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過後躺到了床上,趙明禮忽然悠悠歎了口氣道:「小小這孩子,只怕真是個不簡單的。你看她說話、行事的做派,有主張有分寸,更難得是明辨是非,跟你我貼心。往後你可得對她好些,說到出去都曉得是咱家天賜的媳婦兒,可不能苛刻了她。」
陳氏便嗔怪道:「老爺說的這話,妾身可不愛聽。她往日的事情,既然忘了,只怕也難得想起來。如今她在咱們家,不管是不是頂著天賜媳婦這層名頭,妾身也是真心把她當做自己女兒疼愛的,何曾苛刻了她?」
趙明禮笑了一聲賠罪道:「是為夫失言了,夫人莫怪。」
兩人又閒話了一陣,陳氏畢竟累得很了,便先睡去了。趙明禮思索著最近這些事情,便對吏部選官的事情有些急躁起來,心想是不是明日再使人打聽一下消息才是。
趙明禮回了府城的消息,第三日才傳到了趙李氏的耳朵裡頭。她也顧不得天氣苦寒,硬是裹得厚厚的棉被就要往府城去。王氏和小李氏苦勸了一番,她這才答應了,捎了口信叫趙明禮回家一趟。
趙明禮得了消息,雖說有些意外,卻不為所動,叫人捎了話,說是官塾裡頭馬上要放年假,正是忙得很,過些日子再抽空回去。
趙李氏氣得要死,這次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裹了厚棉襖子就往府城去。趙老三怕老娘出事,又帶著大郎過去。留下王氏和小李氏妯娌兩個大眼瞪小眼。王氏還好,小李氏心裡頭卻有些沒底,跟大嫂說了兩句,卻見王氏東拉西扯地就是不說正題,便曉得王氏這是防備自己了,也不自討沒趣,領著孩子往房裡歇了,思量著多趕點鞋墊、荷包等物。待到臘月大集上頭賣了,說不定就能給兩個孩子都做件新衣裳了。
再說趙李氏出門一陣疾行,趕到府城門口的時候,竟覺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一時頭暈倒在地上。趙老三嚇得不行,跟大郎背了趙李氏去藥鋪,又趕緊去官塾告訴趙明禮,嚇得趙明禮跌跌撞撞臨時告了假奔去藥鋪。
大夫一搭脈,才曉得只是老人家受了勞累,路上疾行出了身汗,叫冷風一吹落了風寒。不過趙李氏原本就中過一次風。這病症也不能輕視,趙明禮此時哪裡還顧得上怨恨母親,趕緊抓了藥,把趙李氏背回小院去。
人一到家,趙家上下嚇了一跳,不明白趙明禮怎麼把這燙手山芋給帶回家裡了。可如今趙李氏還昏迷著,陳氏見狀也不好多問,趕緊先把小小住的西廂收拾了一下。安排趙李氏躺下。
待安頓好了,轉出門一看,趙明禮正跟趙老三說話。
趙老三和大郎是老宅裡頭話最少的兩個人了。如今說話,也不過是趙明禮問一句,他便答一句。趙明禮問了半晌,才曉得前些日子孫家果然使人去鬧了,不過在趙李氏手下也沒討著什麼好,留了話說這事沒完,暫時偃旗息鼓了。
昨兒趙明禮說不肯回家,趙李氏就生了氣,也不知道夜裡睡了沒有,天剛亮就叫了趙老三要出門。趙老三無法,帶了大郎,三人連早餐也沒吃,頂著露水就出了門。
趙明禮看看天色,這官塾上學也不過半個多時辰,想必趙李氏真是一路飛奔往府城來的。這才落了病。再想到這前頭種種緣由,心裡又是愧疚,又是煩躁。見陳氏出來,對他悄悄使了個眼色,他便叫趙老三和大郎稍坐一會兒,起身跟陳氏說話去了。
陳氏萬分為難,這突然就把人帶回來了,只說是病了,可這病了到底怎麼個處置法,她一時也沒了主意,只跟趙明禮說:「暫將娘在西廂安置了,娘還沒醒呢,妾身已經叫小小去煎藥了。只是,這往後……」
話沒說完,趙明禮自然知道陳氏想說什麼,他也正煩這個,有些煩躁地開口道:「先讓娘睡著,待她老人家醒了再說。三弟和大郎連早飯都還吃呢,叫小小收拾點東西,讓他們填填肚子。」接著便抬腳往外走:「學裡還有事,我臨時告的假,還是得過去。若是有事,使人去學裡叫我便是。」
看著他的背影,陳氏心情陰鬱地搖了搖頭。相公的脾氣她不是不曉得,只怕是見趙李氏病了,心裡又愧疚起來,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自處,躲出去罷了。回頭看了眼西廂房,這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依著趙李氏的脾氣,反正已經進了趙家小院,只怕這病是好不起來的。
後廚裡頭,小小架了藥罐子煎藥,一邊做事一邊歎氣。蔡家小嬸兒算是個知情人,可眼下這狀況,也只能陪著歎氣,不曉得說什麼好。倒是田豐大大咧咧地混不覺有什麼不對,抱了柴禾進來,見她們倆人都在歎氣,打趣道:「莫非這風箱不好使了,還要你二人在上頭吹氣?可這要吹也得對著灶膛吹才是,這在上頭吹什麼吹呀?」
蔡家小嬸兒聞言就是一笑:「什麼吹氣,這是心煩哩!」
田豐理了理柴禾,放到灶門前說道:「有什麼好心煩的?有得飯吃還心煩,那餓著的還不如煩死算了。」
小小懶得理會他們,心裡只在想趙李氏的事情。記得當初王氏說趙李氏的想法,一來是在這趙家小院兒做主,二來便是將孫氏抬做趙明禮的妾侍。這第二條雖然打發了,可還沒徹底解決,也不曉得如今是個什麼狀況。可現在趙李氏在府城病了,進了趙家小院,豈會捨得離開?自然是打算實現在趙家小院兒當家作主的願望了。
好不容易才從譚家壩子搬到府城,這趙李氏怎麼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就擺脫不了了麼?
