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蘊儀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她悄悄將潘啟文拉過一邊,小聲問道:「柳意的事,你跟黎昕說過了沒?我可是跟人家柳老爺和柳夫人都說好了,可別讓人空歡喜一場!」
潘啟文一拍腦袋:「嗨,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記了?」悌
他牽著葉蘊儀的手,來到黎昕等人面前,手攏成拳,放到嘴邊,輕咳一聲笑道:「黎昕,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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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琛與葉翔龍忙站起來,就要出去,潘啟文忙上前按下葉琛,笑道:「爺爺和大伯也不是外人,黎昕是我大哥,你們也算是他的長輩,這事,聽聽也好。」
潘啟文將黎昕也按到椅子上坐下,又親自端了一杯茶給他,黎昕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潘啟文痞痞一笑道:「好事兒呢!」
潘啟文笑道:「我臨從潘家集出來前,我娘跟我說了一件事,說是好幾年前,一次她跟黛兒去上香,路過雲頂鎮,結果黛兒發起了高燒,一度昏迷不醒,找了好多大夫都不見好轉,我娘急得沒有辦法,只好在這柳府借住下來,柳老爺不僅派人悉心照料,更四處延請名醫,竟請得一位遊方神醫,將黛兒的病治好了!我娘感激之下,見柳家小姐長得冰雪可愛,便拿出了隨身的一隻玉珮,將這柳家小姐聘下,說是長大了與你為妻!」諛
黎昕一臉震驚和狐疑地看看潘啟文,再看看葉蘊儀:「我怎麼不知道?」
葉蘊儀心中暗笑,這個潘啟文,說謊都不打草稿!倒也佩服他隨手就拈來!這黛兒是黎昕心頭肉,若說是為了黛兒訂下了這門親事,至少總比說黎芙錚隨口訂下的好接受些!只是,卻要累得她跟著為他圓謊!她不由狠狠掐了正暗自得意的潘啟文一把。
潘啟文疼得暗自吸了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以前是因為柳家小姐年紀小,我娘就沒提,這一年多,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我娘也沒心情提,這一次我過來,她突然想起這事兒來了,說是讓我過來時,順道看看這柳家小姐出落得怎麼樣了,若是能配得上你,就替你正式下了聘禮,將人家迎娶過去!」
黎昕不由急道:「你跟柳家說過了?」
潘啟文忙拍拍他的肩,義正嚴辭地道:「哪能呢?我那天正跟他們說著呢,蘊儀就將我拉到一邊,勸我說,這事兒得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於是,我臨時改了口,說是現在也不太興父母之命了,不如讓你跟柳意相處一段時間看看,若是兩人都滿意,便給你們把婚成了,若是不滿意,到時再想法子退了這門親事!」
黎昕對葉蘊儀溫潤地點點頭:「謝謝你!」
葉蘊儀忙笑道:「說起來,我還沾了你的光呢!若不是有著這層姻親關係,柳老爺怎麼肯擔了這麼大干係幫我?若不是他肯擔保,沒準我都不在了呢!再說,柳意還被日本人誤認成我,被綁架!」
她頓了頓,又笑道:「為這個,我可是賣了個人情給柳家,答應他們,若是你二人合不來,則到時由柳家提出退婚,這樣,不至於影響了人柳小姐的名聲!」
話說到如此地步,柳家對潘家可說是恩深義重,尤其是柳意那天被綁,是他親眼所見,要是沒有柳意,他也抓不住日本人,也不會有後來進山相尋而救了潘、葉二人。何況潘啟文和葉蘊儀已幫他做到了可進可退的地步,而不是單純聽了父母之命,黎昕這拒絕的話又怎麼說得出口?
只是,若是他跟柳意在一起?他眼神複雜地看了葉蘊儀一眼,視線落在二人十指交握的手上,心口突然一痛,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跟誰在一起,她又會在意麼?
這時,葉琛哈哈一笑:「真是好事啊!我看這柳小姐不僅出落得不錯,還聰穎機靈,竟敢將日本人耍了!又逢黎昕救了她,你們二人,還真是有緣分啊!」
黎昕一震,緣分?是啊,葉蘊儀與潘天一這一對冤家,鬧成這樣,也能和好,不是緣分是什麼?
他又怎會看不出來,葉蘊儀有意促成他與柳意?若是她真要以此報恩,他便成全她,又如何?
