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亭連夜逃出了盤龍鎮。
他順著盤龍鎮通往鄰縣的山路小道,摸著黑往前跑。跑著跑著,就聽見身後遠處,傳來一聲聲惡狗的狂吠聲,緊接著,又傳過來一陣馬蹄聲,那聲音從遠處黑漆漆的山樑上向他跑的方向傳來。他轉過頭來向身後望去,看見遠處的山路上。亮起了一排火把。有人高喊:「快追,快追,別讓那小子跑了。」
山風夾裹著寒冷的土香氣,把那些人的喊叫聲吹進李國亭的耳鼓。他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李國亭心中有些害怕。儘管自己生長在這片土地上。但是,畢竟沒有跑過這麼遠的路。況且,天黑路滑,風緊夜寒。通往盤龍鎮外的山路他沒走過。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後面追趕的喊聲一波緊似一波。狗吠聲、馬蹄聲從身後不遠處的山梁傳過來。形勢緊迫。要不被抓住,就得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右腳上的那只鞋不知什麼時候跑丟了,大冷的天,光著一隻腳在還是積雪的山道上奔跑,卻讓李國亭絲毫也沒感覺到冷。反而跑出了一頭的熱汗。
剛跑下這道山坡,就聽見追趕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國亭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發現離他不遠處的山道拐彎那邊,在一叢低矮的蓬著積雪的灌木叢那邊,一隻火把突然升起來。火把晃動著往灌木叢前方伸著。積著白雪的灌木叢在黑夜裡,反射著火把發出的暗紅色的帶著暈黃的光亮。這光亮恰巧照到了前面一條岔路口正迷茫著的李國亭的後背。
「站住。站住。看你往那跑?「
隨著火把亮光的升起,後面追過來的陳家的家丁發現了光著一隻腳,慌慌張張往前奔跑的李國亭。
「快追啊,那個窮小子在前面。」
又一個家丁吶喊的聲音在李國亭身後響起。
「都他媽的快給我追,別讓那小子跑了。抓到重重有賞。」
李國亭聽出這是陳廣福的大管家劉學仁那張沙啞的嗓門。
李國亭情知不好,跑了大半天,還是讓陳家的人追上來了。一不作,二不休,管他跑到那裡去呢,先跑掉再說。
想到這,李國亭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也顧不得許多了,索性把左腳上的那只掉了鞋跟的破棉鞋也從腳上甩了出去。撒開兩隻光腳片子,也顧不上腳下那積雪的山路寒冷和冰滑了,一貓腰,就順著岔路口右邊的那條佈滿荊棘的小路跑下去。
「快追啊,那小子從右邊那條路上跑下去了。」
一個家丁高舉著火把,大聲喊道。
「追上去,追上去。快追上去。抓到窮小子,老爺重重有賞。」管家劉學仁氣喘吁吁地跑上來,指揮著家丁們緊跟著李國亭逃跑的小路,追了過去。
「站住。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要開槍了。」隨著一陣吶喊聲,李國亭聽見自己的後背方向傳來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音。他情知不妙,自己還是被身後的追兵追上了。便不顧一切地順著山道往下跑去。
「呯——。」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帶著流光,劃破夜空的沉靜,從李國亭頭頂飛過,打中了前面的一顆樹。子彈在樹幹上炸開,崩出一片樹皮。
「汪汪——。」
槍聲過後,緊接著就是一陣狗吠聲。
李國亭也顧不得什麼了。那兩片腳丫子,絲毫也感受不到腳下積雪的寒冷,路邊荊棘的掛刺。沒命地往山下的深溝跑去。
跑到一處山路拐彎處,李國亭聽見了一陣「嘩嘩」的流水聲。低頭一看。腳下,長滿荊棘的坡道旁,是一條通往山外的溪流。他轉過臉,回望了一下身後,發現,那伙追她的人,還緊緊追在他的身後。從身後起伏的火把和吶喊聲,可以判明,他們離他越來越近。
「不能再沿著路跑了。」李國亭心想。那樣,跑不了多遠,就會被他們抓住。
情急之下,李國亭伸手撥開路邊的荊棘,一躋身,鑽進荊棘叢中,從路邊的荊棘叢過去,跳進冰冷的溪流裡,很快,他就涉過溪流,來到對岸的一叢覆蓋著積雪的灌木叢中。他把自己的身體俯臥在灌木叢下面。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地藏在灌木叢裡。
