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銘頓時睜圓了眼,彷彿病都輕了不少,坐了起來,揚聲道:「真捉到了?他人在哪裡?」
「事情不宜張揚,我已經把他安排在三樓小會議室,陳秘書守在門外的,不會有誰進去,還有……」
「還有什麼?」
「何先生來了。舒蝤梟裻」
「何叔?他怎麼忽然來了?濉」
「是這樣的,他聽說你病了,專程來看你。現在正在曲醫生辦公室喝茶呢。」
池銘忍著頭暈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道:「何叔真是的,我一個晚輩的小病,也值得專程來探望。」
花映月替他扣扣子,柔聲道:「有人這樣關心你,你應該高興。催」
他心情愉快,不再發火,伸手理了理她的頭髮:「那傢伙既然被抓了,事情也該了結了,你這樣懷疑我,等會兒準備怎麼補償?」
見他如此篤定,她心頭大石也落了地,不是他,萬幸。
「等他招了再說。」
他拉過她,貼著她的耳朵低低道:「我要你這樣……」
她聽他說完,臉就燙得和火燒了一樣,忍不住掐了他一把,壓低聲音怒道:「你……你放尊重點,哪兒有這麼多把戲玩……楊學還在外面呢,你不知羞恥……」
隔著一道門,又壓低聲音,楊學又不是神仙,肯定聽不到,可她還是被他的話臊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誰讓你惹我?不該罰嗎?」
「去你的!」她站起來,「精神這麼好,就自己穿衣服,病了還這樣子,真不要臉。」
楊學在外面道:「池少,是不是很不舒服,起不來床?我找人把那傢伙看好,等你好點了再問也行,或者,如果你信得過,我代你把事兒辦了。」
「不,我親自去。」池銘下了床,理了理頭髮,忽的想起一事,說道,「楊學,何叔不是外人,請他去做個見證,曲叔也去吧,這件事他也有涉及,正是洗清嫌疑,或者……付出代價的時候。」
楊學應了聲,離開辦公室。
花映月等他整理好著裝,給他倒了溫開水,看著他喝了點止咳糖漿,便和他一起走出總裁辦公室。橫豎電梯沒人,池銘忽然把她抓住親吻,舌尖探進去攪了攪,她嘴裡也有了甜中帶苦的糖漿味兒,瞪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心裡也輕鬆,又咬住牙,恨不得把那個罪魁禍首給撕了。
楊學站在會議室門前,見池銘雖然還帶著病容,心情卻無疑是不錯的,便微笑著上前,低聲道:「池少,剛剛那邊傳來了消息,設計師重新設計了一套婚紗,稿子已經發來了……」
花映月心一跳,池銘卻很淡定的說:「等會兒再談這個,先辦正事。」
何念儒和曲愛華坐在會議室桌前,低聲說著什麼,張明瑟縮著肩膀,坐得遠一些。聽到開門聲,眾人抬頭,何念儒站起來急走到池銘身邊,細看了下他的臉色,又瞧了瞧他的指甲,歎了口氣:「身子是比以前差了,你這一病,知道厲害了吧?今後還這樣拚命一樣的工作不?錢是賺不完的,到你這種地步,再多點錢也不過是你戶頭上數字好看,還是要調養下,有好身體,活得好活得長,才能花錢,你說是不是?」他又看著花映月,微微一笑,「既然找好了人,準備認真的過日子了,你更得注意,這麼漂亮的女人,不該在你病床前打轉,該被你帶著去吃好吃的,玩兒好玩兒的。」
花映月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笑了笑,只是現在身份還沒塵埃落定,她接嘴反而輕浮,便溫柔沉默不搭話。
