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路人一個過路的。」喬好臉上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他早就料到自己剛才說的那段話絕對能震住眼前這兩個人。
喬好猜測,人類的文明或者說文化知識在「星光降臨」之後恐怕已經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活下來的人絕大多數估計只關心自己能不能活著,怕是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去理會什麼文明的傳承或者知識的延續這種東西。在這種情形之下,自己能掌握來自舊世界的知識看起來就非常的醒目了。
事實上他猜對了。「星光」降臨在世界上已經將近三十年了,如今這個時代,除了一些在「星光」中活下來的老人,其他人能讀能寫一些簡單的文字就算是「知識分子」了。至於精深或者專業一些的學問則只有鳳毛麟角的所謂「大學者」才能掌握。
要想從別人的嘴裡知道的更多,首先得要引起別人的興趣,這就是喬好背出那段「生物」的目的,顯然他成功了。
老秦目光炯炯的盯住喬好,彷彿發現了什麼寶藏。「你剛才說的那些是誰教給你的?」
在老秦看來,喬好關於生物學的知識絕對是別人教授給他的——以喬好的年紀肯定是出生於「星光降臨」之後,所以他也就不可能自行掌握「舊世界」的知識——據老秦所知,現在世界上除「城市」之外只有寥寥幾個地方還有人在教授「生物學」這樣的專業知識,而其中除「城市」之後水平最高的當屬「那個地方」,而且「那個地方」在某些方面的研究還要領先於「城市」。
一想到那個地方,老秦禁不住不寒而慄,眼神不由自主的向喬好的左耳望去。卻見喬好的左耳就是正常的耳朵,既沒有缺失,上面也沒有飾品或者紋身。
見喬好的左耳上並沒有「那個地方」的獨特標記,老秦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又想,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都是瘋子,看喬好的樣子倒不像是一個瘋子,而且他的年紀也太小,也不大可能是從「那個地方」來的。
「我麼?書本就是我最好的老師。」喬好說了一個根本算不上答案的答案,更是在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繼續扮高深。
神秘,有時也是一種威懾力。
「書本?那你都看了些什麼書?」老秦笑道:「小兄弟,如今這世道能看到書可不容易。」
「也無非就是幾本粗淺的小書。」喬好輕描淡寫的說道:「沒什麼可稀奇的。」
「是嗎?哈哈那小兄弟你是支持分支論還是自主論?」
「小子年淺學疏,見識又低,不敢妄評。不過他們雖然各自有各自的道理,似乎又不能涇渭分明的硬加區別。」
喬好信口胡謅了幾句,見老秦露出笑容,又畫蛇添足的補了一句:「一切為了生存。」
沒想到他這句話卻壞了事。
老秦和小陳先前還饒有興味的聽喬好說話,及至聽喬好說到「一切為了生存」這句時老秦臉色頓時大變,小陳更是將已經拿出來的手重又伸入了衣服裡。
原來這句話就是「那個地方」中一個極重要的人物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喬好沒想到自己已經弄巧成拙,心裡還在沾沾自喜——看來我的記憶力還是蠻好的嘛,只看過一遍的書到現在還記得。
喬好以前在「研究院」被「研究」的時候在無聊中曾經看過幾本關於生物學的基礎課本,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老秦從喬好的那句話斷定他就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心中瞬間轉過好幾個念頭。
怎麼那邊的人也到了這裡?
難道他們也察覺了那個秘密?
不會吧?這麼多年自己也是剛剛才探出一點兒端倪,連內部的意見都還沒統一,那邊應該沒有察覺才對!
