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老宅是典型的一正兩幅的銅鎖形狀,東西廂閣樓兒一半落在實地上,一半挑了出來,正是山地最實用的「吊腳樓」形狀。
東廂閣樓下頭原是放置著農具,如今挪了些出去,隔出小小一個房間作為下人房,住著劉管家兩口兒並小小三人。
西廂閣樓兒裡頭住著趙明禮一家四口,下頭便是餵養牲畜的豬圈羊圈雞籠子。如今趙家人手不夠,偌大的圈裡頭只懶洋洋地睡著兩頭肥豬,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尾巴。
原來圈羊的地方已是空置了出來,打了一個簡易的灶台,旁邊擱著鍘刀等物,這便是每日裡處理豬食的地方。靠牆的地方堆放著一堆草蔓子,這也是可以做豬食的。
下來避到豬圈裡,一聞到那股子惡臭,陳氏便止不住地嘔了起來。趕緊幾步走出去遠遠站了,才覺得好受些。可那臭味還是往鼻子裡頭直衝,她拿帕子掩了口鼻也擋不住。
往日裡住在上頭,雖覺得有些異味,可劉媽媽收拾得勤便,屋裡還燃著熏香,開著窗戶,味道也不怎麼濃。沒想到這圈裡氣味這般大,婆母還說要自己伺弄這兩頭豬,可如今連這豬圈都不敢靠近,怎麼個伺弄法?
正發愁間,劉媽媽牽著小小從屋後下來了。隔得遠遠的,小小便聞到了這股子氣味,掩了口鼻抱怨道:「這般臭,怎麼收拾得下去?」
劉媽媽上前拉了陳氏看了一回,見她渾身上下沒啥不妥,這才鬆了口氣,拿帕子掩著口道:「先忍忍,習慣了也就好了。」
陳氏拿開帕子正待說話。聞到那氣味又忍不住乾嘔了兩下,趕緊捂上口鼻說:「如何忍,實在是太臭了。」
不管如何,陳氏總歸是養在深閨的小姐出身,嫁了趙明禮這些年也從未幹過這等事體,一時真是接受不了。
倒是小小站了一會兒。稍稍覺得習慣了些。放開手道:「也還好吧,習慣了聞著也就不太臭了。」
一邊說,一邊走到豬圈邊上往裡瞧。
這正是早上餵豬的時節,見有人過來。養成了習慣的兩頭大肥豬以為是有吃食來了,笨拙地起身討要。其中一頭竟是同狗一樣將兩條前腿搭在了低低的圍欄上頭,嚇得小小「媽呀」一聲驚叫。往後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劉媽媽和陳氏嚇了一跳,趕緊扯了她起來,一個拍灰。一個連問:「可摔著了?可嚇著了?」
身後傳來一聲低笑,三人回頭一看,一個年輕後生穿著短衣,背了個背簍,正看著她們笑。
小小倒沒什麼,陳氏和劉媽媽卻紅了臉。
見這人眼生,劉媽媽上前行禮問道:「不知是哪裡來的貴客?」
那人趕緊避開。口稱:「快別!我是這家的親戚,你們是?」
劉媽媽依舊低了頭答道:「奴婢是趙家下人。不知這位老爺要找哪個?奴婢替您通傳就是。」又叫小小:「快帶客人堂屋去坐了奉茶。」
這下換了那漢子紅著臉手足無措了,小小偷笑一聲,領著他上去了。
小李氏正在院壩裡頭曬乾菜,一見來人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二哥,你怎麼來了?」
原來是小李氏的娘家人,小小便行禮退下,自去後廚舀茶。
小李氏也沒耽擱,帶著自家二哥進了堂屋,給趙李氏行禮。李二哥口稱「堂姑」給趙李氏行了禮,她正瞌睡,讓人給攪了,本有些不高興。一見是李二哥,還背著沉甸甸一個背簍,臉上便笑出花兒來,讓他在地爐子旁邊坐了,隨口問起小李氏父母進來可好。
小小舀了茶端上來,趙李氏便趕蚊子似的揮揮手叫她走開,嘴裡嘟囔著:「劉家的呢?咋不出來做事?看你這髒兮兮的樣子,瞧著我就犯噁心。」
小小也不答話,轉身就走,她還惦記著下頭豬圈裡頭的劉媽媽和陳氏呢。
下頭大郎二郎已經打了大半筐子豬草回來。放下筐子也沒停歇,大郎鍘草,二郎拿了鏟子清理豬圈,口裡還跟陳氏說笑道:「二嬸可別嫌髒,其實這豬啊,最是愛乾淨了。」
劉媽媽奇道:「這般髒臭,還能愛乾淨?」
「那可不是?這天冷了還好,天熱的時候,每日都得舀水給它們沖洗,不然就哼哼唧唧個沒完哩!哎呀,它們倆可愛撒嬌了……」
小小正好下來,聽見這句一腦門子黑線。敢情二郎是拿這兩頭豬當寵物養呢?還撒嬌……不過話說回來,趙家這兩頭豬,成日裡就是大郎二郎管著,再就是小李氏偶爾喂個食什麼的。
走近了,規規矩矩行個禮,叫了聲「大少爺,二少爺」,迎頭便看見劉媽媽和陳氏讚許的點頭。
大郎聽了頓了頓手裡的活,目光怪異地打量她一眼,二郎乾脆就叫出了聲:「你叫我甚?我咋聽著這腿彎子直打顫呢?」
小小腹誹,私下裡是私下,沒見劉媽媽和陳氏都在這兒呢嗎?二郎突然說這麼一句,不是給自己找事是什麼?
