訝然過後,卻是淺淺的笑意。
嘴角深深勾起,左邊臉頰一個淺淺的酒窩浮現,那笑顏,霎那間無比甜美。
「大哥,你還不去洗漱去?」木尹楠起身輕推著陳景瑞:「快走快走,別在這噁心我!」
他無奈的搖頭,被她推搡著差點一個踉蹌——老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彪悍?要知道,在軍中,十個大漢都未必能撬動他分毫,如今卻給一個小姑娘家推的顫顫巍巍,傳出去,他的老臉都不能要了!
「我自是要去的,」他走到門口,忽然站定,笑意盈盈的望著木尹楠:「你也收拾一下,跟我一道去……」
木尹楠微怔,下意識想要推卻的,可是迎著他認真的眼眸,想起他方才說的話,不知怎麼就嚥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笑道:「就留春分一個人在府裡?」
「臭丫頭,春分去不合適,她去了那裡,可就沒有回頭路了。」陳景瑞搖搖頭,笑道。
帶進皇宮,就代表他承認她們是自家人了,以後無論是在宮裡,還是在外頭,木尹楠只能是他的義妹,春分也只能是她的妾了。木尹楠不願再當陳景然,他可以不在乎,義妹這個名分是一定要的。但春分···…他想,她不會願意。
對那個聰慧狡黠還有一點點小迷糊的女子,他想守住她唯一的堅持。
木尹楠不禁心頭一暖。
這就是她的哥哥,血脈相連的哥哥。她不知道他前世是怎樣的人,但這一世,他絕對是個好哥哥,好丈夫,也是個好男人。
木尹楠跟著陳景瑞進了宮,春分和鴛鴦到將軍府大門口送行,望著遠去的高頭大馬和馬車,直到看不見才轉頭走回府中。
鴛鴦伴著春分偷偷打量著她面上的神情。
溫暖燦爛的陽光下,女子的臉上彷彿映著一層薄薄的光輝,將她面上細小的絨毛都凸顯了出來。春分並不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但也說得上清麗她自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彷彿明媚如陽光,無論是什麼樣的陰雲,都無損於她的燦爛。
「林姨娘······將軍回來了,您為什麼不讓將軍帶您一道進宮去?」鴛鴦小心的問道。
春分詫異的轉頭,眸子裡滿是疑惑:「我為什麼要去?」
「您不想去宮裡看看嗎?」鴛鴦避開她太過直白的眼眸,只覺得一陣陣的疑惑從心頭浮起。將軍納這個林姨娘的時候只是跟七公主說了一聲,就讓她進府了,連敬茶都沒有喝過一杯。
要知道,這個時候納妾,也是需要憑證的。林姨娘一沒有文書,而沒有納妾儀式,甚至連主母都沒有喝過她的敬茶,除了陳景瑞的口頭名分外她幾乎什麼都沒有。
若是有朝一日,將軍膩了,想要打發她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難道她就不擔心嗎?
而只要進了宮,她就是將軍明面上帶出去的女人了,皇后娘娘自然會給媯『一份貨真價實的文書。若是運氣好,以後生下了孩兒,有了出息,她興許還能混個誥命當當。
這在鴛鴦眼裡,是多麼美好的未來?
可惜鴛鴦並不知道,陳景瑞同李靜柔說的明白,春分這個妾,就是個擺設罷了。擺設還需要什麼文書麼?若有朝一日她不想當擺設了自行離去也便宜。
想來李靜柔也不曾同她身邊的心腹說起過這件事,畢竟,這事聽起來沒什麼,但放在這兩人身上,就有些驚世駭俗了。但既然除了接受就沒有別的路可走,而春分也不曾真的跟她分享丈夫的寵愛那麼替他們隱瞞,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現在還不想。」春分笑笑,淡淡答道。跟著陳景瑞進去,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不過有朝一日,她想,也許她會堂堂正正的走進那扇宮門。
他們說這個時代女子不如男,她便要讓他們看看,女人也能頂半邊天!
