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五個少年按長幼排列整齊，朝著馮士友行禮參見。
「嗯。」馮士友淡淡的擺擺手，然後沖公孫變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都已準備妥當，師傅。」公孫變恭敬的回答。
「好。」馮士友點點頭，轉臉瞅見其他幾個徒弟都在打量自己身後的大鐵箱，一個個都是滿臉好奇。他卻沒有急著給他們揭開謎底，而是對著鐵恆招招手。「小五兒，你過來。」
鐵恆幾步走到他的身前，馮士友伸出雙手在他身上好一陣捏摸。感受著枯瘦冰涼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撫過，鐵恆不由得汗毛直豎，卻又不得不強忍下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今天上午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做的不錯，沒有墜了我這個當師傅的名頭。」馮士友終於停下手來，拈著鬍鬚思索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不用將旁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也不用擔心會有人藉機找你釁事。你要記住，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只有展現出自己的強大，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也只有通過這樣的比試，才能分辨出誰優誰劣，誰更值得花費精力去培養成才！嗯，你也受了一些傷，不過看來沒什麼大礙。這很好，這些苦痛將會成為你成長的養料，讓你愈加茁壯。」
「是，師傅，弟子謹記在心。」鐵恆微微低下頭。
「嗯，用心記下就好。小五兒，為師很看好你的。」馮士友說著輕拍了兩下鐵恆的肩頭，這個親善的動作和話語，立刻在其他幾個少年臉上造成了不同的神情。
「為師初見你就看出你的體質不同一般人，卻是沒想到能有如許神力蘊藏其中，倒有些出乎為師的意外。小五兒，你祖上是不是繼承了某個異族的血脈？」
鐵恆聞言愣了愣，心念急轉之下，表面裝出一副迷茫的樣子，有些為難的欲言又止，最後乾脆搖搖頭。
馮士友倒也不在意，也沒去深究。「看來你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沒關係，像你這樣身具異族血裔的人不在少數，但能真正顯露出其中威能的卻是不多。你能有這身神力，是老天爺賜給你的，你可莫要辜負了這種恩賜。有這樣傑出的血脈，加上你三系完滿靈根的天賦，走法武雙修這條路倒也適合你。」
馮士友說到這裡語氣轉為嚴肅。「為師也知道你過去兩個多月裡花了不少工夫用在打熬筋骨、修煉武藝上，還借閱了許多武道方面的書籍。為師看在你並沒有落下交給你的功課，各項工作你也都完成的不錯，也就沒有多做過問。不過你以後可要把握好此中的分寸，畢竟人的精力有限，而且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方士，需要學習的東西廣如瀚海，你可不要顧此失彼，最後卻是兩頭落空。」
「我明白，師傅。弟子知道孰輕孰重，定會分派好自己的作息時間，不負恩師的厚望和諄諄教誨。」鐵恆沉穩的回道。
「好，你自己清楚為師也就放心了。」馮士友邊說邊用右手的尾指撩開鐵恆額前的髮絲。「仇家那個丫頭所用的兵器是用銀虹妖蛇的骨骼和魂魄煉製而成的，自然而然的帶有強烈的劇毒，且腐蝕性極強。要不是你治療及時，你這額頭上的疤痕可要嚴重許多。哼哼，說不得還會有性命之憂……嗯，這樣也好，給你留下這麼一個紀念，好時刻告誡你仍需努力刻苦的修煉。」
「你們也一樣！」馮士友前一刻還面對著鐵恆，眨眼間就轉向另外幾個弟子，厲聲警告。
「是，弟子謹記。」公孫變他們趕緊應答。
「小五兒。」馮士友又轉回頭來，話音拉的頗為悠長。
「在，師傅。」鐵恆心說來了。
果然，馮士友接下來提到的才是重頭戲。「聽說你自己創出了一種新的法術？」
「不，師傅。」鐵恆再次恭敬的低下頭。「弟子只是對四號風術空爆做了一些改動，稱不上什麼新的創造，還請師傅明鑒。」
「哦！？」馮士友不鹹不淡的微微一笑。「你且說來聽聽。」
「弟子正有此意，如有什麼錯漏之處，還請師傅多加指點。」鐵恆笑吟吟的說。
「這是自然。」
聽馮士友如此一說，鐵恆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的抖了出來。當然，他不會說出自己的秘密，只是粗略的交待了一下自己如何在練習空爆時受到啟發，又覺得空爆威力過小，就想出一系列法子來加以改進，還做了不少嘗試。爾後他又將改動後的咒語以及重新排列並增減了不少的手印法訣全說了出來，前前後後說了一大堆。公孫變他們沒人修習風術，所以對他所說的許多東西都是一知半解，很快就放棄了研究的打算。只有涉獵極廣的馮士友，才把鐵恆所說的全都記下，並迅速的抓住了其中的關鍵。
