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一直咬牙旁觀的趙明禮楞了一下,隨即心裡邪火騰騰就上來了。
趙李氏下意識地往老二看了一眼,也沒做多想。可這舉動落在陳氏眼中,就想到兩個字:「壞了。」立時偷偷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挽住兩個兒子,似乎這樣就能給自己一份支撐著的勇氣。
趙老大看著趙明禮,臉上帶了幾分討好的笑:「二弟你也是衙門裡頭出來的,那衙門裡頭的油水,嘖嘖……咱施州的,可就不少了,你在成都府,這些年也攢下了不少吧?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五十幾兩,對你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何況你還有個好媳婦兒呢!哪兒像我?」
一邊說著,一邊厭惡地扭頭看了披頭散髮哭哭啼啼的王氏一眼:「敗家娘們兒,平日裡也就罷了,有點兒事也指望不上!」
趙明禮雖說迂腐,又不是傻的,哪裡聽不出來趙老大從頭到尾都在謀算著自己?胸口冰涼,頭上卻是火熱,嘿嘿笑了一聲答道:「既然大哥都開了口,說到我這頭上來了,我倒有幾句話請教大哥。」
他頓了頓,見趙老大點頭猶如雞啄米,這才問道:「離家八年,我在成都府領了六年薪俸,三十兩銀子罷了,每年倒要往家捎帶二十五兩,這且不計了。就是今年家來,信也送了,銀子也是足足三十兩捎帶回來的,可娘只收到十兩,銀子呢?我背井離鄉,一家大小都要過活,難道我這裡幾張嘴都是石頭,不吃不喝的?岳父家有錢不假。可你覺得我是那仰人鼻息的?」
沒料到他逕自把話挑明,趙老大一時倒不知如何作答,旁邊趙老三也悶聲悶氣地開了口:「大哥,往年跟稅吏衙差都是你打交道,你說衙門裡頭的規矩算丁,大郎二郎算半丁。婆娘們也算半丁。今年若不是借二哥的光免這稅賦,我還不知道孩子婆娘都不算丁哩。這許多年,白瞎了多少糧食啊?」
新帳舊賬的一齊揭了出來,趙李氏刻意忽略的。被老大糊弄的傷口血淋淋地被揭了起來,氣得她說不出話,捂著胸口臉色發白。只聽喉嚨裡頭「咕嘟」作響,顯然是一口氣沒喘上來。
兄弟幾個慌了,趕緊上前扶她坐下。女人們燒茶的端水的,五郎被這手忙腳亂的場景嚇得哭喊起來,屋裡頭亂成一團。
趙老大強憋出怒氣來高聲吼道:「你們這是作甚!啊?想要把老娘逼死啊!」話音剛落,趙李氏一個巴掌落到他臉上,可惜此刻趙李氏胸口疼得厲害,並沒有多大氣力,連個聲都沒有。
鬧到這個份兒上。這事今天是沒法掰扯了。
天色已是黑了,府城門也落了鑰。這村裡也沒有精通醫術的人,眾人只好伺候趙李氏喝了兩口水,將她扶到床上躺了。
將就著拾掇了一桌晚飯,一家人睡也沒有心思吃,囫圇吞了點兒便各自睡了。趙老大倒是心情好,跟他那沒心沒肺的婆娘對坐著吃得歡快。完了還端著架子,剔著牙道:「劉家的,快些收拾了給老爺我泡杯茶來!」
劉媽媽暗啐了一口,就沒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人。也不理他,將桌子收拾了便燒水服侍天賜等睡下,隨即繞過堂屋帶著小小自去睡了。
這狀況,小小也跟著不好受。這事一日不解決,便一日不得安寧。不說旁的,那謝老三隔三岔五來鬧上一通,誰能受得了?趙老大打二房主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事有沒有貓膩還是兩說,可今兒老太婆的態度頗值得玩味,難道她也是打著二房銀錢的主意?
想起這個,小小便覺得奇怪,好像老太婆早就知道老大私藏銀子的事情了,可是一直都沒做出什麼反應。倒是對奉獻最大的二房一直特別苛刻,這心也太偏了些吧?
不過這也是想想罷了,翻過年,自己也不過六歲,能頂個什麼事?不過想到馬上開春了,心裡還是有些興奮。
上次何七爺給的那玩物,正是這個時代沒有見過的農作物——辣椒。開了春,將辣椒籽種上,就可以有很多辣椒吃了。小半年沒吃辣了,挺懷念那味道的。若是有那機會,還能給自己帶來銀錢不是?
將那已經乾枯的辣椒拿出來看了一遍,小小安心地睡了。夢裡,她種了好多辣椒,賣了好多銀錢,離趙家人遠遠的,吃著大米飯,穿著漂亮衣裳,真是美死啦!
