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好似聽到似有若無的低喃,當中甚至還有對她來說那樣久遠的幾乎都要忘卻的……機械聲。
不錯,是機械聲,而且是只有在重症監護室裡才會有的獨有的滴答聲。
滔天的驚喜洋溢,明玉使勁的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睜不開,眼前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或許這依舊也是夢媲?
只是她已經許久不曾夢到這樣的情形了,因為曾經的那一世,她牽掛的人便根本沒有幾個。
只是慢慢的,那片白霧消散。眼前也越來越清晰。
果然是在她意料到的醫院裡,而且還是vip的專享套間,寬敞的房間裡,都是許久未見的那些現代化的一切,空調,電視,冰箱。而那寬大的床上好似躺著一個人,床邊正有兩道身影正深深的凝視著。
一男一女。
他們是……
心頭陡然浮上驚喜,卻在看到他們身上的穿著時再度失望。
他們並不是她那一世的父母。只是他們是誰,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漸漸的,那兩個人的模樣越來越清晰,
那個男人長著一雙修長整齊的眉毛,狹長的眼睛裡幽深看不到底,白皙到只能用精緻來形容的面龐上掛著兩個魅惑的酒窩,殷紅薄亮的唇只勾起一抹深沉。無疑,這個男人是俊美的,卻又是那樣熟悉……
他是……
腦中猛然想起那個幾乎就要在她的記憶中消失的名字,她連忙看向那個女子,同樣,也是美麗的,而且更是熟悉。
她,她是——
那個名字在她的口中幾乎噴薄而出,明玉死死的摀住自己的嘴巴。
「羽,已經三年了,她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夢裡的女子這樣問著旁邊那個俊美的男人。
男人把女人摟到懷裡,輕聲安慰,「你看到那個鐲子了嗎?」
鐲子?
明玉順著男人的目光看過去,便在那個躺在床上的人的手腕上,那個早已經烙印到她腦海中的鐲子此時正散發著盈盈的光芒。
這麼說,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是……
她瞪大了眼睛往床上移過去,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正映現在她眼前。雖說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般,可正是前世的她。
重要的是,就在她的床頭櫃上,竟擺著同樣泛著古樸光芒的扳指,還有那枚簪子……
「心心,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戴著的嗎?……據說這個鐲子是千年之前傳下來的,有奇幻奧妙之能。共有三樣,是得到高僧用佛家七寶煉製而成。雖說我還弄不清到底有什麼功用,可自從明玉昏睡之後,她手腕上的鐲子就開始變得奇怪,我想,或許另有機緣吧!!」
「所以,你才會想辦法把那兩樣東西也給尋來了?」
「我們能在一起,她幫了不少忙。而且你也喜歡她,不是嗎?」
「羽,謝謝你。」
明玉看著那兩個此時已經擁抱到一起的人,便是此時在夢裡,也已經流出了淚水。
她還記得當初外公把那個鐲子給她戴到手腕上的時候,曾親口告訴她,別看這個鐲子其貌不揚,可卻是價值連城。如今,這三樣東西能聚到一起,那便是要多大的一筆錢財,儘管她知道那個男人是那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之一。只是最讓她動容的,是那個女人——心心,她的心心姐。
「……我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再多的苦,我也會覺的是幸福的……」
曾經心心姐說的那句話,直到現在她也記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沒想到,心心姐對她竟也這樣……
或許,這根本不是夢,這根本就是她曾經的那一世。
或許,只要她願意,躺在床上的那個她就能馬上醒過來!
而似乎這一切真的是她所願的,便在她腦中湧現出這個念頭之後,她便覺得自己離那個病床上的她越來越近。
……近了,近了,只要咫尺,她就能摸到她的手了……甚至好像已經看到床上那個「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那日,長城外,古道邊,朕早已經是你的人了……」
——「朕怕你,走了就不再回來了。」
——「朕高興,朕高興你沒有負了朕的苦心,朕高興你為了朕不惜明華綻放,珠芒璀璨。朕高興你為了朕能隱忍至今,朕更高興,你現在就在朕身邊……不離不棄。朕真的高興……」
——「玉兒,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
——「你早就知道玉玲瓏和南詔的馨香湊在一起便是極好的滑胎靈藥……只是你就這麼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卓明玉,若是你下次再膽敢以身犯險,朕把你打入冷宮。今生今世不得出宮門一步!」
只是耳邊那一聲聲讓她心悸的聲音卻讓她再也沒辦法把指尖碰觸過去。
只覺得心顫,心酸,只想哭了。
怎麼回事?