「此子當真了得啊！」馮士友暗暗吃驚。「先不去說他的構思新穎，敢想敢幹的魄力，光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大量的初級符篆、靈紋、咒語還有手印法訣全部吃透，就已經足夠驚人的了。更別說這些還涉及到對風靈力的感知力、親和力以及精微的操控能力，其中缺一不可……難不成此子比變兒還要優秀？嘿，這也是天意吧！不過將來如何，還要再看看……」
馮士友想到這裡，愣愣的盯著鐵恆的臉龐，內心竟有些微微的嫉妒他的天資稟賦了。
「師傅，可有什麼地方不妥嗎？」鐵恆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就小心的問道。
馮士友一對白眉微微一顫，心底裡自嘲的一笑，將之前的念頭驅散。「不，你做的還不錯。」
瞧見公孫變、張瑞澤他們也都死死的瞪著鐵恆，馮士友又擺出師尊的架子，開始教訓起來。「不過你的膽子倒是不小。須知，我們現在所用的這些法術，都是經過一代又一代先輩花費了無數心血研究出來並最終定型的，最是穩定且不容易產生靈力反噬。你小小年紀，學習術法也不到百日時光，就敢如此大膽，難道就不怕反受其害嗎？還是說你那些基礎類的書籍都是白看的。」
聽見馮士友口氣不善，表情也嚴厲肅穆，呂大謙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有公孫變身子動了動似乎想替鐵恆幫襯幾句。但不等他開口，鐵恆已經解釋道：「師傅，您擔心的這些徒兒事先都考慮過，所以一開始幾次試驗的改動幅度都很有限。但徒兒發現，自己對於風靈力的控制游刃有餘，且沒有產生任何不良反應，這才開始大膽的嘗試。有幾次的確出了些岔子，不過弟子並沒有受到太強的反噬呀！」
鐵恆開始故意裝傻充愣，一副無知者無畏的模樣。
「哼！」馮士友冷哼了一聲，這下子他就和自己的另幾個徒弟一樣，真的是有些嫉妒鐵恆的天賦了。別看鐵恆說的輕巧，可落在他們幾個行家的耳中，意味著什麼可就太明白不過了。
「胡鬧！你這完全是仗著自己身具完滿風靈根在魯莽行事，要是真出了什麼事，看誰救得了你。你以為天下像你這樣天賦的人物很少嗎？就說你大師兄的雲靈根，你二師兄的水靈根，老三的火靈根，哪一個都不比你的弱，但你看看他們哪一個不是謹小慎微，有誰敢這樣妄為。要知道，這天道渺茫不可測度，一個不好就是萬劫不復。尤其是這天地自然的偉力，如何能這般輕忽對待。哼，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馮士友說著卻也引起了興趣。「嗯，說起來，你的這些想法倒是新穎，思路也敏捷開闊，這些都很好，是成為一名合格的方士必備的特質。當然，大膽的設想並不是要你同樣去不計後果的嘗試。這個風炮術你是成功了，可那是靠著你天賦賜予的靈力親和性，能幾乎完美與風靈力契合，它們的反噬自然難以對你產生傷害。但這僅僅是初級法術，更高端的可就未必了。」
瞧著鐵恆露出後怕的表情，馮士友才滿意的點頭。「以後你要是還有這類地新想法，可以來找為師，為師親自給你護法。」
「多謝師傅。」鐵恆面上裝出感激和興奮之色，把一旁的四位師兄看得更加吃味。暗地裡，鐵恆已經猜出了馮士友這番交待的用意。改進或是創造一種新的法術，就如鐵恆之前所交待的那樣，需要涉及到許許多多的方面。馮士友的目的，就是試圖通過這一舉措，從鐵恆那裡都到更多的啟迪。因為他已經從鐵恆剛才的敘述中，敏銳地發現了鐵恆似乎對現有法術的基礎體系有某些非常獨到的見解，其中一些雖然不算高深，但卻是常人所不敢想，或者說鐵恆具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獨特眼光和奇特的思維方式，這些都是極其難能可貴的。但他身為師傅，自然不好意思開口向自己的徒弟請教。唯有採取曲線的方法來得到，比如……
「恆兒。學院裡的文池你也經常去借書，應該知道那裡的一些規矩。」不知不覺間，他對鐵恆的稱呼都變了。「對於那些為學院做出貢獻的人，例如在術法大典上增添一種本學府新創的法術，為學府增添榮譽，是會給予相當不錯的獎勵的。你要是願意將你這個改進的法術詳細的記錄下來，為師再替你斟酌改進一番，再交到文池的主管那裡去，定能讓你在學府志中留名。你看如何？」
「還能如何！你都這麼說了，難道我還能指著你的鼻子怒斥你其實是要偷學嗎？」鐵恆心底裡腹誹不已，口中卻是連聲稱好。「一切都聽師尊的安排，弟子能有這點小小的成就，全賴師尊平日的悉心教導，師尊怎麼說，弟子怎麼做便是。」
「好，很好。「馮士友哈哈一笑，對鐵恆愈看愈是滿意，至於自己的弟子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他一點也不擔心。相比起來，他們之間身份的差距，宛如天地雲泥之別，他完全可以掌控他們的生活甚至是生死……
鐵恆對此同樣不在意，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他所預期的。其實在鐵恆創出風炮術之後，他就想找個機會將之展現給馮士友看，這天上午的比鬥不過是恰巧給了他這個機會而已。他早已預料到馮士友會有何反應，也很清楚自己透露的一些東西足以引來馮士友更大的興趣和高度的重視，而這正是他想要的。馮士友想要借用他的智慧，鐵恆則是希望借此機會從馮士友那裡學到更多更深入的知識。
