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張良等人一路朝咸陽趕去,不出三日,便到了咸陽城中。這一路行來不止是張良而已,就連姜別也看出了秦國驛道的好處,若說之前二人心下還認為秦國強勢破除韓、魏、楚與燕等四國聯盟幾乎靠的全是車弩之威,此時試過這新式驛道的方例之後,張良心中已經本能的覺得秦國獲勝,恐怕並非僥倖而已。縱然秦國沒有車弩那樣超越了此時武器的車弩,光憑這驛道,士兵援救以及運送糧草便已經勝了韓國等人一大截,張良之父張平生前時便曾對秦國此舉向韓安提過建議,只可惜韓安一聽說嬴政大興土木,便歡喜無比,哪裡願意聽到人家說秦王政修建驛道乃是會對他國不利這樣的傳言來,因此並沒理會,此時親自試過道路之後,張良心中才不由感歎,秦國強盛,韓國被滅,便並非是那樣的偶然
咸陽城中,房舍林立,許多庶民臉上帶著笑意,這是一種唯有安定生活之後,身後有了保障才自內心中散發出來那種對秦國的得意與歸屬。張良坐在馬車之中,因他並非純粹武人,因此這一路趕回咸陽為防他吃不消,便與他和韓淑子準備的兩輛馬車,雖然一路疾馳,不過到底也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姜別正襟跪坐在馬車之中,車前並未擋著任何遮擋物,咸陽街道兩旁庶民們見一大隊渾身包裹在黑甲之中的騎兵隊進來,不止沒人慌張。反倒一個個都圍在了街道兩旁,滿臉羨慕與發奮之色。
「如今良前程未卜,雖有幸得大王看重,但不瞞先生所說,良心中實在有些忐忑,望先生往後依舊助良一臂之力。」張良與姜別拱了拱手,歎息了一聲,又看了咸陽城的繁華一眼,再想到如今冷清無比的韓國,心下不由生出觸動來。看過咸陽的鼎盛之後。對於恢復韓國張良越發心中沒了底。更何況公子劉已死,韓王室幾乎除了一個如今在咸陽城中被秦王拜為上卿韓非之外,再無其他活口,而韓非對嬴政忠心耿耿。否則當初也不至於親赴新鄭。替嬴政出力說服韓安降秦為臣了
韓非若是不願自立為王。背棄嬴政,張良縱使有心,亦是無力。更何況如今他還未見嬴政面,便已欠他良多,往後又如何來的臉面再與恩人談瓜分人家領土的事實?到了這一刻,張良心中才幾乎熄下了想要重立韓王室的心思。姜別聽他拜託,自然不敢不從,連忙就道:「當日先主公對某有大恩,如今正是主公用人之際,主公縱然驅趕某,某亦是不敢離開,若是如此,某當年豈非白受先主公大恩,又如何對得住主公一片至誠之心?」姜別為人雖然心思粗莽了些,但他武功厲害,雖然張良心中亦是以為在咸陽城中只要嬴政一旦看重自己,恐怕這當世之中就算魏、楚二國還想拿自己性命,也並非那樣容易。
他只是希望姜別能隨於自己左右,以致於自己在這咸陽城中不是孤單一人便罷,畢竟自己乃是韓國落魄權貴,如今孤身來咸陽,身邊若是無得用之人,就算嬴政看重他,恐怕他也難出大力,身邊有人便好辦事,如今聽姜別承諾,總算是放下了心。
咸陽城中嬴政早已為張良安置了住所,張良在後世之中雖然名聲顯赫,但此時卻不過是一個逃難至此被嬴政收留的人而已,嬴政縱然看重他,還不到親自過來接見的地步,只令人將他安頓好,便是如此,已經是令張良心中感激不已,回府中梳洗一番,當下也不敢逗留,原是為難如何遞信進宮中向嬴政謝恩,誰料一番洗漱之後,剛一出門,姜別便已經候在了他院門處,略有些歡喜道:「主公,王將軍來矣!是奉大王之令,帶主公進宮!」
一聽這話,張良頓時眼睛便是一亮。他初來秦國,算是與王賁略有交情,而他正愁如何面見嬴政之時,卻聽嬴政主動令王賁前來迎接,如此便足以證明嬴政心中對他看重之處,雖然不知自己有何處能使嬴政如此看重,但此時張良心中卻免不了生出一種對嬴政的知遇之恩情來,連忙就整理了衣冠,沖姜別笑著擺了擺手,大踏步就朝正廳之中前去。
