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將軍回京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陳小姐,哪個陳小姐?」
唱名的太監有好幾個,一個接著一個通報,是以大家都聽得很清楚。
四下裡頓時傳來了悉悉索索竊竊私語的聲音,雖然剛開始的時候男女是分開的,宴席卻是設在同一個大殿裡,只不過男女都是分開了坐,中間用大片的屏風隔開。
朝廷官員那邊自然是關心陳景瑞為何會此時回京,按理說七公主生產的時候都沒回來,滿月就沒必要特意趕過來了吧?難不成北疆的戰事這麼快就平定了?他們也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朝廷裡姓陳的將軍可就那一個,連個同音的都木有,想聽錯都不容易。
而女眷那一邊,則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陳小姐」很是好奇。陳大將軍是有一個妹妹的,但那個妹妹,不是早就跟著進宮了嗎?
跟陳景秀坐一桌的閨秀們好奇的看向她,有那性子外向的,直接就開口問了:「你家裡還有姐姐妹妹嗎?」
「怎麼可能!」陳景秀忍不住嘟囔了一聲,聲量有些拔高,頗有些刺耳。
「不是還有個三小姐?」也有人聽說過木尹楠的事兒。
「早死了!」陳景不悅的哼了一聲。
同桌的千金小姐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面上雖沒顯出什麼來,心底卻有些看不慣她這般做派。
這大喜的日子,也沒人願意觸霉頭,偏生她一點都不知道忌諱。
陳三小姐的事情,但凡是有些見識,基本都略知一二,畢竟當初她失蹤的時候,事情鬧得挺大的。連當今聖上都幫著尋人。
結果就那麼一個小丫頭,竟然愣是找不著了。
雖說後來侯府死心了給立了衣冠塚,但誰也不能說那孩子就真的沒了萬一只是被人救了呢?連旁人都覺得她挺可憐挺值得同情,陳景秀這個親姐姐卻說這樣的話。
像是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這下子,連那問話的小姐也不說話了,偷偷把椅子挪得離陳景秀遠了些。
就算不是同胞姐妹總還有一半血脈是一樣的。她們哪家沒有個把庶出的兄弟姐妹,在家裡怎麼鬧騰都沒關係,出了門,卻是一致對外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姓氏來,都是自家人,自家的矛盾在家裡解決就是了,所謂家醜不外揚。
這位倒好還是嫡女呢!連這都不懂。
聽人說小吳氏出身低,怕還真不是假話,看看這好好的嫡小姐給教成了什麼樣子?怕是連自己的貼身丫鬟都不如!
陳景秀再無腦,也感覺到不對了。這麼多人用一樣的目光看著她,雖然看不太出來她們是什麼個意思,心裡卻覺得似乎有些不妙。但她也不知道怎麼補救,從小到大在家裡可從來都是別人遷就她的,於是撇撇嘴沉著臉不說話了。
那邊,小吳氏也忍不住問起陳衛氏老夫人來。「母親,不會是瑞哥兒認得那個什麼亂七八糟的丫頭跟著來了吧?」
老夫人看了這沒眼色的兒媳婦一眼深深皺起了眉頭。
瑞哥兒這是想幹嘛?
且不說他回來的突然,連個信兒都沒有,就連他們這幾個住在將軍府裡,竟也不知道這回事不說,還把那孩子帶進了宮裡來——他難道不知道,他一旦這樣做了,這事情就再無轉圜了?
「莫非是陳大將軍認的義妹?」有那耳尖,又好奇的年輕媳婦,忍不住多嘴了。當然,馬上就被身旁的人提醒了趕緊閉上,卻已經來不及了。
老夫人只得扯起一個笑來:「是啊,景瑞倒書信上是說起過的,就是這回咱們來的匆忙,也沒顧上她,不然早該讓她出來亮亮相的。」
「那您也算是雙喜臨門納!」那問話的小媳婦身旁年長一些的夫人笑道:「如今不僅有曾孫抱還多了個乖巧的孫女兒。」
「是啊!」老夫人道:「改明兒辦認親宴的時候,還請你商量光臨啊!」
那夫人忙點頭笑道:「這是當然的。」
其實木尹楠在京中,也不算是籍籍無名。
幾個月前,李靜柔才給她辦了及笄宴的。
李靜柔就不是那低調的人,而且,心確實有點不那麼安穩,她終究是個女人,還是個深愛著自家相公的小女人。於是就想著把事情透出去了,妹妹也就只能是妹妹了,於是就高調的給辦了。當然,也沒那麼順利,畢竟人誰認識木尹楠啊?不過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丫頭,又是在李靜柔有身孕的時候,人家還當是她給不在家的夫君納妾玩兒呢!於是派人送份禮就罷了,正主兒沒幾個上門的,甚至有些人壓根不相信這事,覺得是七公主自己瞎胡鬧來著。
最後,贊者五福太太司儀什麼的都差點沒全乎,還拉了幾個丫頭湊數兒府裡準備了一大堆東西,就來了兩桌人,還都是生面孔,差點沒把李靜柔鬱悶的夠嗆。
但,人雖沒見到,事情始終是聽說了的。
聽了陳衛氏老夫人的說法,她們方才恍然確定:原來還真有那麼個人啊!
