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了德園大門口,黛兒在丫頭的攙扶下,下了車,她臉色仍有些蒼白,她抬頭看了看德園那高高的牌匾,深深吸了口氣,提裙向台階上走去。
文四匆匆迎了出來,面色為難地攔在黛兒面前,彎了腰,恭敬地說道:「三小姐,少奶奶身子不舒服,您還是請回吧?」
黛兒身後的媽子立即大聲叱道:「文四!這才是潘家少奶奶!」
文四面色一沉,不由冷了聲道:「對不起,少爺吩咐過,他不在家時,少奶奶不見任何人!」
黛兒一拉就要上前的媽子,輕聲道:「文四,我不會為難你家少奶奶,我只想她跟二哥好!你,信不信我?」她那真誠的眼神,令文四心中一動。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文四抬頭向門內一看,只見葉蘊儀一副外出打扮,身後跟著小清。文四臉上不由一喜,少奶奶終於肯走出房門了麼?
他一臉笑意,趕緊迎上去道:「少奶奶,您可是想要出門?我這就讓他們給您備馬車去!」
葉蘊儀淡淡地瞟了黛兒一眼,別開了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黛兒卻拉上了她的手,笑道:「嫂子,你要去哪兒?我跟你一起去!」
這聲「嫂子」令葉蘊儀輕輕一震,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黛兒,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袋,那裡面,有一張古天舒約她見面的紙條。
就在剛剛,包著一粒小石子的紙條從窗外扔了進來,她撿起來一看,只有幾個字:「盛世茶樓」,落款是一個「古」字!
她的心裡不由怦怦直跳,一時間,她胸中竟充滿了一渴望,她急於想知道宗堯到底現在怎麼樣了?古天舒是不是還在設法要帶他與蘊傑走?儘管那紙條上沒有約定時間,也沒有更詳細的說明,她卻不管不顧地換衣準備出門。
遠遠地便看到黛兒,她腦中立時映出那天潘啟文一身大紅喜袍的模樣,心中不由一痛:那天早上他還鬍子拉茬,一轉臉,他卻成了神采奕奕的別人的新郎!
黛兒那聲「嫂子」,震動過後,心中卻是冷笑:他又要故伎重施麼?又要逼著黛兒來配合著他編織怎麼樣的謊言?
黛兒緊接著提出的要求,卻令她心中一動,若是黛兒與她一起,是不是倒可以方便避開黑衣衛隊的耳目呢?
她輕輕扯開黛兒的手,淡淡地說了句:「想去就跟著來吧!」
一旁的文四張了張嘴,呆呆地看著她們上了馬車,趕緊安排黑衣衛隊隨行保護著。
盛世茶樓,葉蘊儀命文四要了天字號包間,只見黛兒瞪了他一眼,厲聲道:「命你的人走遠點,不要妨礙我們說話!」文四一怔,隨即想起,黛兒那身孕絕不可能是少爺的,少爺娶她,只怕與此有關,她若是要與少奶奶解釋,倒真不能讓其他人聽到。
於是,他忙滿臉堆笑地道:「是!我讓他們遠遠地,在茶樓外侯著便是。」
包間內,黛兒低了頭,開門見山地說道:「嫂子,二哥娶我,是有苦衷的!這個喜宴,不過是一場戲!大哥和二哥,本是準備找個機會,將那些個犯了軍法的軍官們一網打盡,而爹那天幫他擋了一粒子彈,昏迷前,唯一念著的就是讓二哥娶我,二哥答應了他!於是,便有了這場喜宴!」
葉蘊儀並沒有如黛兒所想法那般激動,只莫名地笑了笑:「哦?還有嗎?你是不是還忘記告訴我,你腹中的孩子也不是潘天一的?」
黛兒唇間血色迅速褪去,她咬咬牙,鼓起了全身的力氣,說道:「那孩子的確不是二哥的!是、是那個山本的!」
葉蘊儀不由驚呼出出聲:「什麼?」
黛兒臉上是一片苦澀:「是林嬋鳳給我下了藥,她,跟三本是一夥的!」
卻見葉蘊儀滿臉無所謂地道:「所以,正因為這個孩子,你才需要一個名份對不對?」
見黛兒點頭,葉蘊儀卻輕笑一聲道:「上次,你的身份穿了幫,他跟我說,林嬋鳳給你下藥,沒下成!這次,竟然這麼快就換了故事版本本!」
葉蘊儀一臉悲憫地看著她:「呵呵,他說我不肯包容他一丁點,說我並不愛他!而你呢?到底有多愛他?這樣肯包容他的一切?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為他圓著謊?」
黛兒臉上一呆:「你不信?」她一跺腳:「他心裡只有你!」
葉蘊儀冷冷一笑道:「他竟讓你如此做,可見他真的心裡沒有你!你以為這樣『深明大義』地守著他,便能守得來他的心麼?我告訴你,不可能!」
黛兒渾身一震,吶吶地解釋道:「我沒有、沒有想要守著他!我、我也從未想過要破壞你們!我、我只是想背著這個名份,守著爹、娘過一輩子!」
她一把抓上了葉蘊儀的手,急道:「你相信我,他是真的愛你!
