一個是她聽說過的。也難怪,這裡是一個中國歷史上沒有的「天啟國」,海願從歷史上都沒聽過這個國家,更沒有查過什麼野史,讓她這個火星來的異類怎麼知道那些個人呢。
「主子,這裡太危險了,我們是離開,還是傳消息回去?」曦說完,從懷裡掏出了一面金牌,遞到了海願的手裡,現在她現身了,就要聽主子的安排。至於違抗了主上的命令,那就回去之後再領罰吧。畢竟,主上的命令和主子的命之間,她只能選一個出來
「呃,這個是純金的嗎?」看著自己手裡那塊沉甸甸、金燦燦的牌子,海願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把那塊看上去應該很值錢的牌子又塞回了曦的手裡,「你的東西收好,我不認識你們說的那些個人,也不想要捲入什麼家斗、宅斗、宮斗的大漩渦,我就想安安穩穩的在這裡過日子。」
邊說著,海願邊到衣櫃裡找出了兩件衣服,一件遞給了曦,一件準備自己換上。要換衣服的時候,海願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背,卻還是沒有看到地剎說的那個什麼桃花印記,轉頭問著曦:「你看到那個印記了嗎?」
曦看了看海願的雪白的背,又看看海願那張認真的臉,點了點頭。
「換上吧,我沒有黑色的衣服。而且你的傷要修養幾天,穿著那件黑衣服在我家裡不合適。」海願說完,到床邊把床帳放下來,走到裡面把衣服換了下來。再出來的時候,卻看到曦還拿著海願塞給她的衣服發呆。
「是不是自己換會扯疼傷口?」海願還以為曦是肩膀上有傷,自己換衣服會疼,忙走過來打算給她幫忙,卻被曦一閃身,讓開了。
看著海願不解的眼神,曦才開口說道:「曦從來只穿過黑色。」說完,曦把海願的那件衣服放在了桌上,轉身就要出門,這間屋子裡的溫情太濃烈了,濃到曦怕再待下去,自己的骨頭都酥了,會喪失警惕,更會害主子再次陷入險境。剛剛的海願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是曦這輩子最為震撼的一個畫面,比她第一次殺人時候的時候還讓曦難以忘記。
「曦。」海願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曦的手腕,如果按照曦的身手,海願本來是拉不到她的,但曦確實是受傷太重了,外傷倒好說,地剎的那一掌卻已經讓曦傷到了肺腑,還能走動就已經是勉強支撐了。
看著海願拉著自己的小手,很小巧,也很細嫩,而且有暖暖的溫度從海願的掌心透過來,順著海願的手到胳膊,再向上到一直對上了海願的眼神,曦從海願的眼睛裡看到了挽留。
「曦,留下吧,那天我就說過的,太寂寞了,需要有人做個伴兒。」海願拉著曦的手又緊了緊,看曦沒有說話,慢慢的把手放開了。海願是不想為難她。
曦的頭低了低,又抿了抿唇瓣,什麼話都沒說,卻轉身坐回了剛剛她坐的那張椅子。
看到曦重新坐了回來,海願才莞爾一笑,以後她有伴兒了。
海願把水盆裡的血水倒掉,又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感覺肚子餓了,胃也開始翻騰的難受,現在孕吐的症狀已經減輕了,但一餓了還是會難受的,海願才想起晚飯都沒有吃呢,看看坐在那裡的曦,海願問她:「我晚上都沒吃飯,我去把菜熱一下,我們一起吃點?」
曦眨巴著一雙略帶清冷的眼睛,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是主子,可是她給自己包紮;給自己找來衣服,還要幫自己換上;之後又收拾了屋子,現在又要去做飯?這些事情不是應該都是下人做的?或是說,應該曦來幫主子做吧。可是曦只能看著,因為她不會。相較之下,曦終於知道什麼樣的才是女人,像是這樣眼睛裡有著溫柔的目光,每天忙著做飯、收拾屋子的,才是女人。
「你的話真少。」說出這句話,海願忽地想起了另一個話同樣很少的人,而且那個人有時候也是會讓自己問上幾句都不回答的。
「你認識阿丑吧。」海願看著曦,不是用的疑問句,而是肯定的表示著自己的意思。看到曦依然平靜無波的眼神,海願才歎了口氣,轉身去了廚房。
如果真的是阿丑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的,那阿丑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嗎?還是已經想到會有那個叫地剎的男人來找自己,而不放心自己的立場?又或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根本就是他的一手安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海願的心猛的一陣緊縮,似乎有某種叫做心痛的感覺呼之欲出。