她既然已經決定了拋棄,便為什麼還要流連那份所謂的愛情呢!
生命中,總有些人,安然而來,靜靜守候,不離不棄;也有些人,濃烈如酒,瘋狂似醉,卻醒來無處覓,夢過無痕。緣深緣淺,如此這般:無數的相遇,無數的別離,或許不捨,或許期待,終得悟,不如守拙以清心,淡然而淺笑。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緣來緣去。
是了,她和他,終究是沒有緣分的!
就猶如花開花落,雲卷雲舒,淡淡消散了吧!
明玉深吸了口氣,抬手伸過去……
而就在此時,耳邊猛然便又是一聲佛號。
「……無牽無掛無由來,來時去時緣天定。阿彌陀佛!」
陡然間,眼前那好似清明的一切又蒙上層層濃霧,而當中卻閃現出一個身形小巧粉雕玉琢的娃兒,他正哭著看著自己,
「母后,你不要睿兒了嗎?」
睿兒,睿兒……
————————
「睿兒——」
明玉猛的坐起來,還不待睜開眼睛,整個人便已經給擁進了濃郁的桃香之下。
她在哪裡?
這個滿懷桃香的人又是誰?
腦袋裡一時有些恍惚,在看到四下裡熟悉的古香古樸,還有眼前這個異常俊美的人之後,她方才幽幽明白過來,原來之前種種那不過是她的一個夢。
一個真實的不想醒來的夢!
此時,眼前的男人正深深的凝視著她,面龐依舊俊美非凡,只是她卻看不懂當中任何的情愫。
她不由微微一笑,是了,她根本就從沒有看清過面前的這個人。
「你……不是應該在麗嬪那裡嗎?」她揚了揚唇,擠出一抹官方客套的笑容來。
那個男人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凝睇著她。
而此時她才看到四週一片寂靜,便只有她和這個帝王兩人。
她微笑以對,並不以為他會回答什麼,只是她更從不曾想過她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哀切。
陡然間,明玉只覺得心間一麻,再也忍不住之前強壓下的種種,脫口而出,「臣妾帶罪之身,怎麼能讓皇上在這種晦暗地方久留?皇上還是早些離開的好,也免得前朝不穩,壞了皇上的聖諭!」
「皇上是明君,怎麼能因為一個禍水女子而惹了什麼事端?現在唯恐滿朝的大臣都在參臣妾妄論朝政,妄圖謀害皇子,這樣大的罪責,皇上只是把臣妾小小禁足,豈不是給了那些御史言官們恣意抨擊的權柄?」
「臣妾知道皇上愛護臣妾,若是真的落到如此境地,皇上也不忍心,可皇上卻更知道天下和美人孰重孰輕。臣妾自認不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卻也明白大勢所趨,所以若皇上還有什麼旨意,不妨就一口氣直說了,臣妾也受得住——就是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也絕無二話,什麼白綾,毒酒,都統統拿過來,臣妾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
一股腦的的說到了這裡,明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些什麼。
如果他真的不屑於她,那她這番話就是逼著他殺了自己。
若是他對她還有那麼丁點的情意,便又是在讓他也辛苦難受!
她不想知道他對她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只是為了她腹中那個換做「睿兒」的孩子,她也不能死!