王賁此時已候在廳裡,他並未老老實實跪坐著等候,反倒是站在大堂之中左右觀望,一見到張良便露出一個笑容來,連忙就腳下生風朝他走了過來:「大王恐子良對咸陽不熟,特令某前來接子良入宮,今日大王在宮中設宴,yu為子良接風洗塵!」兩人年紀相差不多,雖說性格是一文一武,不過都並不是拘於小節並心生齷齪的人。王賁性情粗中有細,膽大包天卻實則謹慎聰明,而張良看似溫和內心卻自有計較,兩人一見面便頗為投緣,幾日相處之後關係倒也佳,此時說話沒了顧忌,王賁便將自己來意一股腦的兜了出來。
張良一聽便喜道:「良亦有此意,只是正為難如何得謝過大王恩德之時,幸虧子賁前來。」王賁一聽他這樣說,大笑一聲,拍了他的肩頭便勾著他出了大堂:「外頭馬車早已準備妥當,子良是讀書人,否則某倒是可以與你賽上一場馬!」王賁說完,揚了揚眉頭,見張良苦笑一聲,也不言語了。
他這會兒剛進了宮中回了差事又領了命前來,連帶著衣裳也未回去換上一身,身上還帶著一股汗跡,不過那張飛揚的臉龐倒是將那股不羈的神采透了出來,張良活了十八年,哪裡有過如此率性自在的時候,以前身為張平嫡長子,只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從來沒有這樣肆意飛揚過,此時被王賁這樣一帶,心裡也不由生出一股豪氣來,笑道:「這有何妨,只要大王不怪罪良失儀。良便與子賁兄乘馬前行便是了!」
這話顯然極對王賁胃口,二人頓時相視一笑,各自套了馬出去,王賁臨走之時只是意味深長看了張良一眼:「大王乃天下少有賢明英主,只恐人才不夠,又如何會因此事而責備子良?」他說完,見張良腳步頓了頓,也沒有再停留,率先邁步出了大門。
宮中宴會早已經準備妥當,韓非雖然早知韓國結局。但此時聽說仍不免唏噓。只是他當時並非沒有做過努力,只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韓安出爾反爾。今日結果不過是自招而已。只是韓安出爾反爾之故乃是因張良之父張平與韓路進言。因此張良見到韓非時不由面露尷尬之色。上前行過禮之後,這才侍於一旁。此時嬴政還未出來,見張良有些忐忑不定。韓非心下多少也有些不忍,雖然他心中並非完全就沒有將韓安等人之死算在張平身上,但追根究底,這事兒也並非張平一人之過,說來也只是因為他忠於國家而已,在當時的情況下,這樣的做法便也情有可原,只是韓安自己性情軟弱,惹來殺身之禍,縱然沒有此次張平進言,下次亦有旁人蠱惑,因此心下糾結了一陣,韓非也便想得通了,一邊就沖張良笑:
「大王早看重你多時發,你自小聰慧,又素有名聲,大王一向看重少年英才,如此做必有深意,你不若便將心放寬些罷!」韓非這會兒說過的話,已經是張良今日聽到過的兩回了!先前王賁那樣恣意昂揚的少年如此說便也罷,畢竟王賁之父王翦乃是嬴政心腹,王賁一心向著嬴玫並不出奇,可此時竟然連韓非也這樣說,張良頓時心下不由便斟酌了幾分,沖韓非拱了拱手,還未開口說話之時,內殿處突然間便傳來一行鞋履踩在地板上的清脆響聲來。
張良頓時深呼了一口氣,見殿中眾人皆已經伏了下去,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也跟著便跪了下去。、
