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家打來的是大少奶奶身邊的乳娘,在乾家很有些地位,甚得大少奶奶寵信,如今只叫她來給邢家送信,其一,乃是這位乳嬤嬤口齒伶俐,其二,也多有看重邢家的意思。
乾家乳娘陪著一張老臉笑道:「聽覓少爺的意思,這一科十分難考,卻也最考驗人的才學。好在覓少爺往日功底深厚,這些倒也難道不到。如今只等放榜,他才好親自來給邢太太請安。」
盧氏笑著點頭:「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我們家都不是那種拘泥於俗禮的人。既然心裡有了底氣,那如今最最要緊的便是迎考殿試,我可聽說,今科儘是些人才,你們少爺要想從中奪魁,非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乳娘忙奉承道:「要不說邢太太是官家夫人呢,見識就是不同。我們大少奶奶也講,這一場會試裡必定要出幾個驚世駭俗的,可惜我們少爺粗粗笨笨,只好學那勤能補拙的笨鳥,總盼著先飛一步的好。」
眾人大笑,覺得乳娘的話過於謙遜,盧氏卻大為贊同:「你們大奶奶是個明白人,如今叫乾覓站在風口浪尖上倒不好,趁著這二三日關了家門,也不用打點過往賓客,只叫那孩子踏踏實實安安心心準備殿試,若真能中個三甲頭名,也是我們林丫頭將來的造化。」
盧氏叫人把邢忠早準備好的一匣子壽山石拿了出來:「正巧你來了,不然我們還要打人去送。這是年下宮裡賞賜出來的,共是十二枚,均為上品中的上品。我們老爺想著,殿試結束後,乾覓少不得要在同之間走動,人家若有贈禮,他哪有不回送的道理?這印章雖然小巧,卻拿得出手。你今兒就一同帶了回去吧。」
乳娘慌張接過匣子,但見內中果然是十二枚精緻小巧的印章,一不是色彩明艷,細膩溫潤。乾家大少奶奶的這位乳娘並不是一味粗笨的愚昧婦人,世面見過不少,乾家的珍品多收在大房,大少奶奶幫著料理家事,這乳娘倒也聽說過壽山石的威名。
她暗驚邢家的富庶。可轉念一想,大姑奶奶千方百計要為覓少爺和邢家結親,不也多看重邢家的家底殷實?乳娘緊緊抱住了匣子,沖盧氏謝了又謝,她見邢家外院幾個管事都準備回事,這才後知後覺的準備告辭。
岫煙陪著盧氏算了幾份賬目,就見翠梅依著堂屋的門框衝她悄悄招手。
「姑娘,乾家那個乳娘在小門房不肯走,說是有句要緊的話想和姑娘商議。」翠梅覷著盧氏的背影,唯恐被聽見。遂聲音壓的低沉。
岫煙奇道:「是一直沒走,還是去了之後又折身返回來?」
「壓根就沒有走的意思。我奉命送她出門,這媽媽囉囉嗦嗦,問了好多咱們家的事兒。我也不敢告訴她實情,就含糊了幾句,誰想她到了小門房,非叫喚自己肚子疼,讓乾家的馬車只在門外候著。我等了許久卻不見這老媽媽的影子。的,就知道事情不對勁,果然一問。她便立即要求見姑娘。」
翠梅說話沉穩,有幾分美櫻的款兒,岫煙自打上次在賈家的事情之後,便多囑咐美櫻提拔翠梅和白芙兩個女孩子。美櫻也知道她們年紀漸長,也該提早教導些準備接班的女孩子,再加上有姑娘的吩咐,於是教導起來也是十分用心。
沒幾日,翠梅就儼然能獨當一面,白芙卻是差了一些。
岫煙二話不說,領了翠梅往小門房去。乾家大少奶奶的乳娘正焦急的來回踱步,一見岫煙等人,慌忙要迎,卻被守在這兒的幾個邢家婆子不留情面的攔在了原地。
「邢姑娘」乳娘臉上泛著乞求之色,岫煙笑著揮手打了眾人,身邊只留了美蓮:「嬤嬤有話但說妨。」
「說起這事兒來,我們大少奶奶確實應該親自登門致歉,只恐怕邢太太在氣頭上,做免了這樁婚事,於是先叫我過來和邢姑娘商議商議!」乳娘又羞又愧:「邢姑娘大抵也聽說了,我們家內宅實在不簡單,上面有個年紀輕輕的老太太,一心要掌控大權,可老太爺英明,把料理家事的重任給了大夫人。」
岫煙笑道:「嬤嬤不妨長話短說,乾家是什麼光景,我們自然一清二楚。」
乳娘訕訕道:「姑娘教訓的是!覓少爺的婚事甚得老太爺器重,實話不瞞邢姑娘,就為這次大婚,老太爺叫公中撥了兩萬兩銀子,他老人家自己又單拿出一萬的私房。這個數兒在族中幾位少爺裡還是頭一份兒。」
乳娘想當然以為這個數兒多少會打動邢岫煙的心,殊不知光邢家給林黛玉的嫁妝就是它的十幾倍。