鐵恆在繼承了雷默師徒的記憶伊始，就發現中土神州的歷史上，自經歷聖武天朝晚期的大規模內亂，大量的武功絕學失傳於世。在他來到這裡開始學習法術之後，又發現了另一個殘酷的事實，曾經作為天朝術師主要術法體系的言靈術在如今的世界已近乎絕跡。他繼而發現，現今的術師所用的符篆、咒語、靈紋、法訣手印等等，其實都是在言靈術的基礎上簡化衍變而成的，似乎是基於天地靈氣變得稀薄而做出的一種不得已的折中方法，也導致了整個術法領域的倒退。這也是如今的法術和那些寶具法器，遠遠不如聖武天朝時期的主要原因。相應的，它們所需要的靈力也減少了許多，更符合如今的實際情況。
在玄靈殿中度過了那麼多年月，鐵恆記下了常用的六千多個言靈，以及數萬種最為實用的組合，這些在天朝時期也是了不得的奧秘。那些身份最尊貴的大言靈術師，也不過掌握著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但他們已經是天朝最頂尖的強者了。這些有著不可思議力量的言靈，僅僅一兩個字符的組合，就能觸動某類大道法則，形成一種強大的力量。可惜，觸發它們來釋放法術不單需要龐大的天地靈氣相輔，更要極其深厚的修為才成。以鐵恆現在的情況，如果強行施展，不等法術釋放出來，自己的身體就會先行崩潰！
因此鐵恆唯一能利用到這些言靈的地方，就是用它們來與現今的法術體系作對比。這也正是他為什麼能如此輕鬆就改進風術空爆的原由。就好像一個人拿著一台機器的組裝圖紙，面對一大堆各色各樣的零件，只要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投入其中，就能找出每個零件的作用和它們應該待的位置，甚至將這台機器組裝出來。而現今的法術體系，那些至關重要的符篆、咒語、手印等等，就是那些零件。冗長的咒語和複雜的手印組合在一起，所達到的效果不過是模仿或者是複製某個言靈的力量，甚至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能力。所以，鐵恆既然掌握著言靈術，就已經站在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術師都難以企及的高度上，只要他刻苦的學習和修煉，別說是類似風炮術這樣的改進，就算是憑空創造出全新的法術，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鐵恆故意在剛才的講述中透露了一些基於言靈術反向推導和解析而來的奇思妙想，馮士友自然上鉤。同時他堅信，只要自己以後不時的提出一些新的東西的來誘惑馮士友，他絕對會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而這正是他現在需要的。有了雷默的記憶，鐵恆在武道的修煉方面暫時沒有太多的障礙，只需堅持不懈的努力，僅僅是一個厚積薄發的等待過程。
但法術領域則不同，不但要修煉，還需要大量的知識積累。儘管他腦袋裡裝滿了玄靈殿中學到的各種技術和秘法，還有言靈術，可他的基礎幾乎等於零，是一個典型的眼高手低，急需的就是基礎方面的知識、技巧以及實踐。當然，基礎是一個很廣泛的範疇。以他的眼界和天賦，他對現在所學的東西，「消化」的速度達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程度，已經完全無法滿足他的需求。要不是他精心的掩飾，光是這兩個多月來他在文池藏書閣看過的書本數量，就能把校方嚇倒。此時，對於知識的渴望和對長遠的考慮，他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通過馮士友，才能接觸到更多更深入的知識。
這時馮士友的目光在神情各異的幾名弟子臉上一一掃過，忽地眼神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恆兒，為師聽你大師兄說過，你剛來的時候提過利用靈石來代替人在製藥過程中進行粹煉！？」
「是的。」鐵恆點頭。「徒兒當時突發奇想，才與大師兄說的。」
「嗯，你這個設想是有一定可行性的，為師的一位好友就在研究這方面的實際運用。你要是願意，不妨也試試。比如你前幾日製作的那個小玩意，就是不錯的創意。」馮士友捋著鬍鬚笑了起來。「相信為師，學府方面給予的獎勵會十分豐厚，足以滿足你現階段任何的開支。」
鐵恆聽了，唯有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盡量的歡暢。爾後他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旁邊的呂大謙神色複雜的瞄了他一眼，小聲的咕噥了一句。「到時候你可得請客。」
「保證讓你滿意而歸。」鐵恆心情也不錯，輕輕的回道。
「好了，現在我們回到今天晚上的正事上來吧！」馮士友拍拍手掌，又對著身後的三個大鐵箱一指，再一划動。三個大鐵箱自動漂飛到浮離板上，「啪！」的一聲，停落下來。下一刻，箱子四邊的鐵板同時打開，露出裡面四邊形的粗實鐵架以及綁縛其上的三隻同種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