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十一月,天氣愈發冷了起來,陳氏便與小小商量買柴買炭的事情。去年這個時候住在趙家老宅,柴禾都是山上撿來的,不用花費銀兩,如今住在這府城,可沒處打柴去,屋子裡頭燒柴也嗆得很,這眼看天氣越來越冷,柴價也貴起來,不如早點多買些屯放起來。
說起來簡單,可實際上做起來便有些難。原因不是別的,這小院裡頭屋子雖多,如今各有各的用處,實在是不能騰個地兒再放柴禾。何況這柴禾還有個保管問題,若是隨意堆放在外頭,風吹雨淋的,燒起來沒了火頭不說,煙也大得很。
田豐聽說了,拍著胸脯說兩日就將這事解決掉。說來這田豐在趙家也是自由得很,雖說做的都是下人的活路,晚上就在東廂房裡頭打個地鋪,他說是怕有賊人進了院子,守在外頭好些。可好幾次小小都發現,早間起來的時候,外頭東廂房的鋪蓋倒是打開著,可根本就沒人,伸手一摸,鋪蓋冷冰冰的,只怕根本就沒睡過。
小小悄悄跟陳氏說了一次,陳氏想了想,只做不知,由他去罷。人家說是說在趙家留下做個下人,可他這情況,誰敢真的將他當下人使喚?只要不出事也就罷了。
田豐手腳倒快,拆了雞圈往旁挪了挪,就著後廚外頭伸出來的一截屋簷下頭,搭了一間一人來高的棚子,頂上找來油氈布蓋了,也不怕雨淋,這一間柴禾屋子便算是做好了。
奇怪的是,他還在旁邊搭了一個小小的木棚子,也不大,不過膝蓋高。每日小小取柴的時候,他就叫小小取一枝小的放進那個小棚子裡頭去。小小問他這是做什麼,他說是給寒婆婆打柴,可要他再細說,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小覺得這大概也是土人的什麼風俗。既然他堅持。那就入鄉隨俗吧。
至於趙李氏說過的事情,趙明禮和陳氏不提。其他人自然不好說起。天賜日日繃著一張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不過過了幾日。看趙明禮和陳氏一如往常。甚至趙明禮還時常笑笑,對天祐也沒有往日那麼嚴厲,他也就放了心,臉色和緩起來。
天祐是個好動的。如今他最感興趣的就是田豐,每日追在田豐屁股後頭。看他做事,聽他說話。開始他還笑了一回,叫趙明禮教訓了一頓,這幾日開始有興趣糾正田豐的發音。田豐也樂得請教,並不因為他是個孩子就有所怠慢,而是認認真真地學。天祐倒真來了興趣,每日下了學就跟田豐窩在一處,教他說話,還打算過幾日就開始教田豐寫漢字。
正當趙明禮全家都刻意遺忘了趙李氏的時候,趙家老宅來人了。
恰逢冬至前一天,趙家上下都正做著準備。陳氏是昌州人,昌州習俗冬至這日要吃元宵;趙明禮祖上是北方過來的,照慣例要吃餃子。陳氏思量了一下,決定將餃子和元宵都做一些,另買點羊肉,取了些容米土王送來的禮物中的黨參、枸杞、紅棗等物,好好熬上一鍋羊肉湯。如今趙明禮白天上課,夜間依舊苦讀,天賜明天準備下場,也是讀書讀得極苦,她打算好好給一家人補補身體。
羊肉買了回來,剔了肉準備做餃子餡料,小小又將骨頭收拾了熬湯。已經是下午,蔡家小嬸兒回了家,小小自己慢慢弄著,反正只是一家人的吃食罷了,又是明日才吃,也不著急。
忽聽前頭角門作響,她頭也不抬,便喚:「田豐,有人拍門哩,快去看看!」
田豐聞言便去了,片刻回來告訴她:「是個老女人,說是找老爺夫人的,你去稟報一聲。」說罷接過小小手裡的柴禾蹲下燒火。
小小有些好笑,田豐是個開朗風趣的,他既然這樣說,顯然叫門的客人不怎麼招他喜歡。去廂房裡頭稟報了陳氏,小小端了水便去了東廂房。
確實是個老女人,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頭上黑色繡紅色紋路的抹額,耳邊插了朵碗口大的紅色絹花,穿著深紫色的褙子,下面卻是紅色褲子,腰間繫了條紫紅色的汗巾子,領口袖口褲腿上都滾著花邊,腳上的黑色布鞋上頭也繡著紅色的花朵。整個人往那兒一站,活脫脫就是一朵花。臉上褶子也不少了,不知擦了多少粉,臉上白白的,看見小小進來就笑:「喲,這是小小姑娘吧?我可聽說你好多回了,又聰明又能幹又漂亮的一個孩子。」說著竟伸出手來要往小小臉上掐。
小小趕緊退後一步,皺了皺鼻頭,剛這女人一伸手,一股沖人的香味兒就往鼻子裡頭湊,她差點兒沒忍住就打了個噴嚏。她心中疑惑,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大嬸兒找誰?」
那女人誇張地抬頭望了望四周,反問小小:「這兒是趙舉人家吧?」