繼而想到,自己一行人藉著到新據點考察的名頭秘密來到此地,可剛一落腳就遭到了大明城的攻擊,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詭異!難道說大明城是被那邊操控的?其背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那個大秘密!?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老秦的後背頓時滲出了冷汗,眼裡看著喬好,心中卻已翻江倒海。
老秦一輩子研究生物,卻沒有研究過人,也就沒能掌握臉上帶笑肚裡藏刀的本事,看著喬好臉上的表情已是不太自然,勉強擠出些笑容,主動開口說道:「這個灰燼丘陵上的生物在幾年前還都是灰色的,這幾年才漸漸恢復了本來的顏色,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們本來還想著仔細研究研究,現在也沒法子了。」他這些話半真半假,說出來是想隱藏自己到此地的真實目的。
喬好何等機靈,頓時察覺到老秦神色有異。心中暗道:「我又沒有問他,好端端的說這個幹什麼!不對,這老頭有些不大對頭。」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卻暗自警惕起來。心想:「真是怪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難道我說錯了什麼?是因為最後那句話?可那可是達爾文說了啊?又有什麼不對了?」
老秦故意引開話頭,又道:「那個小喬兄弟,你對丘陵上生物普通呈現灰色有什麼見解?」
喬好能有什麼見解,只好打了個哈哈,說些別的閒話。
兩個人正自東拉西扯,忽聽小於在角落裡叫道:「隊長快過來聽聽,這是什麼動靜!」大家循聲望去,只見小於站在洞角的那個銅管子旁邊,臉上滿是驚容。
原來小於一直守著那個管子聽著上面的動靜,此時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聲音,顯然吃驚不小。
隊長猶疑著走了過去,將耳朵貼在管頭上聽了一陣,臉上漸漸變了顏色。
這時洞中諸人也都慢慢圍了上去,他們雖然不知道隊長和小於到底聽到了什麼,但看見隊長的樣子便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消息,心中也都慌了起來,於是便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張隊長你聽見什麼啦?」
「上面有什麼動靜?」
「老張,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隊長卻沒有回答,而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閉上了眼睛更仔細的聽了起來。
大家全都閉上了嘴巴,地洞中靜的落針可聞,人們都豎起了耳朵唯恐漏掉什麼,可惜卻什麼也沒聽到。
一片寂靜中喬好霍地抬頭向頭頂望去,眼中露出一絲疑色。
人群中城守的助理叫黃誠的那個最是著急,忍不住問道:「張隊長,你聽見了什麼?」見隊長不回答,心中更是急得不行,焦躁的連連跺腳,叫道:「張隊長,你聽到了什麼到底!」
張隊長慢慢張開眼睛,臉色鐵青的環顧著洞中諸人,一字一句的說道:「那群活屍好像在挖」
「挖?挖什麼?」
「挖地!」隊長指了指頭頂,「挖我們上面的地!」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迷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秒鐘後大家才反應過來,頓時驚呼聲響成一片,其中尤以城守夫人的嗓音為最。
「活屍在挖地?」
「天吶,活屍要下來啦!」
「老天爺,活屍怎麼還會挖地!?」
「我們怎麼辦?」
「活屍挖地幹什麼?地底下有什麼?」胖夫人的叫聲力壓群雄,在眾多驚叫中脫穎而出。
「有什麼?有我們!」鋼哥幾乎被逗樂了。
「怎麼會!活屍怎麼知道咱們藏在這裡?」胖夫人轉向鋼哥。
「你問我,我問誰!」鋼哥望著頭上的洞頂恨恨說道:「活屍什麼時候變成耗子了?好端端的挖什麼地!」提到耗子,鋼哥不由得轉頭望向站在他後面的老耗子。
老耗子自己也是滿腹疑慮,不明白活屍為什麼要挖地,心中忽然一轉念,用眼角的餘光向站在旁邊的那個叫做兔子的荒人少年窺去。
兔子發覺了老耗子的眼光,卻假裝沒有看見,慢慢向後退開了幾步。
一片慌亂中只聽隊長忽然叫道:「我去洞口看看!」
洞中諸人也猛地醒悟過來,齊齊轉頭望向來時的洞口,眼中充滿了恐懼之色。黑洞洞的通道口此刻彷彿化成了怪獸的巨口,似乎下一刻就會有無數的活屍從那來湧出來將眾人淹沒。
「不用擔心那邊。」老耗子說道:「石像已經被我用裡面的機關卡死了,除非從裡面發動機關,否則那群活屍就是把石像打爛了也發現不了洞口。況且石像下面還有一層非常厚的鐵板,不是那麼容易破開的。」
聽老耗子這麼一說大家這才鬆了口氣,可一想頭頂上正有無數個辛勤的「挖掘工」在不知疲倦的努力工作,一顆心頓時又被懸到了半空。
「我不是這個意思。」隊長說道:「我不是擔心活屍會從洞口進來,我的意思是既然活屍都在這上面挖地,那麼洞口那邊也許就沒有活屍了!要真這樣的話咱們正好趁機逃走!」
聽了隊長的話大家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線生機,不由連連稱好。
「對對,哎呀,還是張隊長腦子好使。」
「這麼一來咱們就有救啦!」
「太好了,張隊長你快去洞口看看!」
「老張,快去快回。我們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
張隊長的形象在眾人心中一下子高大起來。
又有人叫道:「那個誰誰誰叫老耗子的那個這裡只有你知道打開洞口的機關,你趕緊陪張隊長去一趟。」老耗子在一旁苦笑,別人不知他卻知道,這裡實際上離洞口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來的活屍又多,照他估計此刻洞口上面一定也擠滿了活屍。