乳娘又道:「族中的幾位爺倒也沒說什麼,畢竟覓少爺有了好前程,乾家的子孫個個收益。可老太太心裡卻不這麼想,總覺得老太爺的做法有失偏頗,虧了她所出的幾個兒子。老太太最小的兒子比覓少爺還小一歲,前些時候,老太太走了她娘家的門路,給七爺謀了個京官的位置,非逼著老太爺把京城的大宅讓出來,做七爺的居所。」
岫煙臉色漸冷:「這可不成,當初議婚的時候說的清清楚楚,京城這處宅院留著給乾覓做房。怎麼,乾家還想要出爾反爾?」
乳娘暗道糟糕,邢家的反應果然就如她所料,大少奶奶派給自己的差事也太棘手了些,這種堵心的事兒放在誰家也不會願意。
「邢姑娘別惱,這事兒我們大少奶奶也深知不妥。所以緊著就想補救的法子,如今在青雲巷看中一處宅院,也有二十來間房,很是精緻。大少奶奶想約邢姑娘過去瞧瞧,犯不著和我們老太太打擂台。」乳娘羞愧道:「按理,我這個當奴婢的是不該說主子的閒話,可老太太確實過分了些。大少奶奶猜到邢姑娘八成要誤會,所以叫我一定好生和姑娘解釋。」
岫煙故意做出強壓怒火的模樣:「你且回去,這種大事我如何也要與我們太太商議商議。」
乳娘一聽有門,忙不迭應承了。她抬腳才要走,岫煙又開口叫住了她。
「乾公子可知道這件事兒?」
乳娘臉色尷尬:「這」
乾家哪敢和覓少爺說呦,當初二房全部家當被充公,就因為老太太從中搗鬼,若不是覓少爺的親娘舅親自來鬧,說不定連二房太太的陪嫁也要糊里糊塗消失不見。
覓少爺與老太太形容水火,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影響會試揮。
老太太在殿試前夕出這種ど蛾子,一想就知道沒安什麼好心。或許正等著看覓少爺的熱鬧呢!
岫煙見她支支吾吾的模樣就心下瞭然,隨意打了此人。美蓮忙道:「姑娘不如趁這個時候把對門的事兒告訴太太,叫林姑娘直接在此待嫁,比別的地方強百倍。」
岫煙笑啐道:「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思。」她附在美蓮耳邊低語數句,就見美蓮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一通,末了大笑:「姑娘放心,我這就去辦。」說完,一溜煙兒跑了,看的身後翠梅等毫不差異。
且說第二日一早,鳳尾胡同便炸開了鍋似的熱鬧,二十幾個閒漢簇擁著一位打扮油光水滑的胖子砸開了歐陽家的大門。那胖子一瞧便知是個暴戶,好像恨不得把所有金玉都掛在身上不可,金麒麟、玉貔貅,十幾寸長的金鏈子上綴著西洋懷表,明晃晃搭在外衣襟處。
歐陽家的下人開始還很是高傲的要將人哄走,沒想到那胖子舉手就掏出房契,揚言要見歐陽老太太。
歐陽家上下一片大亂,那胖子不客氣,站在大門口叫嚷,言明這房契是歐陽二老爺豪賭之下輸給他的,來路正規,且早就在順天府備了案,如今鳳尾胡同這處宅子再也不姓歐陽。
當初胡同裡垂涎這宅子的人可不少,不過戚家買的匆忙,價格也過高。歐陽家自打搬進鳳尾胡同就沒結交下什麼近鄰,現在出了醜,大夥兒非但沒有上來幫忙的,反而落井下石的不少,紛紛打家丁們在門口圍觀看熱鬧,故意羞臊歐陽家。
岫煙坐在抱廈裡,看著福哥兒擰麻花兒似的和布老虎搏鬥。美櫻靜悄悄走了進來:「不出姑娘所料,歐陽老太太派人去了順天府。」
岫煙冷冷一笑:「順天府可打點好了?」
「管家眼看著宋大人把銀票交到了順天府尹的手上。」美櫻道:「順天府尹對宋大人十分巴結,再三保證,一定叫歐陽家乖乖從鳳尾胡同搬出去。」
岫煙將幾乎被大卸八塊的布老虎從那雙小肉巴掌裡解救了下來,將圓潤的福哥兒抱在懷裡,福哥兒愜意的打了個哈欠,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岫煙一面輕拍那小肚子,一面輕聲與美櫻道:「咱們本就沒指望順天府辦成此事,只希望他被拖後腿就是。叫咱們的人把消息放出去,務必在今晚之前讓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歐陽家出了個敗家子,歐陽老太太仗勢欺人,不肯歸還人家的財產。正德哪裡準備的如何?」
「殿下已經帶人出了內廷,直奔湯山行宮。要是沒估算錯時間,正好與歐陽家去求救的人岔開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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