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霄祈再次去了華音殿。
寢殿的門關的嚴嚴實實,裡面沉寂一片,連先前唯一被允許進入寢殿的那個宮婢也趕了出來。
小孩似乎打定主意要跟霄祈對著幹,送進去的膳食原封不動的被扔了出來。
霄祈看著滿地的狼藉,臉色變了好幾變,可她不願吃,他又不想逼迫她,他知道她只是跟他賭氣,氣他把西泠月派去了戰場。可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時間久了,她氣消了也就沒事了。
可這一持續,卻是三天。
霄祈臉上的愁容越來越濃,到了第四天,他終於忍不住敲響了寢殿的門:「黎兒,你開門好不好?就算跟朕賭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無論如何,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寢殿裡依然沒有聲音。
就在霄祈考慮要不要硬闖的時候,就聽到寢殿裡突然傳來「彭」的一聲。
那聲音太過尖銳,嚇了所有人一跳。
霄祈臉色一變,再也忍不住硬闖了出去,只是再打開房門看到銅鏡前站著的那個身影時,渾身一怔,僵在了原地。
連身後跟來的朱池臉色也是一變。
霄祈先一步反應過來,沒有回頭,死死盯著那個身影,卻是快速朝著身後跟來的禁衛軍和宮人呵斥一聲:「全部都守到門外去!」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人立刻停下腳步,可只是剛剛那一瞥,卻還是讓他們看清楚了。
是錯覺。
否則,為什麼三日前還是孩子的三小姐,這會兒竟然像是身體突然拔高一般瘋長了……
等寢殿裡的門被重新關啟時,霄祈才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銅鏡前的小孩,她背對著他,可銅鏡裡倒映出來的臉,卻是清楚的。那依然是她的臉,卻又不是,這張臉就像是褪去了童稚的娃娃臉,下巴完全尖了下來,身高更是比三日前看起來高出了一個頭。這樣看去,已初見少女的模樣。
她的腳下,銅鏡台上的東西被掃的一乾二淨。
她沒有穿鞋,瑩白的足踝就那樣踩在地上,她身上的錦袍過小,露出半截小腿,有幾道血痕赫然其上,血絲順著傷口地下,像是在雪白的肌膚上,鋪成的血花,赫然綻放,卻又讓人不安。
「黎兒……」
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卻在看到小孩銅鏡裡的眉頭一擰時,又停了下來。
卿九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看著那張陌生的臉,陌生到,她昨天睡覺前看到的跟今天看到的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小孩子長得快,這本是無可厚非的。
可他們是一點點的成長,所以,天天見天天見,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她卻是……
她嘴角莫名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回過頭,看著霄祈,小臉上太過冷靜,冷靜到讓霄祈覺得不安,她比劃著,「霄祈,你看,三天前,我這麼高,三天後,我就這麼高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說完,她竟真的認真的笑了起來。
眉眼彎彎,大大的梨渦在臉頰邊綻開。
小孩本就長得極美,如今這**歲的模樣,更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可她眼底的譏諷太濃,讓霄祈完全靜不下心。
他深吸一口氣,試著安撫道:「黎兒,也許,也許情況並沒有這麼糟糕?」
「糟糕?」卿九聳聳肩,「沒啊,我覺得挺好的。你看,我三天就長了三歲,指不定,再過幾天,我就是成年的模樣了,再過些時候,說不定我就能入土歸安了……」
「黎兒!」
霄祈徹底急了,他朝前走了幾步,從未覺得這麼無力。
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不應該是這樣的,就算她是一個孩子,他可以等,他可以等她長大。
可為什麼,她的身體會出現這樣的異變?
腦海裡突然想起沐煙兒那晚給她下的情蠱,他臉色微微變了變,勉強朝著卿九安撫地笑了笑,可笑得比哭還慘淡,「黎兒,我們先讓蕭御醫看看好不好?所不定,這……這幾日只是特例呢?」
「……」
卿九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否決,也沒有點頭。
霄祈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起,他怕極了她會就這樣拒絕。
那是不是代表著,她是真的放棄了?
許久,就在霄祈想要直接去找蕭於言時,小孩像是累極了,身體向著身後的銅鏡倚著,她就那樣直直地看著霄祈,眼底什麼情緒都沒有,空的彷彿什麼也裝不下。霄祈這樣看著,只覺得心口被一隻手握緊了,喘息不過來,可小孩還是點頭了,很輕,卻倦怠的彷彿一下步入了老年,眉眼之間都是倦怠。
他張了張嘴,強壓下想走過去把小孩攬在懷裡的衝動,朝著身後道:「朱池,快去把蕭於言帶來。」
朱池面色凝重地頜首,不敢耽擱,立刻出去了。
……
一炷香後,蕭於言在朱池的攙扶下,拄著枴杖疾步走來了。
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可已經差不多沒多少大礙。
推開寢殿的門,即使朱池已經和他說過,他還是愣了一下,隨即,卻什麼也沒說,直接走到小孩面前,輕聲詢問道:「三小姐,我替你看看好不好?」
卿九一直閉著眼,聽到聲音,眉峰微微一攏。
半晌,才輕輕抬起了手。
廣袖滑落,露出半截手腕。
蕭於言一手拄著枴杖,另一隻手深吸一口氣撫上了她的脈搏。
片許之後,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可隨後又不動聲色地收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面色輕鬆地鬆開手,「沒事的沒事的,三小姐和皇上過慮了,三小姐先前可能誤食了什麼刺激性的東西,才會導致身體快速抽長,只要合理改善飲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卿九慢慢睜開眼,顯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