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所以喜歡老二,便是他的看法總和自己相似。「漢倫說得沒錯,你們幾個都給我記住,必須要保住我們王家在徐州的力量。只有這樣,才有在朝廷立足的根本。」
老大王漢經低頭不語,另三個都是妾所生,自是不敢言語。
「那父親為何向宿州派去兩萬人呢?」王漢倫不解地問。
王晏笑道:「我已向侯暉、趙章交代清楚,若蜀軍強盛,則主動退到小沛或下邳。」
王漢倫點頭道:「父親此法高明。不論朝廷大軍與蜀軍勝負如何,我們都可以保存實力。」
王晏「哼哼」冷笑兩聲,「趙匡胤太小看老夫,派來曹彬這無名小輩。老夫就是要讓他後悔,忌憚我徐州。」
潘美在陝州遇到了麻煩,保義節度使袁彥將朝廷的使節趕了回去,拒絕出兵。
袁彥這人,潘美清楚。重兵在握,十分凶悍,最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田遷、王文寶等一幫小人,煽風點火,一直想與趙匡胤分庭抗禮。對付這種強悍無腦的人,潘美決定單騎進陝州。
部下們紛紛阻攔。那袁彥凶殘之極,什麼事都幹得出。年少時,他家鄰居兒子張力與他甚好。兩人成親後,老婆們又相當密切,簡直就像妯娌。發達後,張力來尋他,卻一直不得見。恰好袁彥老婆生病,四處尋醫,便冒充郎中進了袁府。
見到袁彥,說明身份,並開玩笑地說袁彥陞官發財後便忘了好兄弟。
按理這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也是因沒有辦法才冒充郎中的。誰知袁彥因被欺騙,怒火中燒,當場拔刀看下這位好友的腦袋。你說都這樣也就算了,誰知我們的袁大帥怕留下禍根,又帶人跑到張力家,將他妻兒五口全部殺死,令人乍舌。
這樣一個人,袁彥都這樣對待。你潘美是他什麼人啊,一語不合就可能腦袋搬家。
潘美笑笑,「我倒想看看這袁彥有何能耐。」
見潘美一人來到陝州,吃驚的是袁彥。「他膽子還真夠大的啊!」
田遷、王文寶等人道:「這明顯是不把大帥放眼裡嘛。大帥,潘美都如此,那趙匡胤可想而知。」
袁彥沒經歷固子門趙匡胤單人見群雄那幕,但早傳到耳中,不服氣地道:「哼,別人怕,我可不怕。你們都聽好,等會看我眼色行事。」
潘美走進陝州衙門,但見士兵們豎戟持戈,殺氣騰騰,好是威風。
「潘大人來我陝州,所為何事啊?」袁彥高坐,不耐煩地問。
潘美沒有一絲畏懼,「袁大帥不準備讓我坐下嗎?」
這理由好像不過分。袁彥罵部下,「怎麼搞的,快搬張椅子來!」
田遷忙去拿椅子。「椅子」很快拿來,卻是兒童坐的那種小木板凳。
「潘大人見諒,我陝州地窮,只能將就著坐這個了。」田遷陰陽怪氣地道。
潘美冷冷笑道:「我想問袁大人一句,你的命比這板凳如何?」
袁彥變色,眾將紛紛握劍。
「如果袁大人的命比這板凳還賤,那我就坐下了。」潘美像是什麼也沒看見。
袁彥大怒,站起來一指,罵道:「潘美,你找死!」一陣「嘩啦啦」,眾將的兵刃已在手。
潘美似乎還是什麼都沒看見,淡淡地道:「其實世間誰的命能比得上這板凳金貴呢?碎了,還可以在拼上,還可以燒火。腦袋與身體分家後,還能拼上嗎?」
就算袁彥再笨,也能聽出這裡面有威脅的成分。「是啊,我很想知道潘大人的腦袋和身體分家後,還能不能拼上。」
「哈哈,袁大人,你敢殺我嗎?」潘美大笑反問。
「有何不敢。」王文寶在一旁大叫道。
潘美道:「離開汴京時,吾皇對我說『潘愛卿,朕早想殺了袁彥』。我問為何。他說『這袁彥自以為手握五萬重兵,便不聽號令,實在可惡』。我對皇上說『袁彥不該殺,該殺的是他身邊的人』。」
田遷、王文寶幾人臉色大變,紛紛怒道:「為何我們該殺?」
潘美又是一笑,「皇上當時也是這樣問我的。我反問皇上『那皇上為何認為他們不該殺』。」
「你說他們為何該殺。」袁彥很想知道。
「大帥不要聽他胡言亂語。」田遷幾人忙阻攔。
袁彥厲聲道:「站到一邊去。」
