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轅,議事廳內,潘啟文一臉陰沉坐在正中,兩側,黎昕與十幾個軍官正襟危坐,氣氛凝重。
黎昕微皺了眉,向潘啟文看去,見他雙眼下一片青黑,短短幾天,雙頰竟是寡瘦了下去,讓他原本稜角分明的臉,更顯陰鷙。黎昕眼前又浮現起那天喜宴上那一身雪白、滿臉悲憤卻又倔強的身影,不由暗中歎了口氣。
這幾天,誰都不好過。
沒有人料到,喜宴竟會鬧成這樣。
那一天,葉蘊儀和黛兒都昏迷過去。
當時的潘啟文,打掉了葉蘊儀手上的槍,一把抱起黛兒,眼中滿是驚恐,口中狂叫著「華大夫」,便要向外衝,卻聽見後面小清一聲驚呼:「少奶奶,你怎麼了?」
驀然回首,只見葉蘊儀已軟軟地倒了下去,他瞳孔急劇收縮,將黛兒往急衝過來的黎昕手上一放,便又回過身,一把揮開小清,俯身抱起葉蘊儀,那眼中,除了慌亂、小心翼翼以外,竟似還有一絲絲緊緊擁有的欣喜。
黛兒大出血,華大夫雖想法止住了血,但腹中胎兒已無脈息,卻並不落出,華大夫也束手無策,還是連夜從省城請來一個德國大夫,為黛兒做了手術,方才救了她一命,可是華大夫卻斷言,以後只怕她再難生育。
黎芙錚難過之下,卻更擔心葉蘊儀腹中孩子,直到德園下人來報,葉蘊儀已醒來,她才稍稍鬆了口氣,卻嚴令不許任何人告之潘天一和葉蘊儀,黛兒是自己服了落胎藥。
黎昕心裡明白,黎芙錚是想讓葉蘊儀對黛兒心存內疚,或許,便不會再跟潘天一鬧,黎昕卻想,這未必奏效。
就在葉蘊儀醒來那天深夜,潘家大宅卻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黎昕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心中一驚,急急地披衣而起,打開門,凜冽的寒風迎面而來,夾著的是文四驚慌的懇求:「大少爺,求你救救我爹!少爺要殺他!」
黎昕急沖沖地隨著文四來到黎芙錚院中,卻見院中一圈荷槍實彈的士兵,將一干黑衣衛隊的人圍押在院牆一角。
文管家一臉木然地立在園子當中,潘啟文殺氣騰騰地舉槍指著他的頭,挑眉冷嗤道:「這黑衣衛隊,我既興得、便滅得!你們真當有了這黑衣衛隊,便能拿我當軟柿子捏麼?」
黎昕心頭巨震,自從潘天一被誆回來後,他便說目前形勢複雜,他要從各團中親自選出靠得住的人,組建一支裝備最好的親兵連,由他自己親自訓練,以備不時之需。黎昕只當他是要佈置來對付叛軍,卻從未想到,他這不時之需,竟是要對付黑衣衛隊!
黎芙錚一雙手緊緊抓住潘啟文持槍的手,厲聲道:「是我派文管家去德園的,你是不是要連我也殺了?」
黎昕正要上前,卻聽屋內重重地一聲咳嗽聲,一個丫頭扶著潘燁霖來到門口,潘燁霖顫著手,指著潘啟文,怒吼道:「你這個孽子!為了個女人,一定要把家中搞得雞犬不寧是不是?」
潘啟文轉頭冷笑一聲,寒著臉道:「你這會兒中氣十足了?這才是你當初提出要我跟黛兒成親的目的是不是?嗯?要我跟蘊儀反目成仇?恭喜你,你現在目的達到了!」
黎昕一步上前,沉聲道:「潘天一,你別忘記了,司令剛剛才為你擋了子彈!難道那也是假的不成?」
潘啟文的背一僵,黎昕不由提高了聲音,叱責道:「文叔從小看著我們長大,你就真下得去手?」
潘啟文持槍的手微微一顫,黎昕冷冷地道:「潘天一,你跟葉蘊儀之間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路也都是你自己選的,那樣一個女人,是好駕馭的麼?你若是離了這潘家少帥的身份,真的一無所有,不說別的,僅僅那個方宗堯,你又憑什麼去跟他爭?」
潘啟文眼神一黯,無力地垂下手來,文四趕緊上前,一把將文管家拉開。
潘啟文轉過身,看了看潘燁霖,唇一抿,涼涼地道:「你不就是想要我留下來嗎?好!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這大宅中頤養天年吧!軍中一切事宜,都我說了算!反正你那些個不服我的老人,我也換得差不多了,行轅,你就不用再去了!」
他的話,令所有人一震!他這算是,逼宮?