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當成魚餌,海願寧願相信那種柔情蜜意是真的。一隻手撐住廚房的灶台,海願用另一隻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裡有她的寶寶,他們的寶寶。掌心的溫暖讓海願的心一再的抽疼著,她知道自己是愛了,深深的愛著那個被自己叫做阿醜的男人。
可是直到這一刻,海願才發現,直到阿丑離開,自己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地剎所說的那些人中,一定有一個就是她的阿丑。心就好像被硬生生撕開、揉碎一樣的疼,海願扶著灶台大口的喘著氣,卻還是感覺周圍的空氣都稀薄起來。
「主子。」曦的手從海願的背後伸過來,搭在她的肩膀上,海願的心一縮,轉回頭時就看到曦用那雙清冷的眼睛看著自己,但她的眼底,卻是帶著關切的。
「曦……」海願輕聲的啜泣了一聲,隨即撲到了曦的懷裡。她突然感覺自己堅強不起來了,一個肩膀才是她此時最需要的。即使那個肩膀和那個懷抱不是她所期盼的,但這樣的時候,有一個人還肯陪著她,真好!
曦整個人僵硬石化了,愣愣的戳在原地眨巴著眼睛久久不動,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怎麼了,在曦眼裡,眼淚這種東西真是太奇怪了,為什麼看了會讓人有心疼的感覺。
海願沒有放聲的大哭,只是把腦袋靠在曦的肩膀上抽泣了幾聲。而「咕嚕」的一聲響從海願的肚子裡發出的時候,海願迅速的從曦的懷裡站直了身子,用小手抹了抹臉龐的淚水,嫣然一笑,隨即吐出了曦意料之外的三個字:「我餓了。」
為什麼不是我害怕、我心痛、我想他、我恨他?卻單單是我餓了?
「其實,我沒那麼堅強;但也沒那麼脆弱,只是希望寂寞的時候有人陪,無聊的時候有人說話;希望我做的飯菜有人說好吃;希望這個屋子不要總是只有空氣陪著我就行了。」海願說完,再次做了個曦沒有想到的動作——伸手捏了捏曦的臉蛋!隨後說道:「可這些不是只有一個男人能給我的,現在有你了,你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我們兩個做個伴兒,今後一起聊天,一起吃飯。將來我有寶寶了,我是媽媽,你是姨媽。」
海願自顧自的說著,每說一句,曦的臉色就暗了一分,最後,當曦的臉完全黑下來了,曦發現自己學會了海願的一個表情,就是嘴角抽搐卻說不出話來。這個女人太有影響力了,以至於曦在影衛樓裡十幾年不分日夜的艱苦訓練所養成的冷血和無情,在和這個女人面對面相處的一個時辰裡就崩塌了。
但曦卻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嘴角竟然隨著這個女人的話而慢慢的往上翹,形成了一個叫做笑容的表情。那是因為海願最後說的那句話:將來有了寶寶,我是媽媽,你是姨媽。姨媽這個詞的意思對曦來說太深刻了,那不是主子的恩典,也不是影子的殊榮,而是一個人多另一個人的肯定和一份濃濃的親情啊!曦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會明白親情這兩個字,但她現在突然就懂了。
努力的動了動還在微笑著的嘴角,曦也學著海願的口氣,說了句:「我也餓了。」
「哦,好,明白了,飯馬上就好。」海願開心起來,伸手拍了拍曦的臉蛋,像是大姐姐對小妹妹一樣的寵溺,然後轉身蹲下點火,把飯菜重新的熱了一遍,然後一盤盤的端上了桌。
「雖然是剩的,可是也只有小丫吃了兩口而已。」海願說著,裝上滿滿的一碗放在了自己旁邊的位置上,然後才又盛了一碗給自己,只是海願都拿起筷子夾菜了,發現曦還站著。
「哎喲,有什麼規矩是吧?別想那麼多,我是主子,我的命令,坐下吃吧。」海願聽曦叫自己主子,就知道她大致的身份了。雖然曦或許是留下監視自己的,但海願知道,偶爾自己行使一下主子的小權利還是好使的。
曦還站著,腦中不停的掙扎著,她今天是怎麼了,一再違反著影衛的本分;可海願的小手已經拉住了她,把她使勁的拖到桌邊,拉她坐下,把那碗飯和一雙筷子都塞到了曦的手裡,然後就是往她的碗裡夾菜。直到那碗白白的米飯又被菜給蓋了個嚴實,海願才低頭自己吃了起來。