何念儒很滿意的樣子,看了看兩人,臉上的微笑又斂去不少,歎了口氣:「這件事這麼大,阿銘你怎麼不早點和我說說呢?聽說你們兩個先吵了起來,這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見兩人都有些不自在,他拍了拍池銘肩膀,「好了,和好了就好。你快來坐下吧。」
池銘點頭,又看了曲愛華一眼,曲愛華板著臉,根本不看他,
何念儒循著池銘的視線看過去,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阿銘,你怎麼懷疑上你曲叔叔了?這實在過分了。剛剛我才和他談過,你說的那些話,太傷人了!」
「何叔,我只是說出事實。我也不想懷疑曲叔,但是他的確有嫌疑。」
曲愛華冷笑一聲。
何念儒怒道:「曲叔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他治病救人,把多少人從死亡線拉回來,醫者仁心,他會對一個病人下手?花小姐,你也是醫生,你說呢?」
花映月道:「雖然我也不想懷疑曲醫生,可是……他的確也有嫌疑。」醫生的確是治病救人的,但是任何人群中都有渣滓,無良醫生的曝光比比皆是。
曲愛華用力的拍桌子:「我已經快把你爸救醒了!我開過多少次會,研究過多少文獻,日夜顛倒,結果你也這樣說我!」
何念儒看向她的眼神也滿是不悅,冷冷道:「可是他的動機呢?他和花海天有仇?」
池銘道:「何叔,我走之前,他問過我,要不要動手腳,讓花海天徹底醒不過來。或許他是想幫我,自作主張了……」
何念儒大怒:「閉嘴!自作主張?你不開口他主張什麼?他那樣問你,不過是心疼你的遭遇而已,說出那種話,對於一個醫生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你拒絕了是吧?他鬆了一口氣!即使你打算對花海天動手,他也會盡量苦勸的!池銘,你有沒有良心?你和他剛認識的時候落魄得幾乎吃不起飯,還生著病,如果不是愛華托人緊急調來特效藥,你怕是命都沒了!你事業起步的時候如果他沒有用手上的人脈幫忙,你能短短幾年成為醫藥行業的蛟龍巨鱷?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說!」
池銘被斥責得太陽穴一陣跳動,想說話,卻劇烈的咳了起來。何念儒冷哼一聲,把一杯溫水重重擱在他手邊,他端起來喝了兩口,有些費勁的說道:「我也真的不想懷疑。咱們不爭了,好嗎?橫豎這個逃跑的傢伙已經被抓住了,問問他這個混蛋,是誰讓他關掉監控的不就明白了?馬上真相大白,我會認真的請罪的。」
說罷,他看向在一旁沉默瑟縮的張明。
張明隱隱的在發抖,脖子完全縮進衣領中,一副害怕之極的樣子,他看了池銘一眼,一接觸那冰冷銳利的眼神,便立刻低頭,再也不敢對視。
「說,那天是誰讓你關監控的?」
張明牙齒打架,半天沒支吾出話來。
池銘眼神益發的冷:「你自己張嘴,還是等我用點有趣的法子逼你開口?」
張明用力嚥了嚥口水,看了一眼何念儒,又看了一眼曲愛華。
何念儒也不耐煩了:「說話!難道你有什麼顧忌?只要你識時務,把事實說出來,乾乾脆脆的了了這件事,不管是誰威脅你,你都不必擔心!何某雖然算不上什麼權勢滔天的人,保一個小小的你的本事還是有的!」
曲愛華也沉聲道:「如果有需要,你的家人我也可以護著!」
聽到「家人」二字,張明立刻出了身汗,喉頭動了好幾下,聲音啞啞的:「水……水……」
花映月起身給他倒了杯水,說道:「大家都這樣說了,你就別顧慮了,如果你是被逼的,我們自然也不會太為難你,我們針對的不是你,是那個幕後主使。」她心急如焚,到底是誰?池銘,曲愛華,還是另有神秘人物?