木尹楠一聽那唱名的說話就知道不好,其實也怪陳景瑞,他直接跟人說得「她是我妹妹」,人家自然當她是姓陳的嗯,以前是被人那麼喊過,但她可從來沒有承認過。無奈的側過臉,溫和的糾正:「這位小公公,勞煩,我姓木。」
那唱名的小太監一聽,也是傻眼了,可讓他再喊一遍,他還真沒那個膽子,這可是皇上為公主特意擺下的宴席,總管吩咐了不許出差錯的,他竟然捅了簍子……
雖說這事不大,可要是貴人們不愉快了,他總是要倒霉的。這年頭,誰在乎一個小太監的性命啊?頓時嚇得原本紅潤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一副驚懼難安的模樣。
木尹楠一看,得,也沒法逼著人家再報一遍,這要接上去,不就成了是三個人了嗎?這又不是誰家的家宴,一點小事不打緊,要知道,這兒可是皇帝的主場。
她到底也不會逼著人家去死,想了想,還是算了,到了裡頭再解釋,也是一樣的。
「怪我沒說清楚,」陳景瑞道:「沒事,進去解釋一句就完了,再說,祖母父親她們不是都在?」
木尹楠笑笑,沒接話。
祖母和父親,她基本上沒怎麼叫過。陳候和老夫人,也不大樂意親近她,再加上前世她只有一個爺爺是自己的直系親人,對這兩個稱呼的詞彙還當真陌生的緊。
說不定叔叔嬸嬸舅舅舅媽什麼的還覺得親切一些。
她從小如此,陳景瑞也只當她不愛叫人,倒是從來不曾多想過,對她安撫一笑,雖然不曾說,那意思倒也明白,不過是不怕有人認出她。只是她那名字始終是個大問題,偏她絲毫沒有要換個姓的意思,這就叫人頭疼了。
「宣陳將軍上殿覲見—」等了沒多會,皇帝就宣他了。他趕著回來,別人不知道,當今聖上卻是知曉的,可見他那封家書其實還是惹了麻煩的。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走了過來,恭順的對陳景瑞道:「陳將軍,請隨奴婢來。」
「勞煩你了。」陳景瑞點點頭,看了眼木尹楠,示意她跟上。
他也不放心將她一個人丟在女眷堆裡,畢竟如今媯『是「無親無故」的,誰會主動跑上去搭理她?倒是有心讓祖母照看著些,可到了這會,他總不能大喇喇的把人請出來說話吧?
好在是面聖,倒也不避顧慮男女大防。
兩人在清秀小太監的帶領下到了御座近前,也沒仔細抬頭看,便跪了下去。陳景瑞是遠征歸來,而她則是「草民」,見了皇帝別說坐了,連站的地方都木有。木尹楠如今倒是不很在意行不行禮這個問題,當做一種禮儀看就好了,反正人家也不怕自己受不起不是?
「愛卿起來吧!」李長樂的聲音總給人一種磅礡大氣的感覺,又帶著一種成熟男人才有的磁性,聽起來倒是不錯的,當然,一般人會覺得有點兒壓力,但木尹楠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就是可惜了那把好嗓子,若是去唱美聲,鐵定能成個大家。
「這位姑娘是?」李長樂看向了被陳景瑞扶起來的木尹楠,有點兒鬱悶,他可沒讓這女孩起來,陳景瑞倒是夠「自覺」的。
「回皇上,她是微臣的義妹,對微臣有救命之恩。」陳景瑞面上一本正經的答道。
……哪來的救命之恩?
不僅是皇帝,就連諸位大臣都齊齊愣住了,尤其是李長青,瞪著一雙眼死命的瞅著這個臭小子,這世上還有他被人救的時候?別說笑了好不好!
這麼明顯的謊話,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怎麼反駁?問問人家怎麼救的?
李長樂面上也是抽了抽,乾咳了兩聲:「是嗎?那這位姑娘的功夫應該很好嘍?」
「還成。」這回是木尹楠主動回答。
陳景瑞默不作聲。
妹妹的功夫好不好······他還真不清楚,總之,她的力氣不比自己小就是了。
李長樂瞇起眼睛,有些驚訝的看向木尹楠。
若說陳景然有一身好功夫,他是決計不會相信的,可面前這個少女,面上卻是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心虛的模樣。
……莫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