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劉一死,韓淑子便成了孤女,幸虧張良有意娶她,並未怠慢,只是當初立媒約時的人盡數死亡,兩人難免便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因此這少女臉上多少帶著鬱鬱寡歡之意,張良雖自認聰明,可對於婦人心思也並不太瞭解,雖然覺得如此有些不太妥當,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待得半夜時分,果然南陽郡中這才傳來喧嘩之聲,想來是王賁等人歸來了。張良此時疲極之後偏偏與姜別兩人都無睡意,便都窩在一處說話。如今二人離鄉背景,雖說嬴政看重,三番四次令人搭救,不過也正因為他太過看重,明顯這等規格不止是待張良一個人,就算是張良之父張平未死,用這個陣容來救,亦是極為壯大了,張良此時還年少,難免心中也覺不安,就怕自己欠人越多,往後還起來時便越發痛苦
韓國之中的王室最後一句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成員韓劉都已死,韓王室盡數滅絕,再談興韓王室不過只是一句笑話而已。若是嬴政並非刻薄寡恩到令人難忍的地步,張良此時也是被逼得不得不緊拴在秦國這條戰船身上,只是他心中卻是有些忐忑,他此時還不到後世所傳揚的那般,雖說有些聰明,不過亦只是一些小聰明而已,他此時怕的,就是怕嬴政對自己過於看重,若親眼見過自己之後,大失所望之下不止自己難堪,還使嬴政心中氣怒而已。
姜別也知其中為難之處,他原是劍客。擅長的並非口舌之利,此時見張良長吁短歎,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兩人相對無言,好不容易性命得以苟全,可竟然此時心中都感忐忑不定,正沉默時,外頭傳來一陣笑鬧聲,張良還未前去開門,那大門便已經被人『彭彭彭』的敲動了起來。姜別看了張良一眼。見他示意自己開門。這才點了點頭先行前去開門
門外王賁已除去那頭盔,身上一股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滿頭大汗,卻偏偏神彩飛揚。沖屋裡二人攤手道:「今日正值某等斬首立功之時。二位何必鎮守於屋中。不如出來熱鬧一番,明日一早也好上路才是!」他說完,又伸手一撈。拉著一旁臉色慘白,卻是滿臉不情願的流雲出來,呵呵笑道:「流兄今日興致也佳,子良兄不若與姜先生一塊兒同來慶賀,不知二位可否賞臉?」
他聲音之中還帶著少年特有的高昂,在這夜色之中顯得尤其的嘹亮,張良與姜別相互看了一眼,耳朵裡已經聽到外頭不時傳來眾人歡呼與大笑的聲音,王賁如今這模樣顯然便是證明了魏、楚二國兵士在他手中吃了大虧,而張良與這兩國有仇,正恨不能生啖其血肉,此時一聽他邀請,為的就是慶祝斬殺這二國人,頓時便眼睛一亮,率先站出門來:「王將軍何出此言,今日多虧將軍替良出此惡氣,縱然將軍不請,良若得知,亦要厚著臉皮討要一杯水酒,正好謝過將軍大恩,往後若有良得用之處,只消將軍一句話,良必不敢推阻半分!」
想來張良外表雖然看似文弱書生,不過這一開口性情卻是豪爽,極得王賁心中喜歡,聞言便咧嘴笑了笑,伸手一撈便朝張良捉了過來,大笑道:「既如此,今夜便不醉不歸!明日上路,回了咸陽某便沒這麼自在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時,像是含在了嘴邊一般,臉上露出不情願的神色來,流雲養傷養得正好,卻被他不管不顧拉了起來,正是氣得咬牙之時,可惜他這會兒受了傷,不宜與人爭氣,此時見王賁還曉得害怕,頓時便心中爽快,不由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神情來。
城中諾大的廣場外,密密麻麻擺了一圈兒血淋淋的人頭,這樣的情景在夜色之中顯得份外猙獰,若是遇著膽小的,此時一見恐怕便會嚇得渾身顫抖,可張良與姜別二人早恨這二國賊子已極,此時看到,只覺痛快,就連那陣濃郁撲鼻的血腥味兒聞起來也不那麼難以忍受了。眾秦兵分別各自盤腿坐在人頭面前,清點頭自己面前的戰利品,一邊與身旁的人交換著自己即將要取到手的爵位與獎勵,個個興高彩烈,而幾百個被王賁勒令下來保護張良等人歸城的黑騎士這兵們個個臉似怨婦,都盯著王賁說不出話來。
這樣詭異的情景之下,也不知是不是秦兵身上那種彪悍到已經可以使人視面前人頭如無物的氣質,使得張良與姜別二人都無任何意外與不滿之處,坐到了人群邊緣,那與他倆讓坐的人一邊將自己的戰利品扒到自己面前,咧嘴沖張良笑了笑,一邊就道:「也是多虧郎君,才有某家立功之時,如今一旦回去,正好便可用此功與妻兒消去奴籍!」他這樣說來,好似這面前的人頭頓時變成了一個個好使用的東西,這些被世人傳得凶狠而又殘暴的秦兵此時看來竟是個個彪悍與勇猛,且性情坦率而已。人頭在他們眼中只是功績,而這些人亦並非全無原則,至少他們軍令一出便如山,能看得出來殺敵立功是好事,可今日接自己回城時的那幾百人明明心中鬱悶,卻半路並沒有將自己等人丟下來,如此看來,秦兵也並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甚至這樣的人比起許多道貌案然的偽君子來說,亦是坦率可愛。
張良與這人露齒一笑,也並不拘泥,反倒挽了衣裳便坐下去,這個動作也讓那剛剛搬開人頭給他們讓座的人心中生出好感來,雙手沾著血也不以為意,提起面前那青銅壺,便丟到了張良手邊,笑道:「郎君也來嘗嘗!」這便是已經接受了他與姜別的意思!
