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之時,幕僚林清協悄無聲息的進入,微笑道:「兩位大人說得好開心嘛。」
「林先生,你屬貓的,怎麼上樓沒有腳步聲的呀。」李國樓不滿的說道。
「哎,李隊長,這個你不懂,像我這種坐堂之人,平時做事輕手輕腳,不能打攪長官打瞌睡,早就習慣躡手躡腳走路。」林清協換上長袍,有了一股讀書人的書卷氣,一撩前裳坐下。
三人偷偷竊笑,好似正人君子樣喝茶,眼眸裡儘是笑意。準備瓜分八里莊的土地、宅子,如今八里莊十三戶有些錢財的人家,被白蓮教滅門,早已人去樓空,還有一些人家也沒有人了,這些無主的田地、宅子如何分配?以及八里莊新的官吏任命就由他們三人說了算。
包一同放下茶杯,問道:「林先生,這個地稅局以及保正、村正的任命,大概要花費多少銀子?」
「這個······」林清協無從知曉,他連八里莊有多少田畝也沒搞清楚。村公所裡的關於八里莊的資料、書冊早已被白蓮教徒燒盡,他手裡的書冊是臨時寫上去的,一個下午就在村裡兜轉,看見什麼寫什麼,還沒有理出眉目。
包一同極為不滿的皺眉,「新人」林清協還是不能獨當一面,李國樓趕緊救場,插話道:「包大人,下官看過一些資料,八里莊的田畝有三千四百五十五畝,周財主的田畝有二千一百畝,良田應該有一半,其他多為山地。宅子大概有一頃土地,人口原本有三百七十三戶。地稅局重新辦土地、房產契約,我看他們也要吃上一口,沒有一千兩辦不下來。至於官吏的那頂帽子,從大到小也要一千兩吧。」
「哦哦哦哦!」包一同神色不動,內心波濤澎湃,「周扒皮」這多麼土地,價值錢財十幾萬兩,地主就是喜歡土地。難怪大清軍隊清剿捻軍需要十幾年,那些兵痞子撈了多少好處。
包一同長歎一口氣,說道:「可惜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李隊長,這裡就交給你處理,土地嘛我就湊個整數一千五百畝,其他就算做費用和賞賜,你遞交一份清單就行。新的八里莊官吏,就從受傷的捕快和民團隊員裡選,有殘疾的優先,不要文盲啊,這一點我先申明······」
李國樓瞥眼奮筆疾書的林清協,這算什麼人嘛!怒道:「林先生,這個不能記錄,你快撕掉。」
「哦!」林清協看見包一同也對他怒目橫眉,急忙把紙張捲起,放在油燈之上,讓宣紙燃燒起來。
包一同歎道:「林先生,好生向李隊長學習,別光用筆桿子,戰前不僅僅要看地圖,人文地理也要清楚。你看原本我以為周扒皮只有幾百畝土地,現在才曉得有這麼多土地啊。」說完包一同情不自禁的大笑,只有兩名心腹在旁,他不需裝作清心寡慾的包青天。
林清協陪笑,瞅著邊上的李國樓,地主老財瞞報土地,這種貓膩他是懂的。李國樓只是在報書冊上的數字,至少還有一成多的土地,攥在李國樓手,晚點找李國樓算這筆賬。
李國樓心裡樂開了花,這一次他賺翻了,除了長官包一同,好處他得到最多,一不小心他也成為地主了,等到包一同一走,所有人都要看他臉色,八里莊成了他的王國。
「包大人,契約寫誰的名字呢?」李國樓問道。
「嗯!」包一同沉凝不語,老婆許小谷在外偷情,讓他丟盡臉面。兒子包泉中又不成材,只曉得花前月下,大手大腳花銀子。小相公朱丹玉總有一天會娶妻生子,不過有個人值得他重托。
「就寫葉塞尼亞·包,我平妻的名字。」包一同板上釘釘的說。
李國樓大驚失色,急道:「包大人,這恐怕不好吧,萬一······」他都不好意思說下去,葉塞尼亞是吉普賽人,這種女人沒有定性,哪天葉塞尼亞卷一筆錢跑到租界去了,作為神探麥克·李也找不回來。
包一同揚聲笑道:「李隊長,沒關係的,不就是一處宅子以及一些土地嘛,我知道葉塞尼亞·包為人,和你的耶利亞一樣收心了,一輩子服侍我。哈哈哈哈!」
「是嗎?」李國樓狐疑不定,看見包一同笑得歡暢,莫非葉塞尼亞懷孕了?
