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的圖書館已經沒有關於神性之種的典籍了，本來一共也就只有那麼幾本，之後還被科勒燒了，現在再想找到隻言片語都難上加難。
但是如果是在幻境中就不一樣了。
這是個依托科勒的記憶建立起來的虛擬環境。實際上，還原的精細度要比科勒自己回憶時要清晰明確非常多。人的記憶本來就比較複雜，很多時候你記得的東西比你覺得自己記得的要多，只不過少了點提示，或者沒有努力去回想。
當法術和藥水的效果充分調用一個人的記憶乃至想像力時，世界的還原度高的就超乎想像。很多即便是沒有明確記憶的細節，都能靠推斷和想像把它們補全。實際呈現出的效果，要比外人想像起來好很多。
至少這個圖書館裡是這樣的，卡莉爾是不熟悉，不過安其羅就能很輕鬆的認出圖書館的每一個細節，幾乎和真實世界中的那個一摸一樣。
果然聰明人都有不錯的記憶力，至少思維靈活。
於是那個記憶力優秀的聰明人現在正坐在圖書館的角落裡，手中拿著一本陳舊的書籍正在閱讀什麼。卡莉爾和安其羅這兩個人外來人就在視野外圍觀他的一舉一動，通過這個環境把當初科勒做過的事情，看過的東西都統統再瞭解一遍，從中找到神性之種相關的內容，並且掌握它們——順利的話是這樣的。
可是科勒抬起頭來看著這兩人的位置，目光一陣風雲變幻，好像腦海中不同的念頭正在激烈的爭執著。
但是這時候科勒應該是看不到卡莉爾和安其羅的，這兩個人並不是幻境中的一部分。這兩個人是兩個外來的旁觀者，不屬於這裡，也沒有形象，相互都看不到對方，雖然意外的能交流，但是相互之間只有比較虛幻的感覺。
這時候科勒是看不到兩人的。正常來說是這樣。
這種眼神讓安其羅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現任教皇一起偷窺卡莉爾的那次行動。一開始兩人看到娜塔麗亞.維塔剛剛帶著尚處幼年的雷蒙回到工坊的那時候，被娜塔麗亞牽著手走的雷蒙也回頭看了安其羅一眼。
而那次更像是巧合，沒有科勒這樣盯著看許久。
安其羅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半天都沒整理好自己的話。他皺皺眉頭想著是不是又出了什麼茬子，但是一切都還算順利。
也不是說在幻境中就一定安全可靠，上次窺視卡莉爾的時候就在幻境中把卡莉爾驚醒了。不過那次是因為窺探到了屬於蘇玉那部分的記憶，兩個世界之間的巨大跨度、數百年的長遠記憶給卡莉爾帶來的衝擊力太明顯。對於明確知道自己在哪裡的卡莉爾來說，想要不被驚醒也有點困難。
畢竟那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
但是科勒不一樣，這次環境不過是還原了不超過兩個月的短暫時間，而且僅僅是教廷圖書館這麼一個對於科勒來說十分普通的地方，完全產生不了對卡莉爾當初那樣的衝擊力。
但是科勒還是醒過來了，和當初的卡莉爾一樣……
在幻境中有醒過來的可能，這東西和做夢的感覺沒有本質的差別。也有人能夠在自己的夢中醒過來。甚至有不少人熱衷於做這樣的清醒夢，因為醒來後那種控制夢境的體驗十分神奇。而這個依靠藥水與魔法支撐起來的幻境，要遠比夢境來的穩定得多。
在經過了嚴格的抗魔咒檢查之後，卡莉爾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兩人在看到科勒開始閱讀圖書館藏書時終於還是讓科勒醒了過來。醒了過來代表科勒明白了自己在幹什麼。明白發生了什麼，甚至能控制繼續發生什麼。也就是說只要他不想，卡莉爾和安其羅就沒辦法讓環境還原出當初被燒掉的書籍內容，也就拿不到神性之種的那些東西。
這可是個很麻煩的展開。
科勒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放下手中厚重的書籍，自己一下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雙手草草捋了一下髮梢。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裡，很高興見到你們。」科勒皮笑肉不笑的對著安其羅和卡莉爾的位置說道。
就和上次卡莉爾醒過來之後的發展一樣，科勒也叫出了兩個來到自己幻境中的闖入者。雖然兩人之前並沒有形體，但是如果幻境的主人需要他們有的話，也是可以形成的，就和環境中其它的所有部分一樣。
科勒當然很高興見到安其羅和卡莉爾。他很高興在這裡見到安其羅和卡莉爾。因為如果他沒在這裡見到，說明兩個傢伙已經順利拿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自己也就沒了最後一枚籌碼——雖然在刺殺失敗時就已經沒太多的懸念。
卡莉爾當然明白科勒指的是什麼，其實硬要說的話她對神性之種也沒什麼志在必得的想法，實在不行也就算了。所以對於科勒突然醒來這件事情。除了有些惋惜之外，也並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念頭。除了惋惜的搖搖頭之外，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於是科勒又順勢再坐下來，並且做了個邀請的動作，示意卡莉爾和安其羅也坐下來。三人一起坐在方桌兩邊，像是要展開一次和平會談似得。