果然劉媽媽就繃了臉說:「小小,切記主僕尊卑,不可以下犯上。往日裡如何就罷了,從今兒起一定得恪守禮儀。」
這話一半是教訓小小,一半是說給大郎二郎聽的。
這稱呼什麼的,幾個孩子在一邊,沒個大人在跟前聽不見也就罷了,若是習慣了,順了口,喊出別的稱呼來,就以小小現時在趙家的身份,趙李氏肯定又要排揎她一番。不如平時就嚴謹些,莫臨時露出馬腳叫人抓住。
大郎心中通透,沒說什麼低了頭繼續幹活。二郎就笑著逗她:「小小妹子,若是再這樣叫,往後我可不帶你玩兒了啊!」
小小嘟了嘴不去理他,心說誰樂意這樣叫你啊,你以為我恨不得時時提醒自己是個奴婢麼?
陳氏聽了便說:「二郎愛護她的心是好的,可這規矩不可廢。」
「哎呀……」二郎苦著臉歎了口氣:「二嬸你是不曉得,咱村兒就這麼大點,人家都笑話咱呢!人家村長家也請的有長工短工的,也沒人叫老爺少爺什麼的,我跟大哥走出去,人家都笑話呢!」
那是自然,與眾不同肯定招人注目,何況大家情況差不多,嚴格意義上來說,趙家在這村裡頂多算個中等人家。別人更殷實些的都沒這些講究,趙李氏安排的這些做派可不是讓人笑話「窮講究」麼?
二郎一做苦臉,左臉上的疤痕就格外醒目些,劉媽媽心下歎這娃娃是個本分人,不過嘴上還是說道:「二少爺快別這樣說,這是我們做下人的本分,管別人怎麼說,咱家的規矩既是老夫人定了,還是得照著來。若是因著別人的話就輕易改了,那才真是個笑話哩!」
正說著,小李氏尋了下來。原來趙李氏留了李二哥吃中飯,要她二人好好準備一番。劉媽媽見下頭有大郎二郎給陳氏幫忙,心下安定,便隨她去了。
二郎便問小小:「李家二舅來了?」
小小有些子發暈,小李氏的哥哥二郎他們該叫舅舅麼?便回答:「是三奶奶的二哥呢。」
「那就是二表舅了。不知道這次來又是什麼事……」
陳氏聽見這句,便順嘴問了一句:「難道是有事才能來麼?也沒見家中有啥親戚走動啊。」
二郎嘿嘿一笑,便跟陳氏閒話起來。
小小這才清楚,原來小李氏的父親與趙李氏是堂兄妹,施州習俗開「姑表親」,叫做「舅家女,隔河娶;姑家要,張嘴要」。若不是因著這層關係,當年憑趙家的條件還娶不著小李氏呢。
小李氏在娘家時便是遠近聞名的一朵花。人長得標緻,一手好繡活,還有一門子好手藝,便是做鹹菜。
施州冬長,冬日裡頭也沒甚新鮮菜蔬,家家都是以鹹菜為主。小李氏做的鹹菜味道鮮美,還能長時間儲藏,據說現在李家還有她出嫁前做的鹹菜底子,這麼些年了一點兒味都沒走。
就沖這個,從小李氏還沒及笄開始,便有那四里八鄉的媒婆上門。用二郎的話說,是把她家的門檻都踏平了。
可後來因著這一層親戚關係,拗不過趙李氏,李家還是把姑娘嫁給了趙老三。不過兩家平日裡來往也不是很多,除非有事,一般情況下小李氏的娘家人是不會上門來的。
小小一聽,便跟陳氏對望了一眼。
這個時候上門來,還帶著東西,莫不是也為了那免賦的事情?
旁的人倒還好說,這自家親戚來求,說不定趙李氏一時抹不過情面就應了。
況且聽話要聽個音,按著二郎說的,甭管什麼姑表親,舅家女的,若是李家不想嫁姑娘過來,趙李氏怎麼也求娶不到小李氏。為何李家會把這麼優秀的一個姑娘嫁給不怎麼殷實的趙家,恐怕其中除了開姑表親的原因,還有些別的緣故。
這裡頭彎彎繞繞的,趙明禮可能都不清楚。而趙李氏說不准為了這些緣故,扛不住就鬆了口,到時可就不好收拾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