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影子.
明明存在在這個世界之上.卻無法從任何方面來證明它的存在.這便叫做影子.而「暗衛」這個名稱.就是影子的代名詞.
某日夜裡.當惜離主動提出為這亡命奔逃了數個晝夜的兄弟守夜的時候.那日鴆對她說的話.還有鴆的眼神.都會無比清晰地在她耳邊縈繞、在她的眼前閃現.惜離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覺得「影子」二字.竟然是這麼地悲哀.
「……介意我坐在這兒麼.我有些睡不著.」突然.黑夜裡響起鴆溫柔的聲音.惜離一愣.默默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一陣細簌之聲在惜離的耳邊響起.然後.她聽到了鴆的一聲歎息.
「怎麼會歎氣.」自鴆來到自己身邊以後.惜離便沒有再去盯著自己的影子瞧.談天說地之間.也有下意識地避開有關於影子的話題.
「……在歎.世事多變.」鴆在黑暗裡沉默了一陣.忽然又是一聲歎.此後.他便和惜離一樣.仰頭望著那天上圓月.似乎是在欣賞著這難得的好月色.
「那個鷹……究竟和你什麼關係.」惜離側著臉瞧了他好一會兒.這才問出心底的話來.
「……師兄弟.平日裡其實也不怎麼熟.因為咱們自從長過十二歲以後.便被編排到了不同的營地裡.在我們的那個營地.我是大師兄;在他呆的那個營地裡.自然有別人做他們的大師兄.不過.咱們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都是殺人越貨的勾當.只不過因為是朝廷叫我們做的.說得好聽點.變成了懲惡揚善、匡扶正義.」
「這麼說來.你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了.」惜離點了點頭.更是明白了鴆的痛苦心情.之後關於這些話題.她也就適可而止地擱置了下來.不再去說.
可是作為當事人.鴆好像並不打算就此結束這沉重的聊天話題.惜離在他面前表現的越是沉默.他便越是有一吐為快的衝動.不知不覺間.鴆好像說了很長時間的話.而他今晚對那些過去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是讓惜離對這一世的他.充滿了憐憫之情.
也不知道到底是說了有多久.鴆只覺得嗓子眼已經渴得都要冒煙了.這才將嘴緊閉.不再滔滔不絕.「……很晚了.我還是先去睡會兒吧.不然.明兒個我值夜.這麼一來.也就沒人來煩你了.你也可以睡個好覺.」鴆回過頭.見惜離用著一種認真無比的神情瞧著自己.他禁不住便呵呵笑了幾聲.似乎是想要緩解一下眼下沉重的氣氛.
「好.」惜離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她頭一點.便不再去瞧他.任鴆的背影再次融進那深邃的黑暗之中.再也尋不到.
正在這時.惜離忽然眉間一動.她猛地一轉頭.便看見溧陽不知在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悄無聲息.
「……溧陽.怎麼不去休息一會兒.」惜離看著溧陽一步步走到自己身邊坐下.禁不住便伸出手來.為她撫平額前的亂髮.
溧陽緊繃著一張小臉.看起來心事重重.聽到惜離這麼說.更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仙子.您與我相依為命多年.難道不知道.惡鬼是不需要休息的麼.」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似乎也沒有刻意壓低的意思.這樣直白的話語.惹得惜離下意識地回頭打量了半天正在沉睡的鴆和鳩.見他們依然緊閉著眼睛.不見任何異樣.這才放下心來.「話倒不是這麼說的.這一路上來.也累著你了.若是閒著.快快回到勾玉之中化解戾氣.這才是正道.對你日後修行有益.」
「溧陽現在心裡想著的.可不是這件事情.」溧陽沒好氣地看著惜離.一臉興師問罪.「仙子.溧陽斗膽問您一句.究竟何時何地.您才願意去將自己的仙魄取回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對著鴆睡著的方向揚了揚頭.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惜離自然也就避無可避.
「不是與你說了麼.等到送了他與他師妹幾人會和.我立馬就會讓他交出我的仙魄的.」惜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知道溧陽如此焦急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不免也就有些心虛.
「我看.就算他和他的那些什麼師弟師妹會和了.他若是不願意交出你的仙魄.你也不會對他動粗.」溧陽聽著惜離的回答.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惜離的錯覺.她總覺得.當溧陽瞧向鴆的時候.那眼底裡的景色.總是那樣寒冷.讓她瞧著都覺得不寒而慄.好像無時無刻.溧陽都在想著如何將鴆送去輪迴一樣.
這樣的想法.讓惜離渾身打了個激靈.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一把緊緊抓住了溧陽的手臂.將之嚇了一跳.「仙子.您怎麼了……」
見著惜離眉頭凝成了一團.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溧陽的心裡.也漸漸心生怯意.倒不是說她有多害怕.只是因為這是一種出於本能的膽怯.畢竟.她是惡鬼.而惜離的身上則是有著仙氣.
「不.沒什麼.」似乎是感覺到了溧陽對自己的恐懼.惜離一怔.又默默地鬆開了她.正在二人各自沉默的時候.這四周的黑夜似乎突然就起了變化.一團黑雲.像是一滴掉進了水池裡的濃墨慢慢劃開.爾後在惜離眼前變成了一個人.
「……墨.」惜離雙眼睜了睜.不可置信地瞧著這位就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黑衣青年.「你……」
她剛想要再說些什麼.誰知道墨卻一轉身.下一秒便已經站在了密林裡.並且還在不斷地向著遠處行進.
「幫我好好照顧他們兄弟倆.不能讓他們二人的性命有所閃失.聽到了麼.我去去就來.」惜離抿了抿唇.匆匆吩咐了溧陽幾句.便頭也不回地扎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追尋墨的腳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