我這個名份,也不過是個假的!你們不是有那個什麼婚書的麼?二哥說過,那才是合法夫妻,我跟他,不算的!」
葉蘊儀正要說話,突然一陣輕微的香氣襲來,她突然便失去了知覺。當她悠悠醒來時,只見有古天舒收回剛剛在她鼻子邊上給她嗅著的一個小瓶子,一轉頭,卻見黛兒正靜靜地趴在桌上,如熟睡一般。
葉蘊儀顧不得招呼,急切地問道:「宗堯他怎麼樣了?」
古天舒忙道:「他已做過手術,已無大礙,我們已安排人護送回上海,你不用擔心!」
葉蘊儀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裡,卻又見古天舒直直地盯著她道:「葉小姐,你可需要我們助你和蘊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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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德園門口,文四下了馬,急步往大門內走去,差點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抬頭一看,竟是自家少爺!他不由一愣:少爺聽他說完那句話,便興沖沖地飛馬回了德園,他的馬不如少爺的快,反而拉在了後面,可現在,少爺這是---在等他?可他不應該是要急著去見少奶奶麼?
文四一臉迷惑地看向潘啟文,卻見他背了手,立在大門口,眉頭輕皺,眼神中有疑惑,更有一絲的緊張,見了文四,立即問道:「少奶奶除了讓你問我回不回來吃飯,還說了什麼?」
文四搖搖頭:「沒有了!」
潘啟文眼中困惑更甚,他沉吟半晌,方緩緩問道:「今天少奶奶可有見過什麼人?」
文四垂了頭,低聲道:「今天黛兒小姐來找過少奶奶,我本不敢讓她進,可她說,她只會為少爺和少奶奶好,我便沒敢攔著。」
潘啟文心中釋然,一絲欣喜就那樣掠過了眉梢,掃過他的嘴角,更漸漸漫上了心頭。原來,她更在意的是他與黛兒成婚之事!定是黛兒與她說明了前因後果,以她的深明事理,當會明瞭他的心!
他唇角不自覺地向上翹起,大步往內院走去。然而,越近內院,他的腳步卻越來越緩、越來越沉,心頭的忐忑越發的擴散開去。
她說過,她無法原諒因他而導致她父母的死、蘊傑的病和方宗堯的傷,她甚至都不質問他與黛兒成親之事!
自從那天,她激動之下拎起凳子砸向自己腹中孩子後,他竟再不敢見她。他從早到晚忙碌在軍務之中,下意識地逃避著不去見她,因為,他不知道他們該怎麼辦,或許,他們之間,主動權從來就不在他的手上。他害怕再聽到她說出什麼絕決的話來,更害怕她做出傷害自己和孩子的舉動。
然而,再怎樣的忙碌,也抵不過心中的那份深深的思念和痛楚,他還是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小清告訴他,她開始拼了命地吃東西,有時吃了吐,她便吐了再接著再吃,小清實在看不下去,勸她不要勉強自己,她卻紅著眼眶,一臉歉疚地撫摸著小腹,輕聲哽道:「小清,我那天差點就殺死了他!是我不好,世上哪有我這麼狠心的娘!這段時間這麼多事,我一直都沒能好好吃飯,他的營養怎麼跟得上?我吃了吐、吐了吃,總能讓他吸收得到一些,就當是,我給他的補償吧!」
當他昨天聽了這一段,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卻更加疼痛!她本是那麼愛這個孩子,那天,恐怕真的是被他氣急了吧?
見她對孩子態度恢復到正常,他尋如死灰般的心中便又開始活泛起來,他試圖與她解釋黛兒的事,她卻聽都不願意聽!
她淡淡地道:「潘天一,這些我都已不關心!你若真對我有過幾分真心,那麼,你就讓我和蘊傑走吧!」
終於聽到最怕聽到的那句話,潘啟文心中充滿了絕望。
這麼多天,他給她時間,給她安靜,是希望她能靜靜地思考他們的未來,而這,便是她給他的結果?
耳邊,母親的話充斥著他的耳間:「她若是真的愛你,為何卻連你的一切都容不下?她若是不愛你,你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