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的變故很突然,沒有人得到消息,包括孟昶。凌晨醒來後,抬眼一望,但見遠處大批戰船正殺氣騰騰地逼向岳州,馬希萼已到。
見王贇已有準備,馬希萼大軍停止了前進,連忙佈陣,左右調度。
「那裡叫什麼?」孟昶問道。
「射僕洲。」有人回答。
孟昶轉頭,一驚:「徐大人怎麼也來了。」
徐仲雅笑道:「本官一直在你身邊,難道你沒發覺?看來我的形象還不夠高大。」
孟昶搖頭歎道:「你們啊,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我倒,你多大點。
「岳州方面動了。」唐糖手指射僕洲,道。
山頂微涼,一陣風過,孟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道:「哦,哦,演出開始了!」
王贇繼承了其父有勇有謀的優點。岳州的大多數士兵和船隻被劉彥韜帶走,只餘兩百多條戰船,滿打滿算萬餘人。而探子報對方足有五百戰船,雄師兩萬,所以他決定不死守城中,而是主動出城迎戰。
敵人長途而來,只有趁其疲憊,才有能力抗衡。王贇見馬希萼已到射僕洲,不待他們布好陣,手中蟠龍玄鐵棍一揮,戰船啟動,直攻敵人中軍。
旗語兵揮旗發號施令,其他戰船緊隨其後,洞庭湖上殺聲震耳。
馬希萼沒想到王贇會如此行事,大驚,狂喊道:「別亂,迎敵!」但好像他自己已先亂。
「就像離弦的箭!」徐仲雅讚道。這一刻,他是站在岳州這邊的。
孟昶點頭,「這王贇是塊難啃的骨頭。」
徐仲雅道:「其父智勇雙全,虎父無犬子,王贇也是大楚難得的良將!」
王贇之父王環奉馬殷命攻荊南,一路勢如破竹,在劉郎洑設計大敗荊南,逼得荊南主高季昌求和。王環撤回大楚,馬殷責怪他不乘勝追擊,奪下荊南。王環勸道:「荊南地處中原、吳、蜀之間,乃四戰之地,宜存之為屏障。」馬殷聽後稱讚不已。
「嘿嘿,我就喜歡良將。」孟昶笑道,「徐大人,這個人我要。」
「你誰都想要。」唐糖插嘴道。
孟昶一愣,感覺這句話怪怪的。笑著解嘲:「糖妹妹,你好像另有所指。」
眾人不明白。唐糖卻猜出了孟昶的含義,羞紅了臉道:「我可是指良將你都想要,你別朝歪處想。」
「我朝哪個歪處想了呢?」孟昶逗她。
「別吵了,快看,打起來了!」段思盈興奮地喊道。
我暈,什麼心態。孟昶望去,只見岳州方面的「箭尖」已從朗州眾船中直向前行進,王贇身先士卒,立於船頭最前,手中混鐵棍舞動,威風凜凜。
陣來不及布了,馬希萼大喊:「放箭,投石。」他蓄謀已久,刀槍齊全,箭矢充足。
而岳州的「箭翼」也到了跟前,箭石如雨,無情地摧毀朗州的戰船,奪去士兵的生命。
馬希萼不是吃素的主,知道阻止那當先之船才能穩住陣腳,立刻大聲喝令:「徐威、陸孟俊,攔住那船。」
這二人是馬希萼手下最猛的將領,頗有實力。大喊聲:「上。」分別從馬希萼左右駛出兩艘樓船,並排橫列江中,迎了上去。
王贇的戰船沖了幾次,也未衝過去,反而被纏住,被死死扼住,無法前進一步。
霎時,岳州這只「箭」停止了前進,幾百隻戰船擁擠在射僕洲,戰火升空,艦船相擊,檣櫓相搏,處處短兵相接,喊聲震天,慘烈的戰鬥打響了。
「岳州恐難抵擋。」徐仲雅憂心忡忡。
「若沒這招,更難抵擋。」孟昶道,「如此一來,倒平分秋色,勝負難料。這王贇有勇有謀,敢打敢拚,果然是良將。」
徐仲雅歎道:「可惜一直不被重用,這次鎮守岳州恐也是無人可用才用了他。」
孟昶苦笑下,道:「我那楚王哥哥只會糟蹋人才,拓跋前輩、丁將軍,包括徐大人,都是被他無情拋棄的。」
徐仲雅又歎了口氣,道:「若他看到這一幕,不知會有何感想。」
「哼,他只會去看人家的娘子,沒興趣看這個。」唐糖還忌恨著上次初到長沙時讓人噁心的那幕。
只可惜我們的馬希范連自己的娘子都沒法看了,正四分五裂地靜靜躺著。現在高坐王位的是性格懦弱的馬希廣。
聽聞大王暴斃,眾臣大驚。
再聽聞王位傳於馬希廣,倒沒什麼意外。在他生前,種種跡像已表明了這個態度。可如果這樣,楚國必將大亂。
和馬希范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張少敵忍著悲痛,站出來道:「若希廣即位,馬希萼必然不服,楚國大亂在即。如今馬希萼攻我岳州,不如迎他到長沙即位,既能停止戰亂,亦能保長沙平安。」立即有幾位大臣贊同。