那頓飯,是曦認為今生至此吃過的最香的一頓了,飯後海願又把她安排到了西邊的那間小屋裡,對曦說:「雖然吃飽了就睡不是好習慣,但現在你有傷、我有孕,這個時候都當豬養是沒錯的,睡吧。」
咳咳,聽聽,海願這是多麼溫情的話啊!讓曦躺在床上的時候都是滿懷溫暖,帶著笑意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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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寬闊的大街上,各商戶都在忙著洗涮匾額、高掛綵燈,就連各家門前的台階都用清水洗刷的乾乾淨淨的。小門小戶不是做生意的,也都把屋子打掃乾淨了,門前掛上一盞紅燈籠,有新衣服的也都找出來燙熨平整,沒有新衣服的就撿件最好的,看著顏色鮮艷、喜慶的漿洗乾淨,留著明兒國母聖誕的時候好穿上。
天啟國的國母無疑就是皇后了。據說這位皇后不但賢德,也受寵;近二十年來,唯有這位皇后伴在天啟皇帝的御榻前,這樣的容寵在皇家來說可謂不多了。而且皇后還有著不「獨子其子」的好美德,據說除了她自己親生的太子在她身前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現在已經如雛龍在天,就是兩位養子也是風華盡顯,深得皇上的喜愛。
皇后的兩位養子都是早逝的容妃之子,分別是靜王和謹王。而這位容妃還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這樣一層層的關係下來,靜王和謹王雖不是皇后親生,卻也是皇上的骨血,皇后的嫡親,加上兩位皇子自小都是俊美絕倫、聰敏睿智,受聖寵也是再所難免了。
可深宮之中、皇家之險,即使於裡再如何波濤洶湧,在外的表像也是一派安靜祥和的。所以也有傳言,身為二皇子的靜王——鍾離桪實際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是個廢人了,其空有滿腹的學識睿智,卻幾乎不能行走,終日躺在床上,隱於後宮深處,就好像被打入冷宮一般。
而五皇子——鍾離域,雖然身為謹王,也無病無疾,長的又是難得的絕美風華,卻性子清冷、脾氣古怪,不習文、不練武,即不盡女色,又不與人交往,除了偶爾進宮看一看他的胞兄之外,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個偌大繁華的京城裡就像個隱士一般。
也就是說,表面上兩個受寵的皇子,卻實際等同於兩個廢人,還不如在邊關駐守的三皇子——鍾離潼;和已經出使藍桐國多年的四皇子——鍾離燁來的有用。仔細算起來,還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鋒芒畢露,外能領兵禦敵,內助父皇安國。所以明日的國母聖誕,是看著皇上的面子上,更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整個天啟國都要榮盛熱鬧一回了。
謹王府門口的漢白玉石獅子已經刷了第三遍,幾個小廝正忙著給石獅的脖頸上系紅綢,裡面的總管大人就跑了出來:「裡面叫人呢,去寶閣裡把那面翡翠琉璃屏抬出來,再把銀鎏金的那面坤元鏡也擺上,還有……」
管家一連說了幾個大件的寶貝名字,看來真是要多上幾個人才能搬的動了,那些小廝忙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快步的往裡跑去。各個都忙的滿頭大汗,卻也都小心翼翼的。因為最近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見,他們主子謹王的臉色不好看,只怕哪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就沒了,到時候想看王爺的臉色都看不到了。
「撲愣愣」書房的窗台上一隻黑羽的鴿子落下來,收攏了翅膀在窗台上信步走了幾圈,然後從喉嚨裡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夜忙過去將鴿子抓住,從鴿子的腳環裡取出一小截布條來,遞給了坐在桌前捧茶發呆的鍾離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