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祀從第一腳踏上這片土地時目標就很明確。
他來的地方距離這裡遙遠無比,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樣。正如他曾經所說過的,自己踏上這片土地的地方,是一條危險航線的盡頭。
大海對於這裡的所有人來說,還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即便是清祀這次成功渡海而來,也是佔了天時地利,僥倖才得以從中保全。要不是自己的目標如此,斷然不會選擇這樣一條橫渡天塹的行程。
不然以他的身份,怎麼也不會親自蹚這麼一趟危險的路途,幾乎是孤身一人來到另一片世界,去找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
從最開始就是為了一個十分明確的目標,內容清晰,但是卻難以實施,同時清晰又飄渺的一個目標。他需要做什麼,主要的方法都已經確定好了,都有比較明確的指示。但是這樣不夠,他需要做到什麼樣,具體怎麼做,會得到什麼,碰到什麼事情如何處理,乃至於最後應該要如何,都是一團亂麻。
歸根究底,安排這一趟行程的宗旨就不是什麼很明確的事情。他來這裡的直接原因完全源自於一條預言——沒錯,一條預言。
一般來說無論是東邊還是西邊,預言都不會太長。而準確性、清晰度、可解讀性都飄忽不定,不是個特別靠譜的東西。很多時候就是一種類似於江湖騙術的東西,一句話換不同的角度解讀,無論事情怎麼發展都能切入實際,好像預言的準確無比一樣。
可是這次不同。
一開始突然擺在清祀面前的,就是一封信。
不是用更方便的信紙,而是一卷古樸的竹簡。用密密麻麻的小字,詳細記載了許許多多內容,以竹簡為載體,作為一份十分鄭重的箴言放在清祀面前。讓清祀很難不重視這份交上來的預言。
原本一兩條預言是不會引起清祀太多的重視,這種東西往往還是太過於不可靠,作為參考看看也罷,想要作為什麼重要依據。還是差了點火候。而這次正好不是如此,這次不同。從預言的來源到途徑,到預言的內容都不同。
清祀很難把這一卷預言書當成和平時一樣普通的占卜結果來對待,它全面到完全不想是預言,而更像是有人胡亂編寫捏造出的一卷胡言。只有那些虛虛實實的用詞,看起來還像是個預言或者占卜該有的樣子。
它給清祀指明了一條方向,這條方向看起來並不好走,但是至少是個方向。或者說最後一根稻草。
有句古話叫死馬當活馬醫。雖然說的不好聽,但是很多人心中都是這樣想的,只是在清祀面前不好說出來而已。這一卷預言已經是看起來最可靠的方法了。
於是在充分的準備之後。清祀還是選擇離開了他的故土,遠渡重洋來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端,開始按照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尋找方向。
老實說,清祀自己也不覺得能有什麼進展。會決定來到這個地方,很大程度上除了不抱希望的搶救之外。更大的原因是給自己的一個放逐一下的機會。在這裡他可以暫時舒服一點。
很多時候時間還是可以磨平很多事情的。雖然可能有難以磨平的創傷,但是如果是磨平一個人的希望的話,就要來的輕鬆很多。隨著時間過去,可能希望仍舊沒有被放棄,但是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強烈。
逐漸的,也就習慣於現在,接受了事實。
清祀總有這種感覺。
他當初在馬車裡與卡莉爾和紅蓮說的那些。大體還是正確的,只不過一部分內容稍有改動。比如那個鑄劍師的女兒具體有沒有去世,到底是不是葬在航線的盡頭。
要是她真的已經埋葬了,那清祀也不用再來這麼一趟,走這一遭。無論如何都還是有能救回來的希望,才會一直不肯放棄。
或者說只有清祀一直不肯放棄。
他平時不怎麼說話。沒說話時總像是在想什麼事情。沒錯,他總想著那個人,從日常的一點一滴開始一直到最後,一直到現在。
一直到他在冰原城碰到一隻有趣的小狐狸。
——「清祀!」卡莉爾豎起耳朵,站直了身體「我。卡莉爾.安德裡斯現在向你提請一個契約,希望以尋找一個家園為目標,僱傭你為我在此期間的護衛,所支付的契約金是……」
她向著清祀伸出右手,攤開的掌心中放著一枚被擦拭的珵亮的銅幣,上面粗糙的雕刻著一個太極的圖案。
嗯……
一開始清祀只是覺得這是個有趣的傢伙而已,而一直到接受這一個銅幣時,他才開始意識到,說不定這傢伙真的就是自己從來到這裡開始,就一直等待的目標。
卡莉爾.安德裡斯,一個狐妖。
預言中並沒有指明會是一個什麼人,也沒有說會是在什麼地方遇到。清祀只能憑借各種閃爍其詞來推斷,自己遇到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預言中所指的那個。預言所確定的,就只有自己一定會遇到那個人而已。
誰知到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
清祀原本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直到他收了卡莉爾的一枚銅幣。
跟著某個人擔任護衛,這並不是預言中的一部分,但是無所謂,這和預言內容並不衝突。好吧,其實清祀也不是那麼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除了死馬當活馬醫的無奈,也還有一絲寄托,也就經此而已。
但這是個有趣的人,卡莉爾.安德裡斯。
清祀也沒想過好像隨意碰到的這麼一個傢伙,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本事,還有貌
