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掏出東西來的時候,神情很是隨意,彷彿他從懷裡掏來的不過是幾張廢字紙似的。若是以往,小小肯定伸手就接了過去,可是剛聽了他這麼一篇話,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接。這些東西,大約是莊子的地契之類的,上頭還有衙門的紅簽,錯不了。
可田豐不管她的反應,逕自就扔進了她的懷裡,她不由得小聲驚叫了一下,趕緊捧在了手裡,細細看了起來。果然是莊子的地契,這莊子才不是什麼田豐說的小莊子,共有良田三百八十餘畝,這在江陵附近可算是大田莊了。畢竟江陵乃是魚米之地,尋常百姓的生活也是極好的,不少勳貴人家也在這裡置辦的有田莊,一般情況下,倒真是沒有什麼人把手裡的田莊發賣出去。像上次趙明禮碰見的李牧發賣自家農莊的事情,當時只覺得幸運,如今回想起來,何止是一點點的幸運,簡直就是撞了大運了。
他們在這松滋安家六年除了李牧那次,再也沒有聽說過其他人發賣過莊子。前些時候小小上了心,煽動陳氏再置些產業,可打聽了幾日,一絲消息也沒有。田豐這個土人,不過是藉著土王之子的名義在府學裡頭附讀了幾年,就能弄了偌大的田莊到手,實在是不簡單。
看著這契約,田豐在小小心目中的形象又添了一份神秘,不過更多的是疑惑。她也不稱什麼叔叔了,直言問道:「你為什麼這樣信任我?」
是啊·為什麼?田豐也楞了一下。
最初或許是存著報那一飯之恩吧。後來在司治呆不下去,也不過拿趙家做個歇腳的借口,想看看當日被自己渾身血嚇得一臉蒼白,卻又守約地送了食物上山的小女孩,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相處的時日長了,卻覺得她不像一個女孩子。就像,就像他心底裡的另一個身影,一樣是女子,一樣地聰慧·身世一樣的堪憐,只不過,眼前的這個女孩更美麗些,從他探聽到的種種跡象來看,只怕出身也更加不簡單,而她的聰慧更加地小心翼翼,所以可想而知,結局定然不會如同他心底的那個身影一般。
田豐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盯著小小看了一眼·那眼神卻讓小小覺得他是透過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小小歎息了一聲,但是不依不饒道:「為什麼這樣信任我?你盡可以交給土王,抑或是交給你信任的手下。還有何家,其實並不是非我不可,不是嗎?」
田豐搖搖頭:「以前或許是個幌子,我們也有其他人跟何七爺在接觸,不過現在看來,恐怕這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沒那麼簡單?是因為那位周公子嗎?小小微皺了下眉頭·明白田豐是在忌諱那位來歷不明,疑似北周人士的周公子,只是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干係。抬起頭疑惑地看向田豐。
田豐抿嘴笑了一下·到底是長在內宅的孩子,對這些事情大約聽都未曾聽說過吧。南唐恨北周入骨,卻也畏北周如虎。承平百餘年來,只不過是頂著唐皇餘脈的帽子,苟且偷安地過著日子。若不是北方的蒙人時常寇邊,西面兒的藏人也不安分,只怕北周早就將南唐拆吃入腹了。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估計安生不了多久了。
收回了遙想似的目光·田豐苦笑著叮囑道:「反正你萬事小心·何家那邊有什麼事情要做,盡可吩咐西蘭就是·你不用露面。現在你是我們容米嬌客的消息傳遍天下,何七爺是個八面玲瓏的·自然知道如何處事。至於信任,想必當我連路都走不穩時能對我伸出援手的人,必然是個良善之人,所以,托付給你,我放心。」
真的只是這樣嗎?小小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不是她多疑,只是她太過小心。畢竟在這個異世,她並不是土著,這些年也沒怎麼出過門,對於外頭的事情並不是十分瞭解。一個人連自己所處的環境都不瞭解,就必須如履薄冰地過日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但求,一生安穩罷了。
趙家是她如今呆著的「公司」,若是「公司」出個什麼事,她這「員工」也必然脫不了干係。至少就目前來說,趙天祐得罪的陳三公子,相對於趙家,完全就是個龐然大物,人家伸個小指頭隨手搓一搓,趙家就會乾淨地覆滅,這樣的境地,由不得小小不生出幾分危機感。
再者說了,趙明禮與何七爺的交往,趙家與容米的關係,在小小看來,完全就是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這些看似有力的靠山背後,還有著太多不確定的因素,無論是趙家,還是小小,都沒有半分的主動權。她如今所能依仗的,無非就是一點點小聰明罷了。可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點小聰明,能起什麼作用?