張明喝了大半杯水,臉色蒼白,但是不發抖了,吃力的開口說話,說得很慢:「那天我在監控室值班,忽然來了個人——」
眾人凝神屏息,仔細的聽著。
「是,是池少。」
池銘陡然睜大眼,何念儒和曲愛華齊齊的站起來,花映月正給池銘遞水杯,手一滑,玻璃杯咕嚕嚕滾落在地上打了個粉碎,水濺得到處都是。
何念儒大聲道:「張明!你得說實話!」
池銘咳得喉嚨一股腥甜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赤紅著一雙眼看著他。
張明被他看得汗如雨下,又開始發抖,瞄了一眼何念儒,何念儒抿抿嘴,歎了口氣:「你確定是實話?」
「是,是池少……他,他叫我關了通向療養區三號樓的所有監控,要我閉嘴,還……還給了我一筆錢,說要我收拾東西躲遠點。還給了我一張我兒子的照片,說要劫走個初中生很容易,我不照辦,或者……或者多話,我兒子就沒命了。」
池銘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衝過去,卡住他脖子:「是誰教你這些話的!你竟然污蔑我,你……」他被何念儒和曲愛華合力拖開,掙扎了一下,生病的身體無法支持太久,只能被按在一邊的椅子上呼呼喘氣,張明捂著脖子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何念儒盯著張明:「你再說一遍,如果你敢在我面前鬼扯,你全家都會因為你的所作所為遭殃!」
張明道:「我……我不敢……是池少。求求你了何先生,曲醫生,我,我只是個小人物,我不得已,我……求求你們別傷我兒子,我就一個兒子,我……」
何念儒閉了閉眼,深深的歎息,又看向池銘:「阿銘,是你嗎?對何叔還不能說實話?」
「不是我!」池銘撐著桌子想站起來,卻又被按住,怕他傷人。他看向花映月,見她臉色慘白,咬牙道,「映月,難道你信?」
花映月緩了口氣,說道:「我覺得奇怪……張明你是不是說謊?何叔,我剛才和池銘在一起,楊學說抓到這人的時候,池銘很高興……如果是他授意張明做的手腳,他應該恐慌,再怎麼說,也不會讓我跟著過來。」
池銘眼睛一亮,太好了,她沒有再次不分青紅皂白質問他……
何念儒看向張明,他結結巴巴道:「我……那個……是……是池少找到我叫我來的……」
眾人又是一愣。
他繼續:「池少說,要我……要我說曲醫生是兇手……」
曲愛華大怒,抬起手指著他:「很好!池銘,我欠了你還是什麼!你做出這種事,不敢承認,拿我當幌子?跑過來質問我?這演技真是不錯!然後又威脅人,栽贓我!恩將仇報!我真是不該過來幫你這個忙,費心費力不說,還要被自己信任的人潑髒水!」說完便往門口走,「我還是回英國!早知如此,當時就該讓你在醫院奄奄一息的!」
何念儒連忙拉他:「愛華,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我他媽的不是上帝,這種事情容忍不得!」他甩開手就走了,用力摔上門。
何念儒臉色鐵青,看著池銘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嗯?連你曲叔叔都能算計,你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我沒有!何叔,這畜生撒謊!」
張明眼淚都要掉出來了,抖抖索索的看著何念儒:「何,何先生,你,你要說話算話……」
何念儒冷冷道:「我在,他不能怎樣。」
「何叔,真的不是我。我是恨花海天,但是我至於花那麼多代價把他差點救活,然後又去折騰他嗎?」池銘努力使自己鎮定的開口,這種時候情緒過分激動,更說不清楚。
花映月看著張明:「真的是池銘叫你關監控的?他拿你家人威脅你?你出逃,也是他授意?」她問一個問題,張明點頭一次,她心也往下沉一次,最後幾乎坐不穩,慘白著一張臉看著池銘,「你……」
「是他污蔑我,映月,你答應了要信我的,你……」
花映月說不出話來,何念儒神情緩了緩,語重心長道:「阿銘,別說謊了。你的心結太重了。其實我早勸過你的,既然想開始新生活,就必須放下過去。你請愛華來當花海天的主治醫師,我很高興,覺得你想通了。其實你沒有放下,刻意壓制了復仇的念頭,但是這念頭卻在他快醒的時候反撲,你終究沒忍住,還是下了手。我說得對嗎?」
花映月心涼涼的,閉上了眼睛,忍了又忍,淚水還是溢出了眼角。
何念儒的解釋,很符合池銘的立場,以及他糾結的心境,他為何做出這樣前後矛盾的事,原因頓時明晰了起來。
他或許的確是捨不得她,所以想方設法的隱瞞,演戲,甚至陷害曲愛華。
她絞盡腦汁想找理由給池銘開脫,卻沒法找到合理的解釋。
池銘看到她的眼淚,心就像被丟進無底深淵一樣不停往下沉,他掙扎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捧起她的臉,慢慢道:「映月,你睜開眼睛看著我,我沒撒謊,我真的沒有動過你爸爸。我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花映月哽咽道:「池銘,你讓我怎麼信你?」
怎麼信?他定定的看著她,恨不得剖開胸膛,把那團跳動的血淋漓的肉挖出來給她看,他每個字都是真的,他怎麼會親手毀了兩個人本來就脆弱的信任?那麼多個夜晚,他都沒法正常入睡,一閉眼就是父母和妹妹哭罵,痛斥。他想過把她扒皮拆骨,可是記起她滿身傷痕哭著抱住花海天給他請命的一幕,他又想把她抱住好好的疼。他試過折磨她,可是每次都半途而廢,看到她痛苦,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快意過。整個人被矛盾撕扯著,幾乎要裂成兩半,痛不欲生。他甚至要靠著熏香才能勉強睡幾個小時。最後他頂著壓力放棄報仇,他本來不信什麼神佛的,也去請了佛珠,想夢裡清靜,不再被仇恨煩擾。他那麼努力的對她好了,可是她怎麼不信呢?