「下官恭喜包大人,中年得子。」李國樓眉花眼笑,拱手恭賀包一同壯志凌雲,尚能一槍中矢。
包一同撫鬚瞇眼,洒然而笑道:「李隊長,什麼也瞞不住你呀。」
「恭喜恭喜!包大人,事業家庭雙豐收。」林清協急忙拱手,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包一同有休妻的想法了,這事不好辦,會被朝堂上的政敵大肆攻訐,對仕途不利。
想到不利之處,林清協需要尋求支持,輕聲細氣道:「包大人,關於內眷的事,還是等過了風聲再說,你看行不行?」
包一同搖頭道:「林先生,休妻是家門不幸,也是清理門戶的最好辦法,我意已決。」
「包大人,這要得罪許氏家族,你再想一想。」李國樓不由替長官的仕途擔心,高官都是支脈相連,休戚與共,包一同以妻子不忠在外偷情而休掉許小谷,則讓許氏家族丟盡臉面,朝堂上就立馬多了一個政敵,而且是化解不了仇恨的政治對手。
「我承擔得起,你們不要勸了。」包一同搖手,不聽兩位心腹之臣的肺腑之言。
林清協服軟了下來,唉聲歎氣。李國樓依然直言道:「包大人,千萬不要太急,把事情辦妥以後再看看許家人說些什麼?現在打出底牌連迴旋餘地也沒有,小孩子沒有養大以前,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啊。」
把人逼上絕路,後果是玉石俱焚,大戶人家小孩子多夭折,更是一樁通病,這可不是「神捕」該有的行為。
包一同聽得頭疼欲裂,頹喪的坐下,無奈的點頭道:「嗯,我知道了,看看許家人怎麼說,大不了離婚分家產。」
休妻和離婚天囊之別,給妻許小谷子留有餘地,離異的雙方至少沒有揭露對方的**。還有離婚時妻子能分得一份家產,屬於好聚好散。女方若是以在外偷情被男方趕出門,大家族的女性連年娘家也不肯收容。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女性地位依然卑賤。大清帝國每年都有一座座貞潔牌起豎起,屬於國家的形象工程,提倡守節的奉獻精神。
李國樓和林清協互相看著對方歎息,寧揭一間瓦房,不拆一樁婚事,男女離婚是件丟臉之事,一輩子洗不去的品格污點。不知包一同腦袋裡怎麼想,難道不想升上去了嗎?
「你們倆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自己的家事也要管。別給我看臉色了,我知道輕重,不會亂來的。我只要那小子死,明天一大早林先生跟我回去,這裡就讓李隊長處理。」包一同把話切到正題,不讓兩名心腹之臣像媒婆一樣嘮叨不休。
李國樓抬頭,愁眉不展道:「包大人,你和武大人一起走,這個滿人太貪婪了,連你的份額也會吃的,我拿捏不住他呀。」
「嗯,你不說,我也知道他的德性,我會和武大人一起回京。三月農事繁忙,老百姓是看天吃飯,民以食為天,要愛惜黎民百姓,你要把農墾的事情辦妥,雇農的告示早點貼出來。不要急著回京,嗯······還有什麼?」
李國樓一臉愁苦,他不懂農活,卻要留在著破敗不堪的地方,心思:要找個人來坐鎮,爛攤子讓他來收拾,虧包一同想得出來。他可不願意成為一位治理地方的能臣,和泥腿子打交道豈不是跌份。
林清協笑容可掬的說:「包大人,我把銀箱都抬在院子裡了,勇士們就等著分銀子呢?」
「哈哈哈哈!」包一同揚聲大笑,看一下窗外的天色,傍晚時分,紅日的餘暉灑在窗台上,一揮手說道:「對對對!勇士們等得肚子也餓了,我們到前院去。」
走下樓梯時,包一同停下腳步,說道:「李隊長,把周家大院裡幾名叛逆給我找出來,就地槍決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給周大官人報仇,也算我對得起周大官人一家老小了。」
李國樓稍微猶豫一下,立即喝道:「扎!下官立刻去辦。」說完李國樓快步走下樓梯,向外院疾行,天理循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叛逆的下場理應如此,不值得替那些叛匪求情,長官讓做就去做,殺人敢死隊員要有一根筋的覺悟。
關押叛匪的地方許多被蒙騙的村民大呼冤枉,肚子裡有無盡的委屈,正在一個個接受盤問審查。有的村民當場釋放大加栽培,轉身變成官兵的打手,站在一邊指認出一個個白蓮教的叛匪。有的人則被關起來,飯也不給吃,餓上幾頓,明天直接押回京師。
李國樓跨步進院,凶神惡煞的說:「張隊副聽令,把殺死周傑通一家人的周家叛逆,全部找出來。」
張子棟撓頭道:「李隊長,你講明白點,說的是什麼呀?」
李國樓撇一撇嘴,說道:「張隊副,就是周扒皮家那些吃裡扒外的小人,殺主求榮的人,給我全部綁起來!」
「哦!」張子棟雖然人高馬大,但也不傻,看著李國樓的臉色和李國樓手裡的提著左輪手槍就明白了,喝道:「冬青,你去替本官找出來,若是少一個,敢玩蠍了虎子,你自己填進去。」
「扎!小人這就去辦。」一名五積子六瘦的青年跨步向前,白蓮教徒看不上他的小身板,現在整個八里莊的人,數他混得最好。冬青暗自發誓:他要永無盡的打擊報復,狠狠修理平時看不起他的人。
「冬青,別公報私仇,本官還要問別人的。」李國樓在後面開口,神捕的厲眼看透人心。
「扎!」冬青老實本分的抓人,被他指認出來人,一個個痛罵冬青,後悔當初為何沒有殺死「發小」冬青。
看著被指認出來的人超過十人了,李國樓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就是仇恨,不敢抬頭的一個個村民,心驚膽戰。埋藏在村民心底裡的仇恨,要等到下一次天變時找冬青報仇雪恨。
李國樓上前,問道:「冬青,你會寫字認數嗎?」
「李大人,小的讀過私塾,會寫字認數,村裡的告示都是小的寫的。」冬青知道李國樓官帽大,這裡的人都聽這位英俊小伙子的話。
「嗯,冬青,你很不錯嘛,賞你一處宅子,地也會分給你一份,待會兒一起去領賞,以後你就是八里莊的保正。」李國樓捧一個地頭蛇上位,有這個人在八里莊,大可以高枕無憂。
「多謝,李大人!」冬青跪倒在地,「咚咚咚咚!」磕頭,不管額頭是否起瘤?痛並快樂著,淚水和鼻涕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