潘燁霖更是身體一晃,若不是黎芙錚在旁扶著,他差點便倒了下去。
雖說是日日盼著兒子能接手軍中事務,潘燁霖卻從未想到,有一天,兒子會將自己完全排除在外,真要讓他完全捨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和叱吒風雲的日子,潘燁霖心底裡卻是無比的失落。
更何況,自己讓兒子接手是一回事,被逼著退位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可是,潘天一現在實權在握,如他所說,軍中不服之人,都被他換得七七八八,便連這最有實力的黑衣衛隊,他竟也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全部制服,除非他命唯一能與之抗衡的黎昕與潘天一兄弟相殘,令軍中內訌,否則,他便得被
逼下台!
一瞬間,潘燁霖像是老了十歲,他神情蕭瑟地看了看潘啟文,什麼也沒說,轉身回屋,那一下子蒼老的身影,令黎昕不由鼻子一酸。
潘啟文看了看文管家,又向園子內掃視了一圈,他那森森的目光令所有人都是背上一寒,他對文管家冷聲說道:「將德園的黑衣衛隊全部撥給文四統管,他們不再聽命於你!若再有人干涉我的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完,他便徑直向外走去,卻聽背後黎芙錚一聲輕呼:「慢著!」
潘啟文轉過身來,只見黎芙錚一臉寒霜:「那個女人便真值當你這樣?你如此為她,我看她卻未必領你的情!呵呵,她第一天進大宅,只不過為了給黎昕上杯茶,你便陪她下跪!那天在喜宴上,她卻為了另一個男人,不惜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黛兒下跪!還脅持黛兒!她可為你考慮過半點?」
潘啟文眉毛一凝,聲音已再無先前的氣勢:「是我對不起她!」
黎芙錚冷冷一笑:「你口口聲聲對不起她,你可有想過,你可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爹娘?你爹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你,他甚至才剛剛為你擋了子彈,你可對得起他?黛兒那日為那女人脅持流產,若真的救不過來,你可會有一點內疚之心?」
潘啟文沉下臉:「若不是你們將她帶到大宅,便不會發生這些事!」
黎芙錚冷笑道:「說來說去,你今天如此作為,不過是因為你搞不定自己的女人,卻來遷怒於爹娘!潘天一,你到底是在哄誰?你以為,即便文管家不將她帶到大宅來,你又能瞞得了她多久?」
「潘天一,你捫心自問,如昕兒所說,那個女人真的是你駕馭得了的麼?她若是真的愛你,為何卻連你的一切都容不下?她若是不愛你,你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潘啟文渾身一震,卻什麼也沒說,只轉了身自顧自向外走去。
隨後的幾天,潘啟文每天早早到行轅辦公,有時晚上也不回去,面色卻一天比一天陰沉,手下軍官們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激怒了他。
便如現在,潘啟文眉毛擰成一團,沉聲道:「那丁長和的一個團,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麼長時間,就一點線索也沒有?」
那一日,大宅中槍聲一響,本已到潘家集的丁長和,不知怎麼,竟被他混了出去,當時潘啟文與黎昕各自昏迷的葉蘊儀與黛,等到想起來趕緊派軍隊去駐防地堵截丁長和時,他竟領著一團人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整個西南地界要道全都戒了嚴,那個團卻如人間蒸發了般,完全沒了蹤影。
幾天過去,仍是沒有消息,現在見潘啟文又要發火,底下軍官個個戰戰兢兢,均看向黎昕,都不敢吭聲。
黎昕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說話,卻見潘啟文緊緊盯向門口,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那聲音裡,竟是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音。
眾人齊齊向門口看去,卻見文四快步走了進來,儘管已在努力嚴肅壓制,嘴角卻仍是忍不住往上微微翹起,他低了頭,在潘啟文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潘啟文猛地一抬頭,眼中的是毫不掩飾的驚喜和不敢置信:「真的?」
見文四點點頭,他立即急急地向門外衝去,一邊走,一邊低吼道:「黎昕,這裡你搞清楚!」
所有軍官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不由個個好奇,心裡都猜測,這少帥的變化,只怕與德園那個女人有關。畢竟,他們都見過,這位平常脾氣不好卻遇事鎮定自若的少帥,那天喜宴上,卻因為那個女人先是氣得發瘋,後來卻是慌得不成樣子。
然而,那個在他們看來,為人行事完全超出他們想像的女人,會有什麼事,令到一直陰沉的少帥,能如此興奮呢?
黎昕眉頭輕皺,只有離得最近的他,聽到了文四那句話:「少奶奶命我來問一聲,您中午回不回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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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又急匆匆地趕到上海,今天一天在路上,又很多事忙,所以更晚了,這段時間都比較忙,可能都會更得比較晚,但可可仍是承諾不會斷更,建議等更的筒子攢一天,第二天再看。謝謝您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