他抱住她,眼睛睜得更大,竭力忍住咳嗽,一個字一個字說:「映月,我真沒有,我發誓。」
她半天沒說話,也沒推開他,良久,她淒然一笑:「池銘,我……我答應了不隨便定罪,好,我再給你點時間。但是……如果你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我們……我們就這樣吧。我……我怨恨你對我爸下手,可是站在你的立場,這是一報還一報,你這做法……合情合理。我……我就認倒霉吧,我也不想怪你什麼,但是我真的沒法和對我爸爸下手的人親親熱熱……」
他看著她的眼睛,看到其中的懷疑,心就像被刀子刺了一樣——她其實還是沒有徹底信任他,可他又有什麼理由說她呢?他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緊,啞著嗓子道:「你答應過不會背棄我是吧!好……我再查查……反正你得信我!」
花映月被他捏得肩膀劇痛,嘴唇都發白,何念儒把他拖開:「夠了,阿銘,男人敢作敢當!你這樣子算什麼?」
他抬頭:「我如果做了我一定承認!可我沒有!」
何念儒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病糊塗了,回去休息吧。」
「我很清醒。」
花映月用力的抹去淚痕,輕輕道:「池銘,你查去。我……讓我靜靜。」她轉身踉踉蹌蹌的走了,池銘看著她的背影,眼前發黑,大口呼吸著。何念儒見他臉色不對,立刻把在外面守著的楊學叫進來,一人一邊扶著他送去病房。他用盡全力甩開兩人,啞著嗓子道:「我自己會走!」
何念儒歎了口氣:「小楊,你看著他,我處理點後續。」說完折回會議室,張明看到他,抖抖索索道,「池少,他,他……」
「別怕他。我說了會保你,說到做到,我給你一筆錢,你帶著你兒子走吧。」
會議室的隔音極好,楊學雖然守在外面,卻一個字都沒聽見,可一看到曲愛華鐵青著臉摔門而出便覺得不對勁,過了一會兒,花映月又紅著眼睛,目光無焦距,飄飄忽忽的出來了,他想問,可走廊隨時會有人經過,不能拉住她,又叫不住她,只能看著她走了,現在池銘又這樣。
到底怎麼了?他還以為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會甜甜蜜蜜的,那張婚紗設計稿他打印了大圖,已經放在池銘的辦公桌上,就等著兩人去看……
池銘這樣子,他也不敢問,忐忑不安的叫來心腹醫生給池銘扎針。
池銘的病因為情緒波動,又開始反覆,他卻強忍著不露出虛弱的神色,過了半小時的樣子,他恢復了安靜,默然看著手背上固定著的輸液管。
「池少……」
「楊學,你陪我坐坐,不過別說話。」
他只能照辦,過了一會兒,又小心的問:「池少,我給你訂晚餐?」
楊學生怕池銘因為情緒原因不吃不喝,但是他並沒有拿身體賭氣,也沒罵他發火,和顏悅色的說好。可是這樣異常的反應,更讓他不安。他趕緊打電話讓陳秘書去濱海市最好的酒店訂餐,等晚飯送到的時候,他又有些忐忑。病人吃飯諸多禁忌,萬一這些東西不合池銘口味怎麼辦?
池銘拿起筷子就吃,嚥了幾口,含著一口粥,臉上露出不適的表情,似乎是胃不舒服,想吐,他剛想上前,池銘卻用力的嚥下嘴裡的東西,緩了緩,繼續吃。他看得難受,池銘扭頭看著他的苦臉,反而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會瘋,也不會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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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
話說大家想看深深的虐,還是溫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