那頭趙李氏也是又累又餓,昨日一夜沒合眼,今日一大早就趕路,年輕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是個老人?她昏睡了一會兒,悠悠醒轉的時候,鼻端聞到飯菜的香氣,隱隱聽見前頭喧鬧的聲音,開始還有些迷糊。仔細打量了下房間,覺著應該是趙明禮在府城的房子,立刻揚聲叫喊了起來。
也是她運氣不好。
見她一直昏睡著,趙老三和大郎急著要通知老宅那邊,吃了些東西便走了。此時正是趙家食堂營業的時候,一干人等都在前頭忙活。後院裡頭一個人也沒有,她叫了半天,也沒聽見有個人答話,顫顫巍巍想要起身,卻覺得渾身都沒啥力氣,下了床也只將將站穩,竟是邁不出步子,心裡更是氣惱不已。
天祐吃完了飯,下晌還要上學堂,陳氏等人便攆了他回房睡覺。趙明禮還沒吃完,也惦記著趙李氏,叮囑他去看看趙李氏如何了。天祐進了房,見趙李氏醒了站在床邊,叫了聲「奶奶」上前來扶。
趙李氏心裡正有氣,想也不想,反手一個耳光打過去,嘴裡罵著:「反了天的孽子,是想要害死當娘的麼?」
天祐畢竟年幼,平日就算趙明禮訓斥,也極少動手,嬌養得一身細皮嫩肉。叫趙李氏甩了一巴掌,他便跑了出去,往趙明禮眼前一站,臉上明晃晃地一個巴掌印,眼角掛著淚珠兒,並沒落下來,嘴裡氣憤地對趙明禮說道:「父親,奶奶沒病呢!你瞧她打得我……」
話沒說完,趙明禮就沉了臉,聞聲轉過來的陳氏一見,驚呼了一聲便將天祐攬進懷裡,眼圈兒一紅,拿了帕子去按他的臉,嘴裡只顧得上問「疼不疼?」
趙明禮拉了他母子二人進了後院,這才低聲問道:「到底是怎麼了?」
天祐摸著臉,氣憤道:「我一進屋子,便見奶奶站在床邊,我就喊了她一聲,上去扶她,她卻打了我一下,嘴裡還說了什麼沒聽清,我就跑出來了。」
後頭天賜也跟著進了後院,看了看天祐臉上的傷,只是說:「父親下午替天祐告個假吧,他這印子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了,別頂出去叫人笑話了。」
趙明禮點點頭,壓抑著火氣進了房間,看見趙李氏坐在床邊,顯得有些虛弱。見他進來,趙李氏嘴皮子一掀,就開始「孽子」「不孝」地罵了起來。見她這副模樣,想到嬌兒臉上的巴掌印,趙明禮便認定了趙李氏的病沒那麼嚴重,只是在裝病罷了,心裡便有了計較,也不答趙李氏的話,跟趙李氏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兩句,便退了出來吩咐陳氏:「把藥和粥端來,我先服侍娘吃了。」
陳氏有些遲疑,還是點點頭應了,端了個盤子出來。趙明禮接了,進去姿態卑謙地服侍趙李氏用了粥,吃了藥,復又服侍趙李氏躺下,便說官塾要上學,先下去了。趙李氏便叫他讓陳氏進來服侍,趙明禮將手在袖子裡頭捏了捏,點頭應了,出來卻並不曾提起,只攆了天賜和天祐去睡午覺,自己和陳氏去了前院不提。
大夫開的藥裡頭,本就有些助眠的成分,趙李氏吃了藥,左等右等不見陳氏進來,心裡盤算著要怎麼跟陳氏說說孫氏的事情,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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