小小點頭,她就笑了起來:「那就沒錯了,我呀是給舉人娘子道喜來了,快請舉人娘子出來吧!」
陳氏進來正好聽見,對小小使了個眼色,問這是何人。小小搖頭表示不知道,陳氏看這女人打扮,心下便有三分不喜,也不叫她坐,逕自坐了問道:「不知喜從何來啊?」
那女人趕緊上前拱手:「恭喜舉人娘子。舉人老娘給您尋了個姐妹,今兒是來討句話,您看選個什麼日子抬進來合適?這眼瞅著天兒也愈發冷了,早些抬進來給爺們兒暖被窩也好啊!」
陳氏一聽就垮了臉,更加惱她當著小小的面兒就說這樣露骨的話,站起身指著門道:「從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去!」
那女人也不惱,不知從何處扯了塊大紅銷金的帕子出來,捂著嘴呵呵直笑:「舉人娘子這是惱了?哎呀,您也莫惱,都是女人,這心思我知道。可如今老爺都是舉人了,身邊不能沒個人服侍啊?再說了,這事兒趙家老夫人已經定下了,這不過是走個過場,討個吉利日子罷了,您發什麼火喲!」
原來如此,這女人是個牽線說媒的媒婆,這是得了趙李氏的意思,逼著陳氏讓孫氏進門兒了。
陳氏氣得發抖,她還是第一次跟這種人打交道,真不曉得如何應對。都說得這般直接了,可人家一點兒不惱,口口聲聲的意思,一來是奉了趙李氏的令叫她這做兒媳婦的就範;二來暗指她嫉妒,容不得旁人近趙明禮的身。
見陳氏不開口,那女人心裡暗暗得意,心道果然如趙家老夫人所說,這陳氏是個不賢惠的,難怪不得趙家老夫人的歡心,急急地要往兒子身邊塞人。臉上越發得意起來:「舉人娘子啊,我也曉得你這心裡不痛快,可咱女人不都是這樣麼?這夫字天出頭,伺候好相公婆婆才是做媳婦兒的正理,我瞧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這點子事情還不明白麼?」
本來這樣的場合就沒有小小插嘴的餘地,何況這遭事情,也不是她一個小姑娘能置喙的,可這媒婆的話言話語實在叫人聽著惱怒,不知怎麼的,頭上一熱,小小就衝了出去,往那媒婆「呸」了一聲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撒野撒到舉人老爺頭上來了!」
那媒人不高興了,板了臉攆小小:「去去去,你個小屁孩子知道什麼!一邊兒玩兒泥巴去!」
小小哼了一聲:「你一把年紀了,連個正反道理都不懂,只怕還不如我個小屁孩子呢!這可不是譚家壩那樣鄉野地方,前頭是學宮,供著的是聖人老爺,左鄰右舍住的不是秀才就是學正,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騙開了我家的門,還辱罵起我家夫人來了?一口一個舉人娘子的,舉人娘子也是你叫的?進了門也不下跪,也不曉得磕頭,回去告訴趙家老夫人,下次記得叫個長了眼睛的過來!」
說罷就叫田豐:「把她給我攆出去!」
田豐還沒進來,那媒婆惱了,伸手就要去揪小小,卻被小小一彎腰躲過了,嘴裡更是譏諷:「你算是哪根蔥?就這副鬼模樣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出了門的?莫不是剛進門的時候腦袋讓門夾了?大嬸兒,長得醜就不怪你了,可你不能大白天地出來嚇人啊!瞧你往我家一站,這地板上多厚的粉沫子啊,待會兒可得掃上老半天呢!」
正說著,田豐進來了,後頭跟著天賜。
那媒婆氣得破口大罵,小小看也不看,就叫田豐:「趕緊攆出去,扔遠點兒!」
田豐將她一把就拽了出去,屋子裡頭頓時清靜了。天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陳氏臉色不怎麼好,眼角還有淚花,趕忙追問。陳氏卻「噗嗤」一聲指著小小笑了起來:「你這張嘴,真不知是怎麼長的,怎麼就想出這些話來,偏你舌頭也不打結,說得又快又清楚。」
好久沒有這樣過嘴癮了,小小吐了口氣,覺得胸中開朗不少,回頭望著陳氏笑道:「夫人又打趣我,對這樣的人啊,本就不用客氣的。」
陳氏點點頭,又煩惱起來:「這事兒,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小小衝著她擠擠眼睛:「您還是先問問老爺吧!」
陳氏恍然,心裡一輕,大笑起來。只有天賜站在一邊,沒聽懂她們說的什麼,有些鬱悶。(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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