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皺了皺眉頭:「不行!我年歲雖小,也曉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若是你們進了我家,賴著不肯走怎麼辦?」
孫家嫂子正是打的這個主意,聞言勉強笑了笑道:「都說了,趙家老夫人點過頭了,這才把我家妹子送過來的。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兒呢?」
小小板著臉:「既然是老夫人點頭答應的,那該抬到譚家壩去才是。我家老爺夫人都不曉得這事,往我家抬做什麼?」
孫家嫂子耐心告罄,登時垮了臉就要發火,卻被孫氏拉住,只聽孫氏柔著嗓子道:「小小姑娘又是何必呢?我又不是吃人猛獸,只是趙家一個妾侍,也要這般防備我麼?」
小小也煩了:「你算哪門子的妾侍?張嘴做妾,閉嘴抬人的,你不羞我都替你害羞哩!」
孫氏擦了擦臉上的淚,說道:「娘點頭了,自然就算。」
小小覺得她一把年紀了就是個白癡:「那你去譚家壩唄,我不是說過了,我家老爺夫人都不曉得,你說是就是?一來我家夫人手上沒有你的賣身契,二來也不曾聽說我家老爺納妾,更沒有納妾文書。也就你好意思不停說自己是妾,我看你是想攀這高枝兒想瘋了吧?再看看你這排場,哪裡像是來做妾的,倒是像來威逼我家就範的意思。你這樣兒的都不防著,那我真是傻了。」
孫氏噎了一下,若真要她把自己賣個陳氏,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可這納妾文書。可不是趙老夫人一句話的問題,得讓趙明禮和陳氏白紙黑字地寫了畫了押,還得到衙門裡頭備案的。
她想了想,又低下頭哀怨起來:「可我原本就與趙舉人有婚約在身……」
不待她說完。小小就鄙夷地打斷了她:「一無婚書,二無憑證,而且這多年的往事不說。婚也早就退了,趙家還賠了你孫家八十兩銀子呢!莫非你們這些做屠戶的,一塊肉賣了一遭,還強行要賣二遭?」
孫氏拿帕子捂著嘴咳了咳,心想這小女娃子是怎麼知道當年那些事情,還知道的這般清楚。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到趙明禮早就跟陳氏坦誠了。而且陳氏還把這些話告訴了小小,要不今天小小也不能拿這樣的話來堵她。不過她還有後招:「不提往事,前些日子我本已落入絕境,萬幸趙舉人救了我,這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
小小更不耐煩了,說話也有些暴躁起來:「你不用提了,若是我家老爺曉得救下你會有後頭這些事情,當時一定遠遠避開,讓你死了算了!」
這話一出,不止孫家人,就連送親的,圍觀的都頓時嘩然,孫家嫂子再也克制不住。大叫起來:「你這娃娃年紀不大,怎麼心腸如此狠毒?」
「狠毒麼?我只是說這件事情罷了。像她這樣的人,退了婚又追著趕著貼上門來,自然是無信;趙家救了你,你卻只惦記著奪人家的相公,更是不義;男人剛死多久啊?又想著找男人了。簡直就是鮮廉寡恥。這樣無信無義鮮廉寡恥的女人,誰人敢救?救了你還要搭進一家老小,實話告訴你,我家老爺已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眾人一咂摸,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麼?即便是往年訂過親,可婚都退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這事兒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人家只是在外頭偶然遇見,把她從火坑裡頭搭救出來,她卻不思回報,只想著給人家做妾。哼,做妾是說得好聽,實則還不是惦記著趙舉人的人才、身份?這樣一想,眾人看向孫氏的眼光全變了。
孫氏身子搖晃了一下,旁邊孫家嫂子卻陡然撒開了手,小姑子做的出來,她還丟不起這人呢!