這青銅壺中的酒幾乎只可算得上是粟米發酵開來而已,略帶酣味,倒也並不醉人,味道並比不得張良以前喝過的種種果物與糧食釀出來的酒美味,但當時他靠的乃是其父張平之勢,更何況與他喝酒的幾乎都是韓地貴公子,卻從未像如今一般,席地而坐,與這樣一群凶人,對著一大圈人頭喝酒。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原本還有些澀味兒的酒登時便染著這夜色,多了幾絲豪爽之氣來。眾人鬧得半夜時分,也並未有幾個離去歇著,張良原也不願離開,只是姜別怕他明日趕路疲憊,因此這才勸他回屋歇下了,第二日眾人天不亮便起程離開了南陽郡,踏上了前去咸陽的路途!
而此時咸陽王宮之中,嬴政早早的便已經收到了王賁與流雲分別遞來的訊息,從上頭日期看來,兩人送來的信幾乎都是出自同一ri,不過送回咸陽時已經是兩日之後,此時張良一行人也該沒幾日便要進咸陽了。禹繚等人知道他派去迎接張良的人已經完成了任務,都能輕易便看得出嬴政臉上的笑意,雖然不知道這張良乃是何方神聖,能教嬴政另眼相看,甚至不惜先後派出流雲與王賁接應,而這人不過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而已,心下都十分好奇。
禹繚早早便派人將張良此人情況摸了個大概,除了這少年天姿聰穎,卻並未有何獨到之處,而這天底下聰慧的少年便不知凡已,他實在是想不通嬴政為何對此人如此另眼相看,但他也知道,君王做事,不見得樣樣都要他摸透了,否則縱然嬴政再是信任他,可他若是自己不知好歹,便是過了界,引人忌諱而已,因此只點到為止,查到了張良身世,便罷手不再管這事兒。
此時嬴政心裡的歡喜,甚至是要遠遠大於表面。張良此人乃是後來劉邦造反時的主要謀臣,如今他趁機搶先將人弄了過來,又因為韓非插了一腳,自己又先建工坊,還得歐冶青,又制車弩,以制最後陰差陽錯竟然使得韓國滅於魏、楚二國手中,原本歷史上該是他仇人的張良此時竟然被他拉到了這一面。往後縱然一統天下,他與張良之間亦是沒有了利益糾紛,而自己縱然一統天下,張良只要在自己掌握之中,便再也不會如歷史上那般輔佐劉邦,最後給秦國造成滅頂之災,如今看來,他自來到這戰國時期的心病,才真正完成了一小半。
劉邦不過是一個市井之人,若是身邊無人相助,只要他將歷史上原本扶助劉邦的勢力一一消滅,劉邦便再也無資本起義鬧反,而在大澤鄉起義的陳勝吳廣告等人,如今他並未有大肆興建宮殿之心,想來這事兒亦不是沒有辦法再行解決,多的是法子,兵不血刃得天下,也並非只要靠一股蠻力而已!
嬴政這些年來一路走到如今,難得心中便鬆了口氣,自回秦國開始,就因為知道結局,而一直緊繃著神經,從一開始斗倒呂氏與趙姬到如今,他當年仇人,如今個個都已經進了黃泉,往後剩餘在世上的仇人,他縱然要死,亦會一個不落的全拉著跟自已一起離開,留給子孫後代的,必定是一個已經調順與完全掌在手中的秦朝,歷史上秦朝二世而亡的命運,他此時絕不容許在自己手上出現!就算往後歷史的走勢不會改變,依舊會出現一個劉邦,但自己至少也可以扶持一個張良,與另一個人相鬥!重活一世,嬴政絕不會讓自己命運掌於他人之手,就算是與天地相鬥,他亦不願束手便認輸!(未完待續。)