李宏皋反對道:「大王遺旨豈可違背。那馬希萼何所懼,大蜀已答應助我,必能擊潰之。」
張少敵厲聲反問:「大王遺旨?恐怕有小人作梗吧。」
「大王剛去,張大人就要毀他清譽嗎?」李宏皋毫不退讓。
劉彥韜幫腔道:「難道張大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張少敵搖頭,氣憤不已,「少敵只想大楚平安,可小人當道,戰禍必起。希廣,你好自為之。請允少敵解甲歸田。」
馬希廣是個善良的孩子,剛想好言勸慰,李宏皋已搶先道:「張大人以為這大殿是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嗎?」
張少敵「哈哈」狂笑幾聲,道:「難道我想走,有人攔得住嗎?」說完,轉身便走。
哪個敢攔?他爹是馬殷最親密的戰友,他是馬希范最信任的哥們,勢力之龐大在眼下大楚無人可比。
「哪個還想走,就走吧。」李宏皋沒好氣地道。
立刻便有幾人欲走,何仲舉猶豫了一下,沒有動。
張少敵我不敢動,你們難道我不敢嗎?李宏皋怒道:「拿下,押入大獄。」
這其中也有石文德,怒問:「李大人憑什麼將我們下獄?」
「你們對大王心懷異心,這就是罪。」李宏皋冷冷道。這只是個信號,大楚是我說了算。這都不懂,一群笨蛋。
張少敵出宮時,看見拓跋恆與丁思覲又跪在那舉著奏折,走過去,一把搶過來,撕了個粉碎。
兩人吃驚望著他。
他憤憤道:「人都死了,還奏什麼奏!國將亂矣,還跪什麼跪!」
拓跋恆、丁思覲霎時呆住。
夕陽斜照,殘陽如血,射僕洲的戰鬥漸漸有了端倪。岳州正慢慢開始佔據主動,開始成為戰場的主宰。湖面水色已紅,殘舟余骸飄於湖面。
明明舟多兵廣,卻落了下風,馬希萼的滿腹豪情一下子被擊得沒了蹤影。
「節度使,這樣下去,凶多吉少。」侍衛在旁的周行逢道。
說話間,又有幾個朗州士兵死在王贇的棍下。
「怎麼辦?怎麼辦?」馬希萼閉上雙眼,大腦激烈地鬥爭。這一刻,他想到了苑氏、徐晴雅,也想到了孟昶、馬希崇。為何大蜀的援兵還沒到呢?
過了許久才睜眼無奈地道:「傳令,退兵!」
「快看,朗州退了!贏了,岳州贏了!」段思盈與唐糖興高采烈地喊道。人總是同情弱者,特別是女人。這一刻,她們佔在岳州這邊。
徐仲雅長舒口氣,「終於贏了!」他是不是和他們一樣同情弱者,還是因為自己曾經的身份?
「是的,他贏了。」孟昶道。很明顯,他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取勝,即使那個人素未謀面。
見馬希萼退兵,王贇並未停止,大喊道:「追。」一天的拚殺,聲音已嘶啞,雙臂已麻木,但他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他要徹底將馬希萼擊敗,讓他再無還手之力。
「將軍,長沙有令。」傳令兵匆匆來報。
聽完指令,王贇大惑不解,但不能不執行,立刻揮手停止追擊,發令返回岳州。
馬希萼跑了很遠,才知沒有追兵,立刻停下整頓、歇息。累,太累了!一切都等明日再做決定吧。
「他們為何不追了?」這次問話的是武璋。
孟昶也很糊塗,「難道我那哥哥動了惻隱之心?」
「怎麼可能。」唐糖搖頭道,「可能長沙有了什麼變故。」
變故?會是什麼變故呢?「不可能。」孟昶道。
「切。徐大人,你說是我說的對,還是他?」唐糖很不服氣。
徐仲雅忙搖手道:「不管誰對,咱們還是快些回去才對,這一天都沒吃東西,我是餓了。」
「呵呵。」孟昶笑道,「徐大人說的對,我也餓得很,快走,我要大吃一頓。」
清麗的洞庭湖在夜色中恢復了平靜,只是那鮮紅的水,那破碎的船,還有那無數漂浮的屍體,在無聲地哀號。還有岸邊時時傳來的痛徹心肺的哭聲,悲痛著親人的離去,控訴著戰爭的無情。
「什麼?他死了?」馬希萼驚道。你終於死了!你早該死了!高興過後下令道:「明日再攻岳州。」
「什麼?大王暴斃了?」王贇驚道。眉頭緊皺了好一會,作了個決定:「立刻傳令,所有將士、船隻進城,關閉城門。」
「什麼?他死了?」孟昶扔下手中的豬腳,驚道。「哪個即位?」又問道。
消息是王昭遠帶來的,他答道:「馬希廣。」
孟昶搖頭笑道:「恐怕真正掌權的人是李宏皋。」
徐仲雅舉著的酒杯停在半空,他不知該悲還是喜。
「速速飛鴿傳令王全斌、符彥卿,三日內奪下朗州、灃州。」稍作思考,孟昶下令。戰鬥從現在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