腦中的念頭方至,她便已經再次被擁進那個懷裡,滿身都是桃香,都是他的氣息。
良久,耳際好似聽到了他的一聲低吟,些許寵溺,些許無奈,卻讓她渾然的怒氣再也沒辦法洩出絲毫。
「別鬧了,朕給你換藥!」
「……」
明玉沒有說話,就靜靜的坐在床上,看著他親手剝下她的衣衫,一層一層最後上身只留下一件肚兜。
鼻尖淡淡藥香迷迭,胳膊上的紗布點點被揭開,到了最裡面也都有了鮮紅的血印,此時微微的刺痛也從那裡傳到她的指端,她咬牙忍住,看著那紗布下被刺穿的血肉模糊的胳膊呈現在眼前。便是連她自己也不敢想像當初她是怎麼忍著這傷痛又打了那麼許久。
尹君月的動作很輕,像是捧著珍寶的愛護,只是儘管這樣,還是會碰觸到她的傷口,讓她忍不住低呼。
「別怕,朕會輕一點兒。」
聽到她的聲音,尹君月的眉頭一皺,便會這樣叮囑她,手上的動作就會更加輕盈。
於是,明玉便咬著唇,不讓自己出聲。只不過是幾下就能弄完的傷處,這個帝王竟鼓搗了許久。而當最後那層紗布裹上的時候,那白皙的額頭處竟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濕濡。
心下的某處酸軟了,只是不待稍緩,他又說道,「趴下。」
明玉抿唇,聽話的趴到床上。
裸露在空氣中的後背因為他指端的碰觸越發的冰涼。微痛的肌膚帶著讓她顫慄的酥麻,被下的手指抓著床褥,不讓自己去想在他沉重的呼吸當中,他或許會懷著何等的心念。
「玉兒,你以為朕會如何對你?」
突的,身後那個帝王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明玉沒有回答,更不敢去想,只是感受著他指端越發小心翼翼的動作。
最後,當那層層的紗布包裹上她的身子,那個帝王的面孔再度在她眼前,帶著不容她退卻半步的強勢,俊美傾城的面孔上,即便額上的濕濡已經換成了密麻的汗濕,可風華絕代的神情卻仍似謫仙,
他淺笑著看著她,聲音猶如天籟,
「若是玉兒忘了,朕不妨再說一次,若是你有什麼意外,朕讓這整個永福宮給你陪葬。若是玉兒還覺得不夠,那再加上你們卓家滿門!」
「尹君月,你——」
明玉一滯,只能抬眸瞪著他。
尹君月把她一臉的憤怒看在眼裡,只抬手扶起她的下巴,自己緩緩湊近了她,便在那混著藥香卻又是面前的女子獨有的香氣包裹中,他微勾唇角,
「你是我的,誰也別想帶走,便是……閻王也不行!」
言罷,他轉身離開。
眼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她面前,明玉終忍不住低呼出聲。而那道身影卻也應聲停了下來。
明玉望著那個只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只扯了扯嘴角,
——「我進宮,是我為卓家做的最後一件事……」
她的話音始落,便看到那個身影猛地一僵。
這時,她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這話定然被他誤會了。
他會以為她在坦言告訴他,不管如何,她也不會被他脅迫的……又或許,真的恨死了她。
罷了,不管如何,就都由他去吧!
終於,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她眼前。她眼中的淚水也再度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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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病中的日子是最難熬的,可對於明玉來說,卻像是彈指一揮間。
雖說被禁足不能出宮,可本就受傷的她也懶得出宮,每日裡也就是在這永福宮裡走上一圈,就足以養精蓄銳。
至於宮中來往,自那次慕容皎月來過之後,就再也沒在她面前出現,只是楚兒時不時的來探望她,雖不過是詢問傷口如何,身子怎樣,又或者會帶上些膳食來,可那張稚嫩的小臉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純粹。明玉看在眼裡,便又覺得心安。
知道她受傷,明瓔過來探望過她兩次,每次都淚眼婆娑的,以至於再後來,她都不敢讓明瓔進宮了,唯恐會影響了明瓔肚子裡的孩子。到頭來讓那位秋王爺找她的麻煩。
然後其他的時間,她就混跡到了小廚房裡。
因為皇帝的旨意是貴人的例份,所以,原本永福宮的小廚房也就形同虛設,可因為她之前的用度都很節儉,所以還有些剩餘下來的食材,明玉便看著斟酌和宮裡的宮婢們做了些簡單好吃的菜色,一方面是為了不浪費,另一方面是為了讓肚子裡的「睿兒」吃的飽飽的。
睿兒,夢中那個小正太的面孔像是烙印一樣印在她的心頭,恍惚的,她總覺得那不應該是個夢。因為在她醒來之後,宛若告訴她,那天她又是昏睡了幾乎一整天。而睡夢中的她就像是仙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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