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莽獸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沉悶得好像被蒙住的鼓聲,同時又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刺耳感,聽在耳朵裡時,讓人感覺到耳膜一跳一跳地顫動,彷彿馬上就要被漲破了一般。
同時,莽獸開始劇烈地跳躍起來,它的脊背高高地向上弓起,一顆大頭左右搖擺,四蹄瘋狂地踏動,就要將背上的人狠狠地甩下來!
只見那班蓮山乃是蹲在那莽獸的背上,竟是牢牢地貼著它的皮肉,就好似黏住了似的,任它莽撞跳躍,都是不動如山。她雙手裡握著那根斷角,紅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轉瞬就把那獸皮染紅了大片。
同時那四人撲過去後,立時一個拽住了莽獸的長尾,兩個左右相夾,手中迸發出一道勁氣,把它四條獸腿齊齊拍斷。
最後一人是泰峻這先天的武者,是高高躍起,一個肘擊打碎了莽獸脊骨,就生生讓它癱倒下來!
總共不過是呼吸間的工夫,那莽獸已然喪身這五人手中。
他們五個行動雖分先後,配合起來卻是無比默契,彼此之間不消多做溝通,已是生生打死了莽獸。
如此情形分明昭示他們並非頭回如此,而是早已做得熟了,不費吹灰之力!
徐子青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有幾分讚歎。
這些武者體內有內勁纏繞,雖不及高階的修士有翻江倒海的力量,但在招式之上,也往往精研至深,其中的諸多手段,也未必弱小。
他現下也有些眼力,能看出他們這一套動作乃是經過千錘百煉,精簡出來,方能如此好似行雲流水一般,不帶有絲毫累贅之感。
之後,他就不禁輕輕擊掌,道一聲:「諸位好本事!」
乾武小令眾人順利殺死一頭莽獸,週身的勁力不散,聞得徐子青此言,對他的一些戒備之意便略略一緩,不說對他有什麼好感,倒也並非如以往對其他修士那般厭憎了。
泰峻身為令主,就客氣一句:「我等這些螢火般的把式,不值一提。」
徐子青笑了笑,不在此處跟他們多做客套。
接下來,就有寇家兄弟在那裡處理莽獸的屍身。
他們從腰間解下一把長刀,寒光閃爍,寇原舉起刀子,將莽獸皮毛剝下,寇野則一刀劃開莽獸的肚腹,伸手在裡頭掏摸一陣,取出了一顆有鴿卵大的紅色珠子,便是莽獸的內丹了。
很快他們又把莽獸皮肉拆解,頭顱割下,除了那些個可用的肥厚獸肉與內丹、獨角、皮毛外,其餘的諸多雜碎,也就棄之不理。
處理完這些,泰峻就看向徐子青,說道:「這一頭莽獸已然處置完了,不知徐仙長想要什麼,盡可說來。」
徐子青一怔:「我並未出力,怎麼能在此處伸手?」
這回就輪到泰峻等人訝異了。
以往若是武者前來掛單,自然是出力的才有東西可拿。可若是修士掛單,往往不論出力與否,都得分他一杯羹去。
他們雖然心裡不忿,也是沒有辦法,這年頭修士若是能夠活著,就有無限進境的可能,而武者到頭也不過是先天境界,自然不比修士尊貴。更何況若是來掛單的恰好有什麼靠山,他們這些凡俗界的武者不慎將人得罪,事後便只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今日居然來了個懂道理的?
乾武小令眾人面面相覷,泰峻試探問道:「徐仙長當真不要麼?」
徐子青搖頭:「自然不要。」
這話說完,之前還有些緊繃的氣氛,忽然間就鬆快了不少。徐子青將他們神色一看,發現警惕之意也愈發少了,心念一轉,便知緣由。
心裡暗歎了口氣,他想道,這倒是誤打誤撞了。
那乾武小令五人既然對徐子青態度好轉,接下來的行程也都顯得輕鬆一些。
徐子青一直不曾動手,只管看他們暴起獵殺莽獸,一面卻也在仔細觀察。
雖說來了莽獸平原,他卻並不知道莽獸的習性、弱點,而不論哪個,他都能從這些最為普通的兵士的行動之中得到。
這才是他第一個目的。
如此一邊行動,一邊觀察,不多時,徐子青就已然看出了一些。
莽獸的角利,但根部的的一絲深色細線可為突破之處;四蹄踏力極大,可蹄上三分有褶皺,若是精準劈中,則容易切斷;皮厚,而脊骨末端有一軟處,一旦刺破,就能要它立時斃命!
