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楓一行人離開金陵城之後不久,三人一組的禁軍再度從宮城衝出,打馬狂奔,風馳電掣般衝入各大街道。這一次,他們沒有在任何坊門前停留,紛紛穿城而出,向四方飛奔而去。
每批奔馬的背後,留下的是一堆堆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的市井百姓。這次雖然沒有能看到激動人心的公告,但大傢伙兒都一致認定,一定又有大事要發生了!
當天上午,召集令就到了金陵城西邊一百六十多里外採石磯軍營。
禁軍入營未多久,一名士兵從營帥帳中急急跑出,手中揚著一道象徵緊急的紅色軍令,穿過營帳,繞過幾艘正在整修的海鶻、雙車戰船,直向大江岸邊跑去。
遠遠地,一陣緊急的兵器撞擊聲夾雜著呼喝聲傳來。
在軍營不遠處的一個河灘轉角處,一名赤著上身、渾身肌肉賁起的壯漢正與五名身著都頭服裝的軍官在對抗練習。那名壯漢看起來力大無比,他看似輕輕一刀擊中,必然擊實,而接刀者必定後退至少兩步,那架勢像足了他紋滿全身的那只靛藍色猛虎。與此同時,他的腳步轉換迅速,遊走在五人合擊之間,顯得游刃有餘。
「林將軍,京城齊王發來緊急軍令,命林將軍在十日後必須趕至禁軍北衙報到!」那名傳令的士兵跑到跟前,大聲喊道。
「停!」那名壯漢高喊一聲,本來迅疾無比的身形一下子定如山嶽,兩名都頭收刀不及,刀勢堪堪收住,刀鋒幾乎及到壯漢身上。
那名壯漢渾若無意,將刀狠狠甩出,那把刀直接鑽入土中,幾乎沒至刀柄處,他渾身豆大的汗珠沿著高隆的肌肉快速落下,滴入土中。壯漢雙手胡亂在身上抹了兩下,擦去了汗水,鄭重地接過了那道軍令驗看。
此人正是南唐名將林仁肇,因身上紋有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打仗也迅猛如虎,軍中人稱「林虎子」。林仁肇原為閩將,公元947年閩國被南唐滅後,他歸順了南唐,現為一名軍中副將。
「此道軍令甚是奇怪,召集馬將軍很正常,為何獨獨指名點我?」林仁肇低頭看過軍令,抬頭疑惑地問那名傳令的士兵。他口的馬將軍是採石磯的主將馬存貴。
「馬將軍也十分納悶,命小的轉告林將軍,不妨提前幾日回城,一探究竟。」那名傳令士兵回道。
「暫且不管它,請轉稟馬將軍,我會提前三日回城!」林仁肇吩咐道,轉頭面前那五名都頭,大喝一聲:「再來!」
立刻,新的對打又開始了。
第二日上午,軍令送抵壽州(今安徽壽縣)。當召集令被直接送至壽州刺史府時,壽州刺史劉彥貞正在與一群幕僚在商議軍中防務。
刺史,自漢武帝起開始設置此職,為一州的最長行政長官,此後,刺史權勢漸重,可掌一州軍政大權,還曾有州牧、太守等名稱變遷。隋唐時期,隋煬帝、唐玄宗、武則天都曾經廢州改郡,不久仍其舊。晚唐五代時,節度使、觀察使所領諸州不得逕自奏事上計,節度使甚至自署刺史,導致刺史職任漸輕。
此時,壽州隔淮河與北面漢之都城開封遙相對應,自然是軍事防衛的重鎮。據史書載,這劉彥貞「素驕貴,無才略,不習兵,所歷藩鎮,專為貪暴,積財巨億,以賂權要」,最終竟在南唐朝堂上贏得了用兵治民「一面長城」的美譽,故得以駐守於壽州這樣的軍事重鎮,自然而然也是此次召集的重頭人物之一。
聽聞有軍令傳至,劉彥貞吩咐一眾幕僚退下,只留下了別駕從事史解運一人。別駕從事史,亦稱別駕從事。漢起與刺史一起設置,為一州刺史的佐吏。因其地位較高,刺史出巡轄境時,別乘驛車隨行,故名。
