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心裡有話和娘家的弟妹商量,揮手便遣走了兩個兒媳婦。連自己的貼身丫鬟也打發了出去。
高太太見那兩位奶奶走了,這才低聲笑道:「這三少奶奶進門怕兩位少奶奶不大高興吧?」
宋夫人冷冷一笑:「能高興嘛?你沒瞧見剛才我說話時老大媳婦那個表情?哎呦,還知道不好意思呢!我這大兒媳,說精明是誇讚她,其實就是個小肚雞腸的。老二媳婦是咱們高家的閨女,我也不故意捧她,基本上就是個傻子,便長一萬個心眼子,也要被老大媳婦耍的團團轉,偏自己還不知錯在哪兒。」
高太太聽宋夫人這樣說話,忍不住發笑:「二少奶奶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哪有姑奶奶說的不堪!頂多就是大少奶奶多精明些罷了。不過今後三少奶奶若進了門,怕要平分秋色吧?」
一提這個,宋夫人心裡便有說不出的苦惱:「快別提這個,一說起來,我心裡便講不出的苦。」
高太太忙問是什麼緣由,宋夫人便將孝宗准宋晨單獨出去開府的事情說了出來,語氣中頗為不滿。
高太太沉吟良久,半晌才道:「這事兒姑奶奶怎麼沒與老家去個信兒?」
宋夫人睨著弟妹:「還去信兒呢,當日我們老爺和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我不過略有幾分不快,就招惹了老爺一頓責怪。我父親年紀也大了,正是安享晚年的時候,這些事情不告訴他也罷,免得跟著我們上火。」
高太太心中長長一歎,她家這個姑奶奶,小的時候嬌生慣養,也念過幾年書,可對這種朝堂方面素來不敏感。當初高家和宋家聯姻,就想著借助宋家的威名。讓高家重回朝堂,立住腳跟。
可惜,宋夫人幾次錯過要緊的消息,高家如今也只好另闢蹊徑。
倒是這位高太太,雖然不是世家女子,可父親曾做過秘書少監,高太太是獨女,便將其當兒子養活。時時和高太太說朝中風雲。所以高太太的見識遠勝於宋夫人。
此時,她只一聽宋晨要單獨闢府,便覺此事不簡單,然而宋夫人不願意多講,高太太便只好順著對方來。她笑道:「聖恩眷顧,我們羨慕你還不得,姑奶奶便安安心心收拾新房,預備叫新娘子進門吧。不過既然是新辟府,那宅子安置在何處?」
宋夫人臉上總算有了幾絲笑意:「這個很不用我們操心,皇上已經賜了東柳條街的一幢宅子。」
高太太未出嫁前就在京城居住。宋夫人一說,她便記起了這宅子的位置:「哎呦。那可是個好地方,緊鄰著幾位親王府呢!我記得忠義親王老千歲壞了事兒的時候,他那幾戶親家都遭了殃,東柳條街上便有?」
宋夫人點點頭:「是世子妃的娘家。想忠義親王得意那會兒,他的幾個親家好不威風,世子妃的娘家足足佔了半條街。後來出了那檔子事兒,內府的人抄沒家產。便將宅子隔開,如今成了七八家。」
高太太陪笑道:「這可好了,屆時姑奶奶在家住煩了。便去小兒子那裡散散心,小兒子家住夠了,便叫大兒子接你回來。」
宋夫人笑罵道:「也不嫌麻煩!不過」宋夫人口中冷哼:「我若一走,老大媳婦非鑽空子把我這幾年積攢下來的心腹全收拾了。我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給老二兩口子掂量掂量。弟妹沒瞧見,我不過給了老二媳婦點好東西,那老大家的就眼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高太太用帕子掩了嘴笑:「你就不怕這三少奶奶也吃味?」
「哈,人家才不在乎我這點私房呢!」宋夫人奇道:「怎麼,你還不知道我這三兒媳的娘家底細?那可是數一流的闊綽。況且,我們老三自己攢的私房也不少,屆時都是人家的,哪裡還用惦記我的陪嫁?」
宋夫人酸溜溜的語氣立時惹來高太太的大笑。門外宋晨一進來,便笑道:「舅母說什麼笑話與我母親聽呢?許久沒見母親笑得如此開懷了。」
高太太忙下了地,一把拉起要請安的宋晨,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才慨歎道:「這一年不見三少爺,竟又壯實不少。老太爺常惦記你這個外孫子,嗔怪你也不去瞧瞧他老人家。」