而事實上，卡莉爾和安其羅真的就接受了邀請，乾脆的坐下來。這裡是幻境，繼由科勒而渲染出的幻境，在這個幻境中卡莉爾奈何不了科勒如何，科勒除了能裝神弄鬼之外，也不能拿卡莉爾怎麼樣。於是兩邊就在幻境中這一小段時間裡，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雖然科勒終究是難逃一劫，但是在這裡，卻能有幾分鐘的安穩。
卡莉爾和安其羅，也不介意讓科勒享受這麼最後幾分鐘的安穩，說不定這是科勒這輩子最後一次這樣平和的談話，之後再想要說就只能找死神聊聊去。
「你們的選擇
擇是正確的，但是看來，我的也是」科勒敲了敲桌上的書本，手指在厚厚的封皮上輕輕摩擦。那種觸感和真實世界沒什麼兩樣。要不是科勒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把這本書燒的灰都不剩，都差點要以為手上這本書是真實存在的。
「這對我們來說只是個失敗也不會有損失的嘗試而已」卡莉爾聳了聳肩膀，一隻腳踩在桌子下面，把椅子翹起來。很沒形象的慢悠悠前後搖擺，一點貴族少女的氣質都沒有。
「啊，這樣恐怕您更難得到神性之種的咒了」科勒一揚眉毛，口中嘖嘖幾聲。
「無所謂，這不過是處死一個刺客時帶來的副產品」卡莉爾輕鬆的回答，一點開玩笑的樣子都沒有。
科勒就這樣盯著卡莉爾看了半分鐘，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但是他失敗了。
他輕笑一聲，繼續對卡莉爾說：「我曾經猜想過您可能對神性之種沒有狂熱的追求，或許這可能是真的。但是我不相信會有人對神性之種毫無興趣。」
硬要說的話，科勒說的也沒錯。卡莉爾雖然對神性之種本身沒興趣，對它可能帶來的力量也興致索然。但是唯獨有一點，如果神性之種對於她回家有幫助的話，卡莉爾想要利用它回家……
說到底對神性之種本身並沒有興趣。她只是想回家而已。科勒不會理解這一點，卡莉爾也不會和別人在這裡浪費更多口舌，她一向認為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真正明白，自己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您肯定還不真正明白，神性之種能給人帶來什麼」科勒說到這裡微笑了一下，那種笑容不是之前那樣皮笑肉不笑的尷尬，而是一種卡莉爾十分熟悉的笑容。
那種感覺就像是當初工坊裡的每個人都做出過的那種一樣。每當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介紹給別人的時候，都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那種出於研究和分享的發自內心的愉快所展現出的笑容。
卡莉爾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她這才忽然想起，科勒在進行這次刺殺之前，也好歹算是個研究人員……至少是個職。
「包括現在。都還仍舊是在我計劃的一部分」科勒先把剛才的話題放在一邊，用一種愉快的語氣對卡莉爾說道：「不過我必須承認，到這裡已經是我計劃的最後一部分了。」
他沒有把自己的下半句話說出來：因為在這之後無論成功與否，都不可能再有「之後」這個概念。
卡莉爾看了安其羅一眼，對方也沒有想要插嘴的意思。卡莉爾就乾脆停下來。算是出於一種理解，給面前這個人一點兒展現一下自己的機會。
「您肯定檢查過抗魔咒，以您的水平，我是不可能隱瞞的了魔法的」科勒非常乾脆的承認了這一點，自己的對手是娜塔麗亞.維塔，承認自己的不如也完全不丟人：「所以我準備了另一種方法讓自己能夠在幻境中醒過來。」
「暗示？」卡莉爾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科勒驚訝的揚起了眉毛，剛才還有點手舞足蹈的意思，突然就一下停在了空中，這才轉過來面朝著卡莉爾：「哦，您的博學多識真是令人驚訝。想不到您也對心理有所研究。」
廢話，在我們那個地方知道這種小把戲的人多了去了。
卡莉爾沒接他的話茬，而是揚了揚下巴說：「繼續。」她知道這只是科勒的開場，好戲還沒開始。
「嗯，我定義了足夠……嗯……怎麼說呢」科勒困擾的抓了抓腦袋：「就是說，很有效的記號，用它來作為線索，或者說鑰匙。」
卡莉爾看著都覺得自己耳朵也有點癢，順手抓了抓自己腦袋上的狐狸耳朵，每次那種毛髮順滑的手感都讓她自己忍不住多抓兩下。
「所以你把這個記號寫在一定會在幻境中出現的位置——比如這本書裡」卡莉爾指了指科勒手下壓著的那本說道。
「哦，是的！」科勒一點頭：「我強烈的記得出現這個記號就讓自己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身處於真實，周圍是現實世界還是夢境——感謝諸神，讓我成功了。現在，我有了一個能夠輕鬆說話的機會，在這個世界中只有我們三個人。」
科勒說到這裡，被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打斷。
——「不，是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