潘美道:「既然袁大人想知道,那我就把對皇上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吧。皇上如果要殺袁彥,手握百萬精兵,踏平陝州易如反掌,為何一直未動手呢?因為皇上知道袁大人不會反。既然袁大人不會反,又為何一直對朝廷抗令呢?因為有的人希望他反。不反,他們永遠是袁大人的手下,無出頭之地。若反,他們則穩贏。成功了不必說,成為開國功臣之類的。失敗了呢,也沒關係,因為罪魁禍首是袁彥,他們可以拿著袁彥的頭獻給皇上,大功一件,取代袁彥的地位。」
「修要胡說!」那幾人怒道。
「袁大人,類似的時間已經發生過多次,你不會不記得吧。」潘美繼續道。
袁彥的目光轉向田遷那幾人,殺氣逼人。
「大帥,殺了他!」田遷已揮劍刺向潘美。
「你想做什麼!」袁彥大喝。
潘美武功不弱,閃過,一拳便將田遷擊倒。
王文寶幾人一見,大喝著衝了過去。
袁彥真的發怒了,「砍死他們!」
有許多將領對這幾位得志小人不爽了,兵刃一舉,一番砍殺,無一人活命。
「竟敢害我!」袁彥憤憤坐下。殺自己的好兄弟他都不眨眼,更何況這幾位。
「袁大人,我可以坐下來了嗎?」潘美將小板凳放下。
袁彥忙道:「潘大人休惱,都是這幾人糊弄我。快,快給潘大人端椅過來。」
袁彥搞定,護國節度使楊成信哪敢發威。兩位親自領兵不下五萬,與潘美大軍浩浩蕩蕩地向鳳翔進發。
王彥超有些緊張,在鳳翔這些年還是第一次。柴榮在時,蜀周交好,他還曾去鳳州與李廷珪喝過酒。轉眼卻要成為對手,不禁讓人感歎命運的作弄。
他知道趙匡胤為何要派潘美來,是對他的不放心,更是收軍權的前兆。趙匡胤固子門外的豪氣讓他至今膽寒,何去何從呢?
鳳州離鳳翔很近,近到那邊的炊煙都能看見。可為什麼李廷珪並不急於進攻呢?自己雖然比李廷珪年長許多,但他的穩重和機智應勝過自己。若兩軍對壘,勝利的天平必然會傾向對方。
鳳翔自李從珂城頭一哭奪天下後,已久無戰事,王彥超不知道如今的鳳翔還有多少戰鬥力。走到演武場,接過部下遞來的長柄偃月刀,舞了起來。不一會便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兒子王藍田走過來,笑道:「父親威風不減當年哪!」
王彥超停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修要嘲笑你爹我。」
王藍田已是鳳翔步兵指揮使,走到兵器架,拿出根長棍,道:「便由藍田陪爹耍下吧。」
王彥超慌忙擺手,「堅持不住了,你自己耍吧。」
身處將門的王藍田武功不弱,一根長棍被他耍得眼花繚亂,虎虎生威,贏得旁觀者一番喝彩。
「父親覺得孩兒與皇上的蟠龍棍相比,如何?」面不改色的王藍田走到父親面前問道。
王彥超沒想到兒子會有這一問,一驚,道:「說實話嗎?」
好強的王藍田道:「當然。」
「皇上持棍,不動便可戰勝對方。」王彥超想著趙匡胤的風采,道。
「那我呢?」王藍田接著問。
王彥超歎口氣道:「藍田,你剛才的棍法雖然精彩,卻毫無殺氣。且不說能否取勝對手,自保都難。」
王藍田有些不相信,「那我差皇上不是很遠嗎?」
「皇上雷霆一擊,便可致敵於死。豈是我們可以相比?」王彥超道。
王藍田繼承了父親謙恭的性格,點點頭道:「孩兒也聽聞皇上棍法之猛,父親如此說,看來無假。」
「父親老了。藍田,你應該知道朝廷大軍來鳳翔的含義吧。」王彥超又是一歎,道。
王藍田應了聲,片刻後突然道:「與其強逼被動,不如退中主動。」
王彥超欣慰一笑,望著兒子道:「藍田有此想法,父親也可安心退下了。」
「事不宜遲,趕緊才是。」王藍田又道。
「好。」王彥超道。
王彥超主動交出兵權,乞歸田園的奏折快馬奔向汴京。
「事不宜遲,趕緊才是。」張虔昭催促道。
李廷珪搖搖頭,「不急。」
從哪裡跌倒,在哪裡爬起。曾在鳳翔落下「逃跑將軍」的張虔昭不解:「大宋援軍已快到,應盡快拿下鳳翔才是。李將軍為何一直按兵不動?」
孫文韶在旁笑道:「張兄,李將軍此舉自有其道理。」
李廷珪便說出了其中緣由,「兩路攻宋,東路為主。我們的任務是牽制敵人,不是攻城拔寨。若攻下鳳翔,宋軍不會在乎鳳翔的得失,後撤退防。如此一來,不但下一座城池更難攻下,反而會使宋軍攢在一塊,離汴京更近,如何牽制?大家想過沒有,若皇上拿下汴京,這西部各鎮還需攻佔嗎?」
「此話不假。」張虔昭、孫文韶等將紛紛點頭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