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蘊儀直直地看向黎昕,眼中帶上了一絲懇求:「可不可以請你先拖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回了省城再說?」
黎昕心頭一跳,他眼神銳利地看向她:「你知道他的傷已經好了是不是?你之所以不揭穿,不過是為這件事拖一拖?但是,對他這個人來說,他一旦決定了的事,你認為拖延就有用嗎?更何況,這裡面涉及到了你!當初他為了你,便連爹娘都肯不認,如今這些日本人威脅到你的安全,你認為,他會心軟嗎?」悌悌
葉蘊儀雙手一顫,她歎口氣,低垂了頭,輕聲道:「他為了我,要將日本人在這西南之地趕盡殺絕,可我為了他,卻不能讓他這麼做!我不認為拖延就能有用,我只是,在找時機勸說他!」
黎昕微微皺了眉:「他的態度如此堅決,你們剛剛才安生一點,何必為了這事再折騰?何況,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日本人總在生事,既然遲早要打仗,早清除早清淨!」
葉蘊儀搖搖頭,眼神憂慮地看向黎昕:「咱們且不說無憑無據地驅逐領事、掠奪日本人工廠和商社,咱們國人和其他國家人會怎麼看,對以後軍政府有信譽有什麼影響,單只一件事,就不能不為他考慮!」諛
黎昕眉一挑:「哦?這話怎麼說?」
葉蘊儀抬頭負手看向遠處:「如今形勢越來越明朗,潘家軍遲早要歸屬南京中/央,這與日本人之間,便不再是咱們西南與日本人之事,而是中央/政/府與日本國之間國與國的事,說難聽點,只怕他潘天一是作不得主的!兩國並未交兵,若是現在率性而為,只怕以後後患無窮!」諛
她歎口氣道:「自古以來,手握兵權便會招忌,更何況他現在是獨霸一方?南京那邊,雖說是新政,說穿了也是一朝廷而已,只怕複雜得很,若是現在驅逐外國領事,強奪他國國民財產,等同於將一大把柄公開握於人手,兩國並未斷交,只怕中央還會受到別國的壓力!若以後有人有心而為,隨時可致他於死地啊!」
黎昕背上一凜,他倒從未想到這一層!但潘天一早在廣州時就與南京那班人打過交道,沒有理由想不到!
想到這裡,黎昕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這天一拖著不回省城,就是為了不讓葉蘊儀阻止這事?而葉蘊儀不揭穿他,卻不過是想將此事借由他黎昕拖上一拖,好讓她有機會說服潘天一?
黎昕一時間不由哭笑不得,這兩口子,將他當夾心餅了!
他不由遲疑著道:「天一未必便不能想到這點,但他仍是堅持我要趕緊去辦這事!只怕也是不想讓你阻止他!」
葉蘊儀微微一笑:「多給我三天時間就好!我想我能說服他!」
臥室的窗戶向外推開,窗外,刀疤手裡捧著一個陶瓷的煙灰盅,筆直地站著。窗內的潘啟文,右手夾著一支煙,嘴角掛著一個淡而愜意的笑,悠悠然地吞雲吐霧著。他對著刀疤手中彈了彈煙灰,半瞇了眼,問道:「她不過是去送個人,怎麼還去了這麼久?」
刀疤眼角抽了抽,這才多久?就嫌時間長了?這段時間少爺被少奶奶管著,便連煙也給他禁了,他每次只好趁少奶奶出去,偷偷地抽上兩口,每次都只抽半截兒,這上好的洋煙,倒白便宜了雙喜那小子!