嬴政出了內殿,目光便落到了跪在幾乎算是眾人之末的張良身上,自個兒走了幾步台階,這才轉身抬了手臂:「諸位不必如此多禮,今日原是賀政即將再得人才,並非乃議君臣之禮!」嬴政聲音聽在耳朵中有些微冷,但不知為何,他如此一說,張良得看重之下卻是激動得臉頰通紅,此時雖然他在諸人之中身份最低年紀也輕,不過此時卻是極為鎮定,頓了頓,這才匍匐在地,高聲道:「小子張良,得大王看重,如今能活命全仗大王之故,如今大王看重,心中惶恐,誓死效忠不敢生二心矣!」他這樣一表態,許多秦國舊貴族心中卻是生出不滿來,張良此人年少,而這幾年嬴政一味排除異已,只任用自己看重之人,秦國貴族權勢大不如前,如今又大費周折弄了這樣一個張良過來,許多人心中敢怒卻是不敢言,場面頓時不沉默了下來。
「子良不必如此過謙,政用人,從不以年紀外貌為準,只是子良初來秦國,如今暫且住下來,政曾聽聞,子良曾與韓王室一女有婚約,不知此事是否屬實?」嬴政喚了眾人起身,這才又看了張良一眼,有意再賣他一個好,便將這事兒提了出來。韓淑子跟著張良一塊兒來秦,並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這一路以來情況都由流雲早與嬴政回過,張良與韓淑子原本是天作之合,可惜雙方俱都失了父母,如今這門婚事便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張良無心便也罷,他既有心,證明他並非是一個得志便猖狂的,如今嬴政主動提出這事兒來,婚事再由堂堂秦王作主,自然便是更加有了體面,算是還未曾用張良,嬴政便已經率先給了他榮寵。
張良自然心下極是感激,他雖然認為憑自己也並非不能給韓淑子與自己婚事掙得體面,但就算真有那樣一ri,也不知道是何年哪月,如今嬴政一開口,事情便變得輕鬆了許多。如歷史上一般,嬴政將張良指到了魏轍手下,使他跟著魏轍學習一段時間,再行交待與他要做的事宜,張良自然從命,魏轍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間又多了一門差事,不過他如今手下帶著李斯,反正放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同樣是放,因此並無異議,便只說要觀張良性情一段時間,此事才好決定下來。
眾人皆是歡喜,唯有李斯心中鬱悶無比。他原本與韓非乃是師兄弟便也罷了,如今跟在魏轍身邊平日被這老頭兒教訓也就罷了,竟然越混越回去,如今竟然淪落到快與張良這樣一個後生晚輩相提並論的地步,更何況這張良還可稱得上韓非晚輩,他心中便生出一股吐血衝動來。
安頓好張良之事,嬴政如今也算是又解決了一樁事,只是張良年輕識淺,可見能用得上他之時,恐怕也要是魏轍心中認可此人之時,便也暫時將這事兒放到了心底。
而章台宮內殿之中,流雲安靜的跪坐在陰影裡頭,聽著外頭的熱鬧聲,整個人面色映在燈光之下,顯出一種異樣的慘白來,如同這內室的偏冷與外間的熱鬧形成了兩個極致的世界一般,他跪坐得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柄鋒利而易折的青銅長劍一般,嬴政回來時,便見他最少坐足了兩個時辰,卻絲毫不顯慌亂的樣子。
明明心中對於其姐的事情極想知道,此時偏偏卻如此沉得住氣,果真倒是有了出息!聽到腳步聲時,流雲連眼皮也未動彈,整個便如同石雕一般,直到嬴政重新梳洗之後換了衣裳,跪坐在主位之上,他這才動了,上前拜了下去,沉聲道:「奴幸不辱命,帶回張良,只是不知主公可否告知,奴至親下落。」他雖然明知嬴政不會告訴他,卻仍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嬴政不置可否,並未回答,反倒笑道:「此趟你們遇著了黃於淳?」這事兒流雲之前還未來得及回答,顯然是王賁已經先行一步說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