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真沒拿劉媽媽當外人,這才剛來,就使喚上了。
伺候完了老夫人李氏洗腳,又叫給捶背、捏腿。好容易折騰了半天回來,見劉管家自己弄了水擦洗過了,劉媽媽趕緊接過水盆,卻被劉管家搶了過去。兩口子你爭我奪的,都怕對方太累。
小小在旁看了掩著嘴笑,這才叫兩口子過的日子呢。
結果讓劉媽媽見了,非說一路上都沒讓小小好好洗刷過,張羅著要去燒熱水給小小洗澡。劉管家心疼自家媳婦,勸說她:「也不差這一天,明天再弄就是。你都累到這個時候了,還是快歇息了罷。」說著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雖說咱本就是下人出身,可也沒做過這樣的粗賤活……」
小小這一路上也知道劉媽媽原是伺候陳夫人的貼身丫頭,何曾做過這些粗活?劉媽媽也低聲歎道:「總是個下人,主家任打任賣都使得,何況做點活?」
兩口子不再多言,略微給小小擦洗了一下安排她睡下了。這雜物間本來就堆著磨盤、舂石農具等物,勉強收拾出來窄窄的一方空間,拿柴禾檔了一下,就算是個屋子了。
劉管家怕地上涼,拿了兩條板凳中間鋪塊木板,墊上鋪蓋叫小小睡了,自己和劉媽媽在牆角墊了一層稻草。
小小不肯,劉管家兩口子睡地上,自己睡的勉強還叫個床,這怎麼能行?
劉媽媽摸摸她的頭說:「你還是個娃娃咧,要是睡壞了身子可不得了,我們都是大人了,對付一兩日也罷。」
劉管家也附和著說:「就是,明日我跟老爺說說,好歹還是弄兩扇門裝上,這要是長久住著,沒個正經屋子可不行。」
已是九月中,山間的夜晚也是格外涼的,加上第一次睡稻草鋪,劉媽媽兩口子都不習慣。沉默了會兒,聽著小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便小聲地說起話來。
劉管家歎口氣,復又低聲笑了一下:「我今天一天歎的氣,比過去二十多年都多。」
劉媽媽也無奈地笑了一聲:「可不是麼?真真是開了眼界!」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兩口子都明白說的是什麼事,劉媽媽就忍不住抱怨起來:「你是沒見趙家老太太那個樣兒,好像我是她家正經下人似的,明著是作賤我,實則不是作賤小姐麼?真是替小姐不值!」
「既然知道就更得小心些才是,小姐也夠難的了,誰知道老爺……唉,罷了,說啥啊,咱們總是下人,管得到主子頭上去?」
「那也不一定!」劉媽媽壓低了聲音告訴劉管家:「老爺左右是個秀才,又在都府衙門做了這麼些年,哪裡就真能在家種地去?你平日裡跟著老爺,沒事也攛掇老爺兩句,至少想辦法去府城也是好的。」
劉管家顯然把這事聽了進去,嗯了一聲便思索起來,越想越是覺得可行。
小小並沒睡著,在旁聽了輕輕歎口氣。這劉管家兩口兒也是沒有跟著婆母、岳母之類的長輩生活過的,此事哪裡就如此簡單?前世自己雖然沒有結婚,不過身邊結了婚的同事也多,天天在辦公室裡沒事閒聊家裡的事。照她看來,這趙李氏肯定不會放了趙明禮一家離開,就是趙明禮有正當的理由非走不可,估計也會想法子把陳氏留下來。理由麼,光一個「孝」字便是夠了的。
漫漫長夜裡,思索著這件事的不止是劉管家兩口子,王氏拍睡了二妞,也跟趙明仁說著這件事。
「你說,二弟這回來了,還會走不?」
趙明仁今天緊張了一天,早就瞌睡了,聞言還是強打著精神答了句:「那可說不定,二弟到底是個秀才哩,他若是能安心在家種地,早年就不會逃走了。」
王氏想到當年趙明禮漏夜奔逃的事情就有氣:「他倒是跑了,還娶了媳婦兒生了兒,我那幾年啊,連回娘家都不敢去,叫人戳脊樑骨咧!哎,你說,那孫家知不知道二弟回來了?」
「應該還不曉得吧,二弟今日剛回,蓮花池隔著咱這兒還有七十多里地呢,再說了,孫家姑娘不是已經嫁人了嗎?總不會還為這個找咱家吧。」趙明仁並沒當回事兒,這事兒都過去那麼些年了,也都各自婚嫁了,還有什麼好提的呢。
二妞翻了個身,王氏順手把被角給掖了一下,想起孫家姑娘就好笑,跟趙明仁閒話:「也難怪你二弟不要那孫家姑娘,嫁妝豐厚又怎麼了?一臉的麻子,還想嫁秀才?你二弟也是命好,居然娶了個大小姐,嘖嘖,那舉止,那衣裳,光是那一雙小腳兒,咱莊戶人家就養不起呢!」
說起二弟妹,就算趙明仁再是個無賴德行,好歹還是讀了幾年書的,總是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岔了話道:「你羨慕那個,不如先想想怎麼從娘手裡把東西弄回來。」說完翻身便睡,王氏對著燭火,開始認真思索著該怎麼把東西弄回來。
小李氏和趙老三也還沒睡。
就著月光,趙老三從懷裡摸出一個銀錠子叫小李氏收起來。
小李氏接過來一掂,約莫二兩來重,驚訝地問:「哪兒來的?」
「二哥給的。」趙老三話不多,小李氏也習慣了丈夫惜字如金的表達習慣,並不去問二哥為何要給,給了大哥沒有。自從床頭櫃子裡摸了一個小盒子出來,打開叫趙老三看,裡頭正是早先陳氏給的見面禮,那對銀簪和銀手釧。
趙老三看了一眼,沒吱聲,小李氏便將那銀錠子和首飾放在一處,拿衣服遮掩了仍舊放回櫃子裡。
上了床,剛躺下準備睡覺,趙老三忽然說:「二哥家來了,你明日回去跟你娘說一聲,這幾日忙著哩,把大妞和五郎放你娘那兒。」
小李氏偷偷笑了。趙老三的意思,是叫她把東西拿回去娘家藏著,不然放在這屋裡,哪裡藏得住東西,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婆母搜了去。不過回娘家總得有個由頭,最近農忙,二哥回來了肯定有客上門,家中事多。把孩子帶回去是個最好的借口了。
雖說自己當家的在這家裡做的多,說的少,可畢竟是心疼著自己哩。想想白天那一些事,忽然覺得自己比二嫂幸福得多,於是小李氏帶著滿足的幸福感看著身邊的兒女丈夫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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