刀疤忍住了笑,面無表情地道:「這院子大,來回都得走老半天,再說,要是少奶奶回來了,您這煙就抽不成了!」
潘啟文伸出左手彈上了刀疤的腦門,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我樂意!」
刀疤吃痛,頭一偏,卻聽潘啟文皺眉道:「平常不都是雙喜在這兒給我站著的?今天你怎麼來了?」
刀疤忙站正了,恭敬地道:「司令讓我來問一聲,潘家集那些個日本人真的全都要殺?還有幾個是女人。夫人現在念佛呢!」
潘啟文鼻子一哼道:「怎麼?我娘念佛,我爹他現在也吃起齋來了?」
他眼中狠戾畢現,斬釘截鐵地說:「殺!全殺!你告訴我爹,這些人大部分是黑龍會的人,黑龍會的原則是不死不休,他們這些人,只要不死,就不會承認失敗,我不能讓他們有任何機會再危害到蘊儀!既然做了,我就做絕,不能留有隱患。」
刀疤背上一挺,弓身道:「是!」
這時樓梯口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潘啟文忙將手中的煙頭摁熄,一邊揮手驅趕煙霧,一邊張開嘴,大口地向外呼出兩口氣,再將手攏到鼻子邊聞了聞,他低聲對刀疤說了句:「這些個殺人的事,不要給少奶奶知道!」
刀疤忙低頭應了,轉身往走廊另一頭去了。
潘啟文繼續站在窗邊,悄悄呼著氣,他聽到葉蘊儀開門的聲音,聽到背後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僅管他並未回頭,但他整個心神卻都跟隨著她,身後逐漸靠攏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潘啟文的背竟然有些僵直起來。他抿抿唇,暗自懊惱,不知自己在緊張什麼。
驀然,溫軟的身體從背後環上了他的腰,他清晰地感覺到她將整個臉貼在了他的背上,她的手向上撫上了他的心口,他聽到她喃喃的聲音:「啟文,你還疼嗎?」
潘啟文輕輕一震,她的聲音裡有悲傷、歉疚,
還有暖暖的柔情。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啄了啄,他轉過身來,將她輕擁進懷,他審慎而小心地看她,她眼裡的憂傷讓他心中一慟,他不知她又想起了什麼?不,這不是他的蘊儀,他的蘊儀是意氣風發的,是自信陽光的。
潘啟文哪還記得要拖延時間的事,他立即豎起右手,嘿嘿笑道:「你是說傷口嗎?好吧,蘊儀,我告訴你,其實傷口早好了,我只是想賴著你,所以讓大夫騙了你!」
葉蘊儀如何不知他是想要岔開話題?她心中一暖,一把推開他,佯怒地瞪大了眼,狠狠地叫了一聲:「潘天一!」
潘啟文心頭一跳,他歪了頭,小心地看了葉蘊儀一眼,見她似不像真的生氣,不由苦笑道:「蘊儀,你一叫我潘天一,我就心驚肉跳的!算我求你,以後別再這樣叫了,行不?」
葉蘊儀心裡一疼,她偎進他懷裡,輕聲道:「天一,既然你好了,咱們去騎馬好嗎?」
潘啟文猛然將她拉開,雙手扶住她的肩,緊緊地盯著她,顫聲道:「你叫我什麼?」
葉蘊儀斜睨他一下,眨眨眼,開心地笑:「天一啊!別人能叫,我為什麼不能叫?」
潘啟文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死死地箍住了,一雙胳膊不停地輕顫著,他啞聲道:「蘊儀,你叫我天一,是不是表示,是不是表示,你終於能接受那個完整的我了?」
葉蘊儀紅了眼,在他懷中哽咽著道:「啟文,以前是我傻,是我自欺欺人的想要將你一分為二,可潘天一就是潘啟文,怎麼可能分得開?爺爺說得對,以前是我不懂事,你的世界裡不止有我,我卻自私地要將你的世界一切兩半,那是生生地要將你連骨帶肉地剖開啊!你怎麼會不痛?」
潘啟文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只抖著唇,來來回回地在她的頭頂一遍遍吻過。
葉蘊儀將手伸進了他的上衣內,在他的背上遊走著,她吸了吸鼻子,輕笑一聲道:「阿文,我說過,你的傷好以前不許碰我!」
潘啟文呆呆地還未從先前的激動中回過神來,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葉蘊儀在他的腰間輕輕捏了一把,輕哼道:「你的傷已經好了!」
潘啟文心頭一悸,他的臉上剎那間綻出無限的歡喜,他猛然低頭,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直到她快呼吸不過來,他才放開她,一把打橫抱起她,就要向床邊走去。
葉蘊儀雙手攬住他的脖子,臉依偎在他胸膛,輕笑出聲道:「喂,我可沒說現在!你看外面天氣好不容易放了晴,你關了這麼多天,就不想出去放放風?」
潘啟文一頓,瞟了眼窗外明媚的天空,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他突然放下她,賊賊地笑:「咱們去騎馬!」
葉蘊儀一臉懷疑地看向他:「真是騎馬?」她心中狐疑,自己明明剛才感覺到他已情動!以他的猴急,怎麼可能放過她?
潘啟文眼光曖昧神秘:「嘿嘿,蘊儀,咱們兩不耽誤!」他拉著她向衣櫃走去:「快,換衣服!」
葉蘊儀防備地睨他一眼:「什麼兩不耽誤?你要幹什麼?」
潘啟文笑而不答:「去了就知道了!包你滿意就是!」
葉蘊儀拉開衣櫃,不由皺了眉:「可這裡沒有馬裝!」
潘啟文從裡面找出一條下擺長而寬大的長裙子來,眼中的笑意傾瀉而出:「就穿這個!這比馬裝好!」他輕輕地撥了撥她額前的發,俯首在她耳邊笑:「反正咱倆共一騎,我保證不讓你走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