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紛亂的嗡鳴聲中,朝臣和新科進士躬身退出太和殿,單獨留下恭親王奕訢、李鴻藻和李國樓。又讓李國樓在旁邊的偏殿裡換了一身簇新的五品官袍,但見他的官帽上插有藍翎一根,朝珠也掛在脖子上。準備去養心殿面見皇上和兩宮太后娘娘,志得意滿的對著落地鏡,照看一身全新的打扮。
大太監劉德印看著李國樓換衣服,笑盈盈道:「探花郎,恭喜了。」
李國樓趕緊從皮夾子裡取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上給劉德印,低聲說道:「同喜同喜,請劉公公一定要來寶芝房喝杯喜酒。」
四十歲餘歲的大太監劉德印,順勢取過銀票,洒然而笑道:「探花郎,真是個人精,老奴看好探花郎的前程啊。哦······探花郎,這身官袍是庫納房安公公置辦的上等貨色,按照規矩,你給個四百兩吧。」
李國樓瞥眼劉德印,心裡有些不滿,按照規矩一套官袍,二三百兩銀子就能辦妥。有時還是讓官員自己置辦,那就還要便宜,世面上量身訂做,加起來也不用一百兩銀子。跑到他這裡就變成四百兩銀子,一套理應算皇上賞賜的「官袍」,直接讓太監分贓四百兩銀子。
劉德印懷揣著六百兩銀票,心滿意足的離開偏殿,到大臣家裡傳聖旨也就兩隻銀元寶的賞銀。李國樓甚是大方,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看來在內務府地盤,開幾家《請進來銀行》這件事,要盡早實施,下次要請內務府幾位「兄弟」,一起到寶芝房喝杯喜酒。
李國樓來到養心殿裡,心裡打起了小鼓,兩宮太后坐在慈竹簾子背後,要聽他的奏對。果然皇上開始問起他的履歷:「李國樓,現在說說你留洋的經歷以及你在刑部當差的經歷吧。朕想詳細瞭解一下。」
李國樓拿眼瞧著金鑾殿上坐著的恭親王奕訢,見他神色自若,渾然不動,好似老僧入定一樣安詳,知道這次只有好事。便使出他伶牙俐齒的本事,把養心殿當做說書的場子。先把英國倫敦說得一無是處,霧都的骯髒,讓人喘不過氣來。而他在這麼困苦的環境下,就差沒有懸樑刺股了,尚能自強不息,學得一身本事回國。而後則開始說盡刑部尚書包一同的好話,反正他有一顆赤膽忠心,聽長官的命令,衝鋒陷陣在前。而且一直沒有忘記報效祖國的理想,好好學習《四書五經》,不論到那裡,都會孜孜不倦的「學而時習之」。終於在這次科考之中脫穎而出,拔得一鼎甲第三名的位子。
李國樓說得深情並茂,其中穿插了許多讓人傷感的小插曲,緬懷死去的同事,有時顏面啜泣,眼圈不自覺的竟然紅了。說到成功的喜悅,有時還會笑顏以對同治皇帝,讓人看出他是有真性情的有為青年。
時間過得飛快,李國樓把握尺度,看見龍座上的皇上沒有顯得不耐煩,而簾子後面兩位太好娘娘也沒吭聲,便繼續說下去,隨時準備拉住馬韁繩。一不小心就說了一個時辰,感覺奇怪了,怎麼沒人打斷他的話?
李國樓說得口乾舌燥,自己說不下去了,堪堪說了結束語。肚子餓得咕咕叫,心裡懊惱,適才他換衣服等待的時候,恭親王奕訢和李鴻藻都吃過鬆糕了,而他可是從五鼓時分,肚子餓到現在,以後知道了,來皇宮一定要在衣袖裡藏兩塊餅乾。
同治皇帝沒有聽過癮,李國樓的風流韻事還沒有說呢?嗯······下次在上書房再讓李國樓來一段。想到這個主意,不由撲哧一聲笑道:「嗯,李愛卿說了這麼長時間,聲音還這麼洪亮,中氣很足啊。恭親王和李太保都抬舉你,朕也抬舉你一次,有一件差事讓你去辦。」說罷同治皇帝轉頭看向恭親王,繼續說道:「恭親王,上次說到直隸地區開辦一個新兵學堂,朕決定讓李愛卿去辦。李國樓的翰林院郎中差事裡包括《新武堂》的首席書辦,至於校長之職,就讓翁同龢兼任吧。」
同治皇帝哪能讓恭親王插手,他要把操練新式軍隊的軍權抓在自己手裡。雖然開始只是一個營的編制,但以後的事,都由翁同龢和李國樓操辦,到底會有多少新軍,此時他心裡也沒底。
恭親王奕訢心裡大喜過望,有了同治皇帝這塊招牌,兩宮太后就不會想著裁軍了。曾國藩練出的湘軍被裁,李鴻章練出的淮軍也逃不過被撤裁的命運。能征善戰的漢人軍隊被滿人訂下的祖宗規矩敗壞,而恨鐵不成鋼的八旗營,空耗餉銀,驕兵充當站崗放哨的門面而已。如今《新武堂》是戴著皇上親衛軍的頭銜,這支軍隊大有前途,一條建立新軍的渠道,竟然在此時有了眉目,這是蒼天有眼。
恭親王奕訢裝出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慢慢吞吞領旨謝恩。也好讓兩宮太后娘娘看出他對於喪失權柄是多麼得痛心疾首,而他只能忍氣吞聲,執行皇上的聖旨。
李國樓雖然領旨謝恩,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但站在養心殿上,又驚又喜,給了他這麼多實缺,讓他怎麼忙得過來。這到底怎麼回事?上級領導有「洋務派」「清流派」甚至「保守派」也看上他了,該如何擺平這麼多需要進貢燒香的菩薩?身後還拖著一堆貪婪的「狗奴才」。這日子要怎麼過啊?看來為了國防事業,上交「一千萬白銀」的壯舉,已經讓朝堂上各門各派都盯上他了,連「保守派」也要分一杯羹。
李國樓嘴上雖然信誓旦旦保證,心裡膽顫驚心,未來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原本在他的規劃中,沒有其他人來分一杯羹。貪婪的滿人爭先讓他掏銀子出來,連同治皇帝也在打這個主意。
同治皇帝開口道:「李國樓,既然你有信心完成任務,朕再封你一個官職,萬壽山工程督辦,這件差事非你莫屬。」
「謝主隆恩!臣一定會把這件差事辦好。」李國樓沒鬧明白,不由自主的看向恭親王,「萬壽山」在哪呢,他怎麼連聽也沒有聽見過?