宋晨攜了高太太上座,自己笑道:「衙門裡確實走不開,年底的時候,我一定與皇上告假去給外祖父請安。說起來這次表哥也來了京城,大約要找個事情做吧?」
宋晨口中的表兄自然是高太太的兒子,高太太聞言不免更熱情了幾分。宋晨笑望了母親一眼,才道:「五城兵馬司前正巧缺了個位置,指揮使還問我有沒有合適的人推薦上去。既然是表兄的事情,我自然責無旁貸,只是怕表兄覺得五城兵馬司的差事瑣碎,心裡不情願。」
高夫人連連應承:「他游手好閒在家呆著也是呆著,有什麼不願意的?三少爺只管幫我們去問,一應打點需要的銀錢,只管告訴舅母便是。」
宋晨便沉了臉色:「瞧舅母說的這話,倒該讓母親臭罵我一頓了。咱們自家的親戚,何嘗提錢一事?你只管明兒叫表兄去鎮撫司找我就是。」
高夫人得人家好大一個人情,再開口,自然都是討喜的話:「我難得來一次京城,不日就回去,來之前老太爺可有過交代,叫我一定見見未來的三少奶奶。你們也知道老太爺的脾氣,我若是沒辦妥此事,回去不知多少埋怨等著我呢!」
宋晨見外祖家對岫煙重視,心裡也十分高興。岫煙嫁進來,人們必然要把她和前面兩位嫂子做比較,倒不是宋晨自賣自誇,大奶奶和二奶奶確實沒法和自己的岫煙相比。
三個女人一台戲,宋晨看不得岫煙受委屈,這也是他願意搬出去的原因。離著遠,大家見面尚保留一絲情面。若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指不定有什麼窩心的事兒呢。
為替岫煙打好前哨,宋晨便道:「邢家太太和徐夫人關係要好,若是請徐夫人出面相約自然再好不過。七夕晚上又有燈會,舅母不如多留兩日,我叫人陪著你們好好逛逛。」
高夫人豈有不答應的?
這一轉眼便是乞巧節,京城各處掛了綵燈,孝宗親自下旨,免了晚上的宵禁,讓年輕兒女們逛的盡興。徐夫人白日設宴款待了相熟的幾戶人家,高夫人拉著岫煙的手怎麼也看不夠,口中儘是讚譽之詞,幾乎沒把這個女孩兒誇上天去。
徐夫人等便湊趣說笑,把岫煙弄的險些坐不住凳子開溜。
她臉皮再厚,也架不住這些人誇張的讚美吧?
岫煙不禁在心中暗惱宋晨,都是這傢伙惹來的,改日也找一幫人圍著他說奉承話,看那傢伙撐得住撐不住!
一時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邢忠早把福哥兒扔給了女兒,自己帶著盧氏出門逛去了。美蓮等抱著酣睡的福哥兒羨慕不已:「老爺年年都不忘帶太太去逛七夕節。」
岫煙將頭髮梳成根長辮子,又有一根碧玉簪紮好,看起來十分利索整齊。她換下早上出門的那件大紅色新裝,改穿一件月牙白的繡花圓領短衫,底下是秋香色的軟緞百褶花裙,腰間只一隻巴掌大的荷包,餘下並無過多綴飾。
美櫻笑著輕紗斗篷披在岫煙肩頭:「雖然是仲夏,可夜裡起風恐姑娘著涼,還是披著的好。」
岫煙手裡拿著幃帽,手指戳了戳小肉丸子的臉頰,這才與二人道:「我只一個多時辰就回來。老爺太太若問起,便說我睡下了。」
美蓮與美櫻對望一眼,繼而笑瞇瞇道:「咱們老爺和太太才不會那樣沒趣呢!姑娘只管放心大膽的去逛,萬事有我們呢!」
後園角,邢家五六個小廝在此守候,見岫煙被幾個丫鬟簇擁而來,忙躬身開角門,整個過程之中沒人說一句多餘的話。除了角門吱呀一聲,竟都是靜悄悄的。
「在這兒。」門外不知等了多久的宋晨長出一口氣,他雖然與這小妮子約好不見不散,可心裡卻總是惴惴的,擔心自己空等一場。這會兒見熟悉的身影從邢家角門出來,宋晨再也控制不住的傻笑起來。
若鎮撫司或是皇上身邊那些御林軍們看見此刻的宋晨,非把眼珠子瞪出來不可,誰見過這麼「沒出息」的鎮撫司千戶啊!
岫煙見周圍幾個護衛看宋晨都看傻了眼,不禁嗔道:「愣著幹嘛呢?」
宋晨心口酥酥軟軟的,總覺得這丫頭生氣的模樣也招人疼。他抬手幫岫煙戴好幃帽,手上用了個巧勁兒,就送岫煙上了馬背,自己緊隨其後,二人前胸後背緊靠在一處。
雖然隔著帽子,可宋晨還是聞到少女一頭青絲的馨香。
岫煙只覺得對方的手勒的自己纖腰生疼,沒好氣的在暗中狠狠掐了他一把,低聲警告道:「你再這樣與大門口丟臉,我可轉身回去了。」
宋晨連忙賠笑,笑話,他約這丫頭出門一次著實不容易!良辰美景,自己怎可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