春分的雄心壯志,鴛鴦是不懂的,可是看著她淡定的表情,她卻忽然有了一種獨特的感受。一個不覺得自己卑微渺小,充滿自信的女子,哪怕長得不是天仙美人一般,竟也讓人有種挪不開眼睛的錯覺。
皇宮之中,滿月宴已經開始了有半個時辰有餘。先前七公主抱著剛剛滿月的將軍府小世子——才出月子,皇帝就賜了自己的外孫世子的名號——在眾位誥命夫人之中走了一圈,收穫了無數誇讚與禮物,這才志得意滿的讓人抱著孩子去睡覺了,而她自己則留下來招呼眾人。
「七公主真是好福氣,嫁的如意郎君,又生了這般可愛的孩子,以後只等享福了!」傅尚書夫人第一個口,滿口都是稱讚,直說的李靜柔臉上忍不住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尚書府與威武侯府是姻親,陳景瑞又是她二兒媳婦的親弟弟,自打景瑞入仕之後,兩家的關係便親近了不少。
當年傅尚書為他們的嫡次子傅彥武定下威武侯府的大小姐,尚書夫人其實是不樂意的。且不說威武侯府早已沒落,那會子就靠著一個侯爺名頭撐門面,真正能見得人的,其實只有老夫人衛氏,尚書夫人覺得是辱沒了自己兒子的。可傅尚書說老侯爺是自己的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她這才勉強點頭同意。
因此陳景慧初入尚書府,尚書夫人對她算不上親熱。
現在卻不同了。
五年前陳景然被封為榮華郡主,因著洛寧王府那層關係,尚書夫人稍稍緩和了些,再加上二兒媳婦出手素來大方,總算也給她添了幾許印象分——傅尚書不是貪官,尚書夫人也不大懂經營,維持府中的花銷不過勉勉強強,有了這麼個出手大方的兒媳,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後來她又發現,陳景慧的庶務不錯,只是礙於長媳的面子,只能讓她幫著打理一小部分的務。直到陳景瑞榮歸,位列大將軍,尚書夫人這才真正看重這個兒媳
這並不是傅夫人勢利,而是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女子出嫁之後,在外看夫家顯貴,在婆家卻要看娘家如何。若是娘家沒底氣,當媳婦的總是矮人一頭,天下人皆是如此,傅夫人也不過是和一般人一樣罷了。
傅夫人還曾讚歎過,陳景慧有這樣一個給力的兄弟幫襯,也不枉她疼他一場。繼而又想到自己的幾個兒子,長子自然是子承父業,次子當了武官,小兒子還在讀書。且不說長子次子成就如何,單單陳景瑞身為侯府的世子,竟然還自己出去打拼下一番天地,就叫人十分佩服,畢竟不是誰都有這個勇氣的—譬如她的次子,也就是景慧的丈夫傅彥武,同樣是武官,他卻是靠著父親的關係混了個京中的閒職,人家可是真刀真槍拚命得來的。
當然,真讓自己的兒子到戰場上去,傅夫人也是不捨得的。
所以說,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有後娘的孩子更悲催。
那現任威武侯夫人小吳氏的人品,傅夫人也略有耳聞,她是從來不屑與之威武的。
斜眼看了同桌那個似乎以公主的婆婆自居的小吳氏,傅夫人壓根懶得搭理她,兀自轉頭與陳景慧閒話。景慧也不過是起初跟這位繼母打了招呼,便一直跟在婆婆身邊,估計心裡也不大待見這位。
有那不知情的夫人,一開始倒是對小吳氏熱情的很。但這麼多誥命夫人在,總有那相熟的略知一二,趁著沒人注意時略微提點兩句,慢慢的也就與她疏遠起來。且不說小吳氏本生氣質不足,裝不出那真正貴婦的模樣,加上她在揚州時的名聲並不顯,所有人也就慢慢信了傳言之中的說法,漸漸便沒人願意搭理她了。
小吳氏自是不明所以,心裡還兀自生氣,跟老夫人說,衛氏也不願與她多說,只得拉住了兩個不知情的,跟她們吹噓自己這個威武侯夫人在揚州是如何的風光。
這世上的人,就沒多少人願意看見別人好的,聽得多了,難免膩味,再加上小吳氏不懂做人,也不會看眼色,心底更是生出了兩分討厭,不過是礙於情面,不好說出來罷了。
好在,沒多久,大家就各歸各位了。
小吳氏是跟在衛氏身邊的,她們這一桌,品級都是二品以上的夫人,相互之間打著招呼,卻是沒人去理睬小吳氏。她心裡倒也明白,這些人可不是她能自吹自擂的對象,到了吃宴席的時候,居然變得很安靜了。
「景慧。」衛氏一臉慈祥的望著自己的孫女,喚道。
「祖母,」陳景慧對祖母是極親近的,當即便應了一聲,面上笑意盈盈的,小聲道。「祖母身體可好?」
「好呢!」老夫人點著頭道:「你弟弟可算是出息了,咱們陳家……也是後繼有人了!」
「祖母說的是。」
「對了,我那幾個曾孫呢?」
「被公公和相公帶在身邊呢!他們也不小了,不好跟著我一道。」陳景慧笑道:「回頭我領著他們去將軍府給您磕頭。」
「那感情好……」
老夫人正待答應,耳邊卻忽然傳來唱名內侍一聲嘹亮而尖利的叫聲。
「陳將軍到——陳小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