看完軍令,劉彥貞轉身移動窗前,看著沉鬱晦暗的天空,手拈鬍鬚,長久沉默不語。解運輕移向前,拿起軍令細細觀看。
「刺史大人,齊王突發此令,可謂十分費解啊。」解運看完後,走到劉彥貞身後,輕聲說道。
「當前,朝中變革多多,風向難辨。但細細一想,只怕也是因為那個什麼林楓所提的強國三疏而引起。」劉彥貞輕輕轉身,面向解運說道,「此次奉令入京,正好一探朝中動靜。你命人備好三車錢財禮品,明日隨我一同回去。」
解運點頭稱是,又陪著小心說道:「刺史大人,現已至汛期,若你我入京,那安豐塘是否依舊?」
劉彥貞抹過一絲狠厲,瞪瞭解運一眼,低聲斥道:「這還用說?!依舊!」
安豐塘,又稱芍陂,為2500多年前春秋時代楚國相國孫叔敖主持修築的大型水利工程,是我國水利史上最早的大型陂塘灌溉工程,曾被譽為「世界塘中之冠」,與都江堰、漳河渠、鄭國渠並稱為中國古代四大水利工程。史記原面積為「周百二十里」,後經歷史滄桑,諸多變化,但千百年來它在農田灌溉,水路運輸,發展農業,屯田濟軍,治理淮河等方面,發揮過重大作用。
正因為這安豐墉可溉田萬頃,民多富餘,是故壽州少有凶歲。但這劉彥貞心機十分歹毒,從任職壽州以來,以疏浚為名義,而引水入城濠中,民田里的水慢慢都干了,同時,劉彥貞出動兵力,對各地賦稅督促嚴且重,老百姓沒辦法,不得不賣田或棄田而走。這個時候,劉彥貞擇其中「尤膏腴者,以下價鬻之」,把原來的好田全部收過來賤價賣之。此後又重新恢復塘水,到下一年再來一遍收割。如此反覆已有數年,那腰包自然是鼓鼓的,只不過那通寶之上全是老百姓的血和汗罷了。
解運頓時身上冷汗直冒,口中連連稱是,躬身而退。
第三日上午,同一道軍令送至楚州(今江蘇淮安)。楚州刺史府長史手執軍令,與軍中士兵在州府城中找了半天,才在一群百姓之中找到了正說得眉飛色舞的楚州刺史兼楚州團練使——何敬洙。這一年,公元888年出生的何敬洙已是62歲高齡。
何敬洙本是廣陵人,曾事楊吳楚州刺史李簡為軍校。李簡死後,事烈祖李忭為裨將,任過天威軍都虞侯、長步軍都指揮使等軍職,因在滅閩之戰中立功,被拜為楚州團練使。團練使,全名團練守捉使,自唐初設置,負責一方團練(自衛隊)的軍事官職。唐初設設有都團練使、州團練使二種,皆負責統領地方自衛隊,地位低於節度使。黃巢之亂後,藩鎮勢力更加強大,都團練使漸升為節度使。州團練使常由刺史兼任。
任此職以來,何敬洙因為自己最初跟隨李簡在此起家,心中尤自感勵,日常若有民訴事者,立刻引入府衙,親自剖析曲直,人「皆厭服而出」,而何敬洙還經常微服巡遊里巷,察民間之疾苦。這天上午,何敬洙在刺史府閒得坐不住,誰也沒有告訴,又是一個人微服溜出了府衙,見路邊有人爭執,立刻停下了腳步,撥開人群就進去了。
何敬誅在人群中聽到呼喊聲,看到長史手中的緊急軍令,神色微變,立刻起身向周邊百姓施禮告辭,立即走出人群來。
待到無人處,何敬誅背身展開軍令,細細觀看。
何敬洙小心地將軍令折起,感覺週遭似乎正變得明顯起來。他抬頭看天,發現層層烏雲後面正有刺眼陽光正在慢慢擴大,心中頓時大慰,口中不禁喃喃說道:「也許,我唐這軍事上的陰天也要轉睛了吧?」
說完,他拍拍剛在席地而坐沾上的塵土,大踏步向刺史府走去。
第四日上午,軍令送抵鄂州(今湖北武漢),直接呈至武昌節度使劉仁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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