不過眾怒難犯,老耗子也不想當這個烏鴉嘴惡人,只有陪著隊長走上一遭了。
等隊長和老耗子離開以後大家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的望向地道口,滿腔熱切的等待著隊長和老耗子的喜訊。
等待的時間特別難熬,尤其是在這分不出日夜黑白的地下。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隊長和老耗子終於趕了回來。
「怎麼樣怎麼樣?」
「洞口安全啦?」
「那兒沒有活屍了吧!」
「咱們現在就走麼?」
大家一擁而上將二人團團圍住。
隊長的臉色卻非常難看,默不作聲的從人群中擠出,背靠著洞壁慢慢坐了下去。
這下再遲鈍的人也知道情況不妙了。
大家心中發涼,全又向老耗子看去。
老耗子苦笑一聲,說道:「我們根本沒上去看,也用不著上去洞口上面的活屍多的就像在趕集,在洞口下面離著老遠就能聽見它們的動靜!」
洞裡瞬時沒了聲息,大家面面相覷。過了半天,才聽那個姓王的「長官」澀聲說道:「這麼說,現在咱們是在等死了?」
沒人回答他。可沒人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這下不論是「城裡人」還是「荒人」,大家的心全都沉了下去。
相比之下喬好倒還鎮定,他此刻正和老秦站在一起,掃了幾眼洞頂,又向老秦問道:「您老是研究生物的,那研究沒研究過這個活屍?」
老秦此刻心亂如麻,原本無心回答,可多年的習慣和修養還是讓他開了口。
只見老秦點了點頭,說道:「活屍不是我的主要研究項目,但我還是瞭解一些。」
「那你知道活屍為何要挖地嗎?」
老秦這回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活屍並非穴居生物,也沒有向地下取食的習慣,所以它們並沒有挖地的習性。不過它們雖然已經不是人類,但畢竟也是一種生物,其行為還是有具有一定規律性的,應該不會毫無理由的挖地才對。」
「那就是說活屍挖地一定是有它們的理由了?是為了咱們?可它們是如何發現咱們的?莫非它們的嗅覺竟可深入到地底之下?」
老秦沉吟著說道:「據我瞭解活屍的嗅覺確實非常靈敏,可卻沒有靈敏到能透過深土的程度。它們也就是能嗅到埋在地下不足一米深的東西,可這裡離地面總有個十七、八米,活屍單憑嗅覺是絕地發現不了這裡的。」
喬好眼睛一轉,道:「那就是說活屍挖地也可能不是為了我們嘍?也許偏巧在我們的頭上埋著什麼東西,且那東西埋的不深,剛巧能被活屍發現,而且活屍又剛巧對那東西感興趣?」
老秦點了點頭,道:「有這種可能。不過我剛才說活屍感覺不到這麼深,那是指在一般的情況下」
「一般的情況下?那不一般的情況又是什麼?」
「活屍對某些東西有特殊的感應,哪怕隔著幾里路或者隔著幾十米深的土層也能發覺。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這裡有那樣的東西,那麼活屍就有可能發現這裡。」
「某些東西?」喬好環顧著人群,問道:「例如?」
「目前所知活屍特別感興趣而且又有超強感應的東西一共有九件,有太陽樹的果實和幻月草、火獄鳥,還有屍珠等等,假如這裡真有這幾樣東西,那麼活屍是完全有可能發現這裡的」他們說話時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這番對話滿洞的人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聽完老秦的話大家表情各異,鋼哥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惡聲說道:「這裡誰有那種東西!趕緊痛痛快快的給老子交出來!媽的,自己想死就走遠些,不要連累老子!」
大家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隊長挨個看向自己那伙子人,每個人都是搖頭攤手,表示自己沒有那種東西。
鋼哥眼光又落在老耗子和兔子身上。兔子拍了拍身上破爛的衣服,蔫頭耷腦的說道:「鋼哥,咱們都混成這樣了,除了身上這幾十斤肉,哪還有別的東西。」
鋼哥眼睛一轉,忽地衝著洞中諸人喝道:「都把衣服給老子脫了!」自己三下五除二先把衣服脫了個精光。
胖婦人的女兒尖叫一聲蒙上了眼睛,旁人則面面相覷。
鋼哥脫光了衣服,又在地上跳了兩跳,示意自己身上並無夾帶,手指著人群說道:「都看清楚了吧!老子身上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現在該你們了!全他媽都把衣服給老子脫了!」
這時只聽老秦說道:「不用脫衣服。咱們這裡是不會有那幾種東西的。」
「為什麼?」
「因為那些東西全都具有異相,想藏是藏不住的。不要說衣服,就是皮肉也掩藏不了。要是有人帶了那種東西在身上,隔著幾十米遠大家就能發覺。」老秦話是這麼說,心裡卻也暗自疑慮。
「那這群活屍怎麼還一個勁兒的往下挖?」鋼哥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這個活屍說到底也是一種高級的群居生物,我們對它們的瞭解還十分有限,它們的許多行為我們還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
「你廢話!」鋼哥啐了一口,轉頭不再理會老秦。
老耗子在旁邊一直偷偷觀察兔子,發現兔子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一雙手卻微微有些發抖。
老耗子正暗自琢磨,耳中卻聽見鋼哥向他問道:「上面那群爛貨什麼時候能挖到這裡!」
老耗子估摸著洞頂土層的深度,說道:「那群活屍雖然不知道累,能一直的挖,不過它們沒有工具,動作又慢,單憑骨頭和肉,怎麼說也要挖上個六、七天十天半個月的也說不定。
「六、七天?哼,不等它們挖到咱們就先餓死了。」鋼哥瞇著眼睛慢慢掃過洞中諸人,在看到胖夫人的時候眼神格外多停留了一會兒。
「人雖蠢,倒是一身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