不過就目前而言,情況還是算比較好的。田豐信任自己,甚至給自己留下了一些人手,與容米的關係也是相當地融洽。至少從在容米時,田氏對自己的維護就可以看出一二。只不過這樣的好總讓小小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從來就不相信天上能掉餡餅的事情,自然不會把這些事情想得那麼簡單。
如今田豐要上戰場,還擺出一副「將軍百戰死」的姿態,由不得她不多問幾句,好能看清自己的位置。
話算是說完了,有的話,田豐不可能對小小說得那麼透徹,比如對那位周公子的身份的猜想,對何七爺的身份的猜想,對朝廷處置土司的猜想。因為這些都沒有證據,只是猜想罷了。更何況,他也沒覺得這些跟小小有多大的關係。
他只覺得,這個漂亮聰明的小姑娘,應該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明明緊張得很,卻偏偏擺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看著倒比天賜還要穩重幾分,卻不知道這樣的反應在一個十歲孩子的身上有多麼反常。
該說的說完了,田豐看著小小仔細地把那幾張地契收了起來,轉身便走了出去。
隔了一排屋舍的院子裡,天賜早就回了書房,只剩下天祐還在外頭等著,一見田豐出來,便笑著上前道:「說什麼悄悄話呢?說了這麼半天,我可等得急死了。」
歲數差不多,可天祐依舊一副頑童般的模樣,小小跟著後頭出來看了,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朝著天祐說:「既然你急,那就陪叔叔說說話,我去後廚看看,拾掇兩個小菜去。」
田豐笑著點頭看她去了,一隻手臂立刻被天祐抱住。這孩子悄聲問他:「你以前真上過戰場啊?能給我說說麼?還有,這次大概得去多久呢?你可是說好了要在我家住一陣子的,又食言了。」
對於英雄,男孩子們都有幾分崇拜,這是雄性天然對強者的崇拜,發自肺腑,尤其從天祐口裡蹦出來的這一個個問題,讓田豐略有幾分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大笑出聲。
天賜隔著書房的窗子看見天祐掛在田豐的胳膊上,強忍著沒有去摸著額頭歎息。這個弟弟,吃了這麼多虧,偏不長一點兒的記性,真不知道他這個樣子,是怎麼蒙過了鄉試的。不過看他們二人聊得起勁,還是扔了書本,走出來坐在田豐身邊聽他說話。
土人的孩子,無論是賤奴還是土王,都得從小就上戰場。小時候跟著大人圍山打獵,稍微大點就開始擺弄弓箭刀刃,到了十歲上頭,就開始上戰場了。田豐也是一樣,在江陵府學讀了兩年,覺得沒什麼意思,反正父親也不怎麼在意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便捲了包袱,開始跟著司治裡頭的那些兵痞往戰場上頭混。長到現在,他也是一員久經沙場的老將了,隨手把之前的事情挑幾件來說說,立刻就迷住了兩個男孩子。天祐聽得入迷,不時誇讚兩句,就是一貫沒什麼表情的天賜,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欣羨的神色。
看著他們兩的樣子,田豐又是好笑,又是感歎。好笑地是這兩個明明是讀書的胚子,卻對這些打仗啊什麼的有著如此濃厚的興趣,可惜從小就是當讀書種子養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約莫連五石的弓都拉不開。感歎的是自己,和他們一樣大小的時候,就已經在戰場上頭進出幾個來回了,對於血淋淋的戰場就像自己院子一樣熟悉,根本就沒有過什麼對英雄的嚮往之情。
沒想到今日倒是引得他們兄弟倆這樣的欣羨不已。
眼風掃過天賜,田豐心中一動,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天賜已經是個大人了,準備什麼時候成親啊?」
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天賜一愣,隨即鬧了個大紅臉,不曉得回答什麼好。倒是天祐並不害羞,直接告訴田豐:「我母親說了,待小小及笄,就給他們二人成婚呢!」
「天祐!」天賜忍不住呵斥了一聲,這傢伙,沒心沒肺的,怎麼什麼話都跟別人說啊!
天祐卻不以為然:「怎麼啦?母親上次說的時候我都聽見了,再說了,豐…···叔叔也不是外人,算起來人家還是小小的娘家人,又是長輩,問一聲有什麼不可以的?」
這個滑頭!天賜氣結,就算是這樣,可也沒有小輩兒這樣說的,這傢伙到底有沒有把自己這個哥哥放在眼裡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ps:寫得好糾結……評論區長草了,之前那幾位挑刺的呢?拍磚的呢?好歹來個人吱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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