管家劉學仁和隨後趕來的盤龍鎮保安團團長一起率領著一幫陳家的家丁和保安團的士兵,沿著剛才李國亭跑下去的山路,追下去。
天快亮的時候,整個山窪才恢復了平靜。
追趕李國亭的那幫陳家家丁和鎮保安團的人不知道追到那裡去了。反正。躲在山溪旁邊的灌木叢裡的李國亭再也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
躲了半晚上,李國亭凍的渾身上下直打哆嗦。兩隻手不知多少次把身上的棉襖往緊裡拽了又拽。希望身上母親留給自己的那件棉襖能為自己多抵擋點寒冷。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凍的失去知覺的那雙光腳。感覺那雙腳似乎沒有長在自己的腳上,到像是長在雪地裡。怎麼也不聽大腦的指揮。
他知道自己的雙腳已經凍麻木了。於是,把頭往腳前靠。盡量把自己的嘴靠近腳丫子。張開嘴,大口向自己的腳上吹著熱氣。不一會,就感覺。凍的麻木的雙腳有些暖和了,腳面上凍的繃緊的皮膚也開始鬆下來。他便活動了一下那雙光腳丫,剛才還沒知覺的腳丫子,現在也開始能動了。
他咬著牙,站立起來。拖著凍的僵直的腿,走出灌木叢。爬到山路上。
餓著肚子又跑了一天,終於離開了盤龍鎮的地盤。傍晚時分,又饑又餓的李國亭來到了川道邊上的一個不大的村子。
這座村子緊靠山邊。前面是一片頻臨河灘的田地。在南面的一塊覆蓋著薄薄的積雪的田地上,用茅草搭著一個一人高的窩棚。李國亭不敢進村子,他不知道這是哪裡,怕被陳廣福的人發現,所以,就繞著村莊,跑到了地裡。
薄雪覆蓋的地裡,還有些白蘿蔔沒有收穫。他太餓了,便悄悄跑到那個窩棚下,藉著暮色。匍匐在地裡,偷著拔了兩個蘿蔔,便迅速抽身回來,爬上這個窩棚。
窩棚裡鋪著厚厚的干稻草。像是有人在這裡住過。李國亭知道,地裡有蘿蔔沒收。這個窩棚說不准就是看蘿蔔的人用來住的。
反正自己也跑不動了。肚子餓的叫了不知多少回。身上又冷。先在這窩棚躺上一晚,明天一大早再跑。這麼冷的天,估計不會有什麼人來這裡了。
想到這。李國亭坦然地放鬆緊張了一天的身體,鑽進窩棚裡的干稻草堆裡。別說,這稻草堆還真暖和,剛鑽進去,李國亭就感到身體不那麼寒冷了。
他趴下身子,從懷裡掏出剛才從地裡偷拔的那兩個白蘿蔔。貪婪地望著帶著泥土香氣的沾有雪泥的蘿蔔,說道:「餓死我了。蘿蔔啊蘿蔔,有了你,我就不怕死了。只要能讓我活下去,將來報了仇。我一定給你建個廟。天天貢奉你。」
說著,李國亭用手把蘿蔔青皮上的雪泥用手擦擦,張開嘴,「卡嚓」就咬了一口。
也許是太餓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兩個蘿蔔全吃完了。感覺肚子還是餓俄的。
他從稻草堆裡爬起來,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天已經黑了,窩棚前面不遠的村莊裡,已經亮起點點燈火。晚風帶過來一陣狗吠聲。居住在村莊裡的人家,大概開始燒晚飯了吧。一想到晚飯,李國亭就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想起父母活著的時候,自己也不是和村莊裡的人一樣,這時候,坐在屋子中央的那張小木桌旁,正在喝著母親熬的玉米粥。可現在,別說一碗玉米粥了,就是一個窩窩頭,也沒人給。
「他媽的,老子有一天有個出頭日子,非把這些財主們統統關起來,不給他們穿衣,不給他們吃飯,讓他們也受受這罪。」李國亭恨恨地望著燈光閃爍的村莊,自言自語地說到。
又在窩棚裡呆了一會,肚子還是餓,李國亭瞅瞅,四周沒有什麼動靜,便從稻草堆裡爬出來,順著窩棚的柱子溜下來,貓著腰,再次來到剛才那塊蘿蔔地裡。他爬在地上,伸手就去拔蘿蔔。這次,他有點貪心,一連拔了三個,揣進自己的棉襖裡。剛準備後退,就感覺身後有一隻大腳,一下踩在了自己的小腿上,疼的他「哎呀」地喊了一聲。猛地回過頭來。
「媽的,你這個賊娃子,敢偷你大爺的蘿蔔。」隨著一聲怒喝,李國亭看見一個手裡拿著鋤頭,頭上戴著棉帽的人,正用他的一隻腳,踩住他的小腿肚。手裡的那把鋤頭也被高高舉起來。朝他身上砸下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