黎昕點點頭,淡淡地道:「知道了!柳小姐今天會跟我們一起回省城。」
葉蘊儀面上不由一喜,潘啟文眼中閃過一絲歉意,黎昕看在眼裡,心知潘啟文為了葉蘊儀,也要將他推給柳意,不由覺得口中發苦,面上卻溫和如常。
葉蘊儀一直將葉琛等人送到柳府大門外,看著他們上了馬車,她來到馬車邊上,微笑著拉了拉早已坐在車上的柳意的手,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這才放下簾子,轉頭面向正要翻身上馬的黎昕。
她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黎昕,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黎昕略微有些迷濛的眼神一閃:「可是日本人的事?」
葉蘊儀一怔,不由點點頭道:「這事還須從長計議才好,萬不可莽撞。」
黎昕抬眼看她,正色道:「這事,他很堅決,沒人勸得動!你們兩個這幾天又好了,我原本想著,或許他的氣沒那麼大了,誰知他昨天趁你去給他端藥,專門找了我過來,要我緊著辦這事!」
葉蘊儀不由皺了眉:「為什麼?」
黎昕神色莫名地笑笑:「蘊
儀,呵呵,我能叫你蘊儀麼?」
葉蘊儀忙謙和地道:「當然,按理,我還該叫你一聲大哥!」
黎昕眼中滑過一絲澀然,他忙擺擺手道:「你還是跟他一樣,叫我名字吧!」
他歎了口氣,接上了前面的話題:「我也問過他為什麼?他說,一是為國為民,他說你父親早預言過中日之間早晚有一戰,咱這西南之地是我中華最後之屏障,早日肅清日本人,自有好處!這第二,便是為了你!」
葉蘊儀眉心一跳:「為我?」這是她聽到第二個人說這樣的話了,第一個說這話的人,是她至親的爺爺!
黎昕點點頭:「他說,因為你父母的事,他與日本人已是結下了血海深仇,你跟他之間的一切,包括你們失去的孩子,都要算在日本人頭上,只殺了幾個嘍囉,怎麼能解他心頭之恨?況且日本人這麼多次針對你,他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還談什麼保家衛國?」
葉蘊儀渾身一震,不由想起爺爺那天對她說過的話來:「蘊儀,你糊塗!你的仇人是日本人,而不是潘啟文!」
那天,大伯葉翔龍也歎息著對她道:「蘊儀,你是愛之深恨之切,你恨他對你的隱瞞,但他不過是一個善意地騙了你的男人而已,他的出發點還是因為怕失去你!你又怎能將這樣的生死大仇,記在他的帳上?」
爺爺與大伯的話,如醍醐灌頂,讓她終於從那糾結不清的愛恨情仇中拔了出來,而現在,聽到黎昕說潘啟文其實早將這一切,算在了日本人頭上,雖說是有遷怒的成分,但卻實實在在的是這個理兒啊!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個道理,他何嘗不懂,她又何嘗不懂?她怨天、怨地、怨命運,卻因勢單力薄,找不到仇人所在,更無法報仇,便將一腔怨憤都灑在了他的身上,他即便肯說,她又聽得進去麼?
耳邊再次響起爺爺那尖銳刺耳的話:「蘊儀,說到底,你不過是懦弱!找不到仇人,殺不了仇人,你為求自己心安,便非要將如此罪名,安在啟文的頭上,不過是因著他好欺負!你遠不如他有擔當!為了報仇,他會派人千里追殺兇手,他會盡力找出主使之人並殺之,他甚至會將日本人在他的地盤上趕盡殺絕!」
爺爺的話是那樣的沉重如鐵,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樣的男人,又豈是好欺負的?蘊儀,你不過是仗著他愛你!若他不愛你,你又憑什麼能傷得了他?」
葉蘊儀心中突然如針扎般,細細密密地疼起來,那是----對潘啟文的心疼!若不是爺爺,她只怕還不敢直面自己和過去的一切謬誤。
這時,只見黎昕頓了頓,長長吸了口氣,接著說道:「記得那天,他第一次跟我說要將日本人趕盡殺絕時,他對我說道,若是你真被他們抓去,他有什麼不肯?但你那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怎會讓他為了你做出那樣的事來?只怕,到那時,無論他答不答應,真正要了的,都會是你葉蘊儀的命!所以,他不能讓這樣的事再發生!」
一席話,令葉蘊儀喉中發緊,竟是說不出話來!那一句「他有什麼不肯?」讓葉蘊儀瞬間淚盈於睫,心中的震驚無法言說!
他竟是如此毫不遲疑!他又是如此瞭解她!他不擔心自己的名聲,不擔心違背了他自己的良心和道義,卻只擔心她無法接受而丟了性命!而她呢?她何嘗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過?
葉蘊儀紅了眼圈,眼中升起一絲堅定的神色,為了他,現在更不能讓他將日本人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