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大地之下的罪惡,那是彷彿猶一切惡意和詛咒集結而成的巨大毀滅性聚集體,此刻就在這座蒼茫之城的上空漸漸顯現。
巨大的黑色漏斗。
那裡蘊藏著的是,是足以將一座百萬人口的城市徹底從地面上蒸發乾淨的毀滅性能量,剛才還是漸漸聚集狀態的漏斗,此刻已經完全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恐慌和不安在擴散著。
然而少女面對著這份巨大的吞食天地般的氣息,卻沒有露出什麼害怕的表情。
她的手無節奏的抖動著。
嘴角輕輕的,不間斷的抽搐,像是從可怕的噩夢中驚醒一般。
做出了如此殘酷的事。
如此卑劣,如此骯髒,如此噁心之事。
並且,將這幅身體,這幅道貌岸然的享受著他人犧牲和奉獻,卻只是用於個人私利的身體。
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份恩惠。
這種事,真的可以被原諒嗎?
少女不願意,也不敢去想太多,只要一去想這件事,男人那份桀驁不馴的臉龐就會浮現在她的面前,然而就是那個吊兒郎當,看起來和花花公子無異的傭兵,在她的面前,曾經流露過那樣溫暖,安心的表情。
那是給予自己最信任的人才會有的表情。
少女,辜負了他的那份信任,或者說打從一開始,這份信任就未曾建立過。
那些,其實只不過是男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從本質上,少女就是打算利用男人幫他完全她復仇的目的的。
向這座骯髒的罪惡之都復仇。
向那個摧毀了她的一切的神秘組織復仇,那不僅是她,也是一切淪為它們實驗物犧牲品的人們憤怒的聲討和咒怨,將那些合在一起,是名為莫拉的少女讓自己背負起的罪惡。
承擔起這樣巨大壓力的少女覺得此刻,她終於迎來了解脫,一切都將在這毀滅的怒火下結束——無論魔導毀滅炮是不是成功的發射,作為這座城市維繫的本身也都會在那一擊下灰飛煙滅,徹底變成一座死城。
至於,到底有多少人被捲入這巨大的死亡漩渦裡,對莫拉來說,那早就是她所不在乎的東西了。
「就這樣結束了嗎?」
「是啊,就這樣結束了呢。」
「誰?」
出現在那裡的是,是熟悉的男人的身影,西蒙達科特,站在了少女的身後,也許是因為少女過於認真的去想自己的事,才對男人的接近毫無察覺。
「你?老大?」
「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麼。」
「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吧。」
女人沉默了,但很快她就用仇恨的眼神逼視著達科特,就算如此又怎麼樣,你全都知道了嗎?
達科特搖了搖頭。
「我只是不懂,你為何一定要這麼做。」
「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一定要在這裡和我打一場嗎?這個環境的話,可不利用你的戰鬥發揮。」
「莫拉凝視著說話的男人,半晌又輕狂的笑了起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啊,老大。」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對我的懷疑。」
「從你面對那個沙漠之蟲的時候,身經百戰的你,怎麼會犯那種低級的錯誤,面對那種怪物,連自己武器正確的用法都不知道了。」
「僅僅是這樣,就可以懷疑你的忠心耿耿的部下嗎?」
「當然不只是那樣,但是有一件事,讓我徹底懷疑了你的動機。」
「哦?」
「你的武器——那把割夜,你比自己生命還要愛惜的武器,你怎麼可能捨得將它直接插在地上,並且隨便浪費的使用它,那種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我認識的莫拉。」
少女的眼睛瞇了起來,像黑夜中捕食獵物的貓一般,掃視著不動如山的男人。
「那樣有如何?」
「那把武器,不是你所持有的割夜之裂,你早就留了後手,如果霍蘭不捨身救你的話,真正的割夜也會撕碎那個怪物,或者說打從一開始,那個怪物就沒有將你至於死地的打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老大,西蒙達科特,那麼知道了這些又能怎樣呢?想要教訓我?還是殺了我?不過就算如此,這毀滅的終嫣是已經注定的結局了。」
「即便是你——銀色十字的走狗,又能怎麼樣?你們這些站在噁心的角落,肆意操縱人類歷史的傢伙,又怎麼能明白被無辜的犧牲了一切的人,所擁有的這份刻骨銘心的仇恨!」
面對著少女的瘋狂,達科特也陷入了沉默。
「是,我的確沒有這個資格,但是你的想法也終究不會得逞。」
「哈哈,笑死我了,你以為就憑你,能夠阻止的了魔導毀滅炮嗎?」
「並不是我,而是一直在被你利用的霍蘭。」
「他?是沒錯,他現在應該悔恨的去想著犧牲自己挽救這個城市,當所謂的英雄了吧——」
「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你明明應該也知道的吧,卻讓他去送死,難不成也是看不下去了,想著乾脆犧牲掉這個城市,而去挽救那座偉倫王國的帝都吧,對你來說,無論是從故鄉的角度還是挽救更多人的角度,這座城市都無法獲救吧。」
莫拉,以那樣強烈激動的話語闡述著她長久以來的壓抑,這即將到來的終極解脫,竟然使她的聲音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那不正是——你們自認為正義的銀色十字一直以來在做的嗎?」
她嘲諷的說道。
「正如您所說,我無法否認,但是你恐怕有一點並不知道,雖然利用靈魂獻祭的方法融合核心已經死亡的偽心靈確實會導致靈魂波動的全面擴散,最終殺死所有這座城市中的人。」
「但是——至少我知道,有一個人這麼做,不會。」
「你說什麼?」
女人的手伸進了衣袋,那裡,已經微微開始散發著藍色的光暈,那正是她真正一直完好無損的武器——割夜。
「霍蘭斯基維基,是天身沒有任何元素親和力的——原罪者。」
平靜的聲音,彷彿將少女從興奮的舞台丟進了冰冷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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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蘭半跪了下來,而蘇猶如一位真正高貴的公主一般接受著他的禮儀,這種事在她被保存著的,並不真實的記憶中曾經有過——那是被她保留的,用以自毀的方式。
以一個真正的靈魂佔據她的偽靈魂心靈。
那是被保留下的創造她的程序的後門,如果這樣做的話——那份不可挽回的命令也確實會被阻止,但和那個靈魂一樣,蘇這個靈魂本身也將和融合的靈魂一樣,消散於虛空。
但少女已經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了,幻滅在泡沫之中,和背負著無數詛咒的怨恨而消失,同樣的結局如果不是那份憎恨支配著少女的話,恐怕選擇早就注定了。
她將手伸了過去,然後牢牢的握住了那只鋼鐵的左臂,那份從冰冷的外殼中傳來的沸騰的血液。
如同甘霖一般滋補著少女死寂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