養心殿裡站立的那些太監臉色徒變,萬沒想到李國樓已經變成兩宮太后娘娘心腹奴才,宮裡最肥的肥缺竟爾被李國樓得去。兩宮太后娘娘只想到萬壽山工程每年需要上百萬兩的白銀用度,這個位子吃力不討好,需要一位賺錢高手來坐,替她們把萬壽山工程盡早完工,也好讓她們倆在圓明園頤養天年,享受絢麗多姿的生活。哪裡曉得「萬壽山工程督辦」這個寶座萬金難買,比兩宮總管的寶座更讓人嚮往。
太監們看向李國樓的眼神更加和善,大家以後是自己人了,和氣生財嘛。
恭親王奕訢強忍著沒敢放聲大笑,不去看李國樓探尋的目光,傻小子太有福氣了,以後從北洋水師劃給萬壽山工程90萬兩白銀,李國樓再從萬壽山工程撈回一成回佣,也至少20萬兩白銀。
恭親王長身而起,躬身道:「啟稟皇上,本王認為李國樓是可造之材,理應抬旗。」
清朝定都京師以後,滿洲八旗的主力則按旗駐紮在北京城內外,人們稱之為「禁旅八旗」。除正陽門外,北京的八個城門都有八旗兵駐防。當時清朝統治者認為北京的最大威脅來自北方,因此北面的德勝門和安定門是防守的重中之重,由皇帝親自指揮的正黃、鑲黃兩旗駐防,其餘的城門,則由剩下的六旗兵按照各自的方位,分別把守。清初時候,京師內城都是滿族人,漢人只有在南城定居,此時早已滿漢混居,很多人都有滿漢血統,純種的滿人越來越少,再加上抬旗制度,滿人對於什麼是滿族人,以旗籍來看,並不計較此人到底是不是純種的滿人。
抬旗是讓李國樓加入滿族,以後就不是漢人了,家裡所有的規矩,也要以滿族貴族的做法的來制定。這也是對奴才賞賜的一種制度,而漢大臣是不能抬旗的。故此恭親王提議讓李國樓抬旗,就是不把李國樓當做漢大臣,而是當私屬的奴才看待。
李國樓當然懂得其中道理,但此時他已經不要臉皮了,心裡默念,「全民族大團結,全民族大融合。」用一種殷切期盼的眼神看向同治皇帝,到底把他當做漢大臣培養,還是當做滿人奴才來用?他是無所謂的了。以後上朝班列在左面的滿族大臣裡,未嘗不可,只是要學習滿語,書寫滿文,否則會被兩位太后娘娘責罰。他滿語倒還能說一些,但滿文就差了許多,許多滿語光會說,卻不會寫。
同治皇帝看向旁邊的兩宮太后娘娘,從他坐的龍椅方向可以看見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在竊竊私語。
慈禧太后、慈安太后聽了李國樓一個時辰的演講,立刻高看他一籌,能夠抑揚鏗鏘說得精彩,眼睛看著舒服,耳朵聽得過癮。皇上把練新軍的重擔《新武堂》的首席學政也交給李國樓了,是應該由一位滿族貴族單擔任這個要職,用漢人不放心啊。再加上李國樓如今等於是一張白紙,沒有和群臣在朝堂上出列過,可以當做私人奴才使用。
商量一番之後,慈安太后低聲道:「姐姐,我看李國樓行,人挺正的,眼神清澈。你看他站到現在身形沒有晃動過,站立得好似軍人一樣,我看過了,他一個多時辰紋絲不動啊。」
「嗯······」慈禧不由輕微的點一點頭,也露出嘉許的表情,這個她親口欽點的探花郎,不提拔他,還提拔漢人嗎?聲音悅耳的從慈竹簾子後面發出:「嗯,恭親王這份心,正合本宮心意。准奏!許李國樓抬入鑲黃旗,家眷也准許抬入鑲藍旗。」
鑲黃旗屬於上三旗,屬於皇帝親領,不設都統,只有佐領,慈安太后也是鑲黃旗的人。鑲藍旗是下五旗,而慈禧原本就是鑲藍旗的人,做了懿貴妃抬旗加入鑲黃旗。把李國樓抬入鑲黃旗,是把他當做滿人貴族來培養。
李國樓翻身大拜,叩首:「奴才多謝太后娘娘,以後一定好生替主子辦差。」
李國樓好似在瓊樓仙閣裡,眼前彷彿都是虛幻的仙境,他是如何走出養心殿,已經記不得了。呆站在大殿的石階處,精神恍惚,看著抬頭看向養心殿的匾額,心裡打著問號,這是真的嗎?如夢如幻的紫禁城的經歷絮繞在心間,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