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這處宅子,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其實說是花園都過分了些,沒有高大的樹木,沒有假山流水,只是一小塊空地,裡頭擺了幾盆花草。陳氏並不是個喜愛擺弄花草的人,家裡也無所謂附庸風雅,平時也就小小偶爾去照料一下。把開得正好的花兒搬一盆放到廳內,不怎麼好的搬出去曬曬太陽。左右她成日在家也沒什麼旁的事情,又不能經常出門,搬搬花盆子,只當是鍛煉身體了。
所以田豐一說有事要交代,小小便帶著他去了後頭的花園。
站在幾個花盆兒邊看了看,田豐便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也叫花?瞧這幾根草,葉子都打不起來了,別是快不行了吧?」
小小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接口道:「好幾年都這個樣子,可葉子也還蔥綠著,哪裡就不行了?」
田豐看她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的樣子,只好搖搖頭不提,伸手去摸那盆兒裡焉頭耷腦的草葉兒,一時沒有開口。
小小也不催他,也只看自己這幾盆花草,心裡卻嘀咕田豐有什麼事情要交代,難道是何七爺那邊有什麼變故?可返回這一路上都還挺好的呀,她還打算過幾日得了閒,獨自往江陵去一趟呢。畢竟如今做了人家土王的義妹,總得為容米出點氣力才是。
當日田紫霄對於要收小小做義妹的說辭,粗想想倒還有道理,可細想就有些經不起推敲了。她一個小姑娘,能在中間起多大的作用?再者說了,往年土王跟何七爺之間的交流。也沒用上小小做什麼,頂多就是往來江陵和容米之間的人時不時上門拜訪一下,帶點土特產啥的。所以事後小小越想越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絞盡腦汁也沒弄明白田紫霄和田豐到底是要做什麼。
而且當時她頭腦一熱。找人家索要了一些好處。說白了就是小小覺著自己這個義妹的身份,就是田紫霄他們的一個棋子,或者說是一個員工。索要了一點兒工資。倒也不算多,每年二百兩銀子,田紫霄和田豐當時一聽就笑著答應了,並無半分不悅。
在容米的時候倒是沒時間細想,回來了越是思考,越是覺得不對。不過既然田豐有事要交代,小小就想等他說完了再問問自己的疑問。
田豐搓了搓草葉子。低著頭也不看小小,似乎那草葉子是什麼奇珍異寶一般,語氣淡淡地開口道:「我要去福建那邊,身邊人帶著也不容易,西蘭就送給你做丫頭使喚。反正我看你們倆一路相處得也算不錯。她也不打算回容米了,就跟著你。若是你覺著不妥,便叫她寫個賣身契什麼的就是,左右不過一張紙罷了。我留在江陵的人手不多,不過跑跑腿還是成的,西蘭知道怎麼聯繫他們,有什麼要跑腿的,就交給他們。」
頓了頓,他回頭看了臉色驚異的小小一眼。笑著說:「這場仗,只怕要耽擱些時日。西蘭年紀也不小了,若是過個五六年我還沒回來,你就幫她找個人家,想來過個五六年,誰也看不出她是容米的土人。若她不願意。跟著你就是。」
「除了這處院子,我在江陵府旁邊還有個小莊子,莊頭都是我自己的人,也勞煩你一併照看著。這幾年的收益都算你的,別把我這莊子折騰沒了就行,這江陵也算是魚米之鄉,找個好莊子也不容易的,你就幫我照料一二。」田豐說完,不由咬了咬唇,露出幾分孩子氣,有些猶豫。
小小聽著卻覺得驚詫莫名,他這些話,怎麼聽,都像是在交代後事的模樣,不由跟著緊張起來,遲疑地開口問道:「難道跟倭奴的仗很難打?」
倭奴?田豐苦笑了一下,倒不是福建的府兵真的那麼不堪,倭奴最初在寧海登陸時,不過三條船,十幾個人。一路糾結了沿途的海盜、亂民南下,到了福建血洗村莊,大敗府兵的時候,已經發展到了一萬餘人。更可恨的是這一萬餘人還分作好幾股,叫朝廷疲於應對,要不然也不會徵調土兵了。更何況如今朝廷的府兵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個照面就叫人給活生生地嚇了回來,福建損失的那兩萬人,倒有不少都是逃命時叫自己人給踩踏了的。說來可笑,不過這朝廷已經是爛到了根子上,連聖上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要不然也不會不去調動其他臨近的府兵,而是調土兵了。