貌似複雜的各種身世,好像怎麼看都符合一個神奇的的人或者符合預言的人。除了唯一一點以外,清祀幾乎都確定就是她了。
卡莉爾的性格不太對……
清祀不知道從前卡莉爾或者娜塔麗亞經歷過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個傢伙從前經歷過很長很長,那麼一個經歷如此豐富的傢伙,到現在仍舊能表現的真像是一個小女孩一樣,就有點反而讓人覺得不可能。
她有點好人過頭了,因該有的強硬都還是缺少。總讓人感覺有許多的不真實。
這種感覺一直伴隨著清祀,直到他跟著卡莉爾走了足夠遠的距離,相處了足夠多的時間,他才真的確定卡莉爾並沒有故意裝作什麼樣。而是她的確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按照她的說法,她有意保持著自己的心性,因為她不想將來終於回到自己家時,出現在自己家人朋友面前的,會是一個可怕的人。
她總想著回家。
卡莉爾展現出的能力越來越多,清祀越來越相信卡莉爾就是自己預言中所指的那個人。那種感覺除了讓清祀覺得欣慰之外,還以外的讓他覺得預言居然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要準確。他並沒有抱那麼大的希望,在他看來,這更像是卡莉爾的命運軌跡突然闖進了自己的世界裡。
而這樣一個小傢伙,是不是自己就應該按照原本計劃的那樣。帶她離開呢。
清祀逐漸發現,自己回憶過去的時間慢慢在變短,他開始更加樂於觀察現在發生的事情。觀察旁邊的小狐狸一舉一動,有時候也發發善心,幫忙做點什麼。與其說是護衛,跟著旅遊也差不多。
處在同樣狀態的還有紅蓮一起,也算是在這片大陸上游離了一大圈。至少就算就這樣回去,也不算是白來,有那麼一段有趣的經歷。
清祀出發之前就定好了時間,再送清祀過來之後,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過來把他接回去。在這個時間到之前,清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沒有更多需要做的事情。
他越是在整天混日子,越是覺得這個混日子也十分有意思,偶爾還能摸摸卡莉爾柔順的毛髮,那觸感真是十分享受。要不是拉不下臉來。他有時候也想學紅蓮那樣,把卡莉爾的大尾巴拿過來抱抱,梳理一下什麼的,充分體驗一下。
清祀並沒有放棄他這次前來的任務,他明裡暗裡還是依舊按照當初預言的計劃行動著。這些行動都有很寬鬆的條件。只要達成什麼目標,清祀想怎麼做都可以,一直以來,也沒什麼特別不協調的行動,好像一切都掩蓋在這一個銅幣的契約之下。
而清祀自己,也逐漸確認了這個預言的準確性,同時也越發肯定了,卡莉爾.安德裡斯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那個人。
他反而開始有些不希望這樣,這讓他意外的有些難受。
他想要什麼?就像自己回答紅蓮時的那樣:
「血、肉」與「靈」
清祀自己並不十分清楚,具體會舉行什麼儀式,但是這肯定會對這個人造成很大的傷害。想要獲得什麼,就要有足夠多的籌碼來換。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不巧,這個人是卡莉爾.安德裡斯。
有時候清祀在想,要是能把她也帶來卡莉爾的琉璃聖堂,說不定也能救過來也說不定。他就十分羨慕馬修,羨慕伊蓮還能這樣救過來,還能兩個人繼續在一起。
自己就比他們要困苦多了……
清祀一邊繼續保持著跟隨卡莉爾的日子,一邊按照預言進行著行動。包括離開身邊幫助解決戰爭,也是因為家園這個契約。在這個契約完成之後,就到了自己選擇的時間。
是的,就是現在,清祀說不出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他內心徘徊不定時,已經放倒了紅蓮,從紅蓮口中知道了消息,並且自己一個人進入了地牢。
是按照計劃選擇繼續推行這個預言,把卡莉爾帶回去……無論死活。
還是在這裡停止,繼續讓死者永生。
他一個人坐在地牢中,身邊是沉眠中的卡莉爾、安其羅和刺客科勒,桌上放著他們剛剛用過的杯子,就像是三人醉倒了一樣,在物外還有幫助保護法術的教廷人員,只是依照自己的身份,他們不會阻攔自己而已。
現在怎麼辦?
清祀把酒囊拿出來,倒進了空杯子裡,看著卡莉爾的面龐,安靜的喝了幾口。
整個房間中忽明忽暗,閃爍著魔法的華光,在這些開始散去之前,卡莉爾都絕對不會有任何動作,自己現在想要下手,做任何事情都易如反掌。
他安靜的坐著,就這麼一個人坐了許久,直到他喝光了自己隨身酒囊中的所有酒水,把它丟在地上。
然後抽出長劍,高高舉起來,用一個完全不符合他劍術的誇張姿勢舉起長劍,直愣愣的,最後一劍斬下,把桌上的一個杯子切成了兩半,而沒有傷到木桌分毫。
唉……
他長舒了一口氣。
收起長劍,默然走出了房間。
他已經可以想像到事情過後,卡莉爾知道一切之後,一定會貌似天真的問自己:「為此努力了這麼久,為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呢?」
她一定會問這種不著邊際的廢話,也不管這個問題聽起來是不是很傻很微妙。
但是
啊……是啊
為什麼還是放棄了呢……
「她大概無法背負這樣一個女孩
的犧牲而自己活下去吧」
清祀並沒有關上門,而是輕輕拍了拍旁邊魔法師的肩膀。
ps:
嗯……本來這段劇情應該處理的更加平滑,但是……趕著想完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