此外尋常猛獸總是雙眼容易打傷,可莽獸的眼珠則並非如此,那眼珠外覆一層柔韌的硬膜,卻是比它身上的皮毛更加難以穿透。
這般看來,那五人每回動手都那般利落,就未嘗不是找準了這些弱點的緣故。
此時越是回想之前那套配合,就越發覺出其精妙之處。
如此看了一日,直到乾武小令之人獵殺了十二頭獨角莽獸時,天色已然漸漸黯淡下來。
徐子青仍是沒有佔他們絲毫的便宜,也仍舊沒有出手,見他們要打道回軍,就也同他們一起回去了。
同這小令中人約了次日相見,徐子青回到石屋之中,並不見雲冽身影,便料想師兄乃是在日夜磨礪,而不曾回來浪費時光。
他就略笑了笑,不再去想師兄,而是打坐入定,將今日所見再度回顧一番,也以神識模擬相似情形,以推演自己將如何應對的招數。
之後連續三日,徐子青都是默然觀察,將那乾武小令之人所言莽獸平原相關諸事,也盡數記住。他這般不多話,不多事,終是讓那五人暫時認同了他的存在,也將一些事情有意說與他聽。
而這三日裡,雲冽始終也未曾歸來。
到了第四日,他們遇上了兩頭結伴的莽獸。
這一對莽獸似是一對夫妻,就在前方約莫一里左右,耳鬢廝磨,看著頗為悠閒,也沒多少防備。
乾武小令的五人有些遲疑,之前他們也曾碰到三頭四頭結伴的莽獸,不過因著他們性情極為謹慎,故而往往都只尋落單的下手,既是能殺得容易,也不會受到什麼傷害。
不過這回遇上的只有兩頭而已,即使費得力氣大些,倒並不是不能拼上一把。
正在幾人都看向泰峻、等他命令時。
徐子青忽然輕聲開口:「不如將其中一頭交給徐某,容徐某將它纏住片刻,待諸位獵殺另一頭後,再來相助徐某,如何?」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又齊齊看向了他了。
泰峻眉頭一皺:「徐仙長可有把握麼?」
這些天來徐子青全然沒顯出過什麼本事,倒是極為守規矩,就像個無影人兒似的,悄沒聲息,也不礙事。
只是就因為如此,在乾武小令眾人看來,他不過就是個煉氣期的低階修士,恐怕是沒有什麼力量的,而他這般謙遜而懂禮數,更是被他們看作是一種極有自知之明的表現,讓他們即便覺得他很弱小,依舊對他有些好感。
此時見他自告奮勇,這五人對他卻是對他在不信之餘,也有些許關切。
徐子青聽得,微微一笑:「我來歷練一場,總是要親自動一次手,徐某自信還有些壓箱底的手段,想必是無礙的。」
他這話說出來,便是言明他確能對付這獨角的莽獸了。
到底也都是混得久的剽悍兵士,班蓮山等人便覺他口氣大了些,倒是泰峻這些天對徐子青也有幾分留意,覺得這少年看著溫柔可親,其實心裡頗有成算,應該的確是有些把握的。故而只是想著要快些解決一頭莽獸,再去相助少年,也算全了這幾天的同伴情誼。
於是泰峻就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分頭行事。如若哪個支持不住,便給對方增援一二就是。」
這話說得,已是給徐子青留了很大的顏面。
徐子青彎唇笑笑,也是承情了。
做下決定,徐子青身形一晃,就同他們五人一般隱藏在極厚重的野草叢中,同他們一起慢慢向前接近。
泰峻這一位先天武者,對周圍氣息很是瞭然,卻發現徐子青雖在他的身畔,但半點氣息也無,就好像他便是這一叢野草,沒有不同尋常的感覺。
他的心裡,忽然閃過了些什麼。
但很快,他們已經漸漸離那兩頭莽獸近了。
就在只剩下約莫七八丈距離的時候,他們立刻匍匐下來,盡力地把身上的氣勁收斂,不讓莽獸察覺。
徐子青也壓低了身子,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其中一頭莽獸。
泰峻低聲說道:「左邊那頭就交給徐仙長了。」
徐子青應道:「好。」
緊接著,六條人影都是電射而出——
斷角、拽尾、斬腿、擊破脊柱!
連串動作下來,與往日一般無二。
乾武小令五人極快地收拾了那頭雄性莽獸,就顧不得處置它的屍體,立刻調轉頭來。只盼在這些時候裡,那位仙長莫要出事才好!
然而眾人剛一轉身,卻是都呆愣了住。
只見那青衣少年翩然而起,在半空浮動,有如風吹柳絮,雖在左右飄搖,卻是隨風肆意,從容自在。
隨後,他並指一點,指尖迸發一道青色光芒,極快地打中了那莽獸的脊背。
「砰!」
一聲脆響過後,那還在奔跑逃竄的莽獸脊骨立時折斷,它雙膝一彎,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再看那莽獸屍身,就看到它長尾之前、脊骨之上的最脆弱處,剛剛好出現了一個渾圓的小孔。
血水汩汩地向外冒,這正是將要害一擊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