可惜容米剛剛經過一場浩劫,田紫霄一輩裡死得差不多了,下一輩還沒影,老一輩裡頭,也就他和田琦年紀小些,當得用。其他的要麼就是年紀太大,要不就是不堪重用。況且容米也要保存自己的實力,不願意為朝廷搭進人去。倭奴?福建?都離容米遠得很呢,誰有心思管哪裡?所以司治裡頭一商量,定然是不能派身份貴重的田琦上前線的,自然是自己這個見不得光的上前去得好。
田豐甚至有些惡意地揣測,說不準好多人就是想著,把他送到前沿,戰死了最好,可以向朝廷要些撫恤,又去了自己這礙眼的人,一石二鳥啊。
他死了倒沒什麼關係,反正孤家寡人一個,可身邊有些人總得安排好了才行。西蘭上頭五個哥哥,兩個死在了刺殺覃氏的那次奔襲裡,三個跟著自己死在了前次的招安清剿中,就剩下一個孤女,留在司治也是個奴隸身份,還礙著好些人的眼,倒不如跟著小小穩妥。
再者他近些日子又聽到一些風聲,有的事情需要盡早囑咐小小才是。
小小等了片刻,也沒見他回話,反倒見他眼神悠遠,神情憂傷,哪裡猜不到他是又想到旁的事情上面去了。思及田豐對自己歷來照顧,好多事情倒比朝夕相處的趙家人更加周到,再想到上了戰場,刀箭無眼,倒真的有些傷心起來,鼻子酸酸的,眼淚也快忍不住了。
田豐收回思緒,抬頭卻見小小紅了眼眶,不由失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了,你這是幹什麼?」
別過了頭,小小懶得看他笑得沒心沒肺的模樣,吸了下鼻子倔強地說:「沒什麼,起風了,迷了眼。你以為是什麼?」
田豐搖了搖頭,看她那彆扭的模樣,忍不住就想伸手像往年一般摸摸她的頭髮,舉起手卻覺得有些不太合適,掩飾地咳了一聲,說起正事來:「何家那邊的事情,往後就要靠你多出頭了。我們跟何家的事情,就是司治裡頭,也有好多人不清楚其中的糾葛,不過也一直沒有瞞著你。替他們種那個辣果兒,前幾年的都是只收點人工,畢竟種子是他們給的。再往後的,就算是我們賣給他們的了。」
「再者……」他本不想說太多,可說著說著就有些停不下來:「朝廷一向對我們土司與漢人的接觸有些反感,只怕好多事情,往後都得靠你出面跟何七爺說,具體怎麼行事,土王自然會跟你說。不過何七爺這人,我們一直摸不透底,你倒是要小心些才是。」
「小心什麼?」小小笑了一聲:「我不過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何七爺能圖謀我什麼?便是圖謀,也是圖謀的你們容米才是,我這個小女子能起多大的作用?」
這倒是實話,田豐點了點頭:「知道你是個聰慧的。不過前次跟著何七爺去赴宴的那位周公子,來歷倒是有些稀奇。從他們進入容米,我們的人就調查過了,奈何我們容米的人手有限,打聽不出多的事情。不過這位周公子看舉止、口音,多半是北周的人,他們一回到江陵,何家便有商隊往北周方向去了,約莫是送信什麼的,你一定要小心些。若是情況不對,首先保全自己,反正容米土王收了你為義妹的事情差不多的也都知道了,到時只說這個,別的都莫要提,明白嗎?」
不明白,小小是真沒明白,不過她腦袋瓜子也不是那種笨的,略一思量,便發現其中的厲害。若是那周公子是北周的人,那麼這何家的身份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何七爺也從未說過如何與周公子如何結交的,說不定他自己也不曉得這周公子是北周人,受了蒙騙也不一定。
可田豐說話間的意思,還是叫她挺感動的。這是說如果容米與何家之間有什麼變故,她只需要說自己與田紫霄的關係,總能保上自己一些。
只不過,那周公子是北周人,他又說自己是他家失散的小侄女,這樣說起來,莫非本尊的家人是北周人?這麼想著,小小的臉色就有些古怪起來。如果說自己這身體的本尊是北周人,那怎麼會在南唐的成都府附近遇害呢?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田豐並不知小小如何想,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並不是不想說,只是覺得小小年紀還是小了些,有的話不用說太多了。再者這姑娘本就聰明,自然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主要意思,倒是不用說得太多,引起事端來。
想到這裡,他自懷裡掏出了幾張紙,塞給了小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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