小小說完這番話,再不廢話,叫了田豐「關門」,兩人掩了門就進去了。
外頭孫氏扯住了自家嫂子,淚眼漣漣:「嫂子……」
孫家嫂子拽出了自己的衣袖,「呸」了聲道:「真是丟死人哩!」說罷也不理她,腳下生風地去了。那媒婆見勢不妙,早就溜了,剩下的腳夫、吹鼓手等人卻不幹,團團圍住了孫氏,討要工錢,一時竟亂了起來。
孫氏如何呆得下去,拿袖子掩了面,推開人群逃走了,後頭的人一跺腳,跟著追了上去。圍觀的眾人哄笑了一陣,也就散了。不過小小倒是在甜水巷裡頭徹底出了名,大家都說她牙尖嘴利,小小年紀就能明辨事理,分得清是非。
初四晚間,趙明禮一家才返回,一進巷子,但凡碰上的人都要問候一番,倒叫趙明禮和陳氏心裡有些不放心。急急進了家門,見小小無恙,蔡家小嬸子那日是站在門內旁觀了全程的,將事情從頭到尾地學了一遍,惹得小小紅了臉。陳氏拉著小小的手不停感慨,覺得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做到比這更好了。
唯有趙明禮看著憂心不已。自己的母親自己心裡有數,出了這事,孫家肯定會找上門去,倒是趙李氏定然是要出這口氣的。
蔡家小嬸兒講這事的時候,趙明禮和陳氏並沒避諱著天賜兄弟倆。趙明禮是覺得,如今兩個兒子年紀也算不小了,自己是在這人情世故上頭吃過虧,這性子已經如此,估計也改不過來了。只怕兩個兒子能通透些,不要跟自己一樣吃虧,所以家裡的事情也不瞞著他倆,反而偶爾會問問他們的主意。
待蔡家小嬸兒離去,一家人重新落座,趙明禮先是好生感謝了田豐一番。那日若不是田豐在家,小小還不定要吃多大的虧呢!人家之所以沒敢硬衝進來,多少都是懾於田豐的身份,怕招來禍事。若是只有小小一人,便是街坊們相助,也是討不了什麼好的,哪能像現在這般,全須全尾地站在旁邊跟陳氏說笑?
待田豐出去了,趙明禮這才問起小小詳細的經過。有的事情雖然聽旁人說了,總是要聽當事人說說才好。
小小未曾隱瞞,將經過說了一遍,說到那孫氏是坐著大紅轎子,帶著嫁妝,由吹鼓手吹吹打打送到趙家門前的時候,就連天賜天祐都氣得發抖,天祐按捺不住大罵道:「著實可惡!父親,這是在害您啊!」
趙明禮如何不知?不過一個妾罷了,搞得這樣大張旗鼓的,這不是擺明了他趙明禮連家事也管不好,甚至可以叫人扣上「寵妾滅妻」的大帽子麼?不過他想得更遠些,孫家如此做派,到底是孫氏自己的想法,還是趙李氏的意思?
可無論哪一種,都說明了趙李氏的態度,就是想讓趙明禮接納這個妾侍,還要鬧得人盡皆知,擺明了抬舉小妾,打壓他的結髮妻子。
陳氏還沒想到那麼多,總覺得這事差不多也解決了,心情舒暢,含笑聽著小小說話,見天祐氣憤,她還出言安慰道:「既然已經過去了,也沒讓她進這個門兒,就不要大叫大嚷的,倒顯得咱們失了身份。」
沒錯,身份。如今趙明禮的身份可不同以往,他是施州府新晉的舉子,更是施州府試併入江陵府之後第一次應試出的舉子。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僅憑這些,趙明禮都覺得自己沒有繼續參加科舉,而是到吏部報備的舉動是正確的。按他自己的想法,就是為了促長施州府向學的風氣,自己想謀個小官的願望都是能夠實現的。
可如果這個關頭上讓趙李氏給攪合了,就實在令人著惱。
小小繼續講著,待說道她斥責孫氏「無信不義,鮮廉寡恥」的時候,天賜和趙明禮都是眼睛一亮,這話可說得太漂亮了。天祐拍手笑道:「說得好!」趙明禮卻突然問道:「小小,這些道理是誰告訴你的?」
小小心裡咯登一下,這才恍然自己說得太過盡興,竟然是忘了掩飾一二,一個六七歲的小娃兒能說出這番話來,確實有些驚駭了。不過她又不傻,眼睛一轉就回到:「有的是平時聽夫人教導的,可有的好像就長在腦子裡頭,那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衝口就出來了。」
趙明禮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天賜在旁出聲道:「小小說得倒是極對,這女人可不就是無信無義,鮮廉寡恥麼?父親,前些日子兒子偶讀到本朝律法,像這樣的情況,若是告到官府,也夠得上騙婚了吧?」
趙明禮被他一問,收心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歎氣道:「自然是夠的。可總歸不過是個弱女子,你奶奶也定是應承了人家的,若是告官,就要牽扯出自家人來。不妥,不妥。」
天賜板著臉,並不因趙明禮的話高興或是失望,只是淡淡道:「孩兒只是想到這節罷了,又不是要攛掇父親告官。」
陳氏也打了圓場:「今兒剛回來,小小事情也辦得漂亮,合該記上一樁功勞才是!」看了看小小身上那件去年的裌襖,顯得有些單薄了,便拉著小小的手道:「明日咱們細細量個尺寸,我給你做身新棉襖,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
小小受寵若驚,連連擺手:「我的襖兒還能穿哩,不用再費功夫了。」天祐看見嘟囔了一聲:「有新衣裳也不要,真是個傻瓜!」大家聽見,取笑了天祐一遭,便各自安置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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