第二日起來,劉媽媽便問:「昨日做什麼夢了?咯咯咯的,笑了老半天。」
「呵呵,不記得了。不過大概是好夢吧!」小小撓撓亂糟糟的頭髮答道。
「唉,這好日子也只能夢裡過過罷了……」劉媽媽歎了一聲,滿心無奈地起身做事去了。
饒是心中百般不痛快,趙明禮還是帶著兩個孩子往蒙學去了。收了鄉鄰的束脩,怎麼能丟下學生不管?有事耽擱一天也就罷了,可這事在趙明禮看來,實在是羞恥得很,又怎麼可能為這事拋下蒙學不理會?
小小幫著劉媽媽拾掇好了出門的時候,大郎二郎也背著筐子出門了。現在天漸漸冷了,豬草沒得打,可柴還是要拾的,多少能減輕些負擔。
今兒早飯趙李氏也沒有起來吃,她身體倒是沒甚大礙,就是沒有精神,整個人懨懨地。不過也是,擱誰家攤上這事心裡都不舒坦,沒給氣出個好歹來都是造化。趙老大也還沒起床,他倒是睡得好,真可幸得他是個沒心沒肺的。
陳氏臉色也不好看,看樣子昨天跟趙明禮商量了一夜,眼下帶著青黑。小小本想趁著劉媽媽跟她說話的機會聽聽他們昨日都是怎麼商量的,可是劉媽媽叫她去蒙學,也不好不去。坐在老譚村長家的火屋裡頭,心裡七上八下的。
一大家子人,誰也不肯理誰,待得趙李氏在床上躺了兩日起來時,這屋子裡頭的氣氛比外頭還冷。
過兩日稅吏就要過來過稱收稅了,謝老三讓人給趙老大帶了個話,把他急得就跟鍋底上的螞蟻似的。人謝老三可說了,要在衙門裡頭文書上做手腳,怎麼也得有個時間吧?這譚家壩村的稅若是收過了,還改文書作甚?
因此催著趙老大一定得在兩日之內弄好,並且盡快上府城裡頭把事給辦了。
趙老大不是不想背著家裡人行事,可是糧食都讓老太婆藏在東廂房的閣樓上頭,鑰匙只掛在趙李氏腰上。若是改了文書,趙家也得跟著納糧,不經趙李氏的手,這糧食怎麼取得出來?
所以這日吃著晚飯,眼看趙明禮吃完了筷子一丟,他趕緊開口攔道:「二弟,也幾天了,你可曾想出法子來?」
趙明禮抬腿欲走,聞言回頭冷冷說了句:「你欠下的債,與我何干?」
趙老大何時見過他這態度,雖然不悅,好歹此時有求與他,要過這明路不說,那本錢銀子還得往他身上擠呢,因此陪著笑臉道:「二弟啊,你這是哪裡話,我們是同氣連枝的兄弟,你不幫我,難道看著哥哥我去死嗎?再說了,那借據你可也簽了字的,本就有你一份哩。」
一邊說,一邊偷偷去瞧他老娘,趙李氏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靠在桌上吃著飯,根本不去理會。
見她不說話,趙老大便當做老娘默許自己這樣做了,上前一步去拉趙明禮的袖子:「二弟,好歹拉哥哥這一把。這一輩子也就求你這一件事了,你若不答應……」
「我若不答應,你待如何?」趙明禮一把扯回袖子,盯著趙老大恨不能在他臉上戳出兩個血洞子來:「借據我簽了字不假,那銀子是你使了,還是我使了?憑什麼著落到我的頭上?不錯,我作保保了你,早知道就不下筆,隨便你怎麼都行。若是要我這保人出錢,那就等你死了再說這話罷!」
「啪」一聲驚醒了瞠目結舌的眾人,莫說是往日跟趙明禮不熟的小李氏,就是朝夕相處的陳氏,幾年夫妻也沒見過趙明禮這副斷情決意的模樣。再聽一聲脆響,原是要死不活的趙李氏來了精神,隨手砸了飯碗,直直地端坐著,一張臉比鍋底還黑。
說出來的話也像刀子似的刺人:「趙明禮你個狗東西,我怎麼就生了你?眼見你大哥要叫人逼死了,你老娘要叫人逼死了,你還是這副模樣?你還是個秀才?我呸,狗屁秀才,做的什麼學問,都做到狗肚子裡頭去了!活該你叫人趕出成都府,夾著尾巴跟狗似的往回跑。有這本事,你莫回我這趙家老宅啊!你怎麼不死在外頭算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你都不幫把手,你是想讓趙家斷子絕孫是吧?」
聽見外頭砸了碗,後廚裡頭劉管事就跟劉媽媽使了個眼色,小小便牽著劉媽媽的衣襟,悄悄挪到門邊往堂屋裡頭瞧,再聽到趙李氏這一番話流水似的就出來了,饒是見識了多次趙李氏的「不講理趙家道理」,劉媽媽跟小小兩個還是驚得瞪圓了眼珠子。
這,這不是顛倒黑白倒打一耙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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